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快快快,快讓盛言楚進來說話,本官要跟他好好的說說這兔毛…衣?!?/br> 盛言楚深知來自京城的張郢看不上灰不拉幾的兔毛衣,所以他才拖孟雙幫他在張郢面前進言。 見到盛言楚后,張郢先是驚訝了一下盛言楚的個子。 “半年多不見,盛秀才長高不少啊?!睆堐χ{(diào)侃。 盛言楚微微鞠躬喊了聲張大人,面對張郢還拿他身高開玩笑的舉動已經(jīng)沒有先前的計較心思,而是一笑而過說起兔毛衣的事。 張郢聽盛言楚說了有關(guān)兔毛衣的妙處后,突然一言不發(fā)的走到盛言楚跟前,下一息修長的五指握住了盛言楚的手。 張郢的手并不冰,但比他要冰,陌生的溫涼觸感驚得盛言楚一哆嗦,就在他忍不住抽回手的時候,張郢哈哈大笑。 “盛秀才切莫誤會,本官只是想看看盛秀才穿了兔毛衣后身上的溫度罷了,暖!很暖!不錯不錯?!?/br> 盛言楚吁了口濁氣,他還以為張郢跟王永年一樣…… 張郢頭腦清醒的很,兔毛衣對老百姓是個不錯的抗寒之物,盛言楚既然能想出這個法子,怎么會無私到衙門來說給他聽,難道盛言楚不知道告知了他就相當(dāng)于放棄了謀求兔毛衣發(fā)家的財路? 張郢看過盛言楚的文籍,單單獨戶這一點就讓張郢震驚了一下,但最讓張郢覺得有意思的是盛言楚還是商戶之子。 商戶從古至今的地位都不高,便是皇商金家都是如此,外人是羨慕金家的榮華富貴,但更多時候還是會蔑視金家人骨子里的狡詐和重利。 盛言楚和金家有些不一樣,盛家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這時候盛言楚何不借著兔毛衣發(fā)一筆國難財 ? 張郢的疑惑明明白白的顯在臉上,盛言楚何曾沒這樣想過,但還是那句話,他身后沒有靠山,也許他今天賣出了兔毛衣賺了一筆銀子,說不準后天就會慘死在家中。 他有小公寓護身不怕死,但他娘呢,他舅舅一家呢? 為了長久的利益,他只能心甘情愿的將兔毛衣獻給張郢。 當(dāng)然了,面對張郢的質(zhì)疑他才不會這么白癡的說出這等理由,而是文縐縐的編出了一大堆愛民愛國的大義之詞,直聽得張郢抹眼淚,大呼盛言楚有種。 盛言楚尷尬的撓撓頭,沒想到京城來的張郢這么感性,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張郢能不哭嗎,他本來被外放到靜綏的時候就鬧心,家里人也有意讓他出來散散心,想著他能在靜綏闖出一片天地才好,如此三年后他調(diào)回京城的時候才不會有人反對。 可張郢不這么想,他想著三年混混日子就這樣過去算了,但誰能想到他才來半年就碰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雪災(zāi)? 就目前來說,張郢想三年后調(diào)離靜綏的想法只能是想想了,這幾天張郢為了城中百姓的肚子和取暖的事鬧得好幾天都沒睡好,填飽肚子的麻煩因為桂氏‘上門’得到了暫時的解決,只是這取暖……他總不能愚蠢到跟老百姓說你們冷成這樣咋不穿裘呢? 盛言楚一走,張郢立馬興奮的招呼孟雙:“你挨家挨戶通知他們漂洗兔毛,另再衙門這辟一間暖屋招待盛言楚他娘,等兔毛烘干后趕緊讓程氏教授大家做毛衣?!?/br> 又補了一句:“通知下去,不愿意來的不強求,屆時若是凍死了本官概不負責(zé)?!?/br> 孟雙領(lǐng)命而去,前腳剛走,后腳桂氏就找上了衙門,又哭又鬧的說盛言楚冤枉他。 張郢聽完后嘴角抽抽,盛言楚囤的米面到底有沒有被桂氏全部偷光這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桂氏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親口承認了偷盜一說,如此桂氏是跳進護城河也洗刷不清身上的臟污。 張郢不可能僅憑桂氏‘獻’幾十頭牛rou就幫桂氏懲治盛言楚,盛言楚有錯嗎?盛言楚說的沒錯啊,桂氏本來就偷了盛家的米面。 再說了,盛言楚拿出來的兔毛衣可是寶物,盛言楚獻了兔毛衣,又當(dāng)著他的面織了幾根兔毛線,手法并不難,若是兔毛衣制造成功護住城中百姓順順利利的熬過這個冬天,他就能將此等妙計獻給臨朔郡,臨朔郡不僅有兔毛,還有羊毛狼毛,屆時臨朔郡平安度過難關(guān),那他就是立了大功。 思及此,本來打算虛度三年光陰的張郢突然起了干大事的雄心。 張郢心中大是爽快,那人不是喜歡他在吏部的位置嗎?且讓那人舒服的坐一陣子,等他在靜綏涅槃三年,屆時定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殺回京城! 桂氏無功而返,還被張郢訓(xùn)斥了一頓。 “偷盜是大罪,且你還是主家!本官看在你獻牛的份上饒了你,但需得小懲,這樣吧,你回家將本朝偷盜篇的律法抄寫百遍,以示懲戒!” 桂氏傻了眼,明明她才是冤枉的人,怎么受罰的竟是她? 回到家后,桂氏越想越氣,領(lǐng)著女兒桂清秋去了春娘鍋子鋪,既然官府偏袒盛言楚,那她就自己報仇,仗著‘獻’牛的功績,桂氏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將春娘鍋子鋪的東西都給砸了。 然而母女倆撲了個空,春娘鍋子鋪早已被搬空。 桂氏氣不過又跑到盛言楚的新家鬧,一進門桂氏就被滿屋子的婦人們嚇得忙扔掉了手中的木棍。 盛言楚沒料到桂氏會找上門,桂氏也沒想到盛家會有這么多人,人這么多,她還怎么找盛言楚算賬? 程春娘瞥了一眼被桂氏扔掉的木棍,別過臉繼續(xù)教婦人們打毛線。 張郢之前安排程春娘去衙門教授手藝,但程春娘害羞膽子小,所以盛言楚便跟張郢提出在自家開展織毛衣小課堂,張郢自然答應(yīng),所以這些婦人就都來到了盛家。 城中人多,程氏便將人分成上下午兩波,縱是如此,屋里還是擠滿了人。 大伙都聽說了桂氏偷竊盛家米面還去官府倒打一耙告盛家的事,此時看到桂氏,以為桂氏是來跟程春娘學(xué)手藝的,當(dāng)即有婦人低低罵了一聲:“世上竟有這等臉皮厚的人?我要是你,我恨不得躲在家里不出門,何必來這丟人現(xiàn)眼?” “聽說你還背著盛秀才開了春娘鍋子鋪的門?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習(xí)慣,我倒是沒見過主家擅自開租客屋子的說法?!?/br> “這叫什么?這叫一回生二回熟。”有人傲慢一笑,“她已經(jīng)開過盛秀才放米面的偏房,再開盛秀才租賃的鍋子鋪又有什么不敢?左右她有鑰匙?!?/br> “你們——”桂氏縱是面皮老厚也耐不住這些人的攻擊。 桂清秋氣不過這些人拉踩她娘,忙走過來拉盛言楚的手,盛言楚早就預(yù)防著桂清秋的大膽作為,微微側(cè)身躲開桂清秋的手。 桂清秋僵了一下,勉強維持的笑容:“楚哥兒,我娘拿你家米面的事我替她跟你道歉好不好,她是一時糊涂,是我吵著說餓她才……總之楚哥兒你原諒我娘一次吧——” 說著就撩起小襖裙跪下。 桂清秋其實比桂氏聰明的多,桂家是招婿上門的人家,桂清秋的爹就是,所以桂清秋身為女子從小就跟著爹見過不少市面,因而行為舉止上比閨秀女子要膽大。 這幾天桂清秋已經(jīng)看清了目前的形勢,她娘偷盜的罪名已然是洗不清,而盛言楚向張郢獻計成了靜綏百姓的大恩人,她若還由著她娘跟盛言楚對著干,那她跟她娘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桂清秋能屈能伸,決定先對盛言楚示弱。 桂清秋長相雖比不上盧婧柔,但生的小家碧玉,總之比盛言楚在水湖村見過的小姑娘皮膚要白嫩光滑的多,尤其當(dāng)桂清秋下跪的時候還擠出了幾滴清淚,莫名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嬌柔的小姑娘為了替娘贖罪跪在冷冰的地上,換做別的男人,恐怕早就心軟了。 可盛言楚是誰?上輩子單身二十多年的直男稱呼難道是白叫的? 何況盛言楚雖頂著十歲小娃娃的身子,但他的思想是成年人呀,不排除這十年心思有被這具身子同化的跡象,不過盛言楚清楚的明白他對桂清秋這樣式的小姑娘不感興趣。 “你…起來?!笔⒀猿顭┑木褪沁@種說不清道理的時候就示弱下跪。 桂清秋還以為是自己的美人計生效了,竊喜中想拉盛言楚的手再進一步時,卻見盛言楚大步往程春娘身邊走去。 桂清秋霍然站起:“楚哥兒——”邊喊邊推開周圍的婦人往里邊鉆,一口一個楚哥兒喊得尤為親密。 程春娘皺眉,以前她還挺看好桂清秋的,雖比兒子大一歲,但說話伶俐懂事討人喜歡,怎么如今再看卻是哪哪都不順眼。 盛言楚回屋去了,今日來他家的婦人很多,他可不能跟桂清秋有太多的糾纏,畢竟人言可畏。 桂清秋還想往盛言楚的書房鉆,被程春娘一把攔住。 “楚兒還要溫書,你就別打擾他了。”程春娘性子使然,面對十來歲的桂清秋說不出傷人心的話,道,“你若是聽了大人的話來我這學(xué)織毛衣的,我自是不計前嫌教你,至于你娘……恕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她休想跟我學(xué)?!?/br> 周圍的婦人一聽,忙笑道:“秀才娘到底是心軟,秋姐兒,你還不謝過秀才娘?” 桂清秋的臉一黑,她可不覺得程春娘是好意,程春娘當(dāng)著眾人的面發(fā)善心不就是為了打她娘的臉嗎? 見桂清秋怒瞪著眼,有婦人看不下去了,胳膊肘敲桂清秋。 “你愣著干啥?你學(xué)會了可以回去教你娘啊——” “就是……” 程春娘不想與人交惡,所以才說出了那番話,她是好心但桂清秋不領(lǐng)情,只見桂清秋指著程春娘和一幫子婦人,昂聲道:“我才不學(xué)這勞什子的毛衣呢,我家有的是羊裘——” 說著趾高氣揚的拉著桂氏揚長而去。 盛言楚呆在隔壁聽到桂清秋的豪言壯語不由嗤笑一聲,這人怎么就不懂得收斂呢! 來他家學(xué)手藝的都是家中沒有御寒衣物的人,聽了桂清秋的話,試問誰心里不會有點波動? 這些婦人中就有王永年的妻子蔡氏,聽到桂清秋炫富的話語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果然不出盛言楚所料,不過一夜而已,桂家的羊裘就被人偷走了。 第50章 【一更】 桂清秋和老盛家…… 桂氏知道定是女兒那句話惹得禍, 因而桂氏找上張郢祈求張郢替她做主,張郢此時忙著兔毛衣的事,哪里有空聽桂氏的喋喋不休。 上一次接待桂氏不過是看在桂氏家中那十幾頭牛的面上, 桂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張郢的耐性, 張郢終于受不了了,命人將桂氏趕了出去。 桂氏上告無門只能咽下這番苦果獨自回家, 可家中避寒用的裘袍都被偷的干干凈凈, 母女倆無奈厚著臉皮前往盛家求學(xué)織毛衣,然而程春娘這回卻不答應(yīng)教授了。 程春娘不是沒脾氣的人,她桂清秋不是看不上盛家的兔毛衣嗎?行!最好這輩子都看不上。 桂氏母女倆冷得嘴唇泛紫,這回不逞強了,擺著一副低姿態(tài)諂媚的求程春娘教她們, 程春娘性子犟, 這點盛言楚繼承了程春娘,死活不答應(yīng)。 桂氏母女只好去跟以前相好的幾家婦人求救, 卻見程春娘一個冷漠眼神看過來, 幾家婦人撩起鬢角的頭發(fā)絲訕訕一笑,避開了桂氏的哀求。 桂氏無功而返,為了抗寒兩人縮在屋子里使勁的燒柴取暖, 亦或是用熱水洗澡, 柴火不夠了就花大筆的銀子去別人家買,沒過幾天城中就傳出桂氏母女因長期不通風(fēng)的泡在浴桶導(dǎo)致虛脫暈了過去。 有關(guān)桂家的事, 盛言楚和程春娘沒有過多關(guān)心,兔毛衣的手藝教下去后,兩人去了一趟衙門,張郢親自招待了兩人。 靜綏不缺兔毛,有了手藝后, 家家戶戶的婦人都開始織起兔毛衣,程春娘教的并不復(fù)雜,加之這些婦人從小就懂女紅,學(xué)兩日后就會了。 元宵節(jié)還沒到,靜綏的百姓就人人都穿上了兔毛衣。 有了兔毛衣御寒,張郢立馬命人將此等手藝交給靜綏下邊的鎮(zhèn)子和村落,只不過別處很少有人家有兔毛,這一點倒讓張郢陷入了困境,不得已張郢將盛家母子再次請到了衙門。 盛言楚聽了張郢的糾結(jié)后,思索一番,道:“沒有兔毛可以用鴨毛、雞毛、鵝毛等。”上輩子不就有鴨絨被嗎? “尤其是鴨鵝這種會游的動物,它們的毛發(fā)沾水不容易濕,蓬松彈性,大人若是想將此法傳到鄉(xiāng)下,則不必讓她們學(xué)織毛衣,不若讓他們彈松了絨毛做成夾襖如何?” “妙哇?!睆堐筚?,“用家禽的毛發(fā)做扛冬的夾襖倒是少見?!?/br> 當(dāng)然少見了,京城的富貴人家瞧不上這些整天躺在臟兮兮水里的動物身上的毛發(fā),至于平民百姓不懂如何去除動物身上的異味,再有就是老百姓成天為了生存而生活,哪里有閑工夫研究這個? 只不過眼下的大雪威脅到他們的性命了,現(xiàn)在是不想研究也必須研究。 怎么祛除鴨鵝身上的腥臭味這種難題當(dāng)然要交給張郢去cao心,盛言楚則背著手跟他娘在衙門官差一眾討好的眼神下回了家。 元宵節(jié)那天,張郢的人終于想出祛除鴨絨氣味的法子,等不及吃湯圓,張郢就讓人將法子一一傳下去,借著孟雙等人去懷鎮(zhèn)的機會,盛言楚忙打包了一批毛衣讓孟雙送去了程家莊。 為了下鄉(xiāng),張郢無所不用其極。 路上冰堅如石,雪深沒脛?沒事!官道上鋪麻袋,民道上撒鹽,總能擋一陣子風(fēng)雪從而讓官差們平安的抵達各處。 靜綏縣出了兔毛衣和鴨絨夾襖的消息很快傳遍其他縣城,張郢豈能讓外人沾了他的功勞? 不多時,張郢就讓人將手法送去了臨朔郡,念及盛言楚和程春娘的功勞,張郢在信中特地提了兩人,并跟程春娘要了件加大版的男士毛衣。 程春娘一聽要送給郡守大人,頓時慌了神,結(jié)巴的對盛言楚道:“我…我一個鄉(xiāng)野村婦哪能做衣裳給郡守大人,不行,這不和規(guī)矩。” 程春娘這輩子只給兩個男人做過衣裳,一個是兒子,另一個就是大哥程有福,連前夫盛元德都沒穿過。 其實給盛元德也做過,可惜盛元德成親不久就拐著夢姨娘離家出走了,所以程春娘做的衣裳只能壓箱底。 一聽要給沒見面的陌生男人做衣裳,程春娘是說一萬道一千都不愿意,哪怕這人是郡守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