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琦志戲份不多，念在人設(shè)討喜。

    春蕊打量了一下李俊霖，這孩子十八九歲的年紀(jì)，穿的花里胡哨，銀耳釘，粗項鏈，黑墨鏡，潮酷中透露出一絲中二氣息。

    不過，他挺會說話的，一抬眉，道：“春蕊姐好，我知道您，也常聽媚姐提起您，公司里見過兩面?！?/br>
    “你好。”春蕊卻對他沒有印象，剛想問是蘇媚簽的新人嗎，蘇媚說：“男團里的一名成員，人氣還行，這部劇我看角色合適，拉他過來磨練磨練?！?/br>
    春蕊問：“學(xué)過表演嗎？”

    “沒空學(xué)，搞唱跳都快累死了。”蘇媚不甚在意道：“他人嫩一點，演技生疏一點，但顏值有，腦子也聰明，多聽多看能頂上。正好這次跟你搭，你演戲經(jīng)驗足，平時多提點提點他。”

    國內(nèi)偶像鮮少有唱跳舞臺，出道后固粉方式之一便是轉(zhuǎn)去拍戲，“劇火養(yǎng)紅人”，出演品質(zhì)劇集，靠好角色才能累積爆紅的人氣。

    春蕊這才明白，蘇媚是讓她幫忙喂新人，簡直太精明了。

    被氣得躥不起脾氣，但這里不是冷臉的場合，旁邊全是攝像機，春蕊只能婉轉(zhuǎn)說：“我自顧不暇?！?/br>
    蘇媚像聽不懂好賴話，拍拍她的肩膀，為李俊霖美言，“他好帶，很懂事的?！迸ゎ^板起臉叮囑李俊霖，“春蕊姐是前輩，她說什么你用心聽?！?/br>
    李俊霖好聲好氣地應(yīng)著。

    兩人一唱一和徹底把春蕊架了起來，春蕊抖著肌rou干笑一聲，斂著神色專注于喝咖啡。

    而蘇媚交代完，帶著李俊霖去跟制片人打招呼了。

    過了會兒，小嬋忙完對接工作，來到她身邊，她也見到了蘇媚和李俊霖，同樣被蘇媚要求了多照顧李俊霖。

    看出蘇媚下一步要捧李俊霖了，小嬋氣得跳腳，咒罵道：“電視劇是收容所么，怎么什么人都能來演戲，想演戲，好歹提前上上課吧，這直接帶外援進組，不嫌丟人！”

    春蕊疑惑地問：“什么外援？”

    小嬋譏諷說：“媚姐給那小孩請了個研究劇本的老師?！?/br>
    春蕊見怪不怪道：“十八九歲，還是蒙圈的年紀(jì)，怕是拿捏不準(zhǔn)角色?！?nbsp;爾后話鋒一轉(zhuǎn)，牛氣哄哄地說，“要外援誰沒有啊，我的老師可是影帝呢。”

    “你什么時候請演戲指導(dǎo)了？”小嬋懵逼：“我怎么不知道？”

    春蕊說：“嚴老師?！?/br>
    小嬋恍悟，春蕊和嚴文征合作后，一路積極向上的蛻變她看在眼里，十分為她開心，激動地說：“嚴老師好啊，嚴老師演戲經(jīng)驗足，他愿意教你，是你的福氣也是你的運氣，姐，你要好好跟他學(xué)習(xí)，指不定咱明年就是影后了呢。”

    春蕊：“……”

    她追求嚴文征這事，小嬋尚被蒙在鼓里，并不是刻意隱瞞，只覺得八字沒一撇，大張旗鼓十分沒必要。

    她像順狗毛似的，摸了摸小嬋的后腦勺，輕聲念了句：“小傻子。”

    開機儀式一啟動，劇方進行了大肆地宣傳，安排了熱搜，討論度雖不盡人意，但起碼炸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比《聽見》強。

    接著緊鑼密鼓地開始拍攝，開拍后，春蕊并未履行照顧李俊霖之責(zé)，而李俊霖也沒主動找她搭訕。

    兩人身處同一個經(jīng)濟公司，不熟，亦不親。

    李俊霖雖說是第一次演戲，但在鏡頭前并不緊張，人堆里混出來的小孩，不畏怯。

    他每天背一把吉他到片場，閑下來就給工作人員彈吉他唱歌，活力四射的，哄得劇組的人都不忍心罵他。

    而春蕊和他實現(xiàn)真正的破冰，是一次候場等戲，春蕊和他單獨待在一間休息室，見他又哼起了歌，忍不住問：“既然這么喜歡唱歌，為什么要來演戲？”

    李俊霖道：“媚姐說我現(xiàn)在還沒有全開賣唱跳的實力，加上熱度還不夠，辦演唱會很少有粉絲捧場，不劃算。拍戲和接綜藝是最快變現(xiàn)的賺錢方式，反正都是工作，先積累財力，這叫曲線救國?！?/br>
    春蕊若有所思地“唔”一聲，對此看法并不予評價。

    很快，攝制組就位，兩人被叫去走戲。是一場李俊霖給春蕊匯報實習(xí)工作的戲，他假借工作之便撩春蕊。

    導(dǎo)演親自示范了這一系列過程，李俊霖按著套路記動作，排演那一遍都挺正常，可當(dāng)真的開拍，李俊霖立馬進入“演戲”狀態(tài)，表情和動作變得刻意。

    而因身體接觸太密切，春蕊感到不適，她從他圈著的手臂中鉆出來，撇開臉，冷靜了片刻，沒有忍住，越俎代庖給他提意見：“你本來就是低音炮，別再刻意壓低聲音說話了，咬字粘在一塊，臺詞會很不清晰。”

    “不要時刻抬下巴沖鏡頭展示你的下頜角，因為這個動作毫無意義，還很突兀，我知道你是在向‘我’展示你的男性魅力，但要記住，你的行為和表情必須符合人設(shè)，我是你的上級，又年長你五歲，你在氣勢上根本壓不住我的?！?/br>
    “忘記你很帥，更不要刻意耍帥，觀眾不好糊弄，但凡演過火了，他們會罵你少年油膩。蘇琦志才22歲，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他身上最耀眼的點正是他的年紀(jì)，朝氣蓬勃，你不用演，你把你生活里神采風(fēng)揚的勁兒一半用到他身上就夠了。”

    “好好琢磨吧，這個角色很討喜，拍出來你會吸一波粉絲的?！?/br>
    沒有頤指氣使，亦沒有牙尖嘴利，她心平氣和地引導(dǎo)，不確定李俊霖有沒有聽進去，會不會嫌煩。

    她等他的反應(yīng)。

    好在李俊霖懵逼數(shù)秒，連不跌地直點頭，說：“我再試試?！?/br>
    重新來，春蕊陪著他調(diào)整，一直在ng，期間沒有絲毫不耐煩。

    大概春蕊先釋放了善意，李俊霖大膽一些，他本就人來瘋，隔天，為了答謝春蕊的幫助，下了戲，邀請她去夜店蹦迪。

    春蕊拒絕了。

    李俊霖說：“悶在房間里多無聊啊，帶你去歡樂場解悶?！?/br>
    春蕊質(zhì)問：“偶像可以去夜店蹦迪嗎？被拍到怎么跟粉絲解釋？”

    李俊霖頗不以為然：“蹦迪是當(dāng)代年輕人新潮的生活方式，就像紋身很酷一樣，你怎么搞歧視呢，你不是才26歲嘛，年紀(jì)輕輕，思想老派。”

    “懂不懂得尊重人？”春蕊板起臉。

    李俊霖本身沒有壞心眼，只不過進圈時年齡尚小，沾染了一身浮躁的行為習(xí)慣，又被粉絲眾星拱月般捧著，凡事有公司兜底，無拘無束慣了，說話不經(jīng)大腦。

    “不去就不去吧。”李俊霖沒強求，留下一句“明兒騎摩托車帶你兜風(fēng)”閃遠了。

    春蕊回酒店，疲憊不堪。劇里造型的需要，她整天踩著高跟鞋暴走，今天中午的時候，一不留神鞋尖絆到攝影軌道，把膝蓋磕破了。

    不想洗漱，沒力氣，她躺在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落日余暉，紅艷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罩住她半個身軀。

    安靜疲累的時刻，腦子不由自主會想念一個人。

    春蕊摸手機，試著給嚴文征打個電話。

    近一個半月的時間過去了，兩人的聯(lián)系很少，因為都忙，只言片語中，她得知嚴文征連著一周了，每天只睡4個小時，精力和體力嚴重耗竭。

    因此，她不確定他會不會接。

    嘟嘟嘟的響聲，漫長拉鋸，牽扯神經(jīng)，春蕊做好了準(zhǔn)備，等著電話因無人接通而自動斷掉，然而最后一秒，聽筒傳來了一聲“喂”。

    嗓音壓得很低，有些沙啞，給人很累的感覺。

    春蕊驚喜道：“嚴老師，你是下戲了嗎？”

    “收工了，剛到家。”嚴文征進門，在玄關(guān)換鞋。

    春蕊說：“今天還挺早的?！?/br>
    “嗯?！眹牢恼鳑]解釋他其實連軸轉(zhuǎn)了18個小時了，“你呢？”

    “沙發(fā)上躺著呢?！贝喝镎f。

    “有事？”嚴文征問。

    “有?！贝喝镎f，“我想聽聽你的聲音，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力氣說話，就我說，你聽著吧。”

    “好?！眹牢恼鳑]有拒絕，手機開了免提，他徑直到衣帽間換了身家居服。

    春蕊聽著窸窸窣窣的背景音，沒問他在干什么。

    稍加思索，想不出有什么新鮮事，索性一樁樁一件件給他牢sao拍攝上遇到的不順。

    她細細地講，他沉默著聽。

    后來，說到她教訓(xùn)李俊霖，嚴文征打斷了：“你自己還狀況百出的，有什么資格教訓(xùn)別人?！?/br>
    “是哦?！贝喝锬槻渲彳浀谋д恚藗€身，“我當(dāng)時挺后悔的，怕被嫌棄多管閑事，但好在那個小孩聽進去了我的建議，也積極改正了?！?/br>
    “春蕊！”嚴文征喊她一聲，語氣嚴肅，“不要管！片場有導(dǎo)演，演員演技合不合格是導(dǎo)演該把關(guān)的事，你只需一切聽從導(dǎo)演的指揮?！?/br>
    春蕊小聲問：“是因為我人微言輕嗎？”

    “是?！眹牢恼骱敛槐苤M地答，“娛樂圈是個名利場，人心難測，很多時候你好心幫忙，但人家不一定會領(lǐng)你的恩情，但你哪句話沒說對，得罪了誰，改天他會讓你還回來的?！?/br>
    “我知道的?！贝喝镓M會不懂，為了讓她放心，她解釋道，“因為是同公司的小朋友才敢的，下次不會了?！?/br>
    嚴文征“嗯”一聲。

    春蕊敏銳地又抓住了他話里的另外一個重點，“我講話很難聽嗎？”

    手機里安靜一下，嚴文征輕聲答：“還好。”

    “讓你討厭了嗎？”

    “習(xí)慣了?！?/br>
    “又是模糊的答案?！贝喝镎Z氣揚著笑音，調(diào)子懶懶的，“但這次我不逼問你了，這個答案我聽著就挺好的?！?/br>
    一股很暖的情緒從胸腔往上頂，嚴文征壓著，也享受著，說：“你休息吧?！?/br>
    “可我舍不得睡?！贝喝锼o賴，亦是真心話：“下次打電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碰對時間?！?/br>
    嚴文征無奈道：“耗著浪費話費呢?！?/br>
    春蕊哼了一聲，琢磨說：“嚴老師，要不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聽故事立馬能睡著，然后你掛電話?！?/br>
    嚴文征說：“你是小孩嗎？”

    “不是?！贝喝镎f，“但你當(dāng)我是吧?！?/br>
    嚴文征神色變了變，他坐在床邊，手肘拄著膝蓋，沉默不吭聲。

    手機里一片死寂。

    春蕊斂吸凝神地等著，就在她以為她太得寸進尺，惹嚴文征生氣了，嚴文征突然開口：“有個故事確實挺適合你聽的?！?/br>
    春蕊立馬興奮了，“你講，你講，我洗耳恭聽。”

    嚴文征嘴唇抿成一條線，措辭片刻，說：“從前有只叫卡梅拉的小雞，不愿意跟父母一樣整日下蛋，她向往外面的世界，想看大海，但她的夢想被父母否定了，也被身邊的小伙伴嘲諷了，可卡梅拉不甘心，在又一個失眠的晚上，她決定向大海出發(fā)，便悄悄離開了家——”

    “是童話故事啊?！贝喝镞吢犨吥剜?。

    嚴文征沒有理她，繼續(xù)道：“她在黑暗里勇敢的前進，越過了沙丘，跨過了荊棘，走了很遠很遠，但是她迷路了，她又累又餓，失去知覺時，被一群強盜救了，強盜要殺了她煮來吃，可卡梅拉不想死，她還沒有見到大海，急中生智，她做了一件她一直以來不愿意做的事情?！?/br>
    春蕊問：“什么事情??？”

    “下雞蛋?！眹牢恼髡f：“她就這樣活了下來，每天都給強盜們下雞蛋，強盜們帶著她一起往南邊走，日復(fù)一日，在她不抱希望，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大海時，有一天醒來，猛然發(fā)現(xiàn)，她站在了沙灘上?！?/br>
    春蕊說：“她被海盜帶了過去?！?/br>
    “是?！眹牢恼髡f，“妥協(xié)有時也會通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