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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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親王福晉神色一動:“是那個做美容方子的大夫?” 她家外孫女歪著腦袋想了想:“大概是了。不然……”她突然笑起來:“索額圖大人的莊子里,難道還囤積了許多大夫不成?” 安親王福晉瞇了瞇眼睛:“這位大夫最近名聲很大啊……宜妃娘娘還專門差人來問過的?!?/br> 小格格唬了一跳:“我家姑姑?這大夫的名聲都傳到宮里了!大家都這么看中美容啊。” 安親王福晉含糊的應(yīng)了一句:“畢竟是太子領(lǐng)回來的……” 然后,她正色道:“派大管家去送帖子,請沈大夫來府上一敘。救命之恩,我王府,不能不報?!?/br> ………… 沈如是并不知道救了個那般來頭的大人物。她救了人連句謝也沒撈到,本來稍有些郁悶的。出門后看見遠處一座異樣建筑。好奇之下,那些許不快也就忘到腦后了。 沈如是想去看看,兩個徒弟斷沒有阻攔的理由。于是三個人,就走到了近前。 從遠處看,這里似乎還像個中規(guī)中矩的幾重院子。走到近處,就發(fā)現(xiàn)了不同。門前沒有照壁,這也就算了。第一重院子里一座大假山幾乎沒有堵了門。這是個什么建筑風(fēng)格!建筑花園子講究“翠峰疊嶂”,也沒有這么搞的。這看起來分明還不是個花園么。 后面的幾進就更看不清了。不過恍惚能從上空看見,東院建筑奇異,香煙繚繞。這就更稀奇了。紫氣東來,東院一般更尊貴些。住長輩,主人,妻,子之類。香煙繚繞,這是一個院子都做了佛堂? 果然是黃毛的建筑!看著就不一樣啊。 沈如是在人家門前轉(zhuǎn)了轉(zhuǎn)。在心里戳澤瀉:“你說的西方解剖術(shù),和這里,黃毛的那個‘西方’有沒有關(guān)系?” 澤瀉大驚:“你想干什么?” 沈如是道:“我還是覺得多學(xué)點東西比較好——你不是不能教我西方解剖術(shù)么。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可以跟黃毛學(xué)么?” 澤瀉愣了半晌,嘟囔了一句:“真想知道你原先是做什么的……”點頭道:“我說的西方就是黃毛。不過,那是幾百年后的事情了?,F(xiàn)在他們,知道的不見得有你多呢!” 沈如是眼睛頓時亮了:“……不見得么?那就問一問好了。” 就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伸手扣了口門環(huán)。 ………… 當(dāng)天晚上,幾人騎馬回去。沈如是一臉吞了蒼蠅的樣子,澤瀉在她頭腦里笑得打滾: “哈哈,你居然聽不懂人家說話,哈哈。你居然聽不懂人家說話?!?/br> “住聲!”沈如是惱羞成怒。“外國人說話,我為什么一定能聽懂?!?/br> 澤瀉笑瞇瞇:“那你就沒辦法學(xué)了。會說中國話的那幾個人不懂醫(yī)。懂醫(yī)的那個,偏偏是個葡萄牙人,中國話說的半通不通。嘖嘖。你真的打算為了說不清是不是更先進的‘死體解剖術(shù)’,先去學(xué)洋鬼子說話么?” 其實這還是遇到了玄燁皇帝。這一位甚至下詔令洋人在廣東學(xué)好了中文再北上,“否則到了京里亦難用也”。不像后來的某些人,把教洋人說話的一個朝廷官員,定性為漢jian問斬。就算如此,那位葡萄牙醫(yī)生,也是個漏網(wǎng)的。大約專業(yè)技能比較出眾了。他口條不甚利落,也沒人找他的麻煩。 沈如是卻是打算跟人家學(xué)醫(yī)的。這個交流深度,絕對不是能隨便聽聽就行的?;蛘咦屇瞧咸蜒廊粟s緊學(xué)漢話,或者沈如是自己,就得去學(xué)洋文了。 沈如是不語。 澤瀉聲音涼涼的,也不知道是感慨還是諷刺:“其實用不著么。就是只學(xué)中醫(yī),歷史上也出了多少大名醫(yī)呢。中醫(yī)用和合天地陰陽為本,僅‘陰陽’二字,就足夠人捉摸一輩子的。西醫(yī)講究的是細化整體的每一個部分,榨干了汁水燒成灰分在浸到水里油里分若干層次碾成碎末,這才算看得透徹。這是根本不一樣的思路。更不用說你還得學(xué)語言——你如果只想做個好大夫,路有千千條,何必自討苦吃呢?!?/br> 沈如是笑了:“你不用激我。你說的這些話,我大多聽不懂呢。我只知道,有另一門我感興趣的醫(yī)術(shù)在眼前,只需付出些許辛勞就能學(xué)會。為何放過!” 澤瀉好奇道:“那你準(zhǔn)備怎么學(xué)習(xí)語言?” 沈如是道:“最好的辦法當(dāng)然是到當(dāng)?shù)厝ァF浯蚊?,就是多聽多看多用了?!?/br> ………… 沈如是回了莊子。顧不上休息。就把兩個徒弟都叫來。問道:“我想借西洋人的書。你們知道哪里能借到?” 華格和金井對視一下。 華格說:“宮里肯定有?!?/br> 金井說:“國子監(jiān)肯定沒有?!?/br> 華格說:“聽說恭親王喜歡西洋人?!?/br> 金井說:“黃毛教堂里肯定有他們的書。” 然后,兩個人同時問道:“師傅你看這個做什么??!西洋人,豈能比得上我泱泱大國?有什么值得看的!” 沈如是摸了摸下巴。問他們:“你們說索額圖大人家里,會不會有……” 一句話未完,沈如是猛地回頭。六格格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身后帶著兩個丫環(huán)。沈如是起身才想招呼一下。卻沒想到,那六格格突然動作—— 她盈盈下拜道:“我想和先生學(xué)醫(yī)?!?/br> ………… 屋里的人都大驚。 華格和金井互相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退下去。 今天這事情太稀奇了。公侯之女,比起一個大夫,豈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偏偏還想拜師——這事情過于稀奇,必有緣故。這緣故,最容易揣測的方向,就是桃花方向了。 兩人低頭暗自端詳了一下沈如是。五官清楚,眉目如畫,確實是好相貌??墒乔樘舸笮〗闶裁吹摹黝~圖大人如果知道,非得活剝了沈大夫的皮。 六格格身后的兩個丫環(huán)也是大驚。只知道自家格格最近心思重。卻沒想到,居然在盤算這種事情! 醫(yī)生可是“百工”之一,賤業(yè)——自家格格做這個?怎么可能! 這兩人齊齊跪下:“格格三思?。 ?/br> 秋鶴更加了一言:“格格你可是定了親的人……” 六格格臉上諷刺的笑容一抹而過。正想說些什么。 卻聽到沈如是的聲音,平靜里帶著幾分好奇:“說一說,你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729915同學(xué)的地雷。 ☆、花開時動京城 六格格面上喜色一閃而過。她是怎么想的?最直接的念頭,不過是“做不尋常之事”幾個字而已。 經(jīng)歷了一生一死重活一次,僥幸一點真靈不昧。這是何等巨大的福分。不由得,令人貪心些,希望見到那些,前世不敢想象的風(fēng)景。嘗試一些,前世不曾經(jīng)歷的東西。 以慰平生。 如若還將自己局限在那高墻下,四角天空里,就是得貴婿,嫁王侯,舉案齊眉,夫敬子愛——到底意難平。 六格格自忖,這想法來得晚了些。如若前生想到,或者早能恣意。然而終究不算太晚。今生豆蔻正華年,一輩子,想來還有那么久,不由得令人陶醉。 在這樣的念頭之中。那些才醒來的時候,想到的報前世愛恨情仇之類的謀劃。似乎,也被襯得黯淡了。 雄心壯闊。 不過,最后還是得落在這實地上。六格格只是一個閨閣女子,甚至一個多月后即將出嫁。男尊女卑。這樣的身份,談自由,論胸懷,不過是笑話而已。 蘇學(xué)士身為男兒,才華動天下,尚且感嘆“長恨此身非我有”。六格格有了不一樣的想法,依然是個女人。想跳出這父母親友環(huán)繞的圈子,過不一樣的生活,談何容易呢。 沈如是恰在此時進入眼簾。 ………… 當(dāng)初,最吸引六格格的,是因為這一位名聲鵲起的沈大夫,在前世從未聽說過。這樣奇怪的事情,讓重生的人,分外在意。 后來,沈大夫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短短時間,名動京城。六格格拉攏的念頭越發(fā)炙熱,心中想“借勢”的想法更是一天強過一天。拉攏不得,就起了學(xué)醫(yī)的想法。哪怕是作為傍身之階呢。名醫(yī)弟子,說來,也有些分量。 這主意令她猶豫許久。結(jié)果今天沈大夫出門。屋子里兩個丫鬟閑聊。說到如果自己也能學(xué)點醫(yī)術(shù)就好了,藝不壓身啊……這話,頓時令六格格深深觸動了。不錯,為什么不能去學(xué)呢?就算沒有成為正式弟子,學(xué)點本領(lǐng),總也是好的! 這念頭一出,她竟等不到第二天。起身,就向外走—— ………… 沈如是笑了一下,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六格格眼光游離一下。答道:“我想像先生一樣懸壺濟世……” 沈如是搖頭:“別說那沒用的。前天還聽說你罰了兩個丫頭跪了一整夜的院子呢。你想學(xué)醫(yī)——是怎么想的?” 六格格愣了下意識抬頭,又連忙低了目光:“先生是覺得我不仁慈?這個內(nèi)院里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 沈如是笑而不語。六格格一咬牙,道:“我家中父母年高,學(xué)醫(yī)可以便于照顧家人……” 沈如是抬頭望了望梁柱,低頭道:“這倒是真話。不過你從小長在富貴人家,多的是天下名醫(yī)可以驅(qū)策,自己去學(xué),只怕理由不算充分——還有呢?” 六格格苦笑一聲。這沈大夫,果然不像一般的十歲孩童那樣好糊弄啊。也不意外。她抬頭。望了望沈如是,抿唇。鄭重答道: “我從小長到十二歲。接觸的都是后院的丫鬟婆子。學(xué)習(xí)的也不過是琴棋書畫女紅針織一類。這天下之大,豈是這些東西可以涵括的?我自從……” 六格格頓了一下,繼續(xù)道“我某天突然清醒,就發(fā)誓一定得去看看世界的其他方面??茨寝r(nóng)桑如何收種,野鶴怎樣翱翔,良工鑄寶劍,兵戈鐵馬六鈞弓。一十三卷太公策,萬里風(fēng)煙西洋船。不是好像貴婦人茶余飯后品評閑話那樣走馬觀花,而是更深刻,更具體的知道些……” 沈如是點了點頭,示意聽懂了。口中卻輕聲重復(fù)道:“那么,為什么學(xué)醫(yī)呢?” 六格格笑了一下。 半晌,她才回答道:“因為其他的東西還很遙遠,而一個名醫(yī),就在眼前?!?/br> ………… 沈如是沉吟不語。 秋鶴與春榮對視一眼,心中都急了。 秋鶴想:“六格格怎么突然有了這種想法?格格可是定了親的人!這不是那什么什么‘不安于室’么!” 春榮心想:“六格格這想法,姨太太一定不知道。就是老爺和福晉,知道了也一定會大大的生氣。格格下面還有弟弟meimei呢。赫舍里家如果出了名聲不好的女兒,以后的只怕婚配上都會有難度了!” 華格和金井對視一下,一個撇嘴一個擠眼睛。 華格想:“拜師,哼哼,是那么容易的么?五更起三更睡,給師傅打下手給師傅跑腿,你一個大小姐,趕緊嫁人就是了。別來搶我們的路!” 金井想:“以我對師傅的了解。八成可能不會收。真是心眼多的女人。別以為說的好聽咱就不知道。這六格格好像對未來夫家有想法。這大約是看著我們師傅治好的貴人多,來抱大腿的。抱大腿還抱的一副清貴樣子!女人真可怕!” 房間中默然無聲。每一雙眼睛,都在若有若無的,注視著主座上的沈如是。 ………… 沈如是微一沉吟,開口了: “你這性子,實在很合我胃口。不過你既然不是真心學(xué)醫(yī)的,拜師收徒就算了。你若是不嫌棄,就當(dāng)作朋友相交如何?恰好,我最近也對西洋人的學(xué)問很感興趣,我們可以一起學(xué)習(xí)西洋文字?!?/br> 六格格果然笑了:“就依先生。” 淺施一禮,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