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遠(yuǎn)在流芳亭的程以貴驟然打起噴嚏,一旁的康夫子忙高聲道:“雨勢過大,今夜咱們怕是回不去了,大家快跟我去旁邊的宅院歇歇腳,若有覺得身體不適的,趕緊進(jìn)去泡個熱水澡,喝點枇杷汁驅(qū)驅(qū)寒?!?/br> 被雨水打濕的學(xué)子們瑟縮的抖了抖身子,紛紛跟著康夫子往外走。 不過他們卻無人抱怨,今日天氣雖不好,但白日在庭中得夫子以及夫子好友點評文章,他們收獲頗豐,如今這點春雨挫折根本就礙不著他們什么,有些人還竊竊暗喜呢,今夜若是不回去,他們還能多些時間和這些學(xué)識淵博的前輩相處,不失為幸事。 當(dāng)一眾學(xué)生洗漱后圍著篝火和康夫子等人吟詩作詞時,遠(yuǎn)在康家私塾后院舍館的盛言楚則窩在小公寓中吃香喝辣。 自從上回摸清小公寓有取之不竭的功能后,他索性放開了肚子大吃特吃了好幾頓火鍋,在吃火鍋的間隙他還從儲藏柜里翻出了幾卷卷筒紙放進(jìn)洗漱池中浸泡,以備后用。 望著陽臺掛鉤上晾滿了發(fā)黃的紙張,盛言楚不由拍拍鼓起來的小肚皮,自言自語道:“以后得小心謹(jǐn)慎些了,這里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讓外邊的人知道?!?/br> 他看了一眼燒的咕嚕香辣的火鍋,薅了一頓頭發(fā)后煩躁道:“后世的高科技產(chǎn)品不能往外拿,但這rou……” 不行,他得想辦法拿出去給他娘補(bǔ)一補(bǔ)。 淋浴時,盛言楚閉著眼睛開始思考該怎么做才能讓他娘不懷疑,想著想著他竟有些頭暈。 “完犢子了?!笔⒀猿?qiáng)撐著最后一點意識,光著身子趕緊打開逼仄的浴室門,搶在暈倒前來到寬闊的客廳。 腦子昏昏沉沉,他按著記憶去冰箱里找紅糖,來不及泡水,直接舀了一大勺放進(jìn)嘴里。 在沙發(fā)上休息了一會后,眼前終于恢復(fù)清亮。 癱在軟和沙發(fā)上的盛言楚無奈的舉起手臂,望著燈光下細(xì)的能輕松掰斷的小手,他懨懨的嘆口氣。 這具身子虛的很吶。 如今飲食上他不缺蔬菜和rou類,可這些天他一旦臨字臨多了就格外的疲倦和虛脫,可見光補(bǔ)充營養(yǎng)還不夠,還需要每日鍛煉才行,不然就他這小破身子,縣試的時候能不能撐到衙門禮房開門都成問題。 盛言楚是個行動派,他瞬即上樓拿了套睡衣穿好,緊接著開始安排接下來的鍛煉計劃。 從康家私塾后院出去,有一條沿著小河建起來的楊柳樹林小徑,小徑盡頭有一塊非常寬闊的林中場地,是康家特意建著給學(xué)子們晨間朗誦四書五經(jīng)用的清凈之地。 他想了想,決定以后每天早上早起半個時辰沿著楊柳林跑幾圈。 除此之外,他還計劃夜間去長青主街跑一遭,主要是他人小,夜里不太合適往黑暗的地方跑,故而將夜跑的路徑安排在主街大道上。 做好計劃后,盛言楚站在沙發(fā)頂端將計劃表貼在墻面,望著原本空蕩蕩的墻面有了計劃表,盛言楚心中既洋溢著滿足又有些遺憾。 上輩子裝修這面墻是預(yù)留著準(zhǔn)備安裝數(shù)字電視用的,可惜他著急住進(jìn)來享受,那些在網(wǎng)上訂購的電視還有臺式電腦都還沒寄過來。 沒有電子產(chǎn)品,生活的確乏味的多,但轉(zhuǎn)念一想這未必是壞事,這一方小天地跟著他穿越過來,如果他一味的賴在這里享樂,人生豈不是無趣?既然來到了古代,他應(yīng)該收起對科技產(chǎn)品的饞心才對。 有玩樂電子產(chǎn)品的時間,他何不用來苦讀四書五經(jīng)?要知道他現(xiàn)在最大的事就是走上科舉仕途。 - 夜里,盛言楚在小公寓中背半個時辰的書后,就停下來留心舍館外的動靜,第三次出小公寓的時候,李茂抱著暈迷不醒的梁杭云進(jìn)來了。 梁杭云燒得臉頰發(fā)燙,他趕忙從梁杭云的衣柜里翻出干凈的衣裳遞給李茂。 “李叔,他怎么燒成這樣?難道他獨自過河去流芳亭了?” 李茂脫下梁杭云身上沾滿泥水的臟衣裳,將人放進(jìn)浴桶后才精疲力盡的開口:“這孩子性子犟的很,我拉他回來他非不,非說我要能借他二十兩他才愿意跟我回來,我沒轍只能回來找人借,恰好半路碰上挑樹苗賣的巴柳子,就從他那拿了二十兩,贖回梁家那兩個丫頭后,這孩子才松口跟我回來,只是在雨中呆的太久,來不及跟他meimei說話呢,就暈過去了。” “贖回了就好?!笔⒀猿?,忽的一斂,轉(zhuǎn)念問道,“李叔,你剛說你找誰借的二十兩來著?” “巴柳子啊?!崩蠲溃罢?,你認(rèn)識?” 第17章 繼父候選人 盛言楚擰了塊熱熱的布巾給李茂擦臉,嘟囔道:“算不上認(rèn)識,見過一面而已。” 大概是梁杭云平安找回來,李茂肩上的緊張情緒松了些,便歪在浴桶邊上緩氣,還跟盛言楚說起閑話。 “巴柳子這人很不錯,前幾年做小生意起了家后,像我這樣的貧苦兄弟他竟沒丟下,今個我拉著他開口就要借二十兩,他問都沒問,徑直將這些天賣的樹苗銀子悉數(shù)給了我,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呢,他挑著擔(dān)子扭頭就走了?!?/br> 盛言楚想起那日在云嶺山上貴表哥說的話,笑著接上:“聽說巴柳子是孤寡一個人?” 李茂也笑道:“要我說他孤家寡人一個剛剛好,他前頭那個婆娘我見過幾面,是個好的,可惜命短早早走了,說句不中聽的話,巴柳子慶幸沒跟前頭婆娘生娃,你是不曉得那位嫂子娘家人能無賴到什么程度,嫂子剛嫁過來的時候,巴柳子窮的厲害,那邊娘家人見到巴柳子連杯熱茶都不愿意給,后來巴柳子慢慢掙了體面,那邊的人就跟沾了花粉的蜜蜂似的,隔三差五就往我兄弟家跑?!?/br> 盛言楚頗驚,有這樣的前外家,他娘若是嫁過去不一定能過上安分日子,看來他得把巴柳子從‘新爹’名單中劃掉了。 李茂起身找木瓢舀熱水給浴桶里昏睡的梁杭云澆頭,繼續(xù)笑著說:“巴柳子是個心熱有原則的人,他婆娘在世的時候,哪怕岳丈家的人如何的看不起他亦或是找他打秋風(fēng),他都是笑兩聲從不放在心上,我看不下去了,問他心里不膈應(yīng)嗎?楚哥兒,你猜他咋說的?” 盛言楚走過來踩著小板凳給梁杭云擦背,聞言頓了下,真的有在思考,斟酌了片刻,道:“莫非他不拘小節(jié),不在乎這點委屈和銀錢?” 李茂嘖嘖兩聲,將梁杭元的發(fā)髻解下來泡著,笑道:“楚哥兒果真聰明,但你說的不全?!?/br> 盛言楚靜靜聽著,還貼心的舉起小手按住梁杭云的太陽xue按摩,這家伙眼底下青黑一片,嘴唇干裂發(fā)白,看來這幾天為了家里的事屬實沒休息好。 李茂好久沒見過這么能干懂事的孩子,深深的睨了一眼小胳膊小腿的盛言楚后,打趣道:“云哥兒是個苦命孩子,性子又冷淡,我先前還擔(dān)心你和他相處不來,沒想到你們兩個倒過得比平常人家的親兄弟還好。” 盛言楚裂開嘴而笑:“我娘常叮囑我,說這輩子能在同一個屋檐下睡覺讀書的,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我得珍惜。” 說起這個,李茂少不得要談?wù)劻汉荚?,盛言楚對這個室友很感興趣,便央著李茂多說一些。 “……總之,云哥兒他娘是死撐著面子罷了,外人瞧她橫,實則在梁家就是個人人揉搓的軟面團(tuán)子,不然你以為梁家大伯能輕輕松松將她家兩個丫頭給賣了?還不是因為他娘不中用嘛。” 說著說著,又繞到了巴柳子身上:“今天要不是有巴柳子給的二十兩,梁家那兩個丫頭早就被灌了紅花送進(jìn)花樓了?!?/br> 這一點盛言楚能猜到,端看梁杭云的長相就能料想到梁家兩個姑娘的相貌如何出色了,在懷鎮(zhèn)誰家女兒能賣十兩銀子?這么高的價錢唯有花樓才有,且女人得頗有一番姿色。 換了一桶熱水讓梁杭云繼續(xù)泡著,李茂捶捶腰去廚房喊廚娘煮了碗蘿卜苗蓋澆面,給盛言楚留了一碗,兩人坐在廊下邊吃邊說。 “楚哥兒,你表哥不就是程家莊的嗎?”見盛言楚拐著彎問他有關(guān)巴柳子的事,李茂吸溜一大口面條,道,“他沒跟你說過巴柳子的事?” 盛言楚嚼著清香的嫩蘿卜苗,不置一詞,反道:“貴表哥說巴柳子打他有記憶時就住在莊子外頭,有些事他不知情,我就是好奇才問問李叔,沒旁的意思?!?/br> 開春灑出來的蘿卜苗長不大,拿水汆燙過后就熟了,康家廚娘喜歡拿蘿卜苗做面的澆頭,因?qū)W子們時常吃了飯就坐下溫書,好些人得了積食的壞毛病,正好蘿卜苗有助消化。 每天拔.出來的蘿卜苗悉數(shù)被學(xué)子們搶光,今天大家都在流芳亭沒回來,廚娘聽說舍館還留著一個小學(xué)子看家,便大方的給盛言楚燙了一大碗的蘿卜苗。 盛言楚吃的嘎嘎脆,李茂三兩口就吃完了,擦擦嘴道:“他呀,之所以前些年對岳丈家寬厚,不過是給婆娘面子罷了,你瞧現(xiàn)在,他婆娘死了,他對那邊打秋風(fēng)的人的態(tài)度立馬硬了上來?!?/br> “后來呢?那邊人沒鬧嗎?” 盛言楚剛在小公寓里飽餐了一頓火鍋,吃了幾筷子蘿卜面后,實在是吃不下了,邊問邊將沒動過筷子的蘿卜苗往李茂面前推,拍拍圓滾滾的小肚子,嘟嘴道:“李叔,我飽了?!?/br> 李茂笑的接過,也不嫌棄,夾起就吃:“能不鬧嗎?都鬧到族長那去了,巴柳子一改從前的順從,直言說他待婆娘已然夠好了,婆娘在世的時候拿回娘家的銀子都夠那邊人過兩輩子,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當(dāng)沒事,如今婆娘死了,斷沒有讓他繼續(xù)養(yǎng)著那幫螞蟥,為此吵了一架,兩家都紅了臉,這些年那邊人還想厚著臉皮過來賣慘,只要來一回,巴柳子就閉門不見,久而久之,兩家似乎斷了聯(lián)系?!?/br>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盛言楚就不再追著問了,反倒是李茂吃爽了,一口氣說了個痛快,將這些年上門想跟巴柳子結(jié)親的姑娘家數(shù)了個遍。 李茂在康家私塾做了好幾年的長工,見盛言楚聽得仔細(xì),約莫猜出幾分緣由,便好心提醒:“這些姑娘家有一個很棘手的人,叫素姑娘,今年二十五,至今未嫁。” 盛言楚驚訝:“昨兒夫子才說本朝姑娘十七若還不嫁人是大罪,我聽說每年還要往衙門交半兩銀子呢!” 李茂點頭:“可不就是嗎?每年開春她往衙門遞銀子的時候,她家里的哥哥嫂嫂等人氣得頭都抬不起來,年輕時好心幫她說了人家,她偏不,死活非要嫁給巴柳子,巴柳子那時有婆娘呢,當(dāng)然不能如了她的愿,這素姑娘倒狠心,竟生生拖到二十五了還沒屬人家,你說好笑不好笑?” 盛言楚咬了咬唇,眉頭緊緊皺起。 李茂默了半晌,將泡好的梁杭云抱到床上,掖好被子,輕聲道:“你也別喪氣,素姑娘雖是難纏的主,但巴柳子對她沒意思呀,左右我覺得他們成不了?!?/br> 盛言楚有些詫異李茂突然跟他說這個,剛想解釋來著,李茂卻‘噓’了一嘴:“每年跟我打聽巴柳子的人不下三五家,我瞧一眼便知道他們是什么意思……”你也一樣。 后半句李茂沒說,但盛言楚明白,就是因為明白,他才要解釋:“李叔,您誤會了,小子真的就是好奇而已?!?/br> 李茂將盛言楚拉到角落,小聲問:“不是為了你娘?” 盛言楚急切搖頭:“李叔莫瞎說?!?/br> 李茂擰了一把盛言楚軟軟的臉頰,歉意笑道:“不說不說,怪李叔多嘴,我原以為……嗐,是我多想了。” 送走李茂后,盛言楚坐在通鋪上發(fā)了好長時間的呆。 見梁杭云睡的昏天黑地,他下床插好門栓,微一凝神進(jìn)了小公寓。 進(jìn)小公寓第一件事就是翻開書桌上泡好的卷筒紙筆記本,用力的將‘繼父候選人’巴柳子這個名字劃掉了。 - 翌日一早,盛言楚按照計劃早起半個時辰繞著后院的林蔭小道跑了幾圈,跑得額頭盡是汗水,腿腳發(fā)麻的時候才停歇,漫步往襲文閣走的時候,聽到院子里鬧哄哄的,心想定是夫子和師兄們回來了。 果不其然,正是他們。 守門的小廝一見盛言楚,忙道:“盛學(xué)子,夫子在里頭候著呢?!?/br> 盛言楚一怔,也不管腳掌泛酸,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廊前水缸出用手舀水擦臉,又疾奔進(jìn)舍館換了身干凈的衣裳,換衣裳時他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隔壁床,發(fā)現(xiàn)梁杭云早就起床了,被子疊的端端正正,昨夜?jié)裢傅囊律岩蚕春脪煸诹死认隆?/br> 收拾干凈后,盛言楚小跑來到學(xué)堂。 康夫子正在堂前訓(xùn)斥梁杭云不顧身危去流芳亭,問一句好歹便拿戒尺敲一下,病中的梁杭云咬著牙忍痛受著,盛言楚想說梁杭云是擔(dān)心家中meimei才魯莽糊涂了些,被程以貴捂住嘴。 “楚哥兒,你別求情?!背桃再F小聲道,“昨夜夫子得知梁杭云孤身一人迎著暴雨過河往流芳亭跑,急的想沖出去找梁杭云,還是甄秀才抱住夫子,才沒讓夫子涉險半夜回來。” 盛言楚往臺上瞄了一眼,康夫子雖震怒,但下手的戒尺并沒有使出全力,不然以梁杭云病中未愈的身子很難吃消。 訓(xùn)了幾句話后,康夫子擺擺手:“你且下去躺著思過吧。” 梁杭云身子小幅度的躬了躬,路過盛言楚身邊時,少年淺淺一笑,盛言楚回以齜牙。 “你倆啥時候這般好了?”程以貴酸唧唧的問。 盛言楚正想說呢,就聽堂中傳來夫子威嚴(yán)的叫喚:“盛言楚過來——” 第18章 想出發(fā)家致富的妙計…… 盛言楚打起精神往前一站,康夫子伸手戳了下盛言楚的腦門,悠哉道:“你小子這回做的相當(dāng)不錯,知道喊李茂去找梁杭云,若非李茂到江邊拼死攔住他,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盛言楚容色一肅,昨晚江邊這么兇險嗎? 下首坐著的甄秀才眼睛從手中的書本挪開,后怕的感慨:“楚哥兒有所不知,昨夜雨勢格外大,咱們劃過去的小舟被外邊的風(fēng)雨悉數(shù)吹破了底,還好夫子有遠(yuǎn)見,交代我等在屋里守著別上船,否則楚哥兒今天就見不到我們了。” “啊——”盛言楚驚悚的張大嘴。 “呸呸呸?!庇嵫胖αR,“甄兄說這些喪氣話干什么,可別嚇著咱們的楚哥兒?!?/br> 甄秀才一聽也笑了,見盛言楚小臉緊繃,忙改口:“楚哥兒別怕,我們都沒出事,昨夜在亭外小院伴著雨聲和夫子作詩對詞,倒沒覺得外邊的風(fēng)雨有多怖人。” 祝永章的嘴巴時刻塞著吃食,這不吐了一顆果核,邊嚼果rou邊含糊不清的說:“正是因為咱們在屋里過的安逸,所以叔父得知杭云兄長劃著小船要過來的時候,我叔父嚇得腿發(fā)軟,要不是有我在旁邊攙扶著,他老人家早就癱地上了?!?/br> 邊說邊自豪的拍胸脯,可把祝永章嘚瑟壞了。 康夫子老臉通紅,強(qiáng)撐著威嚴(yán),故意板著臉道:“你還好意思顯擺?昨夜讓你做對子,你愣是絞盡腦汁也沒對上,這會子倒生龍活虎了?” 祝永章驟然蔫了勁,見盛言楚偷笑,不服氣的挺直肩膀,咋呼嘟嘴:“叔父偏心,我才開蒙沒多久,叔父就喊我跟師兄們做對子,豈不是為難我?” “如何為難了?”康夫子面色不虞,隨口出了一個對子,目光順勢掃向盛言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