蕙娘撇了撇嘴，沒有說話，權(quán)仲白看了她一眼，又道，“至于王辰……他是看出來了?！?/br>
    他說得極為肯定，蕙娘倒是一驚，她道，“怎么，你和他挑明了？”

    權(quán)仲白便望著她嘆了口氣，他說，“你的期望，我是很明白的。不愿和王家鬧崩，但卻又想要王家付出代價……既然這是你家的事，我個人的看法，也不重要了?？偸前粗愕钠谕麃磙k為好吧，頂多有些過激的手段我不會去采用。到王家當天晚上我就和王辰深談了一次……反正，王辰心里一直都很痛苦，對文娘，他卻也是有歉意的?！?/br>
    “歉意。”蕙娘輕輕地咀嚼了一下這個詞語，不免微微冷笑，權(quán)仲白道，“反正他說自己沒對文娘的孩子下手，孩子是自己沒的，這一點我倒是相信他――”

    他又嘆了口氣，“送走文娘以后，他居然主動問我，有沒有吃了能一輩子絕育的藥方，他說他這一輩子是不愿再要孩子了……”

    見蕙娘眼神，他聳了聳肩，“你知道我，很贊**追尋**的，他不愿生子，我自然成全他，我給他吃了一帖藥，這輩子他估計是不能再讓女人有妊了……”

    “世上還有這種奇藥？”蕙娘微微一驚。

    權(quán)仲白若無其事地道，“有啊，只是一般人不愿意服而已。吃了這種藥，再不會讓人有孕，不過相應(yīng)的，也別想再硬起來了。他不愿生兒育女，肯定是對他父母的舉動不滿，這我也能理解，不過不想生育，又沒有和父母撕破臉的勇氣，不敢冷落meimei。以至鬧出這樣的事，也實在有幾分滑稽，我索性就成全了他，真的陽痿了，他爹娘要逼，也沒法逼了吧。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嗎？”

    他又瞅了蕙娘一眼，“不能和王家撕破臉，讓王辰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把文娘給接回來……這一次我的差事，辦得還算讓你滿意吧？”

    蕙娘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半晌才遲疑道，“那王辰……知道這事兒么？”

    “他沒問，我干嘛要說？”權(quán)仲白倒奇怪起來，“他們家的那點齷齪事，文娘沒問，他不也沒說嗎？”

    “這……也是文娘有點欠考慮了嘛……常理來說，都看得出古怪的……”蕙娘不知如何，倒是反射性地站在事理的角度上挑了個破綻。權(quán)仲白聳聳肩道，“是藥三分毒，這么靈的藥哪能例外？常理來說，他也看得出古怪的呀?！?/br>
    蕙娘沒話說了，她用一種嶄新的眼神看著權(quán)仲白，好半晌，才摸了摸手臂上的寒毛，喃喃道，“提醒我以后千萬別惹大夫……”

    權(quán)仲白似笑非笑，站起身道，“我也要提醒你，日后，一事不煩二主?！?/br>
    言畢遂飄然而去，把個蕙娘怔在當?shù)?，前思后想了半日，才憤然道，“可惡，綠松這丫頭，竟又賣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稍早了五分鐘哈哈哈哈||||||

    蕙娘現(xiàn)在也是越來越被小權(quán)給牽制了……小權(quán)在蕙娘身邊人里是越來越有威望啦。

    ☆、326 小三

    時日入冬,蕙娘去沖粹園休養(yǎng)的夢想算是徹底破滅了。因為皇上今年沒有出京去避寒的緣故,權(quán)仲白自然也是哪里都去不了了：因為這接二連三的糟心事，皇上入冬以來小小地發(fā)了兩場燒,雖然消息沒傳出去被外人知道,但也足夠知情人士緊張的了。權(quán)仲白每天進宮給他扶脈，回來了還要徹底洗漱才能接近蕙娘，要不是立雪院也做了地暖和自來熱水，他這個做醫(yī)生的，真是沒病都要折騰出病來了。

    冬日從南向北，一般也都是在走陸路，雖說蕙娘派人去接歪哥、乖哥，但冬天連廣東軍情都是派快馬遞送，速度比春夏時慢了何止幾倍,兩個孩子也不可能肋生雙翅，忽然間就飛到了京城。再加上今年冬天南方陰雨連綿，楊七娘害怕路上不好反而出事，便捎信給蕙娘，言明讓兩個孩子在廣州住到年后轉(zhuǎn)了風向，再搭船上來，說不定還比走陸路要快一些。

    蕙娘聽了，也覺得有理，便遣人去問了良國公的意思，又和云mama嘮嗑過了，良國公和鸞臺會均無異議。所以這第三胎生產(chǎn)時，兩個孩子是注定不在身邊的了。

    不過，立雪院內(nèi)，卻并未因此少了小男孩的聲音：現(xiàn)在三姨娘都出嫁了，焦家徹底沒了長輩，蕙娘也怕喬哥沒了人管束會養(yǎng)成了無拘無束的性子，便讓他搬進立雪院居住，橫豎他還小，住在外院，也占不了多少地方。跟在蕙娘身邊，每天還能進來看看丫頭們管家，跟著雄黃學學看帳，不至于對于日常庶務(wù)，一竅不通。

    喬哥這人，就勝在乖巧聽話上。jiejie讓他過來住，他就二話不說地收拾包袱搬進了立雪院里，見到權(quán)夫人、太夫人，也是乖巧有禮，平時無事就在立雪院里，蕙娘無話，堅決不出去玩耍。雖說多了他，但蕙娘并不覺得十分費心。倒是權(quán)家比以往要熱鬧了一些，有些別房的親戚，都來家里做客。卻是連立雪院的門都進不了，就被權(quán)夫人給擋駕了：蕙娘現(xiàn)在臨盆在即，哪里耐煩應(yīng)酬這些有心和焦家攀親的破落親戚。

    說來也奇怪，蕙娘是每一胎都比之前要輕松一點，生歪哥的時候，那叫一個險死還生，生乖哥時也是疙疙瘩瘩的，現(xiàn)在這第三胎，卻是□個月了，人都還很有精神，當然，現(xiàn)在權(quán)仲白是隔絕掉了一切煩心的日常事務(wù)，連各戶人家都有默契不來相擾。蕙娘把諸家的事給良國公送了信，良國公這個平時恨不能讓蕙娘把事兒全攬走的甩手大掌柜，也表現(xiàn)得比平時要積極，把這件事攬到了自己身上，令權(quán)夫人和諸大奶奶去周旋。蕙娘自己，倒是難得地過上了無一事cao心的日子，她也的確懶于用心，平時得了閑，只是和幾個丫頭抹紙牌取樂。還把昔年眾人給兩個孩子送來的新鮮玩具剝奪，自己拿來和喬哥和幾個小丫頭一道玩耍。其中有西洋象棋，頗能惹來她的興趣，不過數(shù)日，便把歪哥等人都殺得東倒西歪的，還要找權(quán)仲白殺，權(quán)仲白一句，“我現(xiàn)在哪有時間學這個?！北惆阉o推托了過去，蕙娘有些不甘心，又拿他沒法，頗有些恨恨的。

    等到她臨近預(yù)產(chǎn)期時，文娘終于也到了京城，從山東一路走來，算是走得慢了。蕙娘本想令她入府相見，文娘卻無意招搖，直接進梅花莊小住去了，言明是不愿給jiejie帶來麻煩?！幌蛐宰泳?，蕙娘也沒辦法，只好由得她去了。倒是那天權(quán)夫人來見她時說了一句，“既然meimei沒了，又沒留下個后代兒孫的，論理，陪嫁是可以收回來的。王家也無意昧下這份錢，你現(xiàn)在身子沉重，王太太沒直接給你送信，倒是問到我這里，問你有沒有意思收回文娘的妝奩，若有，她回去就清點了，連當時文娘的陪嫁一起給送還回來?！?/br>
    看她神色，權(quán)家對文娘去世的□也不算是一無所知，只是不愿過問罷了。蕙娘也不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必要事事都向家里打招呼，她想了想，若無其事地道，“人還沒去幾個月呢，現(xiàn)在也不著急說這些，等過了年再說吧。橫豎不論是咱們還是王家，也都不欠那幾個錢?！?/br>
    王太太問要不要退陪嫁，倒也真不是在乎文娘的陪嫁。官做到王閣老這份上，他要不富都難，家里的門人出去做什么生意不是發(fā)財？文娘陪嫁雖然可觀，但和蕙娘的陪嫁一比，那就瞠目其后了。就是文娘的死，王辰能看出來不對，王太太未必不能看出來罷了，兩家本來關(guān)系密切，這兩年雖然有所齟齬，但蕙娘在政治上，大體還是表示出對王閣老的支持的。老太爺去世沒幾年，影響還在，蕙娘若要因為小夫妻感情不諧和王家做對，王家自然不開心——可偏偏這事又是王辰理虧，要論起來，他們也是不占理的。是以王太太是先來了個裝聾作啞，這會兒，又有點投石問路的意思了。

    怎么處置王家，蕙娘還想先聽聽文娘的說法再下結(jié)論，所以她是一點不急，權(quán)夫人現(xiàn)在在她跟前，也說不得什么硬氣話，看蕙娘神色淡然，也點頭笑道，“那是，一切自然還是以孩子為重?！?/br>
    因又和蕙娘商議道，“等你出了月子，會里的事情就會正式移交給你。你爹都不會插手半點，這里頭的事，等日后再和你說，反正無非是防著你大伯掌權(quán)。你爹現(xiàn)在也是樂得做出風花雪月的樣子來，以后若無大事，什么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族里的那些污糟事，不找到你頭上，你就當不知道罷。這樣反而最好?！?/br>
    蕙娘不動聲色地應(yīng)承了下來，權(quán)夫人于是滿意而去，晚上等權(quán)仲白回來，蕙娘把話轉(zhuǎn)達了，不免笑道，“我覺得我這活得和唱戲似的，每個人知道的都不一樣，彼此間有的是誤會重重，有的是隔了一層窗戶紙兒舍不得捅破，真是有意思極了。”

    說著，自己免不得也嘆了口氣，“從前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現(xiàn)在真正有點想要做的事了，便的確覺得這種勾心斗角的生活，好沒意思?！?/br>
    權(quán)仲白驚道，“哦？什么時候自己偷偷摸摸，有了想做的事了？”

    蕙娘使勁白了他一眼，道，“還不都是你，每天說些形而上的事情，搞得我現(xiàn)在也覺得，人生在世沒點追求，好像都抬不起頭來?！?/br>
    她便托腮又抱怨起來，“而且，好容易想做點事，也是不順利得很。不就是想造蒸汽船嗎，現(xiàn)在船都俘虜來了，楊善榆卻去世了——這還不說，且偏偏他的那些研究筆記，還付諸一炬，想要短期內(nèi)培養(yǎng)起又一個楊善榆，都沒捷徑可走，豈不是煩人得很？楊七娘還寄望于克山，我卻不報太大的希望，克山雖然聰明，但只是織工出身，又不是船工，對造船，他沒什么幫助的。”

    權(quán)仲白道，“啊，原來你是被楊七娘拉下水了?！?/br>
    他眼神里閃動起了一點笑意，“你原來不是嫌她十分目中無人的么？——你這個素來高高在上的女公子，都還會嫌別人目中無人，說出去真是都令人發(fā)笑。”

    蕙娘瞪了權(quán)仲白一眼，鼓著腮幫子沒有說話。權(quán)仲白沖她一笑，倒是有幾分溫存地摸了摸她的鬢發(fā)，喃喃道，“這樣也好，你畢竟也是被我改變了一點，換做是從前，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我也會做出給人下藥的事來?！?/br>
    這么不聲不響地給王辰下藥，畢竟是違反了權(quán)仲白做人的宗旨，他會有所感慨，也是很自然的事，蕙娘心中，亦是輕輕一動，望著權(quán)仲白，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但權(quán)仲白卻把表情粉飾得很自然，沒等蕙娘回話，便又岔開道，“不過，都說一孕傻三年，這話真是不假。就連你這樣的人，有了孩子以后，也是要比以前傻得多了……你真以為，楊家的火災(zāi)，是天災(zāi)嗎？”

    蕙娘猛然一怔——也許真是這沒出世的孩子拖慢了她的思維，她想了一會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權(quán)仲白便頗富啟發(fā)性地道，“天威炮——”

    蕙娘這才靈光一閃，想起來桂少奶奶和她提過一次的事兒，因埋怨權(quán)仲白道，“那以后發(fā)生了多少事？我一時想不起也是難免的……”

    見權(quán)仲白似笑非笑，她也知自己強詞奪理，嘿嘿干笑了幾聲，方道，“確實，別人可能還覺得無所謂，但桂少奶奶是肯定不會等閑視之的。她既然深知鸞臺會的存在，自然要為將來天威炮泄漏時燕云衛(wèi)的追查做出準備，不能讓楊善榆去世以后，還殃及家門。這一場火，倒是安排得很巧，其實若是再干凈一點，索性就在做法事的時候安排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zāi)，那就更逼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