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濁世佳公子
得意樓,長安城里排名第一的大酒樓,與其他那些貴而不實、只有華麗裝潢而無菜肴口感的酒樓不同,得意樓的老板童大官人平生對“吃”極為講究,據(jù)說他年輕時就立下志向,要吃遍天下美食,吃得多了,就學(xué)會了“做”,隨著他的手藝越來越精湛,慢慢地又創(chuàng)下了這座酒樓。 童大官人嘴巴刁,做食時就挑剔苛刻,等到做老板了,對菜品的選料、烹制、裝盤更是極為看重,對聘請的廚子更是千挑萬選,哪怕是切一根蔥、燒一鍋水也不許有半點馬虎。遇到有尊貴人駕臨,童大官人更是要親自掌勺,保證讓人吃得滿意而歸。在得意樓,只要肯花錢,就能吃到大江南北的各色美食,每一道菜,無論刀工、火候、調(diào)味、配料都無一不是恰到好處,讓登門的人們大呼過癮。 所以,雖然得意樓的菜品并不便宜,普普通通的一道清釀鴨脯、炭烤鵪鶉就要二錢銀子,幾乎是別處的七八倍,卻依然顧盈門,每年慕名而來的人不計勝數(shù),甚至有專門從千里之外趕來,就為了滿足好奇心的。 這的確是童大官人的得意之作,故而他驕傲地取名“得意樓”。 夜幕將臨,寒風(fēng)又起,凌遠帶著岳天霖走上得意樓的樓梯時,二樓的大堂里已有了六七成的上座率。 兩人撿了一副靠窗邊的位子坐下,點了菜,一邊欣賞著街道上燦爛如星河的彩燈和熱鬧穿梭的人流,一邊放松了心情飲酒閑談。 岳天霖幾杯酒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向凌遠說起了自己的苦悶:“我六歲啟蒙讀書,十五歲就中了秀才,但今年已是二十四歲,考來考去卻再也過不了鄉(xiāng)試?!闭f著,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 凌遠微笑道:“我今年二十一,岳兄大我三歲,就是我的兄長,待小弟再敬你一杯?!?/br> 他喝下后,沉默片刻慢慢說道:“勝負(fù)乃人生常事,岳兄既然十五歲能中秀才,可見才華功底是很好的。你還如此年輕,來日方長,不必為一時挫折而消沉。只要你振作精神,鍥而不舍,未來的前途仍是不可限量。” 岳天霖聽他如此說,高興了些,忙笑道:“多謝凌兄”,他接著又說道:“我原住湖南,家中本薄有田產(chǎn),但兩年前為了給父母治病,田產(chǎn)已變賣光了,父母也相繼去世。唯一的一個meimei嫁到洛陽郊外牡丹村后,我因一心讀書生活難以為繼,只好去投奔妹夫混一口飯吃?!?/br> 他說到這里,又是一聲嘆息:“誰知禍不單行,去年年末妹夫去幫人蓋房子,不幸從屋頂摔下成了殘疾,meimei一個人當(dāng)家,膝下還有兩個年幼的兒女要撫養(yǎng)。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幸虧韓家在這時送來了聘書和盤纏,我才能稍微安排下meimei一家的生活,以報答他們對我的恩情?!?/br> 凌遠聽到這里,詫異道:“難道岳兄把韓家送來的盤纏,都留給了meimei么?” 岳天霖有些不好意思:“她家中如今小的小,病的病,處處急等著用錢,我一個大男人萬事將就些就行了?!?/br> 凌遠嘆道:“岳兄真是品德淳良之人,難怪韓家要千里下聘。不過岳兄放心,韓家向來慷慨,也尊重讀書人,你今后教館的報酬必定豐厚,家里斷不會再有后顧之憂?!?/br> 岳天霖也嘆道:“是,我知道韓公子為人寬厚,這真是我的運氣?!?/br> 兩人又喝了幾杯,聊了幾句。岳天霖漸漸發(fā)現(xiàn)凌遠雖在隨著說話,偶爾也笑一笑,但眉頭卻始終絞在一起并未舒展開,臉上的笑容也是轉(zhuǎn)瞬即逝,似乎他心里有什么解不開的愁苦。酒喝得越多,他臉上的神情就越蕭索,沉默的時候也更多。 岳天霖不便多問,只好陪著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下去。 二樓的大堂正中,用漢白玉欄桿圍起了兩張最豪華的大圓桌,此時這兩張桌子上都放上了一大盆芳香撲鼻的早春山茶,這就是有人預(yù)訂的標(biāo)志。 但天色已黑下來了,酒樓里明晃晃地點起了幾十只燈籠、捧上了燭臺,這兩張桌子依然還空著。 忽然,只聽一陣整齊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凌遠心中一動,緩緩轉(zhuǎn)過了頭望向樓梯口。他聽出這腳步聲足有十人以上,但所有人節(jié)奏一致、絲毫不亂,就像是訓(xùn)練好了的,他不禁也動了好奇心,想看看來人是怎樣的氣派。 八個穿著墨綠色窄袖錦袍、腰配長劍的少年出現(xiàn)在了樓梯口。這八人年紀(jì)都不過二十上下,相貌都很出眾,個個神情干練,一看就像是名家門下弟子。 這八人一走上來,就分成兩排站在樓梯口,手握劍柄微微躬身相迎,只見又有三個人緩緩走了上來。 當(dāng)先一人中等身材、面孔黝黑,年紀(jì)約在三十五六歲,穿著一件紫緞團花長袍。他五官雖然平平無奇,但一雙眸子亮如鷹眼,整個人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自他一走進來,正在杯籌交錯間的人們心頭都不由自主起了一陣顫栗,紛紛放下杯筷,似乎連空氣都凝結(jié)了。 緊跟在他身后的一人,相貌、身材都與他極為相似,但氣場卻差得多了。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個走上來的人。 這是一位穿著白色錦袍、頭戴金冠的二十多歲英俊少年。他長身玉立,比前面兩人足足高了一個頭,身材既不魁梧也不過分瘦削,只覺得高的剛剛好,高得飄逸而好看。他的五官也長得極為完美,劍眉星目,豐神含笑,英氣勃勃之外又帶著說不出的文秀儒雅。 他雖是個男人,但用上“風(fēng)華絕代”四個字來形容,實在一點不為過。同來的八個少年雖然也個個長得不錯,但同他一比就像是泥巴見了金,瞬間黯然失色。 自他一走上來,酒樓上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男人們都禁不住自慚形穢,帶來的女眷們都癡癡地看著他,在臉上浮現(xiàn)出一朵朵的紅云來。 這白衣少年的確可算是濁世中難得一見的翩翩佳公子,但他臉上的神情卻平淡而溫和,似乎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與眾不同。 凌遠一看到這一行人走上來,臉色也變了變,因為他已清楚看到了那八個佩劍少年劍鞘上刻著的圖案。他有些吃驚,想不到這些人竟然會在長安出現(xiàn),難道武林中又將有大事要發(fā)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