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旭道：“嗯。你回老家？”

    樊星笑道：“對啊，回去看看我爸媽，沒想到這么巧，會在飛機上遇見你。”

    她與金旭是同省人，她家在省會，畢業(yè)后留在北京工作生活。

    金旭不了解她后來的境況，反而是聽尚揚說過才知道了點，說她婚后辭了職，做起了全職太太。

    金旭注意到她手上不靈不靈的婚戒，便禮貌地問起：“去看老人，你老公怎么都沒陪你一起？”

    “他倒是想陪我，”樊星道，“他在一家游戲公司當(dāng)高管，明年要上市了，平時就很忙，這陣子簡直要忙死?！?/br>
    她說了家游戲公司的名字。

    金旭不玩游戲，沒聽過，完全不了解，說：“他們那行，忙應(yīng)該是好事。小孩呢？你公公婆婆幫忙帶嗎？”

    樊星道：“沒有，保姆帶著呢。”

    她翻出手機相冊，給金旭看小孩照片，一個小男孩，約摸五六歲，坐在鋼琴凳上扮著鬼臉，照片背景看起來是裝潢十分豪華的大房子。

    “挺可愛的。上學(xué)了嗎？”金旭道。

    “大班了。我是趁著他還沒放寒假，抓緊時間回去看看我爸媽，等他一放假，我就被綁死了，一天到晚的興趣班，保姆也管不了他，他也是太粘人了，離不開我?！狈鞘栈厥謾C，自己又劃拉著相冊，滿臉慈愛地看兒子的照片。

    前女友的意思很明確，看看，我嫁得好，生活富足，老公有前途，兒子也非常可愛。

    金旭很識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流露出不多不少的羨慕，說：“真不錯?！?/br>
    樊星道：“你呢？還單著？”

    “在談。”金旭道，“我對象也是，太粘人了，離不開我。”

    樊星：“……”

    午后，提前打了卡上來，尚揚端著杯咖啡回到辦公室，離上班還有一會兒，他坐在窗邊，隔著玻璃曬太陽，打了一會兒游戲，心情越發(fā)不好。

    無聊得很，還起了點怨氣，飛機怎么飛得這么慢？

    時間從金旭那條“準備登機”的消息起，就像被打碎了，凝固了。

    想點別的吧，一直糾結(jié)于兒女情長也不是一回事。

    游戲打不動，退出來看會兒新聞，一刷就刷到了昨晚袁丁聊過的女網(wǎng)紅失蹤案。

    先前尚揚看過幾次，都只粗略瞄了瞄，沒太著意看細節(jié)。

    這種甚囂塵上的熱點事件，媒體跟著炒熱度，說法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別說普通人，他一個公安都被帶過節(jié)奏，等塵埃落定再被打臉，類似情況還不止一次。

    這位坐擁百萬粉絲的美妝博主，網(wǎng)絡(luò)id叫做“甜樂甜”，做博主已有幾年，一直以來，每周二會固定更新一期視頻，主要是教化妝技巧，種草護膚品和美妝產(chǎn)品，偶爾也會發(fā)一些記錄生活的vlog。長得人如其id，非常甜美活潑的一個女孩。

    上周二“甜樂甜”的賬號沒有上傳視頻，粉絲們最初認為是沒剪輯好或者其他常見原因，還在評論里開玩笑“樂樂，餓餓，飯飯”地催更。

    但“甜樂甜”的微博，也在上周二中午最后一條“晚上搞個大的！這回的妝絕了！”之后，再無更新。

    其后兩天，有部分粉絲請求數(shù)位和“甜樂甜”在網(wǎng)上以姐妹相稱的其他美妝或時尚博主，得到的回復(fù)都是：“二次元聯(lián)系不上，三次元不熟?！?/br>
    視頻網(wǎng)站方也通過“甜樂甜”本人留下的真實信息，試圖聯(lián)系她未果。

    這時，“甜樂甜”的男朋友報了警，稱女朋友失蹤。

    男友是位it民工，從國外出差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女朋友的手機錢包都在家，人卻不在，家中有暖氣，室內(nèi)溫度較高，放置在外的水果和食物都有不同程度的發(fā)霉，是幾天沒人在家的樣子。

    他找物業(yè)看了監(jiān)控，看到“甜樂甜”周二傍晚回了家，其后監(jiān)控沒有拍到她出門。但人就是不見了。

    隨即報警。

    經(jīng)過勘查，警方在小區(qū)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了幾顆烤瓷牙，通過殘存的人體結(jié)構(gòu)組織，得出結(jié)論，“甜樂甜”本人被殺害，兇手使用濃鹽酸溶解了她的尸體，并沖進了下水道。

    即使在警方發(fā)布警情通報，排除了男朋友作案嫌疑后，也無法阻止輿情爆炸后的“全民探案”熱潮。

    媒體跟進報道，急于發(fā)布第一手資訊，各家不甘落人后，換著花樣制造“真相”與“辟謠”。

    自媒體無底線地深挖“甜樂甜”，疑似整容，考試作弊，學(xué)歷造假，當(dāng)過小三，視頻存在抄襲……等等難辨真假的傳聞。

    “女網(wǎng)紅被害案”，變成了近期社會新聞的流量寶。

    尚揚看了半天，嘗試推理。

    女網(wǎng)紅沒出門，溶解后被倒進了小區(qū)下水道，她的家極有可能就是第一現(xiàn)場。

    沒拍到可疑人員進入她家嗎？警方應(yīng)該在她家里也找到了什么線索？但袁丁遵守保密守則，昨天也沒有透露太多。

    剛這樣自己琢磨了一會兒，他又刷新了下新聞頁面。

    赫然發(fā)現(xiàn)，警方發(fā)布了最新通報——

    案件偵查取得重大突破，顧xx（男，35歲，北京籍）有重大作案嫌疑，已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

    目前仍在全力偵辦中，近期召開新聞發(fā)布會。

    破案了？！

    尚揚一面替辦案人員高興，一面索然無味，再干點什么好呢……

    還是去寫年終報告吧。

    剛打開電腦，袁丁打來了電話。

    尚揚道賀：“恭喜破案了！我剛才看到警情通報了，效率很高啊?！?/br>
    袁丁語氣復(fù)雜地說：“主任，你認識一個叫樊星的師姐嗎？”

    尚揚：“……？”

    兩點。

    金旭的航班落地，打給尚揚。

    “到了?！苯鹦耖_機就剛看到了那條微信消息，愛端架子的尚揚說，好想他。

    金旭道：“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發(fā)這種消息還讓不人活了？”

    尚揚：“……”

    “怎么了？”金旭以為他又在害羞，說，“那我先說吧，跟你報備件事，在飛機上碰見了樊星，她過來看父母?！?/br>
    他把樊星幫他升艙的事也說了，還說兩人聊了一會兒，道：“你幫我看看機票差價，我轉(zhuǎn)賬給她?！?/br>
    這簡直是大無語事件！

    尚揚震驚道：“怎么會這么巧？！”

    “就是這么巧，”金旭故意道，“你可以吃醋了。”

    尚揚道：“不是……樊星師姐……她……”

    金旭好笑道：“怎么都氣結(jié)巴了？在逗你玩，我心里只有你，別多想。”

    尚揚道：“不是！是昨天說的那個女網(wǎng)紅被溶尸的案子……”

    樊星在等行李出來，笑著給兒子發(fā)語音消息，叮囑“要聽阿姨的話，乖”。

    金旭為了給尚揚打電話，走遠了些，此時愕然回頭，看向樊星。

    她察覺到，疑惑地問金旭：“怎么了嗎？”

    聽筒中，尚揚道：“師姐的老公，很可能就是兇手?！?/br>
    第56章

    樊星的先生,名字叫做顧天奇，現(xiàn)年三十五歲，在一家年輕的創(chuàng)業(yè)型游戲公司擔(dān)任高管,技術(shù)團隊核心成員，這家公司正在計劃上市中。

    六個多月前,在一個線下推廣活動上,顧天奇認識了美妝博主“甜樂甜”、真名樂曉雯,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女網(wǎng)紅。

    不久后兩人越軌，酒后上了床。

    顧天奇有家庭,樂曉雯也有穩(wěn)定交往的男朋友。

    兩人沉淪于雙雙出軌的刺激感和背德感，一個把妻子孩子拋之腦后，一個置正牌男友于無物。

    甚至顧天奇后來直接在樂曉雯和男友的住處、同一棟樓的樓上,租了一套公寓，用來與樂曉雯偷情。

    樂曉雯在北美讀書期間開始做美妝博主，和男友是同學(xué),畢業(yè)后一起回了國,她繼續(xù)以做up主為生，賬號運營得當(dāng),粉絲過了百萬，成功躋身頭部網(wǎng)紅。

    男友是碼農(nóng)，辛辛苦苦熬到當(dāng)上小主管，年收入還不及她的十分之一,經(jīng)常996，物質(zhì)和精神上都提供不了樂曉雯想要的“愛情”。

    在樂曉雯本人看來,男友跟不上她的腳步,才導(dǎo)致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大,財力和社會地位更高的顧天奇才是她的良配。

    她拍攝并上傳在視頻平臺的vlog里,從以前時不時秀一下恩愛，慢慢地，開始對男朋友有小吐槽，兩個月前的妝教視頻里隨口說過一次“有點想分手”。

    ——這也成了諸多粉絲和吃瓜網(wǎng)友在“扒皮”男友以后，認為男友有作案嫌疑的“重要證據(jù)”。

    事實上，也是在大約兩個月前起，樂曉雯不滿足偷情和做小三，向顧天奇索要“名正言順的地位”，并說過幾次，要當(dāng)面找他的妻子對質(zhì)，如果顧天奇自己不說，她就要自己去說，意圖逼迫顧天奇與妻子攤牌離婚，改娶她為妻。

    上周二，原定她應(yīng)該更新視頻的當(dāng)天晚上，男友出差不在家，她來到樓上顧天奇租來的那套公寓里，與顧天奇私會。

    就在這天晚上，兩人再次因為樂曉雯企圖“上位”的問題，起了不小的爭執(zhí)，吵架中，顧天奇失手殺了她。

    為了毀尸滅跡，顧天奇通過早前認識的在化工廠工作的熟人，編造理由非法購買了濃鹽酸，在他租來的公寓里，將樂曉雯的尸體溶解，后分批次帶到樓下，傾倒進公共下水道。

    警方排除了男友作案嫌疑后，經(jīng)過多方偵查，鎖定了顧天奇，今天上午將他緝拿歸案，他對自己殺人以及溶尸的惡行，供認不諱。

    金旭向樊星簡短講述了事件的經(jīng)過，她整個人像一瞬間喪失了神識，一個字都沒有說。

    當(dāng)?shù)毓步拥搅吮本┓矫娴耐ㄖ?，在航站樓出閘口等待嫌犯的家屬。

    金旭幫樊星拿著行李，帶她走到公安們面前，來的這幾位他都不認識。

    她本人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神色惶然地看著幾名警察，完全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這幾位警察既是要按照制度，通知到被刑拘人的家屬，亦是要請她配合對案件的調(diào)查，以便確認更多細節(jié)。

    “自己人。”金旭向幾名同事出示了證件，說自己是去北京學(xué)習(xí)，表明與樊星純屬是巧遇。

    “金副局，”帶頭的李警官卻是見過金旭的，低聲道，“旁聽過10.26拋尸案的表彰會?！?/br>
    金旭點點頭，也低聲道：“樊女士過去曾經(jīng)是咱們的同行?！?/br>
    樊星取得碩士學(xué)位后，在公安系統(tǒng)內(nèi)工作了兩年多。

    李警官點點頭，難掩同情，說：“北京警方希望樊女士能盡快回去，我們剛才已經(jīng)安排好，有架回北京的客機一個小時后起飛，機上有空位，我們這邊會安排人也過去一趟。”

    他向樊星道：“樊女士，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者有其他要求，可以盡管和我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