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陽光刺眼,春蕊緊閉著眼睛,眉心攢起,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拍完了?!?/br> “這么快?”小嬋嘟囔,她不過打了一個電話的功夫。 “挨巴掌很好受嗎?”春蕊撩起尖牙刻薄她,“你是為沒看到我挨巴掌遺憾么?!?/br> “沒有,沒有?!毙让﹃P(guān)心道,“頭疼不疼?” 春蕊腦袋枕著椅背蹭了兩蹭,細細地感受一番,說:“疼,但不吃虧?!?/br> “???”小嬋不懂其意。 春蕊懶洋洋地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小嬋還是一臉迷茫,“什么亂七八糟的歪理?!彼龔澭鼜囊伪车膴A層里抽出一頂遮陽帽扣到春蕊的臉上,說:“別曬黑了?!?/br> 春蕊“唔”一聲。 小嬋接著說:“剛蘇媚姐來電話,交代了幾件事情?!?/br> 春蕊手臂交疊,抱于胸前,沒吱聲。 小嬋知道她在聽:“金哲要來探你的班?!?/br> 春蕊詫異:“他閑的沒事做了嗎?” 小嬋解釋:“昨天晚上蘇媚姐和金哲的經(jīng)紀人組局,請電視臺制片中心的主任吃了頓飯?!?/br> 春蕊瞬間明白個中緣由,“劇已經(jīng)撲到需要兩家聯(lián)手賠禮道歉的地步了嗎?” “收視確實……不太好,0.41?!毙扰麓喝飩?,找補說:“主要是過年檔,各電視臺都播了新劇,本來競爭就激烈,而且現(xiàn)在看電視劇的,多數(shù)是中老年那一輩的,家庭倫理劇更吃香,前兩天剛播的《幸福三元胡同》,首播當天收視就破了1?!?/br> “哇——”春蕊沉吟一陣兒,問:“宋霏羽是不是有參演?” 小嬋點頭:“特別出演,出場比較靠后?!?/br> 春蕊囑咐:“記得到時提醒我發(fā)微博幫忙宣傳一下?!?/br> 小嬋:“我知道?!?/br> 氣氛突然沉默,瑟瑟的冷風拂過,裹挾著一股生姜的味道。 春蕊吸吸鼻子,長嘆一口氣,“金哲還真是個捧不紅的廢物。”郁悶地悶聲感嘆,“當初買通告一直吹收視保障,結(jié)果搞成這樣?!?/br> 小嬋:“命不好吧,與他同一批選秀出來的,好幾個混成了流量,只有他不溫不火?!?/br> “算了?!贝喝镎Z氣里摻雜一絲無奈:“我也沒資格貶低他,他好歹是個廢物,我連廢物都不是?!?/br> 小嬋倏地叉起腰,嚴肅地瞪向春蕊:“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 春蕊哼哼兩聲,樂了,她往右偏了一下頭,阻止帽子繼續(xù)向下滑落,她問:“什么時候過來?” “就這幾天吧,金哲的經(jīng)紀人到時會跟我聯(lián)系?!?/br> “提醒他們給我?guī)ПХ?,我饞咖啡了?!?/br> “你怎么還有要求呢?” 對于沒有知名度卻想要話題的男女演員,炒緋聞自然比上社會新聞保險省事多了,特別是劇播出期間,頻繁的互動很容易讓嗑cp的粉絲信以為真,有粉絲,那就有了熱度,恰逢現(xiàn)在正是吃紅利期間,營造出來的一切假象只是逢場作戲。小嬋怕春蕊在金哲面前這種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態(tài)度被詬病。 春蕊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既然來了,哪有空手來的道理。” 小嬋翻個白眼:“那豈不是要給劇組人人買一杯?!?/br> 春蕊說:“他好意思只買一杯來,就隨便他嘍?!?/br> 小嬋嘆氣,于她而言,春蕊的性格有點難以捉摸,這位“主子”有時說話陰陽怪氣,有時又口是心非,這樣常常使得她讓人感覺尖酸刻薄,可明明,她對真心待她的人會回以百分百的真心。小嬋覺得但凡春蕊嘴巴說出一點漂亮話,外界對她的認知也能和善一點。 春蕊又問:“還有其它事情嗎?” “有?!毙日f:“蘇媚姐特別囑咐你要尊敬嚴老師?!?/br> “尊敬”兩個字,小嬋加重吐字。 春蕊聽著再次咧嘴笑了:“怎么對嚴老師就要尊敬呢,她不是愛讓我炒緋聞么,跟嚴老師鬧一出,爆點不應(yīng)該更多么。” “你知不知道圈里有兩種人碰不得?!毙饶托慕忉專骸耙环N是男idol,粉絲瘋狂,誰碰誰死;一種是電影咖,高貴?!?/br> “高貴”的引申義即為人看不上你,更不屑與你捆綁。 春蕊仰天長嘆:“果然,大佬才能獨善其身,我們這些小蝦米只有抱團取暖?!?/br> 恍惚間,春蕊莫名想起記者采訪時,有人問嚴文征,劇里沒有親密戲感到遺憾嗎,當時在現(xiàn)場,春蕊覺得被冒犯了,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個記者這么問,可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因為嚴文征早些時期演過一部電影,叫《北方蒼茫一片》,他在里面飾演一位偷獵野生動物的反派,他深愛著住在隔壁的發(fā)廊女老板,在影片尾聲,他得到緝捕風聲跑路前的夜晚,他去與她訣別,兩人有一段激情的吻戲。 嚴文征當時為劇增肌,整個人很壯,他一只手抱起女演員,手臂繃出鼓鼓的線條,強韌有力。親吻的全程,他睜著眼睛,眼神凌厲,將欲望和西北狂風吹打下長大的悍匪身上的那股野性詮釋的非常好。 女觀眾自然喜歡看這種荷爾蒙爆棚的片段,也很容易將他代入成自己的性幻想對象。 春蕊這會兒突然覺得記者的這個問題,顯然問她更合適。 她用手指戳起一點點帽檐,沖小嬋說:“你說嚴老師有沒有可能演香艷片?” “嗯?”小嬋不明白話題怎么進行了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的跳躍,警惕起來:“你想干嗎?” “現(xiàn)實里不能染指,劇里多多冒犯唄?!贝喝锵駛€不要臉的老鴇,“想想都刺激!” 她如此的口無遮攔,可把小嬋嚇壞了,小嬋警鈴大作,搖撥浪鼓似的扭著頭,四下瞟看,唯恐過路的人聽見她家藝人在浸yin嚴文征。 “你不害臊嘛!”小嬋咬牙切齒,“你——” 小嬋警覺的雷達依舊沒放松警惕,尚在敬業(yè)地掃描信號,余光突然瞄到嚴文征跨步從米線館出來,倏地把話抿到舌根咬碎,表情極快地轉(zhuǎn)換成略顯諂媚的微笑。 春蕊悶在帽子里,一直是聽聲音跟小嬋交流,察覺她話沒說完就止住了,正納悶怎么了,剛想問問,耳邊傳來若隱若現(xiàn)的腳步聲。 她凝神不動。 嚴文征出門往簡易垃圾桶扔了一個煙頭,手插兜往這邊走來。 靠近了,小嬋打招呼:“嚴老師?!?/br> 嚴文征頷首,隨即視線落到蒙臉“女俠”身上,只看一眼,便匆匆移開。 小嬋見勢,心虛地匯報說:“我姐,睡著了?!?/br> “……”聽動靜辨別情況的春蕊自然而然裝起了死。 嚴文征沉沉地“嗯”一聲,目視前方,越過她們,朝化妝室走去。 小嬋直勾勾目送他走遠,長吁一口氣。 春蕊:“果然不能在背后嚼人舌根?!?/br> 第13章 批評 靈魂受到了洗禮,思想得到了熏陶…… 云層薄,陽光直射到身上曬得人暖洋洋的,春蕊躺著躺著,打起了盹,等再醒來,已經(jīng)正中午了。 劇組開飯,閑下來的工作人員領(lǐng)了盒飯,街邊蹲成一排,吃得狼吞虎咽。 a組尚在拍攝,趕中午這個時段的光線。 小嬋遞給春蕊一杯溫水,問說:“餓了嗎?要不要吃飯?” “你先去吃,我晚會兒等a組收工。”春蕊喝兩口水潤潤嗓子,杯子遞給小嬋,起身回米線館。 一進門,搭眼瞧見她的位置被全德澤坐了,旁邊的嚴文征抱著暖手寶附身正和他談?wù)撌裁矗劢呛?。春蕊便沒往監(jiān)視器后面去,貼門框站定。 這會兒在拍宋芳琴和“找事”食客的對手戲,演食客的演員是從當?shù)貞騽F臨時找的客串,有一定表演經(jīng)驗,臺詞說得更是清楚響亮。 遠景換中景,宋芳琴轉(zhuǎn)身要接一個看到女兒發(fā)呆的反應(yīng)動作。 宋芳琴已經(jīng)為人母的緣故,她能理解冷翠芝因為生了一個“癡呆”的女兒被鄰居評頭論足而臉上無光的心理,宋芳琴將看到梁竹云時的“氣不打一處來”演繹得非常生動,特別是她微微一瞇眼,眼神中閃過的嫌棄,陡然間讓春蕊想起了錢芳閔,自小到大,每當春蕊做了不合錢芳閔要求的蠢事,錢芳閔教訓她,看向她的眼神便是如此般。再加上,現(xiàn)實里,宋芳琴身上有和錢芳閔的相似之處——她們都很端莊,更有藝術(shù)家優(yōu)雅的舉止,春蕊呼吸一滯,一下子對宋芳琴產(chǎn)生了畏懼。 等春蕊回過神,察覺這是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條件反射,郁悶地“嘖”了聲。 宋芳琴的戲份過后,緊跟著一條拍嚴文征吃粉的背景鏡頭,兩秒的時間,幾乎一閃而過。 賴松林透過對講沖嚴文征說:“你有主意我就不廢話了?!?/br> 嚴文征“嗯”一聲,他起身,將暖手寶遞給身后的曲澍,跟妝老師幫他整理衣服,他走到方桌坐下。 道具老師端來一碗米線,砂鍋一圈沾著油漬,騰騰熱氣凝成一股白霧直往上冒。 道具老師說:“食材都是昨天準備的,新鮮著呢,能吃?!?/br> 嚴文征點點頭,筷子在砂鍋里翻了兩下,從里面抄起一筷子米線往嘴邊送,快要貼近嘴唇時,表情微微猙獰,說:“太燙了?!?/br> “剛加熱的?!钡谰呃蠋熂泵δ眉埳蕊L。 嚴文征兩手掐腰,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整個人凝滯片刻,突然扭頭跟賴松林交流:“我用分裝碗來吃是不是更能體現(xiàn)李庭輝的人物性格?” “試試?!辟囁闪中湃螄牢恼?,給予他充分的創(chuàng)作空間。 先后拍了兩個版本,一版直接就著冒熱氣的砂鍋吃,一版增加了分裝碗,嚴文征將食物挑一部分到圓口白瓷碗里,他端起碗來吃。 圍著看回放,分裝碗的作用一下子體現(xiàn)了出來。如果說,呲牙咧嘴往嘴里送食的群演是小城鎮(zhèn)“粗魯”的人間煙火,那么相較于他們,嚴文征端起小碗吃飯,多了點慢條斯理感,而與此同時,為了避免因為過度不同導致看起來的刻意和做作,他把細節(jié)處理的很好,他做大了咀嚼的動作,適當增加了自身身為男性骨子里的那點粗獷感,這使得畫面鏡頭觀賞起來,他的行為舉止與這座貧窮落后的小城鎮(zhèn)似乎不完全適配,他與之游離卻又沒有完全的格格不入。 賴松林跟盧晶連連贊嘆:“這就是有經(jīng)驗的演員對畫面和細節(jié)的把控?!?/br> 春蕊因為站了個視覺死角,外有打光板的遮擋,她只從側(cè)面瞧見了嚴文征的一點側(cè)臉。 按說男性面有骨而剛,眼峰挺為傲,嚴文征給人的印象怎么說也該是堅毅而強大的,但不知為何,春蕊從他的身上看出了一絲脆弱感。 春蕊記得國外有位小演員曾經(jīng)在接受采訪時說過,女性演員最好的特質(zhì)有時是一種瘋狂,而對于男性演員最重要的是脆弱感,即我能被傷害,我很敏感。 從現(xiàn)在影視制作的角度解讀這句話,多數(shù)男主角的脆弱感被編劇塑造在了對女主的愛而不得上,越是虐戀,越是無怨無悔的付出,人物更顯悲情,女性觀眾才更多代入,對角色產(chǎn)生共情。 因為人物始終太過單一的強大,總顯得膚淺和乏味。 而這種源自人性罅隙的脆弱會使主角不那么高高在上,讓他們與普通觀眾之間有了一種微妙的情感共鳴。 春蕊弄不清楚嚴文征是調(diào)動了哪部分的身體組織,演繹出了這股脆弱感,但她不得不感嘆,果然大熒幕前混飯吃的人,有真刀真槍的本事。 她面無表情地在心里給他鼓了個掌。 布景、燈光等工作人員又急忙布場,要接下面的劇情。 —— 梁竹云端起傳菜窗口的那份砂鍋米線,慢騰騰朝6號桌走去。 她繞了個大圈,經(jīng)過李庭輝時,忍不住側(cè)頭打量他。她實在對他太好奇了,但因為頭腦簡單,不會掩飾內(nèi)心,她就這么直勾勾地看,步子不住地往前邁,頭依舊向后扭著。 李庭輝感受到,抬眼與她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