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八阿哥胤禩一時又想多了：難道老爹早就想讓我走——這心結(jié)搞得！

    此時沈如是問起，胤禩聲音微沉，嘆道：“只是行游而已?！?/br>
    …………

    跟著胤禩的兩個人，都知道他提起這話題就不太痛快。

    一個岔開話題——這是羅德——欣喜狀：“京城一別，沈太醫(yī)可好？”

    另一個一時間管不住嘴——這是那侍衛(wèi)，家中有好打聽流行消息的老娘和老婆，也不知道聽說了多少個版本的“沈太醫(yī)小醉乾清宮”，這時候滿腦子都是黃暴情節(jié)，居然問出來了：“沈太醫(yī)和陛下……”

    沈如是沖羅德點點頭，假裝自己根本沒聽見另一句話。毓慶宮那日是沈大夫最不堪回首的日子沒有之一。一個學(xué)醫(yī)的被自己攪合的迷藥弄倒。還順手□或者被□了一個老男人。就算那個老男人是一國之主也一樣！

    沈如是一手拎一個弟妹起身。雖然這幾個人附近一打聽就知道自己住在哪兒了?？墒巧蛉缡羌傺b不知道了?，F(xiàn)在不看見這幾個人就行。尤其是那個小的！看見他的臉就生氣！

    沈大夫遷怒了。

    沈如是大約果然思路與人不同。至少她的怒氣一點兒都沒傳遞到對方那里。胤禩被侍衛(wèi)提醒，突然對沈如是本人起了莫大的好奇。這位八阿哥彬彬有禮而又不容拒絕的問：

    “沈太醫(yī)住得近不近？我等可能前去府上一觀？”

    強迫別人是會被報應(yīng)的。

    興致勃勃的八阿哥興致勃勃地走了幾里山路，然后在進入“沈太醫(yī)”家的第一步就受到了強烈刺激。

    “順妞，回來啦？”楊家老娘喊了一聲招呼道。

    “哎！”沈太醫(yī)脆生生答。

    跟著她一起來的三個人，都愣得長大了嘴：你是女的！

    …………

    一群人進門后還沒坐下。

    有個尖嗓子站在門口喊：

    “楊家嫂子在不在？好事兒呀！有兩家人都給你大女兒提親呢！”

    八阿哥被一嗓子喊回了婚。頭上川流不息的開始流汗。

    …………

    原來如此！

    八阿哥胤禩恍然大悟。緩過來后再看整個事件，他就覺得，其實還挺好理解的！

    皇阿瑪果然不好龍陽。圣寵宮外女子卻沒有把對方留在宮里，只怕是因為沈如是乃漢人。不得進宮。

    自以為想明白了的胤禩，看著沈如是更加敬畏了。讓皇阿瑪也割舍不下，甚至居然放到江湖而不舍得殺掉的女子——這難道是傳說的真愛？

    太可怕了！

    胤禩決定按照庶母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待沈如是。反正他庶母多的是，絕對不缺沈如是這么一個人……

    這位居然被提親了！

    胤禩只覺得十分恍惚。今天他恍惚的次數(shù)特別多。

    …………

    楊家老娘很開心。大女兒的結(jié)婚問題她可一直在愁。居然有人上門了！連忙殷勤的請人進來。

    胤禩這時候反應(yīng)過來。他突然激靈了一下。如果讓沈如是在他眼皮下“嫁”了，回去后會不會被皇阿瑪拆成一條條的？！

    好可怕！

    他對羅德打了個眼色。這貨在江湖上混了許久，眼光好，見人說人話。

    羅德豈是等閑！什么天上白虎星君，今日月離于戍之類。就是那種每個字都能聽懂，連起來每句話都聽不懂的。沒幾句話，就把那進門來做媒的敬佩的簡直想立即拜他為師！楊家老娘聽說這兩個求親的說事兒的時辰不是特別好，也遲疑了。

    這兩個求親的是誰？沈如是今天在集市上顯了本事，一個圍觀的，一個被救的，都對她上了心。一打聽，姑娘家就住在附近，還未婚配。居然立刻派人來打探了。

    只是沒想到遇到了八爺做客，更沒想到當(dāng)場還有羅德這種科班兒級別的神棍在。

    …………

    做媒的被羅德嚇跑了。大家這才坐下來重新說。

    楊家爹娘原本聽說這是沈如是在京城的朋友之后，就對這三個人奉為上賓。這會兒看見里面還有一位“大師”，簡直十分兒的殷勤了。

    胤禩三人也有交好之意。沈太醫(yī)忽男忽女，太神妙莫測了！雖然八阿哥本人矜持了一點，沒有親口夸贊沈庶母?？墒撬赃叺氖绦l(wèi)——大概想法和胤禩相當(dāng)同步——那簡直沒口子的夸獎。什么沈太醫(yī)一針下去，按親王一個老頭立刻從昏迷狀態(tài)醒來，健步如飛。什么全京城的名醫(yī)跑到沈大夫那里，連皇上都親口說沈太醫(yī)不錯。

    有的沒的，真的假的，逮什么說什么……

    別說楊家爹媽和沈如是弟妹了。就連沈如是自己，都覺得在聽天方夜譚。這說的是我？藥王爺都沒這么神駿！

    氣氛正熱，門口突然又有人來了。

    此人匆匆之間，破門而入。沈如是掃一眼就知道又是個侍衛(wèi)。方才沒有現(xiàn)身相見，大概是傳說中“暗衛(wèi)”之類。

    這一位沒看屋里人。直走到胤禩面前，輕聲附耳，眼光卻掃了一眼沈如是。急敘道：

    “京城急報。和北面打起來了?！?/br>
    ☆、142車轔轔馬蕭蕭

    四月天山路,今朝瀚海行。

    積沙流絕塞,落日度連營。

    戰(zhàn)伐因聲罪,驅(qū)馳為息兵。

    敢云黃屋重,辛苦事東征。

    這首詩是玄燁皇帝親題。當(dāng)日,大清與俄羅斯對峙一月有余,京城終于下了決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竟然是皇帝御駕親征。

    意料之外在于,當(dāng)時大家都忙著搶主帥呢。在所有人對于戰(zhàn)爭的樂觀估計中,本朝火器營勇而無可擋。誰當(dāng)了主帥，這就是天大的功勞。就連遠在海疆訓(xùn)練水軍的大阿哥，心中也不是沒有意動的。好幾個有資格領(lǐng)軍的都統(tǒng)，簡直都快暗中翻臉了。誰想到皇帝跑出來說：“別爭了,我領(lǐng)軍！”那真是令人嘔出一口老血……

    情理之中在于，大家都想搶功，皇帝也不是不想得個文武雙全的名聲啊。這么一想就通透了不是？而且這位自從繼位以來，也打了不少仗了。平三藩和征臺灣離得太遠那是遙控指揮的?？墒谴蚋馉柕み@位就是御駕親征?？梢娖淙嗽疽彩莻€暴力分子。只不過平日隱藏的比較好。

    人生觀比較中庸保守的館臺大臣們，當(dāng)然就出來勸誡了。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什么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之類。表面上都是夸獎人的話，實際上的意思呢——是說您一個當(dāng)皇帝好好待在京城就行了，給大家省點心。三天兩頭的出妖蛾子，太折騰人了！

    玄燁皇帝不這么想啊。運籌帷幄是一種爽法，刺刀見紅是另一種爽法。就算大家的評價有高下，可是也不是輕易能互相替代的不是？他老大已經(jīng)到了快三十年皇帝了?；旧隙荚谘?guī)蹈矩做明君。這事情說容易也容易——皇帝么，全天下他最大，好吃的好喝的漂亮異性高水準(zhǔn)馬匹話都緊著他聽。說不容易也不容易。這樣的環(huán)境下還沒有自我膨脹又或者自我墮落——別的不提，只看這片土地上古往今來幾百個皇帝，有多少能持續(xù)三十年的！

    他又不是窮兵黷武。這是打擊邊境不安分勢力，保衛(wèi)國防的正當(dāng)舉動。御駕親征親冒矢石。這事情說到哪里都不是個錯！

    玄燁皇帝平時表現(xiàn)的比較從諫如流。不過這樣地家伙如果下定了決心，就特別堅定。牛心左性兒說得就是他。勸誡的館閣大臣被他用大道理駁回去了。勸誡的懷有小心思兒的軍界人物被他用老大激情鼓舞的忘了原來想法了。身邊近人的擔(dān)憂被他用天子威嚴(yán)不可辯駁去了?？偠灾闯稣髑?，皇帝先小范圍大獲全勝一次。得意洋洋率軍出行了。

    率軍打仗沒有帶女眷的?？墒腔实垡膊荒芄鈼U兒一個。至少得帶兩個端茶倒水梳頭做飯的。于是朝野忙完宮內(nèi)忙。忙了一兩天，顧太監(jiān)整理了出行名單。

    于是就出行了。

    這皇帝，平日比較忙。陡然到了馬背上，看天地之大——然后整整一天沒什么大事兒，閑工夫很多。于是，又開始寫詩了。

    論聲韻的角度，這詩相當(dāng)不怎么樣。不過看意思，倒還有趣。好像奏折看多了的那種感覺，言詞十分像與人爭論。充滿著對此行的信心。

    皇帝本人固然這樣想。只是，這戰(zhàn)爭結(jié)果如何——還是看天時，看地利，再看看對手如何。

    …………

    沈如是坐在一個茶寮里。眼前黃土夯實的官道上，快馬如風(fēng)一般走她身邊掠過。半日功夫，已經(jīng)走了三撥人馬了。

    “北面又打起來了！”茶棚的老丈嘆口氣。聲音里還有點興奮。打仗的總歸是北邊兒，和淮泗一帶關(guān)系不是那么直接。

    沈如是默默地點頭。放下茶碗放下錢，背了個褡褳，繼續(xù)向北面走了。

    沈如是怎么會一個人走在這里？說來話長。

    …………

    那日在集市偶遇八阿哥。胤禩聽說消息確鑿皇帝帶兵出征，就立即告辭，急著返回京城。

    沈如是原以為這和自己沒關(guān)系。結(jié)果等這三人走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太天真啦！自家老娘好像受到了集市上那兩個提親的人的觸動。雖然被“羅大師”當(dāng)場擋了一擋，可是給大女兒找婆家的心思一下子洶涌澎湃起來。東家小哥兒家里有田地，就是為人稍微肥碩了點，丫頭覺得如何？西家小哥兒好相貌！就是家里沒有兄弟幫襯，丫頭覺得好不好？三天兩頭，看見路邊一個青年未婚男性，就得回來跟沈如是說道一番。

    這時候沈大夫集市救人的舉動也傳了開。沈如是心一狠到處跑著給人看病，看完了人的連雞鴨牛羊牲口的病也看。只求別被老娘捉到。誰料那魔高一尺，道高三丈。沈如是某日偶爾回家取器材，聽見老娘召集了十里八鄉(xiāng)一大群媒婆正在開會……沈如是嚇得落荒而逃。第二日就收拾包裹，說自己得回“師門”一趟溜之大吉也。

    “師門”之類，也是那日集市上有人隨口諏的。后來傳遍了周邊。沈如是拎來就用。出門后開始撓頭了。咱師門在哪兒？

    想一想，那李家小哥兒分開時不是說到晉地當(dāng)縣丞么！晉地好地方！有山，山里就有好藥材。沈如是決定就去投奔他了。去山里采上幾個月的藥，再回家。希望老娘那會兒能消了氣……

    這一路上還碰了幾個天地會的大俠結(jié)伴同行了一陣子。有一個年輕人嘴快說漏了，才知道這幾位是去京城的。據(jù)說進城去找某劉姓好漢。這個年輕人被旁邊兩個年長的怒目而視。沈如是對他們的小秘密沒有絲毫興趣。擺擺手躲到一邊去。等過了河，就和他們分開走了。

    沈如是一個人，自洛水溯游而上。又行了數(shù)日，就到了晉地。

    …………

    戰(zhàn)國時韓趙魏三家分晉。所謂的晉地，夾在關(guān)中與河北兩大塊之間。地勢最高。左右看過去都是俯視狀。這是十分特別的一塊地形。也就是所謂的“兵家必爭之地”。

    拱衛(wèi)京城的外三關(guān)。飛狐口外紫荊關(guān)，居庸關(guān)，倒馬關(guān)，就在這崇山峻嶺之中。三關(guān)不破，外面的人占不了河北，最多只能劫掠一番。三關(guān)一破，河北屏障全無，被占領(lǐng)，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這個問題上，滿清部落……有著相當(dāng)尷尬的說服力。他們這一支住在東北的女真。在明末時就有覬覦中原的念頭。因為打不過山海關(guān)。好幾次走的就是繞行路線，穿過河西走廊繞過京城想從大同進河北兩面夾擊占領(lǐng)天下。結(jié)果這幾關(guān)就是打不下來。從太祖努爾哈赤到世祖皇太極，做到最好的戰(zhàn)果也就是進去一會兒，再被人趕出來。簡直都快灰心喪氣了。結(jié)果……吳三桂獻了山海關(guān)。

    可以想象當(dāng)年世祖皇太極那叫一個歡喜雀躍。天上掉餡兒餅不過如此了。又有誰能想到，他們居然還得了天下呢

    從這個意義上說，許吳三桂一個“平南王”，那真是相當(dāng)應(yīng)該的事情。沒這位，他們能當(dāng)皇帝么？很難說！只不過“家天下”的人，講究的可不是“應(yīng)該”還是“不應(yīng)該”。時過境遷沒用了就被擠兌，這才是這個圈子的準(zhǔn)則。玄燁不僅平了三藩，連自家親戚蒙古老盟友都看著不順眼呢！

    話說回來，現(xiàn)在打仗，他又用的著人家了。于是又加緊籠絡(luò)了兩個途徑部落的首長。按照此人的做事原則，估計會在不久的將來嫁兩個公主什么的。

    …………

    玄燁皇帝信心十足的走在出征路上。

    太子爺坐鎮(zhèn)京城理后方，緊急事情令人快馬再報給前方的他老爹。

    八阿哥趕回京城依然沒撈到隨駕出征。心里又有點抑郁。

    沈如是身背褡褳?zāi)醒b打扮，暈頭脹腦爬著山，穿過晉南小盆地，繼續(xù)向晉北而行。

    ☆、143割長袍的英雄

    懷州之外是代縣,代縣之外雁門關(guān)。

    沈如是跑出門來“采藥”，存了個念想兒是拜訪故人。沒想到故人住的這地方忒窮鄉(xiāng)僻壤山高水長了。沈如是在山溝里轉(zhuǎn)了兩個月才到了李小哥兒任職的懷州。人都變成蚊香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