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周家莊,村子里多數(shù)人都姓周,包括因中風而偏癱的周愛軍,和開設(shè)食品加工廠的周老板。 下午時金旭來過這村子,去了周愛軍家,還在食品廠抓到了于濤。 時近午夜十二點,周老板一家人都已經(jīng)入睡,院門忽然被敲響。 周老板以為是村里鄰居來找他喝酒打牌,戶外冷,他裹了老婆的紫紅色長款羽絨服出來開門,邊開邊罵罵咧咧:“大晚上的,誰??!” 門一開,他啞了火,是下午見過的金警官,帶著另一位他沒見過的年輕公安。 “不好意思,這么晚來打擾你?!苯鹁匍_門見山地直奔目標,說,“你司機于濤,平時都幫你開哪輛車?車在哪兒?” 于濤當司機,替周老板開的是一輛國產(chǎn)suv。 他不是本村人,離得有點遠,平時就住在加工廠,車一般就停在加工廠院子里。 周老板前面帶路,金旭和尚揚后面跟著,三人一路朝加工廠走去。 “他下午被你們帶走以后,這車也沒人動過,”周老板從出門到現(xiàn)在,第一百零八次撇清關(guān)系,“不管他犯了什么事,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br> 金旭道:“你先想想怎么應(yīng)付稅務(wù)吧?” 他指的是周老板為了減免稅款而虛假雇傭殘疾人。 周老板道:“好多企業(yè)這么干的,我們做點小生意不容易。跟周愛軍簽的合同也就到年底,我保證明年再也不干這種事了!” 金旭冷笑道:“你這一年省下來幾萬塊,才分他兩千,這合適嗎?” 周老板悟了,道:“明白,明白。” 這寥寥幾句,也讓尚揚明白了個大概,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作罷了。 金旭又問:“于濤平時挪用公賬上的錢當高利貸本金,這事你知道嗎?有參與嗎?高利貸是違法行為,應(yīng)該知道吧?” “不知道,沒參與,知道違法?!敝芾习宕┲坑鸾q服,本來就有點滑稽,被問得頭上直冒汗,看起來就更狼狽了幾分。 尚揚道:“于濤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舉動嗎?” 他一直沒說話,猛然開口,周老板便看了他一眼,說:“沒什么……哦,他跟他對象分手了,這算不算反常?你也是警察嗎?” 尚揚:“……” 金旭道:“尚警官問你話,誰讓你反問了?” 周老板尷尬地擦擦腦門上的汗,老實道:“沒見過氣質(zhì)這么好的警察。” 尚揚:“……” 金旭竟還笑著附和起來:“是吧?這樣的我也就只認識這一個?!?/br> 尚揚道:“金警官,請說正事?!?/br> 金旭問周老板:“于濤的對象也是你們村的嗎?” “不是,”周老板還在偷覷尚揚,道,“他倆好像在縣城認識的,我還見過那姑娘兩回,他倆一直挺好還說想結(jié)婚,不知道為什么分了,我問于濤,他也不愿意說。別的就沒什么反常的了?!?/br> 說話間到了加工廠外,隔著圍欄門,就看到那輛suv停在院內(nèi)。 尚揚和金旭對望了一眼。 于濤要把殺人兇器,即那把沾血的鋤頭放回賈鵬飛家里,必定不會背著鋤頭步行幾十里夜路。 最大可能是先開車到離賈鵬飛家不遠的地方,然后下車,徒步走小路進村,把鋤頭放在賈鵬飛家后,再走小路出來回到車上,避開工業(yè)攝像頭,悄悄驅(qū)車離開。 他自己沒有汽車,平常能開的,也就是作為司機,為雇主周老板開的這輛了。 看廠的保安也被吵得起來,和周老板在一旁圍觀。 他們不知道兩位公安要找什么,但也都積極表現(xiàn),一對一幫忙打手電筒,看金警官和尚警官把這輛車的里里外外看了個遍。 “這里?!鄙袚P站在車尾,指著suv打開的后備箱,示意金旭來看。 “這是……?”金旭過來,望向尚揚說的地方。 這車型,后備箱和轎廂之間是連通的,從后備箱能看到后排座椅的椅背。 尚揚把手電筒直照在椅背上,那里有一處被硬物頂進去的原型凹陷,比一元硬幣大兩圈。 兩人站在那里,大概想象得出,這后備箱里曾經(jīng)被強塞進去一把長長的鋤頭。 鋤柄的頂端抵在后排椅背的后方,幾十里路的時間,在真皮上形成了一個回彈不了的印記。 “叫技術(shù)部門來,”尚揚道,“也許能找到其他更直接的痕跡?!?/br> 金旭皺眉道:“他不會讓血蹭到這輛車上的?!?/br> 和鋤頭實物做比對,也許能證明椅背上的凹陷疑似是鋤柄造成的,但這……想定罪還是不夠有力。 尚揚道:“他會用什么東西把鋤頭包起來,避免在車里留下證據(jù),對嗎?那只要找到外包裝……唉。” 不管是塑料袋還是其他什么,一定早就處理掉了。 身后的保安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于濤是用什么包鋤頭的。” 金旭和尚揚齊齊回頭看他。 周老板也一臉愕然。 那五十多歲的保安道:“真的,那天我在門崗看見他出來,沒看清楚他是拿了個什么放車里,遠看著是個長把的東西,我當他是偷拿廠里新買的管子,就過來看了看,看見是把鋤頭,用塑料袋包著頭,他放得不穩(wěn)當,我還幫他又往里頭推了推。后來他就開車走了?!?/br> 金旭和尚揚越聽越是兩臉震驚。 保安道:“他是咋啦嘛?” “所以,”金旭道,“你碰到的是鋤柄還是鋤頭?” 保安道:“柄,抓著給他別結(jié)實了,怕在車里晃?!?/br> 金旭道:“哪天的事?” 保安想了想,說:“前天,天快黑了。” 那個時間,荒草地的尸體剛被發(fā)現(xiàn)不久。 尚揚正帶著袁丁,從白原火車站,去往拋尸現(xiàn)場。 金旭站在草叢中,意外地發(fā)現(xiàn)死者并不是最初以為的劉衛(wèi)東。 死者還沒被確認身份。 白原當?shù)匚⑿湃汉团笥讶?,郊區(qū)發(fā)現(xiàn)無名男尸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 而真正的兇手,決定趕在警方去死者家里偵查之前,把沾了替罪羊指紋的兇器,送到警察即將偵查到的地方。 警方在那把沾血的鋤頭上,一共提取到了三組指紋,分別屬于死者賈鵬飛和疑兇劉衛(wèi)東,還有一組毫無頭緒,之前一直被當做是有一名路人甲碰過這把農(nóng)具而已。 沒想到就是這位保安無意中留下的指紋。 這無意之舉,足以推翻于濤一切的謊言。 “太好了。”尚揚道。 除此以外,他一下子不知還該說什么,只有案件告破前的心潮澎湃,他抬起手,鼓勵似的拍了下身旁金旭的背。 垂下手時,金旭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感受到了金旭一樣雀躍的心情,因為金旭的手指很用力,繼而輕顫。 金旭只握了短短數(shù)秒,就放開,對他笑一笑,英俊的眉眼間似有千言萬語,最后說道:“真是太好了?!?/br> 第21章 刑偵隊和技術(shù)科的同事接到金旭的通知,很快趕了過來,給周老板和保安做完整筆錄,又對那輛suv進行現(xiàn)場取證。 他們這些一線公安人,連續(xù)加班是常態(tài),半夜從被窩里叫來干活,也都個頂個的精神抖擻。 在場所有公安里,只有尚揚格格不入,深感羞愧。 他平時每天都要睡滿八個小時,這三天加起來睡的還沒平時一天多,現(xiàn)在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靈魂離家出了走。 金旭還在向證人問話,問完了保安和周老板,還有兩名住在工廠里的工人也被吵醒起來,他們和于濤算是鄰居,正好一并問了,看看有無其他線索。 別人也都在各忙各的。 尚揚硬撐了一會兒,實在撐不住,又冷又困,厚著臉皮,悄悄回到警車上,想稍稍休息片刻,被車里暖氣一吹,就這么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夢里被絆了一跤,猛然睜開眼,發(fā)現(xiàn)周遭的嘈雜聲已經(jīng)停止,車里車外都很安靜。他睡得頭暈?zāi)X脹,有點搞不清楚情況,把車窗放下來一些,冬夜的冷風呼一下吹得他清醒了。 人呢?停在旁邊的其他警車呢?車窗外只有黑漆漆的夜,和如泣如訴的寒風。 “醒了?”車里冷不丁響起金旭的聲音。 尚揚嚇了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金旭在前排副駕上睡,是剛被他開窗的聲音驚醒。 “其他人呢?”尚揚反應(yīng)過來,朝前面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快到五點半了,竟然就這樣睡了兩個多鐘頭。 “他們做完分內(nèi)事就回去了?!苯鹦褚舶迅瘪{的窗打開一點透氣,道,“領(lǐng)導(dǎo)睡得那么香,大家伙哪好意思叫醒,投票推選出了最帥的這個,留下來陪領(lǐng)導(dǎo)睡覺?!?/br> 尚揚:“……” 金旭把自己說笑了,隨即正經(jīng)解釋道:“有了新線索,專案組暫停了對于濤的審問,要等天亮再繼續(xù)。回去也是趴辦公桌上瞇一覺,還不如車里睡得舒服。沒被你睡覺耽誤事,別有心理負擔?!?/br> 尚揚很有心理負擔,問:“你向栗隊和督導(dǎo)組匯報過這邊的情況了嗎?” “說了,刑偵隊也發(fā)現(xiàn)了新情況?!苯鹦耖_門下車,從駕駛位那邊再上來,準備開車,說,“回市里先吃個早飯,天一亮還有硬仗要打。” 路上,他把刑偵同事們也發(fā)現(xiàn)的新線索,對尚揚講了講。 于濤家在白原市下轄另一個縣的農(nóng)村,父母已不在人世,唯一的jiejie嫁去了外地,沒有比較親近的親屬,中學(xué)讀到一半就輟學(xué)出來混社會。 刑警昨晚到他的家里去看過,多年沒人住的房子都塌了頂,周圍鄰居也都很久沒見過他。 經(jīng)由村委會聯(lián)系到了他jiejie,他jiejie表示姐弟倆關(guān)系也一般,聯(lián)系不多,她家里事情繁雜,也很少回白原來,算起來都一年多沒見過弟弟于濤。 但他jiejie提供了一個新情況,上個月,也就是九月中旬時,于濤曾經(jīng)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說談了個可心的女朋友,計劃結(jié)婚,想在縣城買套房子,問她借點錢。 她嫁得不好,手頭也不寬裕,考慮到弟弟除了她這jiejie也沒人幫襯,承諾說會幫他想辦法籌措一點。然而區(qū)區(qū)兩天后,于濤又發(fā)了個微信,說不用幫他籌錢了,這婚不結(jié)了。 這和食品加工廠的周老板提到的情況一致。 于濤有個在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前不久分了手,原因不明。 “會是因為他買不起房子,女方提出了分手嗎?”尚揚猜測道,“這事刺激到了他,導(dǎo)致他迫切想搞到一筆錢,才選中了剛從孫麗娜那里勒索到十五萬的賈鵬飛??墒鞘迦f也不夠買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