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可惜,華宓君最不屑的就是和華琦云為這點子雞毛蒜皮的事斤斤計較。 占口頭便宜算什么?唐氏一日不扶正,華琦云就永遠是庶女。 李婉伸手攔下正欲說話的華宓君, 皺起秀眉:“人家宓姐兒的事,你打聽了作甚?” 李婉嫁進淮親王府做得是正頭娘子,最厭煩的當屬華琦云這類庶女,庶女安安分分的倒無所謂,煩就煩那些庶女跟華琦云一樣不分尊卑。 “我是宓姐兒的親jiejie,怎么就不能過問?” 要說看不順眼,華琦云早就將李婉視為了眼中釘,李婉一來華家,那些世家小姐轉(zhuǎn)眼就追著李婉轉(zhuǎn)噠,全然忘了今日是她華琦云的場子。 李婉沉著臉還想替華宓君說話,卻見華宓君沖她狡黠地眨眨眼,李婉心領(lǐng)神會,軟下聲調(diào)嘆氣:“理是這個理,但宓姐兒好歹是你華家的嫡長女,你這個庶姐在人前給她點面子都不可嗎?” 華琦云語塞,李婉快言快語,言辭犀利:“往常外頭人都說你欺負宓姐兒我還不信,今日我倒是見識了,宓姐兒這邊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你都過來插一腳,可憐宓姐兒沒娘給她撐腰,到底是沒娘的孩子像根蒲草啊,好好一個大小姐連在家里笑一笑都聽你華琦云的干涉……” “我…”華琦云哽得脖子粗紅,“我沒有干涉她,我就是問問,問問都不成嗎?” “成,怎么不成?”華宓君向堂內(nèi)小姐們盈盈一拜,柔著嗓子望向華琦云:“jiejie既要聽,我說出來便是。” 華琦云嘚瑟的抬著下巴哼起來,華宓君和她那個娘一個德行,女兒家會的東西華宓君一竅不通,平日里喊打喊殺像個毛頭小子,她口中的高興事兒無非是那些偷雞摸狗的做作玩意,如今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勢必要討一波笑話。 華宓君豈會不知華琦云想看她出丑,可她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撇撇嘴,華宓君指著前院的方向,聲音抬高幾分,無辜道:“喏,你娘在前院被你爹扇了巴掌——” 似覺得華琦云不信,華宓君上前一步抓起華琦云的手就往前院長廊方向拖。 “你放手——”華琦云只當華宓君發(fā)瘋胡言亂語,可耐不住華宓君手勁大,三兩步就將華琦云拽到了前院門口。 “唐氏被打了?” 李婉驚愕出聲,忙疾步往外看熱鬧,李婉一動,小院中的人緊跟著蜂擁而出。 一行人趴在廊邊往前院張望,剛好看到唐氏捂著臉哭哭啼啼地沖華正平撒嬌,言語間說著什么‘既是貴客,我明日親自去賠禮道歉便是,老爺好端端的打妾身,妾身可不依’之類的話。 小姐丫鬟們笑倒一片,看向華琦云的眼神瞬間充滿不屑和輕蔑。 唐氏都三十多了還在外頭用胸懟著華正平一個勁的賣弄風sao,想來進了屋上了床怕是比妓.子還要賤。 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一下驚得唐氏和華正平回頭,華琦云手心都掐紅了,見唐氏俏臉魅態(tài)十足,華琦云再也忍不住了,當即沖過來對著唐氏又打又吼:“我怎么就有了你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娘——” 一時間華府亂作一團。 - 四月二十一,殿試前一天。 應玉衡找到盛言楚,兩人就殿試討論了半個時辰后,便歇在小院大樹下吃程春娘做得煎釀菜席。 程春娘和月驚鴻已經(jīng)去京兆府辦好了民宅開鍋子鋪的相關(guān)文書,這兩天程春娘一直在街頭尋摸京城人的口味,心里有底后,程春娘便開始做相應的準備。 前院一共有八間倒座房,問過盛言楚的建議后,程春娘打算打通四間,這四間房并不大,刨除柜臺和廚灶,只能放下四五張方桌。 地方小,程春娘便巧用,不再像靜綏碼頭那樣做鍋子,而是將鴛鴦大鍋改成一口一口的小窯罐,菜系以爽口的麻辣rou類為主,輔以京城人最愛的甜口釀菜。 窯罐不大,一般只夠一個人食用,因而新開的鋪子掛了個牌子:鋪子里若一時坐不下,食客可以將窯罐提回家吃。 程春娘托月驚鴻在京城找了一家窯房定了一大批小窯罐,因長期合作數(shù)量又多,原本單買要花十個銅板的小窯罐竟只要四個銅板。 甜水巷的老百姓自然不會掏四個銅板多此一舉買小窯罐回家吃,所以一聽程春娘用四間倒座房開鍋子鋪,當即打趣:“倒也不必花這冤枉銀,我們就端個碗蹲在巷子里吃完就成?!?/br> 程春娘笑:“哪能讓街坊鄰居蹲在那吃,你們來了,只管進我家里邊坐著吃。” 一番話引得老百姓哈哈大笑,紛紛說等鋪子開張了他們要來捧場。 時下四月,京城的時蔬應有盡有,想著兒子明天就要上金鑾殿拜見皇帝,程春娘便用心做了一桌全席菜釀。 菜釀是京城人最為喜歡的菜肴,就是拿各種蔬菜沾上rou丁,裹上面粉然后放油鍋里炸,炸好后蘸著各式的醬料吃,別有一番風味。 京城人嗜甜,盛言楚和應玉衡都不大喜歡這樣的口味,程春娘便調(diào)了兩碟子辣醬和油碟,道:“這辣子紅艷艷的,我嘗了口嗆的很,你們倆可得悠著點,別待會吃多了嘴疼?!?/br> “辛苦程娘子了?!睉窈怆p手接過油碟和辣碟,聞著饞人的香辣味,應玉衡吞了吞口水。 上了一桌蔬菜釀后,程春娘擔心兩人吃不飽,便又切了牛腸和糟溜魚片過來。 應玉衡長相斯斯文文,吃起東西來腮頰就沒停過,三兩下就干了小半碗。。 “你娘手藝這個——”應玉衡豎起大拇指,嚼著嚼著,應玉衡忽想起一事,疑惑地問:“我朝民宅開鋪子有諸多限制,官府為何會準你家開?” 應玉衡沒惡意,問得是事實。 民宅開鋪子并不是人人都能辦到的,除非…… “盛賢弟——”應玉衡大吃一驚,手中的筷子都抖掉了,“難道你是商戶?” 盛言楚咬了口青辣椒釀rou,挑眉輕笑:“怎么?應兄不會今天才知道吧?” 應玉衡撿起筷子擦了擦,不敢置信的咋舌:“這事我還真的不知情,先前聽你說你娘要開鋪子,我以前是那種街頭小販?!?/br> 生意賺得錢只要沒超過朝廷商稅限定的額度,都不會被認定為商戶,所以平頭百姓也會跑出來做點小生意。 盛言楚咽下嘴里酥滑的青椒釀,鼓著腮幫子道:“我太爺爺當年做胭脂水粉發(fā)了家,后來生意起來后被朝廷改成了商戶,可惜我爺爺、我爹沒守住家產(chǎn),我出生那幾年家里就剩一個胭脂鋪子糊口……” 有關(guān)獨戶的事盛言楚沒隱瞞,一應和應玉衡說了。 “我那時跟族里提出立獨戶,原是想鉆朝廷律法的空子丟掉商戶的名頭,可惜……” 應玉衡悠悠笑嘆:“以我推算的時間看,你帶著程娘子獨戶那年,想來朝廷商稅律法做了修改?!?/br> 可不嗎?! 盛言楚喪喪點頭:“偏偏我要獨戶的時候,朝廷降旨說不許更改后代子孫原有的戶籍?!?/br> 應玉珩咔嚓咬斷藕片釀rou:“我猶記得這條律令傳到江南府后,江南府衙門被人砸了一簍一簍的雞蛋,我說這話盛賢弟可能不愛聽,但朝廷若不修這條律法 ,天下遲早要亂?!?/br> “惰民、九姓漁船等賤籍,皆會跑出來單獨立戶改門楣,盛賢弟你來說,這天下會不會因此變得毫無章法?” “應兄說得對。只不過賤業(yè)一日不改,像我這樣的商戶很難有出頭之日,好在我還有讀書的機會?!?/br> 盛言楚打心底感激皇商金家當年的恩惠:“我自知出身不正,所以倍加珍惜讀書的日子,一晃十年,我竟從山溝溝里來到了京城。” 應玉衡大贊:“金家近些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為朝中事出力,還不忘恩及盛賢弟這樣同出商戶的子弟,不愧是皇商家族?!?/br> 說起金家,兩人不得不聊到五皇子。 “皇上將金家嫡女許給五殿下做王妃,朝中上下都說皇上十分不待見五殿下,一個商戶女一躍當王妃,屬實不妥?!?/br> 盛言楚摸摸鼓起來的小肚子,順勢拿起旁邊泡好的杏茶漱了下口,聞言抬眸:“商戶女的身份的確不堪居皇子正妃之位,但金家不是尋常商戶,當年南域一戰(zhàn),若非金家主動獻上糧草支援襄林侯……” 放下茶盞,盛言楚斂起神色,認真道:“說句不該說的,沒有金家,就不會有得勝歸來的襄林侯,而南域依舊亂糟糟。如今南域戰(zhàn)亂才堪堪平定幾年,朝廷上下就開始拿金家的賤籍說事,哼,好沒良心!” 應玉衡:“盛賢弟此話字字在理,但五殿下好歹是天子的兒子,若真要抬舉金家,給個側(cè)妃的位子已然夠了,如今拿五殿下的正妃之位犒賞金家,五殿下的顏面往那哪擱?” 金家地位低下,但人家富的流油啊,當初為了爭誰娶金玉枝,四皇子和太子兩方人馬在朝吵了大半年。 后來金玉枝的親事落到五皇子頭上后,四皇子和太子竟沒有絲毫嫉妒。 金家再好,再有錢,也不值得四皇子和太子將正妻之位拱手奉上。 畢竟這兩位一心想著坐龍椅當皇帝,若有朝一日成為九五之尊,身邊卻有著一位商戶皇后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就這樣,五皇子和金家結(jié)了姻親。 朝野上下包括老皇帝均以為金家和五皇子都會不滿這樁婚事,于金家而言,五皇子病弱,性子又頑劣,便是金玉枝做王妃又如何,到頭來左不過是個閑散富貴主兒。 反正給五皇子當正妃比不上給四皇子和太子做妾,好歹這兩位有登基之望,日后做了皇帝,那金玉枝就是皇妃。 然而就當文武百官擺好架子翹首以待金家拒婚時,金家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接了圣旨,還叩謝圣恩。 反觀五皇子那邊,五皇子拖著病歪歪的身子在御書房外跪了半宿,依舊沒能讓皇上收回成命。 從那以后,京城各大茶樓都在笑談金玉枝厚著臉皮追著五皇子滿大街地跑,而五皇子好幾次被金玉枝氣到頭冒白煙。 “五殿下這條小霸王就該金家大小姐治他!” “金家大小姐潑婦一個,和五殿下絕配!” 此等謠言傳開后,就連老皇帝都覺得五兒子和金玉枝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前些年五皇子在臨朔郡郡守府養(yǎng)傷期間,盛言楚曾調(diào)侃地問過五皇子有關(guān)金玉枝這個正妃的事,五皇子十句話中就有九句不滿,不過盛言楚還是捕捉到了五皇子對金玉枝別樣的情愫。 盛言楚猶記得自己當時心中冒出的那股激動勁:看看!看看!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古早小說不都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嗎?桀驁不馴的穿越女vs忍辱負重的病弱皇子,果真是天作之合。 思緒回到現(xiàn)實,盛言楚接著應玉珩的話說:“五殿下丟臉的事還少嗎?路家大小姐愛慕他,他卻看不上,皇上扭頭就將刁蠻的金家嫡女賜給他,這叫一報還一報!” 應玉衡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聞言笑了笑:“盛賢弟好大的膽,這話要是讓五殿下聽去了,小心他拿著魚竿敲爛你家屋頂?!?/br> 五皇子平生最愛釣魚,身子但凡有點好轉(zhuǎn),五皇子就拿著魚竿帶著一幫狐朋狗友去京城街上打鬧,所以老百姓經(jīng)常拿這個嚇唬小孩——你若再胡鬧,就讓五殿下用魚線勾了你去釣魚! 這種玩笑一度在京城風靡了好幾年,連應玉衡這等不常出門的人都聽說過這句話,可見五皇子的紈绔作為在民間的印象有多深。 盛言楚垂頭咧嘴笑,他最早聽到這話可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臨朔郡守府。 因他半開玩笑的調(diào)侃五皇子和路大小姐,五皇子直接甩了個枕頭砸他,還惡狠狠的揚言再亂說就抽他的筋做魚線…… - 飯畢,兩人復又聊起明天的殿試,越聊兩人心越慌,索性去院中下棋靜心。 一下棋,盛言楚就想起李老大人偷偷換子的事,李大人越老越頑皮,跟在李大人身側(cè)長大的華宓君將李老大人的乖張學了個十成十,也不知那天他從華家離開后,華宓君有沒有在華家吃虧。 心里念著華宓君的事,盛言楚一下連輸三盤。 應玉衡抬頭,見對面少年捻著子時而蹙眉,時而嘴角微揚,然目光卻游離在棋盤之外,雙眸含春,臉頰淡紅……這幅想入非非的模樣勾得應玉衡握拳而笑,暗忖少年也有春心動的時刻。 “今日就到這吧?!?/br> 應玉衡極有眼力的喊停對弈,并不戳穿盛言楚的心不在焉,只道:“明日要早起去金鑾殿等候,我得回去準備一番?!?/br> 盛言楚登時從冥思遐想中抽回精神,忙起身送應玉衡出去。 - 夜里,盛言楚沒有再去翻書,而是翹著二郎腿坐在院中呆呆著數(shù)星星。 程春娘擔心兒子過于緊張明日白天的殿試,便讓月驚鴻上前安撫開導一通。 “楚哥兒…”月驚鴻湊近喊。 盛言楚長腿翹著,眼一斜:“我娘讓你來的吧?” 月驚鴻點頭,面帶憂愁地問:“今個你是怎么了?從吃晚飯開始就見你提不起勁,可是因為殿試?” 盛言楚雙手枕在撓頭,聽聞此話輕松一笑:“面圣是書生們讀書時最為向往的事,我高興還來不及的,愁殿試做什么?” “是了!”月驚鴻也笑了,“你是會元,若你都懼殿試,那其他人豈不是要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