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今日難得解了宵禁, 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圓滾滾的餃子在宋知勉的手下翻了一圈，阿清在一邊抻著脖子看著宋大哥怎么包餃子。

    義學的孩子們不安分地圍著桌子, 臟兮兮的小手伸手就要去抓面粉。

    “去！上一邊玩去！別搗蛋?！卑⑶逍Σ[瞇訓了他們幾聲。

    “這些孩子, 真讓人頭大。”宋知勉皺皺眉頭，他板著臉一貫嚴肅嚇人, 孩子們剛接觸到他時一個兩個都害怕得很, 然而現(xiàn)在一個兩個都知道宋知勉嘴硬心軟。

    “你現(xiàn)在可嚇不到他們?！卑⑶宓?。

    白嫩嫩的餃子擺在板子上, 孩子們望眼欲穿，眼巴巴看著。宋勤笑呵呵道：“先煮幾個，給這些小饞包吃。”

    “父親, 我去煮，”宋知勉主動接過活, 看著一桌子的餃子, 突然嘆了一聲, “可惜，meimei回不來了。”

    此話一出，心中空落落的幾人齊齊嘆了一聲, 宋勤自我安慰道：“沒事，筱筱在宮里當差，等初幾的時候就回來了。”

    阿清站在窗前, 目光越過長安的萬家燈火, 皇城的飛檐反宇精美絕倫，幾指寬的積雪覆了琉璃瓦一層, 富麗堂皇令人心馳神往。

    宋jiejie也在過年吧？

    她有沒有吃餃子？

    **

    元啟坐在宴席正中央的位置，宋樂舒離他稍遠，酒杯上鳳鳥盤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大殿內(nèi)寂靜得出奇。

    宋樂舒白皙的面龐胭脂點綴，烏發(fā)盤起，金釵玉飾綾羅佩環(huán)加身，端莊嬌麗，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若是前幾日，旁人恐怕還會問一句，此女姓甚名誰?？山账螛肥娴拿曇呀?jīng)傳遍了闔宮上下。無人不知她宋樂舒——陛下的心上人。

    “眾卿落座，今日除夕夜宴無需拘禮?！彼饨欠置鞯拿纨嬌蠋弦唤z柔和，話落后卻是看向了宋樂舒。

    而隨著元啟視線的停頓，眾人亦將目光投到了宋樂舒的身上。許多人位置稍遠，根本看不清宋樂舒的模樣，但這仍舊不妨礙他們的打量。

    察覺到這些人的目光，元啟的表情帶上了不悅，宋樂舒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微微搖頭，望著她溫柔的眼睛，元啟慍怒的心情稍稍緩解。

    他目光緩和些許，安慰宋樂舒道：“無需害怕?！?/br>
    宋樂舒先是一怔，沒想到元啟在這種場合還能顧得上自己，她理了理廣袖：“我不怕?！?/br>
    旋即宋樂舒氣定神閑地坐在了元啟的身邊，將滿殿內(nèi)各式各樣的視線盡收眼底，那些或是嫉妒或是詫異的目光非但沒有讓她害怕，反而更讓宋樂舒鼓起了勇氣。

    自己終于能夠坐在元啟的身邊。

    他給足了自己底氣，自己根本就不害怕。

    晚宴開始，宮中的舞女們隨著絲竹之聲律動，曼妙的舞姿伴隨著陣陣弦樂，宋樂舒情緒緩緩放松下來。

    宮宴之上，群臣聚集在一起看起來無比熱鬧，夜空中煙花陣陣。

    白玉杯中卻倒映出了她落寞的身影，雖有元啟伴在身側(cè)，但無法和父兄一起過年，終究是無趣的。

    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有沒有想自己呢？

    元啟心不在焉看著歌舞，這些舞姬們美則美矣，可總是看著歌舞也會膩。他的視線開始在人群中尋覓，那些大臣面上笑容溫和，一雙眼睛卻轉(zhuǎn)得飛快。

    元啟冷笑一聲，大抵也能猜到他們在想什么。平日佳節(jié)中時大臣們總會舉杯歡慶，今日卻這般安靜，實在是有鬼。

    他便要看看這些人能憋到幾時發(fā)難。

    元啟舉杯，知黎坐在一邊仰著臉看著宋樂舒，稚嫩的臉上全然是欣喜和歡樂，除夕夜宴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知黎便大著膽子走到了宋樂舒的身邊。

    而后他蹲下身，趴在宋樂舒的腿上：“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嬸母呀？”

    宋樂舒臉色騰地一紅，離得近的大臣將世子殿下的稱呼聽在耳朵里，不由得對視一眼，旋即露出了一個笑容。

    看來陛下娶前朝重臣之女，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他們這些前朝舊臣可以高枕無憂了——

    元啟招手叫知黎過來，塞給他一把糖：“今天特許你多吃些糖?！?/br>
    “好耶！叫嬸母小叔叔就會給糖吃！”知黎笑著繞到宋樂舒的旁邊，又偷偷塞了一顆糖給她，“分給嬸母一個?！?/br>
    “謝謝知黎?！彼螛肥鏈厝嵝χ?，接下了知黎的新年禮物。

    知黎拿著糖坐回位子上，宮人跪坐在一邊為他布菜，不過多時，小小的嘴巴里鼓鼓囊囊塞滿了吃的，他不時抬起頭看看宴會上，忽然看到一個臣子站了起來。

    元啟視線落在這臣子身上，他是納后的反對者之一，但官職不高，總是被那些高位的反對者推出來當出頭鳥。

    他站起身之后，便看到陛下斜睨著自己。下意識堆起笑容，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臣斗膽敬陛下一杯，祝陛下和各位同僚除夕歡樂?！?/br>
    元啟瞇著眼看著他，靜等著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那臣子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宋樂舒的身上，開口問道：“這位可是宋編修？”

    宋樂舒視線緩緩落在他的身上，露出一個還算莊重的笑容，正要應聲，卻聽元啟沉聲，替她開了口：“曾經(jīng)是，以后便不是了?！?/br>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眾人都在等著下文。

    宋樂舒端詳著元啟的側(cè)臉，心里想著他會些什么話來保持住帝王的威嚴，叫這百官理解并接受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