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老皇帝聞言不怒反笑:“簡直是自找罪受!” 外頭金老爺子伏跪在地哭嚎不休,老皇帝粗眉一凜:“派個御醫(yī)去金家走一趟,務必將金家子的命保住?!?/br> 苗大監(jiān)得令,御醫(yī)一到金家,愕然發(fā)現金子桑昏迷中還不忘握著只剩一小塊的藍墨石,團花蜀錦被上染了好幾灘藍印。 金老爺子又氣又心疼,從昏迷不醒的孫兒手中將藍墨石拽出來給御醫(yī)看,藍墨石上的白霧幾乎散得了無蹤影,但御醫(yī)的鼻子靈光,忙接過墨石細看,良久抖著手嘆息:“若非有這東西護著金公子,金公子怕是早就……” “這墨石難道不是害我孫兒性命的巫蠱之物?”金老爺子沉聲問。 “非也?!庇t(yī)努力去嗅藍墨石里面的氣息,因不知道里面摻雜了什么,只好含糊其辭道,“總之這墨石里面摻得藥是寶物,能養(yǎng)身子!” 給金子桑開了幾幅靜心養(yǎng)神的補藥,御醫(yī)叮囑金老爺子:“金公子年少,一時貪得情.事過多,日后子嗣方面怕是……” 金老爺子只覺天旋地轉的難受,金家?guī)追孔訉O卻暗地里竊喜起來,御醫(yī)嘆了口氣,又道:“若能尋得良藥,難保金公子還能…還能屹立…” 對,金子桑不舉了…… 被人從花樓抬出來時,花樓里的恩客都不由咋舌,暗道金子桑玩得太猛,以為得了寶物加身就能肆無忌憚,竟一夜御五女…… 御醫(yī)一走,金老爺子撲到嫡孫身上痛哭了一場,抹干淚,金老爺子只身來到聚金樓。 -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聚金樓的劉掌柜竟出現在了五皇子府。 榻上酣睡的五皇子睜開惺忪的雙眸,聽完劉掌柜的訴求,五皇子臉色不悅起來。 “聚金樓的規(guī)矩擺在那,若給金家開了后門泄露賣客的身份,那聚金樓日后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尾音略上揚,語氣雖輕,卻蘊含威赫。 劉掌柜嚇得忙跪下:“可金家是殿下的未來外家,又在官家跟前有幾分薄面,殿下,小人擔心金老爺子會求到宮里去,到時候事鬧大了,咱們聚金樓怕是撐不住啊,屆時官家若查出您就是聚金樓的東家,那您這些年的經營豈不是全暴露了?” 五皇子闔上雙目不為所動,就在劉掌柜以為五皇子睡過去時,榻上的青年人幽幽開口:“那藍墨石是誰出手的?” 劉掌柜忙道:“這人殿下許也認得?!?/br> “誰?” “翰林院的盛大人?!眲⒄乒褚蛔忠痪涞?,“那日盛大人雖在容貌上做了打點,但小的還是一眼認出了盛大人,進士游街那天,盛大人出盡了風頭,小人絕不會認錯人?!?/br> “你是說盛言楚?”五皇子猛地從榻上坐起來,手搭在撐起的膝蓋上,盯著劉掌柜追問:“你確定沒看錯?” 劉掌柜正色點頭。 五皇子沉默半晌,旋即擺手讓劉掌柜回聚樓呆著:“藍墨石賣客的身份切不可告知金家人?!?/br> “那金老爺子那邊?” “你咬緊牙關就是?!蔽寤首拥?,“若金家老爺子胡攪蠻纏,你就和他說,讓他備好銀子就是?!?/br> 劉掌柜點頭而去,人一走,五皇子找來梅家下人,只交代了一句話:“讓盛言楚今夜務必來見我。” - 朝廷朝考結束后,盛言楚這群累成狗的翰林官終于可以松口氣歇一歇,才散衙走出翰林院,就見翰林院大門對面站著一幫剛剛‘上岸’的庶吉士。 打頭的俞雅之走過來攬起盛言楚的肩膀,笑道:“長孫公子已經在百花樓叫了一桌席,大伙早早接了帖子,一轉眼發(fā)現落了你,得,你別不是忘了此事吧?” 盛言楚沒忘,只是這筵席的東道主是淮親王的兒子長孫谷,盛言楚總覺得他過去湊熱鬧不合適。 這幾天有關他和華宓君結為連理的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華正平聽聞此事后喜得不行,華琦云則氣得將繡房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嘴里叫囂華宓君是個勾人的狐貍精,罵罵咧咧半天仍不解恨,遂跑到華正平面前哭鬧。 嚎來嚎去無非是華琦云身為jiejie還未定親,華宓君越過她不合規(guī)矩,華正平這回沒理會華琦云的酸溜勁,只道李家給華宓君算了命,說正式成親得再等一年,這一年里,華正平可以好好的給寶貝女兒華琦云物色好人家,一定能敢在華宓君出嫁前將華琦云嫁出去。 華琦云哭哭啼啼的不依,唐氏豈能不明白女兒爭強好勝的心思,便對著華正平旁敲側擊,說李家越過華正平將華宓君許給盛言楚,這樣一來華正平這個做爹的根本就討不到好。 華正平一心想著華宓君能有個好歸宿就能抵消他對亡妻的愧疚,可一聽唐氏的話,華正平驟然頓悟,對哦,他這個做爹的啥好處都沒撈到哇? 盛言楚給的一萬兩聘禮直接送進了李家,他華正平連影子都沒見著。 唐氏趁熱打鐵,隱晦地提出讓盛言楚改娶華琦云,左右都是華家女,倒也不用盛言楚賠付聘禮,而華正平卻能收獲一個翰林女婿。 上回華琦云生辰宴上,華正平就有意拉攏衛(wèi)敬和盛言楚,聽唐氏這么一說,華正平猛然意識到盛言楚若是娶了華宓君,未必會照拂他這個岳丈…若是嫁進盛家的姑娘換成華琦云呢? 華正平有此等自私想法時,從未想過華宓君亦是他的親生女兒,所以當華正平腆著老臉來到甜水巷盛家小院時,不用盛言楚發(fā)話,程春娘和盛允南就揮舞起掃帚將恬不知恥的華正平趕了出去。 此事鬧得滿城風雨,坊間說書先生編出打油詩,一句‘親爹狠心換姐妹二人親事’的話傳到老皇帝的耳朵里后,老皇帝當即冷了臉。 口諭皇后招唐氏進宮聽訓,皇后早已煩了唐氏,厲聲數落唐氏,警告唐氏倘若還敢興風作浪挑唆華正平去盛、李兩家鬧事,仔細皇后下旨命華家寫放妾書。 唐氏失魂落魄地從皇宮出來的一幕恰巧被進宮的淮親王夫婦看到了,二公主瞥了眼六神無主的唐氏,端著手看向擰緊眉頭的淮親王。 “父皇護唐氏多年,唐氏千不該萬不該還在李家跟前蹦跶,真當自己能無法無天?哼,李大人早已將新科狀元娶華家嫡女的事稟明了父皇,父皇有意明年做這對的主婚人,唐氏倒好,竟敢唆使華正平換親,膽子屬實大了些!” 二公主故意咬重‘主婚人’三字,淮親王眼神閃爍:“此事就真的再無回轉之地?公主你也是知道的,天嬌她已過及笄之禮……” 二公主輕蔑地哼了哼:“此事你休得再跟本公主提,你想替你的嬌兒謀個好夫婿,你親自去跟父皇討去?!闭f著一揮衣袖撇下淮親王獨子進了宮。 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墻,二公主在宮門口甩臉色給淮親王看的小道消息很快在坊間傳開,盛言楚聽了不少版本的謠言,有說淮親王過分寵愛二公主的媵妾導致二公主生妒,也有人說二公主和淮親王兩人早就夫妻離心…… 但盛言楚心中有另外一種猜想:俞庚三番五次讓他去淮親王府提親的主意并非二公主所出,而是淮親王。 這對夫妻吵起來說不定是因為他跟王府那位庶小姐…… 有此想法后,他就不好意思再面對長孫谷,所以長孫谷今日宴請眾庶吉士去百花樓吃酒時,盛言楚便借口家里有事推掉了,沒想到俞雅之等人竟在門口等他一道同去。 見盛言楚面露難色,俞雅之松開肩膀上的手,喊:“楚哥兒?” “今日我就不過去了?!笔⒀猿肮笆郑敢忾_口:“長孫兄那邊我已打過招呼,幾位趕緊過去吧,別讓長孫兄好等。” 裘和景等人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既然盛言楚已經和長孫谷說好不去百花樓吃席,那他們幾人就沒必要再等下去,幾人說說笑笑往百花樓走去,唯獨俞雅之沒動。 “楚哥兒,”俞雅之驀然叫住盛言楚,艱難道:“庚堂兄強迫你去淮親王府的事我聽堂嫂說了,你…你可是因為這才疏遠長孫兄?” 盛言楚楞了下,他沒想到俞雅之會想到這個,點了點頭。 俞雅之情緒激動,腮幫子鼓緊后又松弛下來,苦笑一聲道:“都是庚堂兄害得你跟長孫兄生份了,我、我替他向你道歉……” “這事其實怪不得俞大人,他那是好意,只我深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王府小姐……” 盛言楚雖厭煩俞庚那幾日的死纏爛打,但事得一碼一碼的算,他疏淡淮親王府的長孫谷并不是因為俞庚,而是他不想跟淮親王府的人有牽連。 俞庚是四皇子的人這點毋庸置疑,在他身上下功夫,不竭余力地將他往淮親王府拉,但凡是個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俞庚此舉的意思。 若他沒料錯,這位膽小懦弱的淮親王怕是早就歸了四皇子帳下吧? 俞雅之松了口氣,遲疑道:“你不怪庚堂兄就好,他…哎,大夫說他右眼壞死了,我已經問了戚大人,戚大人說官家有意將他外放出去…” 俞庚到底是狀元之才,雖說品行上有瑕疵,但這幾年在翰林院其實干得挺不錯,如今已經做到了翰林侍讀學士的位置,再熬個幾年或是碰個好時機,升官做直士指日可待,這會子外放… 盛言楚忽然想起被俞庚嘲笑過的探花郎荀鳳臻,荀鳳臻所尚的公主是老皇帝的meimei慈文公主,這位公主和老皇帝的關系相當的好,俞庚突然從翰林院被外放起踢出去難保不是慈文公主下的手。 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俞雅之,盛言楚笑著催促:“趕緊去吃席吧,俞大人的事我從未放在心中,雅之兄用不著為此煩惱?!?/br> 俞雅之沒著急走,而是沖盛言楚感激一拜:“那日貢院聽君一席話…我回去后就跟庚堂兄說開了…” 盛言楚靜靜聽著,俞雅之強按住心中的怒氣,擠出一個笑容:“若不是你提醒我,我怕是就要進到庚堂兄的套子里了,這會子指不定擱兵部角落里吃灰呢!” “雅之兄怎知道俞大人想讓你去兵部?”盛言楚舌尖閉住上顎牙齒,嘖道:“俞大人說得么?” 周松和兵部左侍郎倒下后,四皇子在兵部就缺了人,俞雅之若聽俞庚的話,這會子的確該在兵部。 俞雅之眼神愈發(fā)陰沉:“是他親口說的,說讓我去兵部是四殿下的意思,哼,他想跟著四殿下,可我不想,都說四殿下和太子平分東宮,我看未必…” “小點聲,”盛言楚將俞雅之往墻角拉,“你如今科考進了翰林院,只管放寬心效忠官家就成,什么四殿下太子的,一概不理就是?!?/br> 俞雅之點頭,有感而發(fā):“如今你說得話,我都會細思量,從龍之功雖好,但若行岔一步落一個張帝師的下場都是小事,最壞的打算莫不過丟了小命?!?/br> “雅之兄能這么想當然好?!笔⒀猿Γ妥哂嵫胖?,盛言楚臉上的笑容不由淡了。 他比俞雅之更明白取得從龍之功的艱難,但他早已上了五皇子的船,這會子想下船已然來不及。 - 一進到甜水巷,盛允南就屁顛跳躍地迎了上來。 “叔,你猜家里誰來了?” 盛言楚將帽子甩給盛允南,笑了笑:“我在翰林院焦頭爛額忙了一天,哪還有閑工夫和你猜這個,快說,是誰來了?” 盛允南端著帽子倒退著走,齜著牙:“是梅家老爺!聽說奶的鋪子過兩天要開張,梅老爺特意上門賀喜來著。” “梅老爺?”盛言楚身子僵住,旋即快步推門進到小院中。 為了開鍋子鋪,程春娘請泥瓦匠將小院子做了整改,四間倒座房打通后另圍了一做石墻將起居室和鋪子隔開,石墻西北角處鋪了張石桌,此時程春娘和月驚鴻正圍著一中年男人有說有笑。 見到盛言楚,中年男人立馬起身,程春娘笑道:“楚兒,梅老爺說有事找你?!?/br> 男人儒雅地拱拱手:“盛大人?!?/br> 盛言楚抿緊唇,下一息喊了聲梅老爺。 這大半年來,他和五皇子書信往來就靠眼前這位梅老爺兩頭跑,但他寫好信后都是讓南哥兒送去梅宅,而梅家亦是派一個小廝送來,至于這位梅老爺,他還是頭一回見。 五皇子大白天的派梅老爺來他家…… 一進書房,梅老爺臉上的柔和笑容驟然一收,開門見山道:“金家嫡孫金子桑子孫根壞了的事,盛大人可聽說了?” 盛言楚嗯了聲,梅老爺續(xù)道:“金家老爺子去宮里請了御醫(yī)去整治,御醫(yī)有言,金子桑若想繁衍子嗣得再弄一塊藍墨石養(yǎng)著,故而金老爺子找上了聚金樓的劉掌柜…” 聽到這,盛言楚暗暗吃驚,五皇子好端端的讓梅老爺跟他說這些,難道…… “聚金樓是殿下在經營。” 梅老爺的一句話宛若斜坡上陡然掉下一塊巨石壓得盛言楚喘不過氣來:“殿下,他都知道了?”知道他就是出手藍墨石的人? “自然?!泵防蠣斁渚洳浑x五皇子,目光筆直:“今夜得麻煩盛大人去一趟五皇子府了,五皇子已備茶水恭候您?!?/br> 盛言楚怔了下,旋即拱手應聲。 “咋這么快就要走?” 梅家時常借著照顧外來戶的由頭往盛家送吃食,實則是為了替五皇子送信,程春娘對梅家的感觀很好,笑道:“我這鋪子過兩日就要開長了,不若您留下先嘗嘗我的手藝?” 石桌上擺了一碟碟菜釀,眼下正值初夏,綠蔬一茬一茬得漲,程春娘特意選了幾樣京城人喜歡吃的蔬菜裹足rou丁炸成菜釀,菜釀煸炒至金黃焦脆就出鍋,蘸上甜醬、咸辣粉或是酸水就著吃都別有一番風味。 一出書房,梅老爺復又扮做一個溫和有禮的人,盛情難卻之下,梅老爺便坐下來陪盛家人飽飽地吃了一頓。 初夏的夜晚繁星點點,梅老爺前腳一走,盛言楚緊跟著換衣要出門。 程春娘起身想問這么晚了要去哪,屁股剛離開椅子就被月驚鴻大手按住肩膀按了回去。 “姐,楚哥兒已經不是小孩了,行事他有分寸,你用不著事事cao心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