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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昨日宋樂舒臨別時的笑靨那般清晰,讓元啟腦海中那層記憶籠罩上了一層朦朧。 夏日長安的初見,霧靄亂世中她在舀著粥施給難民,而后看著當時逃進城的自己嫣然一笑,香氣忽近。 “你沒帶碗嗎?我把我剛買的送給你,要吃飽呀?!彼龘P起笑容。 當時尚潛伏在長安的元啟竟像是瘋魔了一般,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都只為了看這個笑容。 記憶飄忽遠近的剎那,知黎孩童般的夢囈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小叔叔,你說舒jiejie也在包餃子嗎?” 元啟愕然轉(zhuǎn)頭看著知黎,而后緩緩道:“是啊,她也在包餃子吧?!?/br> “什么時候我才能和舒jiejie一起包餃子呢?” “你······很喜歡她?” “因為舒jiejie漂亮!”知黎道。 元啟破冰笑笑,不語摸了摸知黎的頭,看著他粉雕玉琢的臉,真怕以后長成個風流浪蕩子——那時他可無顏去見兄長父親。 “小叔叔,昨天舒jiejie要送我去京兆府的時候,她說鞋漏風了要換一雙——”知黎苦惱,“舒jiejie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所以才會生活拮據(jù)。” 元啟一怔,旋即心中涌起一陣心疼,恨不得盡自己所能立刻讓宋樂舒脫離拮據(jù)的困境。 理智和克制提醒著他,讓他的思緒回到了現(xiàn)實。 忽然,元啟似有頓悟,道:“知黎,你可以幫她?!?/br> 正月初五這天女子忌外出。 于是外出買東西的任務落在了宋知勉的肩頭上,起初宋樂舒有些不放心。 “哥哥方從牢中出來,一身的傷寒天凍地的哪能吃得消?我們便少吃一些,也不要放炮仗了?!彼螛肥鏈匮攒浾Z,勸道。 宋知勉萬不想在meimei面前落了面子,更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和meimei新年看著別人家的熱鬧眼饞。 宋勤坐在炭盆邊面色有些難堪,看著兒女為生活奔波,萬蟻啃噬的腿更痛了痛,他咬咬牙沒有表現(xiàn)出來——不能再為這雙兒女添負擔。 “meimei安心,哥哥前幾日在街上看到了一家武館在招武師,等過了年我便去,一定能讓你和父親生活安穩(wěn)一些。” 宋勤欲言又止,終是搖頭嘆氣,捂著臉沒有多說什么。 宋樂舒自知勸不過執(zhí)拗的宋知勉,她的哥哥好面子,尤其是在家人面前。 她點點頭,拿起自己前幾日做得棉衣罩在了宋知勉的身上。 “早些回來。” 宋樂舒轉(zhuǎn)身去包餃子,聽著窗外呼嘯的冷風,開始思襯著接下來的生活。 這間房子的租金是家里最大的一筆開銷,單靠一人維持絕對是維持不住的,如果哥哥不出去找些活計那么他們?nèi)吮厝宦端藿诸^。 原本她還愁著哥哥從前當慣了富家公子,沒有細想到這些,可現(xiàn)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父親唉聲嘆氣,終是忍不住道:“是父親拖累了你們兄妹,我茍延殘喘之軀,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 宋樂舒哽咽打斷:“父親!這世上人人都懂明哲保身,可兒女不會,就算前面是十八層地獄,我和哥哥也會擋在父親的前面。” 宋勤淚眼漣漣,宋樂舒開解道:“哥哥一身功夫俊朗,他去當武師必然不過多久就會賺得盆滿缽滿。有了哥哥的分擔,我們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br> “我的書齋又在豐樂坊那等地點,況且店鋪是別人贈我的,地契都捏在我手里。我只要舒舒服服坐在里面寫寫話本子,每天樂得自在呢?!?/br> 宋樂舒原本是說這些話來勸宋勤的,可后來說著說著,未來美好生活的藍圖竟真的浮現(xiàn)在了眼前。 仿佛眼下困境不再是什么險阻。 可宋樂舒的暢想,方出了年便被打破了。 宋知勉武館一行很不順利。 那家武館多侍奉新朝官宦,要不就是些殘存貴族。那些人最是看不起落魄戶,且宋家又曾是前朝貴族—— 美其名曰叫宋知勉陪練,可陪練卻不叫人還手。 宋知勉方去了兩天就落了一身的傷,在家哼哼唧唧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看得宋勤和宋樂舒心痛。 宋勤便做主叫宋知勉別去了。可宋知勉又覺得自己不能白挨了兩天打,就算是十文錢,也要結(jié)回來。 宋樂舒便壯著膽子只身去了武館。 當然是瞞著父兄去的。 武館所在的地方離宋樂舒的書齋倒是不太遠,長街滿雪,只有武館前的一片被灑掃的干干凈凈,遠遠看去一片氣派,叫人望而生畏。 宋樂舒一陣猶豫。 她倒是萌生出了報官的想法,可京兆府又是紀山那等人物做主。上次好不容易才從他手下逃脫,這次絕對不能再次栽到紀山手里。 武館這等地方,本就少有女子出現(xiàn)。宋樂舒站在這里踟躕,在旁人看來極為顯眼,武館的人將她的身影落在眼里,見她衣衫樸素,有意轟她遠些。 “那邊那個小娘子,干嘛的?” 五大三粗的武師站定,聲如洪鐘。 宋樂舒仰著臉看著臺階上的武師,猶豫再三終是開口:“武師,我有要事想來見你們管事的······” “天天都有人說要見我們管事的,你們有要事?我們還有要事!趕緊走趕緊走,一介女子擋在這里像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