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金旭剛畢業(yè)當刑警那幾年,一直跟著栗杰學做事，栗杰對他而言，工作上是師父,生活里亦兄亦父。

    從前栗杰夫妻倆也有過要給他介紹對象的打算，他不想辜負人家的心意，就直說了：心里早就有了人。

    是以尚揚來白原的時候,栗杰打眼一看就懂了。

    這徒弟平時寡言少事,那陣子積極得不同往日,一邊害臊一邊還要硬撩人家,急著靠近又怕把人嚇跑的糾結(jié),那他心里早就有的人是誰,還用明說？昭然若揭。

    不但栗杰懂了，刑偵隊里和金旭熟悉的不少人都懂,尚揚走前聚餐慶功,一幫刑警灌人家酒，個頂個地沒安好心。

    但又都是一片好心。

    金旭的戰(zhàn)友們，比旁人更清楚他這一路走來何其不易，當然也盼他能得償所愿。

    此時他被師父調(diào)侃了幾句,有點不好意思。

    栗杰給他煙,他拒絕道：“不抽了,他不喜歡煙味。”

    刑警隊里幾乎都是老煙槍，早先金旭也有幾年抽得蠻兇，后來不干刑警好了些，可旁人遞煙偶爾也抽?，F(xiàn)在是一點不想沾了。

    “小年輕，德性,”栗杰以過來人口吻嘲笑道,“剛好上的時候都這樣,過幾年再看?！?/br>
    金旭反嘲道：“我這就是為了過幾年也不會被趕下樓?！?/br>
    想抽煙被老婆趕出來的栗杰又被徒弟將了一軍，只得哈哈笑兩聲，又問：“商量好以后怎么辦了？分隔兩地，不是長久之計。”

    “沒商量，順其自然?！苯鹦竦?。

    “是沒商量？還是你壓根沒敢提？”栗杰猜測道，“害怕說出來，真的變成問題。”

    金旭：“……”

    栗杰想了想，提建議道：“反正剛好上，說這個是有點早，不過早打算，總沒壞處。他爸媽不都是首長？等穩(wěn)定下來，你豁出去臉皮，問問能不能把你調(diào)北京去，總不能讓人家調(diào)來咱這小破地方。”

    金旭道：“不可能。別說我干不出來，他和他爸媽也都不是這種人。”

    栗杰猜到會這樣，點了點頭，又道：“你別怪師父說話現(xiàn)實，你可想好了，你就是拼了命地好好干，想靠自己升到最上面，就算很順利，怎么也得奔四十以后。你心里喜歡人家，你這人，我信你能熬得住，人家能等你嗎？大城市生活節(jié)奏快，師父是怕你白高興一場?！?/br>
    “我明白?！苯鹦褡匀恢肋@不是單純地潑他冷水，確實是為他考慮，說，“師父，你不了解他，他和看起來不太一樣，看起來好像他既愛端架子，事還多。本質(zhì)不是，他很單純，也很直接，有什么就會說什么，跟我不一樣。師父你說的對，我沒敢提，就是怕拋出問題又解決不了問題。但他也沒提，我覺得是因為，他根本不覺得這是個問題?！?/br>
    說到這里，他自嘲一笑，說：“其實我在回來的飛機上，心里還直打鼓，心里頭想，他怎么一點都沒留我？也不說分開以后異地的事，是不是他還跟過家家似的，就沒當真呢？等我落了地，跟他打電話聊事，我當時真就沒一句正經(jīng)話，心里也剎不住，翻來覆去想的都是怎么跟他親熱?！?/br>
    栗杰當即笑話他：“就知道你，上回他在這兒，我早看出你來，表面人模人樣，背后偷偷看他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人家，我那時候就想了，虧得他也是干咱們這行的，身體素質(zhì)估計還行……”

    “師父。”金旭打斷他，語氣和表情分明透出一個意思，不喜歡旁人用這種葷段子式的調(diào)侃來議論尚揚。

    栗杰沒有惡意，覺得都是男的，沒太注意，見他不喜歡，便道：“不說了不說了，看你寶貝的。然后，打完電話怎么著了？”

    金旭情緒中斷續(xù)不上，感覺跟栗杰在這討論風花雪月的事，也是夠無聊的，道：“不扯了，你抽完這根趕緊回去，改天叫上隊里哥幾個一起吃飯?！?/br>
    栗杰道：“行，你請嗎？”

    “當然，慶祝我有老婆了。”金旭拖著行李，十分酷炫拽地走了。

    機場打完那通電話，他從尚揚對他的表白里，感受到了分別后亦有的巨大甜蜜。

    同時也從自己有些哀傷到幾乎要鉆牛角尖的情緒里明白過來，為什么尚揚不和他討論過異地的事，這次他回來也沒有流露出要挽留的意思。

    他們兩人的異地戀，目前已經(jīng)是不可改變的客觀存在，未來能不能解決還不可知。

    但想要長長久久在一起，本就不該介意一次次的分開，不管這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還是每一次。

    不是尚揚過家家似的沒當真，在這事上，尚揚比他成熟，反而是他幼稚了。

    經(jīng)過鄭重的反思后，金旭最終認為，這還是應(yīng)該怪尚揚。

    昨晚還像個妖精一樣往死里纏人，今早就冷酷無情地幫他叫車，催他出門別誤機。

    尚主任在上班時間和下班時間，完全是兩個狀態(tài)。

    北京。

    尚揚還關(guān)注著網(wǎng)紅樂曉雯被殺案，經(jīng)由系統(tǒng)內(nèi)認識的其他熟人，打聽到樊星已經(jīng)順利回到北京，依法接受了警方的問詢。

    和顧天奇的供詞中一致，顧天奇與樂曉雯的婚外情，樊星被蒙在鼓里，還以為自己有著幸福家庭，全副身心照顧兒子，不想讓事業(yè)蒸蒸日上的丈夫有后顧之憂。

    事實上顧天奇也根本不想離婚，在外面亂搞是一回事，回到家中，對妻子和兒子也一直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他本來就很忙，公司又臨近上市，常常早出晚歸，偶爾夜不歸宿也說是為了公事，樊星體諒他的辛苦，根本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案發(fā)那天傍晚，樊星和保姆一起去幼兒園接了孩子，到商場里的童樂園里玩了一會兒，孩子想吃牛排，于是兩個大人帶著小孩在外面西餐廳吃了晚飯，吃飯中間，孩子提要求想給爸爸撥視頻電話。

    樊星便撥給了顧天奇。

    顧天奇沒有接視頻，幾分鐘后回撥了語音，在語音通話里聲稱，他正在與客戶吃飯，哄了哄兒子，還和妻子說，晚上回家會晚一點。

    當晚顧天奇零點以后才到家，洗過澡就睡下。次日樊星一早送孩子出門，沒有打擾還在睡覺的顧天奇。

    樊星說丈夫經(jīng)常如此，她做全職主婦幾年，已經(jīng)習慣了，沒有多想，也沒有察覺哪里不對。

    而真相是，那晚語音通話的當時，顧天奇正在與樂曉雯偷情。

    據(jù)顧天奇交代，掛了妻兒的電話后，樂曉雯再次發(fā)了脾氣，又提起要找樊星當面談?wù)?，顧天奇十分惱火，兩人吵了起來，而后顧天奇“失手”殺了樂曉雯?/br>
    尚揚奇怪地問知情熟人：“不是失手嗎？”

    “應(yīng)該不是。”那位同事道，“他現(xiàn)在一口咬定是失手把水果刀插入了樂曉雯的腹部。水果刀倒是找到了，有血跡有指紋，但尸體已經(jīng)不復存在，他大概覺得沒有證據(jù)能證明真實兇殺情況，所以才挑了對自己最有利的說法?！?/br>
    尚揚道：“可是就算是失手，后續(xù)溶尸這么惡劣，也不太可能爭取到減刑……是不是已經(jīng)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他不是失手？”

    對方果然道：“有，所以才說容不得他抵賴。。”

    顧天奇聲稱是失手殺害了樂曉雯，購買鹽酸也是樂曉雯死后，為了毀尸滅跡才臨時起意。

    但他的網(wǎng)絡(luò)平臺個人賬號，在案發(fā)前一周，就通過搜索引擎，搜索過“如何買到鹽酸”、“溶解45kg的動物尸體需要多少鹽酸”……

    同事說：“不但不是失手，還很有可能是蓄謀已久，因為甩不掉樂曉雯，才鋌而走險，索性殺了她?！?/br>
    尚揚：“……”

    他問：“他太太見到他了嗎？”

    特殊情況下，只要不影響案件，辦案機關(guān)可以允許嫌犯家屬與嫌犯見上一面。

    “沒有?！蓖碌溃八焕蠈嵔淮?，不可能讓他們見面。他倒是一直說想對他老婆道歉。他老婆只請求警方，別對媒體泄露真實姓名信息，怕被家里老人看到，也怕傳到孩子耳朵里去?！?/br>
    尚揚也只能嘆氣三連。

    他到家比較晚，給金旭回電話也比預(yù)想中要晚了。

    先金旭聊了聊這案子的進展。

    金旭大概是覺得涉及到前女友，并且也不在權(quán)責范圍內(nèi)，沒發(fā)表意見，只在他說的時候，附和了幾句。

    “不說這個了?！鄙袚P聽出他不想聊這事，換了副語氣道，“我好想你啊。”

    金旭一下子話就多了，劈頭蓋臉一通不講理的指責，怪尚揚昨晚太……

    全都不是人話。

    尚揚一個人在家，沒了隨時被人敲辦公室門的窘迫，害羞有限，只道：“不要說了，怎么在電話里什么話都說得出口？幸好我不在保密部門，這要是被人監(jiān)聽到，還不丟死人。”

    金旭道：“被監(jiān)聽才好，能寫進檔案更好，讓別人都知道你跟我好了，省得你遭人惦記?！?/br>
    他這話一半是玩笑一半不是，分隔兩地，首要的問題就是怕對象被旁人盯上，被旁人近水樓臺。

    他想尚揚大概會罵他無聊，尚揚一直不太喜歡被說招男同喜歡。

    但尚揚回答道：“沒別人，就只有你惦記我。你也別老是耍帥，已經(jīng)夠帥了，也別跟別人亂說sao話?！?/br>
    “沒跟別人說過?！苯鹦裥睦锟旎钇饋?，道，“我?guī)浺彩菐浗o你看的?！?/br>
    尚揚問：“家里冷嗎？一個月沒人住了?！?/br>
    “家里不冷，暖氣挺好?！苯鹦竦?，“丁丁冷?！?/br>
    尚揚：“……”

    金旭道：“你如果不喜歡這種話，我就不說了。說點文藝的？我現(xiàn)場百度幾句詩給你念一念?！?/br>
    尚揚：“……神經(jīng)病?！?/br>
    又道：“也、也沒有不喜歡?！?/br>
    “那我就要好好跟你說說了，”金旭道，“剛才我數(shù)了數(shù)，一共只有六次，虧大了，我真的虧大了?！?/br>
    “什么……”尚揚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只有六次。

    金旭繼續(xù)道：“要是能穿越回半個月前，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fā)生，居然才六次？我是怎么想的？”

    尚揚一邊有點尷尬，一邊忍不住快笑瘋了，說：“你怎么還數(shù)這種事？”

    金旭道：“還不是因為太少了？每次結(jié)束都覺得沒夠，又怕你不舒服，沒敢說，現(xiàn)在想想，你根本就沒說過不愿意，我還是太保守了?！?/br>
    “你一點都不保守！”尚揚難以想象這家伙如果不保守是還要怎么樣，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嗎，這樣就很好，保持住?！?/br>
    他停頓了一下，一本正經(jīng)道：“我近期還不想有太大改變?！?/br>
    金旭太敏銳了，道：“近期……什么意思？”

    尚揚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br>
    “你要來出差嗎？剛來過一趟，這么快又來？不是說春節(jié)前沒有出差安排了？”金旭有些懷疑，語氣里有些威脅地問，“別騙我，這玩笑不好笑。”

    “不出差，元旦三天假，沒事做，想去西北玩?！鄙袚P道。

    金旭：“……”

    尚揚道：“真的?！?/br>
    甚至他又補了一句：“前幾天就已經(jīng)訂好機票了。”

    第58章

    網(wǎng)紅樂曉雯被殺案,真兇落網(wǎng)，風波暫平，加上新的社會熱點事件出現(xiàn)，眾人對這一事件的討論度和關(guān)注度都在慢慢淡去。

    尚揚和曲燎原聊起這事,聽他提起,說公大有幾位老師要去看望樊星。

    她讀書時表現(xiàn)優(yōu)秀,畢業(yè)后一度也是系統(tǒng)內(nèi)女同行中的佼佼者,現(xiàn)在有這樣的遭遇令人同情，而且她在北京沒有親人,辭職后專注家庭,社交關(guān)系也幾乎一片空白,說起來竟是只有舊日的師長和同學，才能算得上是她的親友。

    謹慎考慮了一番，尚揚與幾位老師取得了聯(lián)系，表示想和他們一起去看望樊星學姐,盡一盡師弟的心意，看有什么能幫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