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龜公的說法有兩種,其一就是在勾欄院里做雜活的下人,再有一種說法就是縱容妻女往家里帶男人回來的人。 盛言楚按照孟雙給的住址左拐右拐終于停在了一座破爛的小院門口。 里頭歡聲笑語不斷,聽聲音能辨出女人正是夢姨娘,至于男的…… “楚哥兒?”守在院子外邊的盛元德忽然震驚的放下手中的旱煙,望著門口站著的盛言楚,盛元德的臉上少有的出現(xiàn)了尷尬的表情。 “你怎么來了?”盛元德局促的搓搓手,“不是,你咋找到這來了?” 盛言楚赫然抬頭去看盛元德:“我是來跟你談判的?!?/br> “談判?”盛元德沒明白這個詞,齜著大黃牙笑得諂媚,“管他是啥,楚哥兒你能來看我就行了。” “誰說我是來看你的?”盛言楚冷冷盯著盛元德,聲如冰泉:“我今天過來是來提醒你別忘了兩年前盛家趕你出族的時候都說了什么!” 盛元德聞言心頭一震,當年盛家族長嚴明他必須遠離兒子六十里路,假設(shè)兒子在靜綏,他就不可以住在靜綏,這也是為什么當初楚哥兒去了康家后他被趕到了靜綏縣里,只是因為康家離水湖村沒有六十里。 “你這是要趕我走?”盛元德喉嚨滾動幾下。 盛言楚從懷里拿出官府的紅印,面無表情道:“當年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你若是不照辦,就別怪我狠心將你告上官府?!?/br> “楚哥兒!”盛元德大喊一聲,似乎十分激動,“我可是你親爹,你至于做這么絕嗎?!” 盛言楚疊好官府的文書,定了定神,微笑道:“要不是因為你帶著你的姨娘和女兒私闖我家,我當然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心里臟透了,你帶著屋里的那個妓.子一次又一次的在我娘面上晃悠,你覺得我還容的下你嗎?” “趕緊搬走!”盛言楚往前走了兩步,冷聲道:“給你半天的時間,你不搬走我就去官府遞狀子,屆時可不是這么輕輕松松的放你們走了!” 見盛言楚是鐵了心不認他,盛元德厚顏無恥的伸手:“要我搬走也行,不過你得給我一百兩,去外邊總要銀錢做盤纏不是,再有我生了你,你不給點贍養(yǎng)銀子?如今你是秀才,若是外人知曉你這樣對你親爹,怕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盛言楚蹙起眉頭,二話不說的就往院外走。 盛元德得意的吹口哨,以為盛言楚這是在跟他服軟回家拿銀子去了,誰知盛言楚輕蔑一笑,回頭道:“盛元德,你且在這候著,我這去縣衙?!?/br> “別別別。”盛元德這下慌了,臉上惶恐不安,“去縣衙作甚,我走就是了?!?/br> 盛元德當初被盛家趕出來后就沒有路引,輾轉(zhuǎn)來到靜綏后,根本就沒有人愿意雇傭他,剛好盛元德懶的很,便帶著夢姨娘流浪在花樓中,夢姨娘重cao舊業(yè)養(yǎng)活盛元德,兩人就這樣狼狽為jian坑了不少良家女和嫖客,久而久之,兩人在縣城中樹敵良多,若是盛言楚真的去官府遞狀子,恐怕盛元德還沒走出靜綏就要被人砍死。 這時屋內(nèi)的旖旎動靜終于停了下來,只見一個眼神迷離肥頭大腦的男人披著衣裳踉踉蹌蹌的從屋里走出來,見到門口的盛言楚,男人的小眼睛倏而睜大。 “喲,夢姐兒你家啥時候來了這么一個細皮嫩rou的倌哥兒?”邊說邊搖搖晃晃的往盛言楚身上撞。 盛言楚惡心的捂住鼻子,試圖不去聞男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濃烈石楠花氣味。 “滾開?!?/br> 男人腳步輕浮無力,還沒碰到他就被后邊跟過來的黃正信給一腳踢飛了。 盛元德嚇了一跳:“楚哥兒,咱們不是說好不找官府嗎!” 說著就鉆進屋大喊大叫:“夢兒,趕緊走趕緊走,官差來了!” 屋里頓時雞飛狗跳起來,盛言楚沒去管,而是一腳踩在胖男人的背上,男人疼的睜大眼,待看到一身官差服飾的黃正信后,男人頓時嚇的屁滾尿流,連衣裳都沒穿好就跑出了院子。 盛言楚好奇的看向黃正信:“黃哥怎么來這了?” 黃正信神色扭捏,訕訕道:“那什么…路過,對,路過,恰巧看到有人對盛小秀才動手動腳……” 這里是花街,黃正信路過此處除了嫖就是在撒謊,盛言楚寧愿相信是后者,對著黃正信鞠了一躬:“剛才多謝黃哥相救,不然我……”不然他怕是要氣到踹死那個男人,不要臉的玩意,竟然敢對他起了不軌之心。 黃正信憨憨笑,指指屋子:“要我?guī)兔???/br> 有了這話,盛言楚更加篤定黃正信應該在孟雙大哥那聽到了什么,既然黃正信主動開口,他也不推辭了,道:“還請黃哥看著他們出靜綏縣城才好?!?/br> “這個好辦?!秉S正信大手撩開簾子,不一會兒,屋里三個人就被黃正信揪了出來。 有官差在,盛元德癟的跟氣球似的,剛想跟盛言楚求情,就被黃正信狠狠的踹了一腳,盛元德往前一摔,牙都磕斷了兩根。 幾人到了城門口處,夢姨娘忽然噗通往地上一跪,凄厲道:“楚哥兒,我跟德哥走行,但求你善待善待我如姐兒啊,如姐兒可是你親jiejie——” 如姐兒長相俏似夢姨娘,小小年紀就擺著一副妖媚的神情,一看就被盛元德讓人給糟蹋過了,見夢姨娘跪地求情,如姐兒厭惡的沖盛言楚吐了口水,不以為然道:“娘,你求他干什么,他早就被他那個娘給教壞了!他不是要趕我們走嗎?那咱們就走,我倒要看看他小小年紀做出這等不仁不孝的事能有什么好下場!” 夢姨娘氣得大罵女兒不識好歹,又想扇女兒演苦rou計給盛言楚看時,盛言楚卻扭頭就走了,徒留夢娘姨委頓在地嗷嗷大哭。 送走盛元德一家三口的事,程春娘自始至終都不知情,直到某一天外來的走商在鋪子里吃火鍋說起閑話,程春娘正好閑下來了,便坐在旁邊聽了一耳朵。 有一人說北邊小鎮(zhèn)上有一女子因為不甘心女兒被丈夫送去做妓而跟男人大鬧了一場,程春娘覺得此事太稀奇,便壯的膽子問了一句。 “真的有親爹這么對孩子的嗎?” 那人笑:“不過是個小妾生的女兒罷了,那小妾本身就是妓.子,女兒耳濡目染早就走了那條路了,正巧男人沒銀子花,就將才十歲的女兒賣給了一個六十歲的老頭,那小妾不甘心女兒進了狼窩,就跟男人打了起來…嘖嘖嘖,那日我就在街上,只見那女子抓著男人的手不放,后來男人的手腕活生生被女人啃出了骨頭…總之男人的手廢掉了?!?/br> 程春娘心咯噔一下,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可知那女人叫什么?” 那人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叫…夢姨娘?對對對,就是夢姨娘,她女兒叫如姐兒,我當時還笑呢,說這娘倆挺有才,名字來源竟是詞牌拆開的字……” 食客后邊的話程春娘沒有聽進去,只不過腦海里卻一直徘徊著“夢姨娘”和“如姐兒”這幾個字。 后來程春娘實在耐不住,便將此事說給盛言楚聽,本以為兒子會跟她一樣大吃一驚然后聯(lián)想到盛元德的小妾和女兒,熟料盛言楚并不意外。 “那食客口中的兩人也許真的是娘所想的那兩人?!笔⒀猿]打算再瞞著他娘,便將他趕走盛元德一家人的事交代了出來。 本以為他娘會罵他做事太冷情,誰知程春娘一句怪罪的話都沒有,只是眼神有些黯淡,好半天才笑了下:“自從上回他帶著女人找上門后,我好幾夜都沒睡好,心里一直在擔驚受怕,唯恐他哪天再闖進來……” 盛言楚心疼的握住他娘的手:“娘,他現(xiàn)在半死不活,且山高水長的,不會再來煩你了?!逼鋵嵤⒀猿胝f盛元德說不定已經(jīng)死了,只是這話出自他之口未免不太好,畢竟那人是他這輩子的生身父親。 程春娘笑出了淚,良久才吸吸鼻子罵了一句活該。 至于罵誰不言而喻。 知道盛元德在北邊活的不如意后,程春娘心情好的不得了,那幾天在春娘鍋子鋪吃飯的食客都感受到了老板娘的情緒變化,程春娘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心情好推出了盛言楚一直強調(diào)的酸湯鍋子。 自從酸湯鍋子煮出來后,鋪子里的生意簡直好到爆。 第44章 【一更】 南北相聯(lián)的葳蕤…… 見自家火鍋生意蒸蒸日上, 盛言楚便想著找兩個手腳麻利的人在鋪子里給他娘打下手。 程菊成親后雖然還住在靜綏城中,但盛言楚卻不好意思再讓新婚的程菊和柳家大郎分開,因而跟舅舅程有福商量了下, 決定挑兩個人來鋪子。 程有福倒沒有因為盛言楚不讓程菊去鋪子幫忙而生氣, 而是自告奮勇的出去找了兩個打長工的人。 一男一女,都是本地的老百姓。男的十六歲, 叫趙譜, 因為生有六指而被族人嘲笑,故而遠離家鄉(xiāng)出來尋活賺銀子養(yǎng)活自己,女人年紀比程春娘大幾歲,姓木,因為生養(yǎng)的孩子太多, 光丈夫一人做活根本就不夠吃, 不得已女人才出來掙銀子養(yǎng)家。 盛言楚聘用之前先考究了兩人的身世,好在兩人都沒撒謊且手腳麻利為人真誠, 如此盛言楚才松口讓兩人來鋪子幫忙, 趙譜負責上菜切菜,王氏則在后廚幫忙燒火,一應的放料做湯的私密手藝還是他娘來做。 安頓了兩人后, 盛言楚去了一趟柳家的雜貨鋪。 程菊在鋪子里忙的腳不沾地, 看到盛言楚后,笑的擦擦汗, 朝里邊喊:“惠郎,楚哥兒來了——” 柳家大郎全名叫柳安惠,盛言楚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在表姐家,當時笑的飯都噴出來了,表哥程以貴比他還沒正形, 上來就問柳家大郎和柳下惠是什么關(guān)系。 別看柳家大郎生的孔武有力,卻是一個靦腆至極的小伙子,見媳婦娘家兩個弟弟笑話他的名字,他分毫不生氣,還跟著盛言楚一起傻乎乎的笑。 這不,柳安惠又cao的老實人那種純樸笑容從里間走了出來。 “楚哥兒,你咋有空來我這了?今天不去書院?” 盛言楚接過表姐沏的茶水,笑著道:“我這趟來是來找你和表姐的。” 柳安惠看似憨厚老實,實則心思十分的細膩,只聽這一句話,柳安惠就將盛言楚此行的目的猜了個七七八八。 “可是為了你家鍋子鋪的事?” 程菊沒成親前一直在春娘鍋子鋪干活,做事謹慎勤懇,屬實幫了程春娘很大的忙。 所以當程春娘得知兒子找了兩個外人而辭退了侄女后,程春娘思來想去,覺得兒子還是去侄女那說清楚才好,別因為這點事讓兩家難堪。 其實盛言楚并非對程菊有意見,柳安惠手中有鋪子,若表姐程菊見天的在他家忙活,新姐夫說不定會埋怨表姐不顧家。 何況這兩人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為了他家的鋪子而將小兩口分開是人干的事? 但他找長工是真事,為了兩家的和氣,他覺得有必要跟小兩口說一下,別因為這件事而讓盛程兩家有了嫌隙。 如果柳安惠沒意見,他當然歡迎表姐繼續(xù)在鋪子里幫忙。 聽完盛言楚的話后,柳安惠尷尬的撓撓頭:“楚哥兒,不瞞你說,我和菊姐兒昨天還在談這事呢,只是想著你學業(yè)忙不得空,所以才沒說?!?/br> 盛言楚驚異的看了柳安惠一眼,難道舅舅家已經(jīng)對他辭退表姐的事起了煩心? 就在盛言楚想歪的時候,程菊摸摸肚子笑道:“楚哥兒,你現(xiàn)在縱是想讓我去幫姑姑怕也不成了……” 柳安惠雙手小心翼翼的環(huán)住程菊的腰,幸福的像舔了甜膩膩的蜂蜜,盛言楚蹭的站起來,瞪圓了眼:表姐,你你你——” 你不是才成親一個月嗎! 程菊害羞的錘了下柳安惠,柳安惠放柔了動作,對盛言楚道:“此事還望楚哥兒別說出去,你表姐才懷上,若非這兩日身子不爽,我還察覺不到呢,正巧那天鋪子里來了一個游醫(yī)上門買采藥的小鋤頭,他只看了你表姐一眼,就斷言說她懷了孩子?!?/br> 盛言楚學過醫(yī),立馬搭上程菊的手脈,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的確是喜脈。 “恭喜菊表姐,恭喜表姐夫?!笔⒀猿蠑n雙手笑道,“我今日過來時還想著怎么跟菊表姐商量讓表姐重回鍋子鋪的事,如今表姐身上有喜,只怕我這請求要落空了?!?/br> 程菊嗔笑:“其實沒懷上我也去不成你家了,你瞧瞧——” 盛言楚順著程菊的手環(huán)視一圈雜貨鋪,鋪子進進出出的人不少,柳安惠此時正在招呼那些人。 柳家雜貨鋪選的位置非常的好,而且物美價廉,所以生意相當?shù)暮?,正因為如此,程有福才對盛言楚辭退程菊的事沒意見。 見程菊對辭退沒意見,盛言楚心中的愧疚稍稍去了一些,臨走前他瞞著小兩口往抽屜里塞了五兩銀子,就當這兩個月的感謝。 夜里,柳安惠對賬時發(fā)現(xiàn)抽屜角落多出了五兩銀子,他立馬喊來了程菊,程菊一琢磨便知這是盛言楚放的。 柳安惠覺得五兩銀子太多,非說要明天還給盛言楚,卻被程菊攔住。 程菊將此事和程有福提了一嘴,順便問這五兩銀子怎么還給盛言楚。 程有福直接將銀子塞給程菊,笑道:“楚哥兒他一向都有主意,他既給了你,你就收著吧,那娃娃心思敏感,總以為咱們家的人會因為辭退你的事和他發(fā)生芥蒂。” 程菊恍然大悟,擺擺手噗嗤一樂,道:“嗐,我怎么可能會怨楚哥兒,要不是因為他,爹你能出四十兩銀子給我做嫁妝?沒有楚哥兒,兩個小弟能有機會去康家讀書?咱們家呀,全靠楚哥兒扶持,說句不中聽的話,我這輩子除了有爹娘,還有楚哥兒這個再生父母?!?/br> 程菊是嫁給柳家以后才知道其實她婆母一開始非常不喜歡她,若非丈夫的死纏爛打以及家中弟弟中了功名,尤其是小表弟盛言楚,一個秀才之名直接讓她成了十里八鄉(xiāng)的香餑餑。 程家父女的對話盛言楚不知情,不過每個月初一十五舅舅依舊準時的來靜綏看望他娘,且每回來都帶了一大堆吃不完的菜過來時,盛言楚心里不由松了口氣,暗道舅舅一家人并沒有怪他。 - 火鍋鋪子已經(jīng)走上了正道,因柳家有進雜貨的途徑,盛言楚便跟柳安惠提出從柳家鋪子里大量收購麻椒的買賣。 一聽盛言楚需要很多麻椒,柳安惠大喜,趁著程菊的肚子尚小,柳安惠四處奔波,一個冬天不到就給盛言楚找了半車的麻椒。 靜綏縣雖是南方的天地,身后卻直通京城北邊的葳蕤山,所以冷風來的又快又猛,還沒到十二月,空中就已經(jīng)飄起了白花花的雪瓣。 書院要挨到過冬至以后才休年假,這天天還沒亮,盛言楚正窩在暖和和的小公寓里睡覺,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