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春蕊——!”嚴文征厲聲警告她。 “干嘛!”春蕊一點不怵他,“真心話都不讓說了嗎?” 嚴文征沉默。 春蕊說:“在劇組你是前輩,你拿身份壓我,我沒辦法,現(xiàn)在戲拍完了,咱倆平輩。” 已經(jīng)無法無天了。 嚴文征氣得不知到底該有什么情緒,動著嘴唇,許久,唇齒間磨出一句狠心話:“半個月不回復(fù)你的短信,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你在拒絕我。”春蕊抱起手臂,不惱也不灰心,“但如果我馬上放棄的話,豈不是趁了你的想法,證實了我是一時興起,這樣我會變得非常可笑的,你也小瞧了你自己?!?/br> 嚴文征說:“你在拿我賭氣嗎?” “才不是。”春蕊搖頭,“我又不是無緣無故對你動心的,我喜歡上你這事,你也要負很大的責(zé)任?!?/br> 她耍無賴,嚴文征毫無辦法,他對付她這號的女生,經(jīng)驗全無。 眼看嚴文征要批評她了,春蕊見好就收,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嚴老師,你收工了嗎?” 嚴文征難得斂起神色,心平氣和地回答這個正常的問題,“收工了?!?/br> 春蕊往前探了身,離他近一點,眼巴巴道:“那你請我吃頓飯吧,我大老遠過來,餓一天了。” 撒謊都不會,蛋糕盤子還在桌上擺著呢,叉子粘著巧克力碎屑。 “這是什么?”嚴文征抬下巴詢問,“小狗吃的?” 春蕊癟癟嘴,瞪著他看半響,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撓人的:“汪——!” 第46章 吃飯 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饒是嚴文征向來莊重自持, 此刻被春蕊小無賴似的一逗,臉面多少端不住,嘴角顫了顫, 到底漾開一抹笑,囔了句:“不知羞的?!?/br> 起身邁著長腿往屋外走。 “欸!等等我。”春蕊勁兒勁兒地拎過小包, 曳著步伐跟上。 門口一棵榕樹下停著一輛賓利飛馳, 純黑色, 車身線條在霓虹彩燈的照耀下更加流暢飽滿。 春蕊瞧著嚴文征從褲兜里摸出鑰匙, 解鎖,開車門,麻利地坐進駕駛位。 “哇哦——!”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土妞兒, 不客氣地撈開副駕駛的車門,假惺惺道:“嚴老師,你好有錢哦?!?/br> 表演痕跡過重, 也過于刻意, 嚴文征懶得搭理她,雖然春蕊混得確實不如他, 片酬也低,但從日常相處中, 可以感覺出這姑娘家境不錯,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 “安全帶?!眹牢恼鞒谅曁嵝?。 “哦。”春蕊拉過安全帶,“咔噠”扣進卡扣。 車啟動,匯入擁擠的車流, 前方一排紅艷艷的尾燈像一長串紅燈籠。 嚴文征眼睛感覺重影, 睨了眼正經(jīng)危坐的春蕊,吩咐說:“腿邊儲物盒有我的眼鏡,幫忙拿一下?!?/br> “怎么還勞煩人呢?!贝喝镒焐媳г? 動作卻敏捷,伸胳膊打開儲物盒,里面東西少,一眼看到眼睛盒,拿出來,眼鏡盒是褶皺的皮革材質(zhì),相當(dāng)有質(zhì)感。 “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你的眼鏡我有同款,眾宜軒門口撞上那次,我就發(fā)現(xiàn)了?!彼笾饘夔R腿遞過去,嚴文征接住,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稀罕的,像個斯文敗類。 倒不是稀奇事,嚴文征關(guān)注點在別的:“也近視?” “有一點,度數(shù)不深。”春蕊話鋒一轉(zhuǎn),嘿嘿笑兩聲,“更多的是為了臭美。” 不能順著她說話,容易躥竿兒爬。 “你想吃什么?”嚴文征問回緊要的問題,語氣不熟稔亦不冷漠,只當(dāng)自己接待來賓,盡地主之誼。 “剛才覺得吃什么都無所謂?!贝喝镏谘b,不拆穿,得了便宜還賣乖:“但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 嚴文征靜待她的下文。 “法餐吧。”春蕊咂咂嘴,怕他直男審美不理解,好心地補充了緣由,“那地兒浪漫?!?/br> 嚴文征一腔克制的情緒幾乎被打散了,默然片刻,沒說“好”也沒指出“不好”,只嗤了一句,“真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br> 春蕊笑得呲牙花。 繁華都市的道路永遠是擁堵的,車一寸一寸往前拱,倒不如行人騎共享單車出溜的順滑。 春蕊倒是一點不心急。 車里沒有放車載音樂,很安靜,偶爾嚴文征撫方向盤,手掌摩挲出輕輕的沙沙聲。 春蕊很享受這一隅空間的獨處,工作累計的疲憊和下午來自父母迎頭蓋臉的一通批評,緊繃的神經(jīng)在此刻一縷一縷的得到放松了。 她一直清醒地知道,即使對嚴文征一時的動念,也不是沒有緣由的,沒頭沒腦的。 徹底不端著姿態(tài)了,她找了舒服的姿勢歪靠著車門。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嚴文征聊了兩句閑話。中途想起什么,奇怪地問起了他怎么開私家車上班。 嚴文征說,只要在上海拍戲,他一般都回家住。 春蕊表示羨慕,說起了自己的下部戲,偶像劇,她在里面扮演一名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律師,她大概給他講述了下故事情節(jié),得了一個“本色出演”的評價,被噎得半天沒順過氣。 他剜他一眼,憤憤地暗自腹誹,這人表面看著確實是謙虛平和,但內(nèi)里實則藏著不動聲色的蔫壞。 餐廳位于外灘十八號的三樓,環(huán)境相當(dāng)漂亮,黑紅色系的陳設(shè)布置靜謐奢華,明亮的落地窗更能攬盡外灘美景。 春蕊真的餓了,算下來,今天奔波一天,除了那塊蛋糕墊了墊五臟廟,真沒吃什么東西。 和牛煮鴨肝,黑松露面包,魚子醬龍蝦凍,熏鰻魚,想吃的都點了,點完抿唇?jīng)_嚴文征赧然一笑,意思是“讓您見笑了”。 嚴文征對她的小得意視而不見,他已不再每天清水白菜沾醬油的折磨自己的胃,即是晚飯的點,就得好好吃飯,也點了自己想吃的。 “嚴老師?!贝喝锵胂耄謫枺骸耙_瓶紅酒嗎?” “是有好事要慶祝嗎?”嚴文征合上菜單,不等她回答,干脆地拒絕,“不開?!?/br> 春蕊癟癟嘴。 服務(wù)人員專業(yè)而熱情,菜品一道一道上來得也快,擺盤精致,像藝術(shù)品。 彼此吃到半成飽,嚴文征問起了她最后的拍攝情況。 春蕊一副“我以為你拍拍屁股走人就什么都不關(guān)心”的表情,如實答:“收尾寫得比較沉重,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我一段戲,要ng好幾條,就是控制不住的難受?!?/br> 嚴文征客觀說:“最好的表演便是失去自我控制,這樣才真實?!?/br> 春蕊捻著勺子,嗯一聲,“宋老師殺青時,陷進角色太深了,還跟我說,這一兩年私下不會跟我見面?!?/br> “她更多的是代入梁竹云母親的感情,所以對你,應(yīng)該有怨恨?!眹牢恼髋滤牭侥窃捫睦镉懈泶?,開解了她一句,隨后狀似不在意地追問,“那你呢?” 言外之意是,你也還陷在戲里嗎?他想聽聽她真實的想法,她的只言片語,或許能幫他濾清目前二人的關(guān)系,到底春蕊喜歡的是作為嚴文征的他,還是春蕊思想里的“梁竹云”在依賴他身上的“李庭輝”。 無奈,平常春蕊挺機靈,偏偏這會兒又抓歪了重點,以為他問的是她對宋芳琴的看法。 春蕊稍稍忖度,抿口溫水,說:“不見面就不見面吧,我其實挺害怕她的,她身上有股專業(yè)的嚴肅感,跟……”想提錢芳閔,但及時收住了,認為沒必要,一改語氣接上,“跟你很像,我心生畏懼?!?/br> 兩人曾經(jīng)關(guān)于畏懼權(quán)威的討論猶在耳畔,嚴文征很難覺察不出,春蕊性格雖大咧,但涉及到表演時,下意識里總隱隱埋著一股自卑,這導(dǎo)致她有時會很不自信。 一如既往的,嚴文征春風(fēng)般鼓勵她,“當(dāng)你19歲或者26歲時,恐懼‘權(quán)威’其實是一種祝福,證明你敬畏自身的專業(yè),想要做好。不過,當(dāng)你36歲時,如果依舊恐懼‘權(quán)威’,那這對你的職業(yè)生涯來講就是一種災(zāi)難了,證明這么多年,你毫無長進?!?/br> 春蕊聽進去了,并為之很受用,但她嘴硬,怨念地盯住他,輕聲發(fā)牢sao:“嚴老師,怎么又開始上哲學(xué)課了?你能別教訓(xùn)我了嗎?我今天已經(jīng)挨了一通教訓(xùn)了?!?/br> 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嚴文征分辨不出,但他從她的眼神中窺出了一份小小的委屈。嚴文征妥協(xié),順了她的意思,安撫說:“吃飯吧?!?/br> 后半程無話,只有刀叉碰觸瓷盤的丁零當(dāng)啷響。 春蕊吃飽后,借口去了衛(wèi)生間,補了口紅,出來時刻意繞去前臺,把單買了。 因此,當(dāng)服務(wù)員前來送小票時,嚴文征攢眉,不解其意地問:“不是讓我請嗎?” “是讓你請啊。”春蕊笑得一臉的狡黠,她早有準備似的,掏出手機,點開微信,將手機屏幕杵他眼皮底下。 嚴文征垂落眼皮看,是她微信的二維碼。 春蕊一挑眉,嬌俏道:“嚴老師,加個微信吧,你把飯錢轉(zhuǎn)賬給我?!?/br> 嚴文征:“……” 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第47章 好友 “嚴謹講我是順道來找你的?!薄?/br> 隔著一張餐桌, 嚴文征放平視線端詳春蕊。 春蕊微微仰臉,輕淺著呼吸,暗暗等待著他的回答, 白皙的面龐在暗紅的光暈下氤出一側(cè)朦朧的陰影。 嚴文征神經(jīng)倏地突突跳了兩下,他陪著她兜圈子, 耗費的腦力比演戲還多, 便沒好氣道:“至于這么大費周章嗎?” “能怪我嗎?”春蕊像搞不清重點, 反倒理直氣壯地盤詰他, “但凡你對我的態(tài)度好點,我能豁出顏面嗎?” 嚴文征聽著覺得稀奇:“我怎么著你了?” 春蕊答:“好聽點講,你對我的態(tài)度像秋風(fēng)掃落葉, 冷酷又干脆。” 形容的確實挺到位,嚴文征抱著手臂,不吭不響, 好整以暇等待她后續(xù)的抱怨。卻熟料, 春蕊唇瓣自然貼合在一起,閉嘴不說了。 他只好搭“戲臺”讓她“唱”:“難聽點講呢?” “你這個人!”春蕊睨他一眼, 一股高冷的機靈勁兒,不落套, “明知道是難聽話了,我干嘛還說,故意惹你生氣嗎?” 嚴文征:“……” 春蕊遞手機的手臂舉酸了,她不硬撐著, 似乎也不執(zhí)著于等到他的同意, 率先放棄僵持,“不加就不加吧,欠著也有好處, 咱倆下……” 話剩個尾巴,被嚴文征打斷了,“你沒有我的手機號嗎?” 春蕊一愣,回神連忙夸:“嚴老師爽快?!边@邊已經(jīng)飛速通過手機號查找到了用戶。名字就是他的中文名,頭像是一張面朝大海的背影照,至于海是哪片的海,她一時認不出。 “下次有話直說。”嚴文征壓著眉骨,撤回落在她手機殼的視線。 春蕊嗯嗯兩聲,應(yīng)得乖巧,同時實踐得也乖巧:“嚴老師,這頓飯呢,您就當(dāng)是我請你的,也理應(yīng)我請你?!?/br> 嚴文征說:“出師宴嗎?” 春蕊反駁:“拜師宴可以嗎?” 懶得跟她貧,嚴文征抓起車鑰匙,示意她吃飽了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