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朱門樓出事時,朝中好多重臣貌似都在場,那事不光彩,所以官家才不好大張旗鼓的追究…” 這事盛言楚已經(jīng)驗證過了,的確如此,不然也不會將這種案子交給吏部去查,明顯有劃水的意思。 “…不過小人記得那時候西北蠻族的人還在京城鬧了一場,這事擱誰誰不惱火?朱門樓是胡人酒館,那些重臣在胡人地盤作亂,他們不氣才怪呢。” 頓了下,小吏掃了一眼四周,怪聲怪氣地說:“大人,你知道三公主嗎?” 天熱,盛言楚將袖子挽起來,露出一節(jié)手腕,聞言抬眸:“是那位和親到西北的公主?” “正是呢!” 小吏嫻熟地扇風(fēng),低低道:“小人聽說,那朱門樓是三公主著人開在京城的,三公主既嫁到了西北,那就是西北的人,官家聽聞朱門樓是三公主的產(chǎn)業(yè),鬧出事后就連夜讓人將朱門樓查封了?!?/br> 盛言楚若有所思的往椅背上一躺,他只想查襄林侯和朱門樓的關(guān)系,怎么突然又冒出了一個三公主? - 夜里,盛言楚來到小公寓洗漱。 這幾日忙得夠嗆,有秀濃盯著,他不好來小公寓。 在這期間,白霧出現(xiàn)過兩次,小公寓空間不大,收集的白霧玻璃瓶已經(jīng)堆了滿滿一客廳,再收集腳都放不下,索性他就不卡bug再往小公寓塞玻璃瓶。 小公寓天然存在的東西對白霧吸收的能力比外來物要好很多,因此他將小書房劈成兩部分,靠窗的那邊專門存放他從外邊帶進來的東西,比方做藍(lán)墨石要用的材料。 左邊依舊當(dāng)書房,只不過空間小了很多東西存放不下,盛言楚只能忍痛割愛,前前后后收拾一通后,整理出兩百多副幼年時期不堪入目的字畫。 這些字畫都是他當(dāng)年剛?cè)肟导宜桔拥木毠P,字體歪歪扭扭如蚯蚓,更別提那些他從小到大都不太擅長的丹青,總之慘不忍睹。 不過這些字畫長久掛在小公寓,所用紙張又是他將小公寓存留的白色衛(wèi)生紙浸濕后粘貼而成的長款紙張,因而上面的白霧比他賣給金子桑的藍(lán)墨石要純很多。 望著騰出來掛在樓梯處的一張張鬼畫符字畫,盛言楚難過的捂胸口,藍(lán)墨石都能賣幾萬兩,這些拿出去豈不是…… 可惜呀可惜,他的身份被五皇子知道了,如今是半張鬼畫符也賣不出去。 收拾好書房,盛言楚跑到窗前喊盛小黑,盛小黑這狗崽子現(xiàn)在野的很,趁他不注意就會躥出窗。 哈著氣鉆進小公寓的盛小黑搖頭擺尾,盛言楚擼了一把白毛,上面水汽依舊很重,依盛言楚的猜測,窗下很可能是深淵寒潭。 盛小黑大概是在外邊跑累了,一回來就趴在盛言楚腳下睡覺,好在小公寓里有空調(diào),不然在這種燥熱的天氣,盛言楚雙腳指不定要捂出痱子。 開著窗吹著空調(diào),能奢侈到這種地步的,大抵也就盛言楚了。 攤開日記本,盛言楚開始記錄這幾日的事。 日記本記錄的日期停留在李蘭恪和他說華宓君那件事的前一天,補日記時,盛言楚一時不知怎么下筆好。 那件事以后,李蘭恪在翰林院總是不敢正眼看他,想來是擔(dān)心他嫌棄華宓君吧? 他最近忙得應(yīng)接不暇,倒忽略了和李蘭恪交心,也不知李家人有沒有多想。 空出一頁,他直接提筆記錄襄林侯的死,批注中,他將十年前的朱門樓案子補充了進去,末尾來了一句點睛之筆:死得活該。 古代被雷劈死是最恥辱的死法,如果襄林侯還在世,寧愿帶上枷鎖落個砍頭的下場,怕是也不想遭雷劈死。 老皇帝礙于面子,對外封鎖了襄林侯的死因,只說襄林后暴斃而亡。 京城百姓自然不信,但老皇帝都這么說了,他們只能聽從皇上的洗腦,漸漸的,坊間有關(guān)襄林侯的死因竟真的變成了病逝。 盛言楚對老皇帝這種搪塞人的方式表示惡心,可他又不敢在外邊吐槽,只能將一腔怒火發(fā)泄在日記本中。 潔白的本子上,盛言楚握著中性筆流利地寫著:“襄林侯是被雷劈死的,是被雷劈死的!是被雷劈死的!” 望著上面三排宛若蛟龍的行書,盛言楚想,這大概是他作為文人最后的倔強吧? 認(rèn)真寫完襄林侯的事,盛言楚開始記錄朱門樓。 經(jīng)過他這一段時間的摸索,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如今有關(guān)朱門樓的信息除了像小吏那樣口口相傳歪,就只剩下吏部卷宗閣里的幾冊文書,好些文書還被書蟲毀了。 朱門樓的案子其實并不出奇,怪就怪在朱門樓是胡人酒館。 十年前,嘉和朝南北動亂不堪,老皇帝重文輕武,朝中尚且能帶出去作戰(zhàn)的士兵并不多,為此,整個朝野陷入了該先攻打南域還是西北的難題之中。 就在這時,朱門樓案子爆發(fā),西北部落出現(xiàn)jian細(xì)致使幾位王子反目成仇,內(nèi)憂外患中嘉和朝不戰(zhàn)而勝。 西北蠻人收拾好殘局后繳械投誠,誰料老皇帝沒答應(yīng),派兵將西北蠻族占為己有,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西北蠻族不再是單獨的部落,而成了嘉和朝的屬國。 同樣也是在這一年,襄林侯出擊南域得勝歸來,皇商金家于南域戰(zhàn)事提供軍需有功,他才得以用商戶子的身份下場科考。 這一環(huán)一環(huán)的串起來,他的科舉之路合該追溯到朱門樓案子中。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朱門樓前腳被查封,緊接著西北蠻族部落就起了內(nèi)訌? 再有,西北距京城相較于南域要近一點,不出意外,老皇帝應(yīng)該會派兵先去解決西北這個隱患才對。 至于朝臣們之所以爭論不休,無非是西北蠻族戰(zhàn)斗力強,嘉和朝武將未必能打得過西北蠻族,若第一場就敗了下來,軍心會潰散,屆時如何扭頭去攻打南域? 可就是這樣的戰(zhàn)斗民族,竟在短短幾日之中俯首系頸向嘉和朝投了降,據(jù)傳蠻族皇室的人死得幾乎沒了后人,如今蠻族首領(lǐng)是族人后選的,身上流得早已不是皇室的血。 一個小小的朱門樓案就令兵勇將猛的西北蠻族不戰(zhàn)而潰,盛言楚只要一想想就激動。 十年前,位于城東地界的朱門樓像往常一樣接待來往的客官,城東因有國子監(jiān)官學(xué),處在書香之地的朱門樓格外受朝中文武百官的歡迎,每每散衙疲累了,官員們都會去朱門樓喝上一盅。 葡萄美酒夜光杯,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若說朱門樓背后的東家是三公主倒也說得通,三公主嫁給蠻族首領(lǐng)后幾年,蠻族和嘉和朝的關(guān)系十分的融洽,只不過三公主身子嬌弱,似乎是不太能適應(yīng)西北野蠻的氣候,多年來都沒有誕下子嗣,許是思鄉(xiāng)心切,三公主的身子每況愈下,老皇帝為了女兒身子著想,便將三公主接回皇城暫居了幾年。 在京城住下后,坊間說三公主又舍不得西北的夫君,思念成積后便令人造了這棟朱門樓,三五日的,三公主就會來朱門樓喝點西北小酒。 有三公主坐鎮(zhèn),朱門樓胡人和本朝的老百姓十分的要好,可惜,后來出了一樁丑聞。 胡人姑娘生得異域風(fēng)情,極為受本朝富貴人家的喜歡,但喜歡歸喜歡,不論是官宦還是平頭百姓,大家都對胡人有著一份刻在骨子里的歧視,所以那些漂亮勾人的胡人姑娘跟隨三公主來到嘉和朝后,只能在朱門樓做著最為低賤的事。 久而久之,朱門樓的胡人姑娘們誕下不少兩族混血的孩子,也不知為何,好多孩子生下來后看似正常,還繼承了胡人姑娘的美貌,可慢慢長開后,這些孩子多多少少都出現(xiàn)了問題。 眼斜、怪臉、大嘴、流口水…… 總之,不忍直視。 那些和胡人姑娘茍合的官宦嚇壞了,漸漸不敢再去朱門樓玩樂,誰料沒過幾年,朱門樓的生意又開始如日中天。 而將朱門樓撐起來的竟是那些畸形的孩子。 這些孩子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勝在面孔極為出色,又都是些稚嫩的孩童…一時間朱門樓的門檻險些都踩踏了。 達官貴族平日行得骯臟事實則比朱門樓要惡心十倍不止,所以胡人小孩接客的事并沒有在京城鬧起漣漪,直到西北蠻族突然起兵欲攻打嘉和朝,也就是在這時候,老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人關(guān)了朱門樓。 有關(guān)朱門樓涉案的官員下獄的下獄,砍殺的砍殺,草草結(jié)案。 緊接著不到半個月,原本立誓和嘉和朝一較高下的西北蠻族俯首稱臣。 朱門樓的案子就這樣結(jié)束了… 盛言楚的筆停在‘畸形孩童’處,擰了擰緊皺的眉心,余光瞥了眼客廳的鐘,再過兩個時辰外邊天就要亮了,他得去睡覺,不然明天沒精力和四皇子周旋。 - 翌日,盛言楚照舊先去翰林院點卯。 “楚哥兒。” 廊下喊人的是李蘭恪。 盛言楚腳步一頓,笑著問安:“蘭哥?!?/br> 李蘭恪暗窺盛言楚的臉色,見盛言楚待他如常,當(dāng)即松了口氣。 “那日我…” “噓。”盛言楚手壓著唇,輕笑道:“罪魁禍?zhǔn)椎南辶趾疃家呀?jīng)不再了,此事還望蘭哥莫要再提?!?/br> 李蘭恪楞了下,旋即舉拳輕捶了一把盛言楚的肩膀。 “我還以為你…” 聲音有些啞,眼眶發(fā)紅,想來李蘭恪在家哭過了。 “這兩日我過得生不如死,宓姐兒的親事若是被我一手毀了,我便是死也…” “說這種喪氣話這什么?”盛言楚不愛聽,淡淡道,“這件事還望蘭哥日后咽在肚子里一輩子都別再拿出來說好。” “自然自然?!崩钐m恪鄭重點頭,這回爺爺狠狠教訓(xùn)了他,他日后行事一定會三思而后行。 繞過游廊,盛言楚腳蹬在轎攆的小杌子上,見李蘭恪還跟著他,他揮手讓小吏驅(qū)使轎子去二門外等他。 “蘭哥還有事?” 李蘭恪支支吾吾:“楚哥兒,我聽說你收了個通房?” 問這話時,李蘭恪羞得想鉆地縫,做官的人誰身邊沒一兩個紅袖添香的嬌娘? 他管天管地怎么也管不到未來外甥女婿的房中事,只外甥女這兩日茶不思飯不想,他這個做舅舅看不下去,只好厚著臉皮過來探口風(fēng)。 盛言楚發(fā)笑,原來是這事。 “是收了個丫鬟?!?/br> 李蘭恪一臉沮喪,不會是因為嫌棄宓姐兒才…… “真收了?” 盛言楚戲謔一笑:“真收了?!?/br> 李蘭恪臉色發(fā)白,‘哦’地耷拉下腦袋,喪喪的同手同腳往回走。 “蘭哥?!?/br> 盛言楚斂起笑,“人的確收了,不過這會子人在四皇子府,不巧,那丫鬟才到我家沒兩天,事兒就傳到了官家耳里,官家勒令我將人送了回去?!?/br> 他沒說是他主動想送走,說了李蘭恪不一定會信,索性將老皇帝搬出來。 李蘭恪心頭微震,果然神色一霽,忙笑著催促盛言楚別耽誤了去吏部。 - 五黃六月京城悶得很,盛言楚坐得官轎逼.仄,一路過去憋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吏手中的扇子搖個不停,便是這樣,盛言楚身上的燥熱感粘著他心情都跟著不爽起來。 快到吏部司時,一陣涼風(fēng)襲來,盛言楚舒爽地探出頭,然而迎面而來的烘臭味刺激的他當(dāng)場吐了出來。 “什么味這么臭?”盛言楚捂住鼻子。 院中行走的吏部官員皆搖頭嘆氣,捂著臉快速地跑開。 見盛言楚過來,四皇子的狗腿子上前拱手:“盛大人快些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