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jié)
盛言楚無話可勸,只道:“季大夫遲早要回京城,京城地界封大哥你又不敢踏足,江南府的大夫您定也不敢請來給小長生醫(yī)治,難道就這樣拖著?還不如咬咬牙跟我去南域,適才季大夫也說了,小長生越長大一天,拔鱗的危險就越高一分?!?/br> 封定海吸吸鼻子,楞了會后看向陶娘子,夫婦倆眼神交流一通后,終于點了點頭。 敲定要去南域,封家人趕忙回屋收拾包袱。 盛言楚則回了趟鐘家,臨走前背著鐘諺青給小耳朵和小豆子平日喝的水壺里摻了些白霧水,又仔仔細細的給兩個小孩落疤的地方涂抹上白霧,如此他還放心的和鐘諺青告別。 - 鐘諺青清晨往墨石鋪子溜達了一圈,就一圈而已,附近的書生就皆知道盛言楚來了江南府,一個個拿著紙筆跑到鐘家請盛言楚幫忙指點課業(yè),盛言楚哪有時間,只能一笑了之。 擁擠的人群中一書生鉚足了勁沖到盛言楚跟前,臉上掛著笑,高舉著一本小冊子,大叫:“盛大人,學(xué)生知你著急去南域上任,學(xué)生不敢耽誤你的路程,斗膽想請您留一二墨寶給學(xué)生就成,就寫這書上?!?/br> 要簽名?盛言楚一下樂了。 接過小冊子一看,嘿,正是去年鐘諺青找孫家印刷出來的《狀元語錄手札》。 只看了扉頁,后面的內(nèi)容夸得他都不太好意思繼續(xù)看,接過書生欣喜若狂遞過來的毛筆,他隨手勾勒幾下,寫出幾句鼓勵的話后還給書生。 “我也要!” “盛大人,給我也留一句吧!” “一個字也成,回頭我裱起來掛床頭,好叫文曲星保佑我來年高中!” …… 盛言楚的耳膜險些被江南府書生們熱情的話語沖破,草草寫了幾句簽詞后,他不敢再耽擱,抱頭從鐘家后門逃了出去。 后門也堵了幾個人,緊追著盛言楚一路跑到城門碼頭,盛言楚于心不忍,只好在等官船的空隙又和書生們嘮了一磕。 官船到來時,盛言楚所站的碼頭邊圍滿了清一色裹布巾的寬袍書生,齊齊拱手拜別盛言楚后,盛言楚感動的熱淚盈眶。 - 江南府的官船在靜綏碼頭停靠的時間并不長,接到早早候在岸邊的華宓君等人,盛言楚揮別程有福一家,繼續(xù)往南域方向去。 越往南邊,氣溫越高,跟著程春娘學(xué)女紅和廚藝的棠姐兒因暈船吐了好幾回,從京城過來的大夫早他們一步去了南域,當下程春娘找不到大夫替棠姐兒看病,只好用土方子。 新鮮的橘皮清香,程春娘便買了一籮筐放在棠姐兒住的船艙里,起先還有效,過了兩天棠姐兒便又開始懨懨的上吐下瀉,不得已,盛言楚只好拿出自己平日吃的薄荷糖給棠姐兒。 薄荷糖爽口開胃,又在小公寓白霧中泡了很久,棠姐兒吃下后,暈船的不適感漸漸好轉(zhuǎn)。 這天晚間,棠姐兒慘兮兮的小臉上終于綻放出笑容,才吃下一頓飯,突然又有人開始犯嘔。 華宓君難受地捂住肚子就往外跑,桌邊的程春娘忙催促盛言楚過去看看。 “姑姥姥,表舅嬸子也跟我一樣吃壞了肚子么?”棠姐兒仰頭問程春娘。 程春娘愣了下:“些許吧?!?/br> 盛言楚追出去時,華宓君半邊身子都探出了船鞘,難受的干嘔半天也沒吐出什么。 輕拍了拍華宓君的背,盛言楚拿出水壺:“喝點水潤潤,會舒服些?!?/br> “不太管用?!蓖碌醚劢瞧饻I的華宓君折身環(huán)抱住盛言楚的腰,嗔笑橫眼:“我天天都喝,但就是壓不住惡心。” 盛言楚:“?” 難道白霧水過期了? 第160章 【二更合一】 到了陵州…… 夜里歇下時, 盛言楚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實的確如華宓君所說,白霧水解決不了華宓君的惡心犯嘔。 船桌板上的油燈還燃著, 盛言楚緩緩欺身俯看臥睡在那的華宓君, 這幾日的暈吐使得華宓君全然沒有前些時日康健,睡夢中華宓君秀眉微蹙, 顯然睡得不舒坦。 盛言楚慢慢的去抽壓在華宓君腦袋下發(fā)麻的手臂, 可才一動,勻平氣息熟睡的華宓君就醒了。 不是被盛言楚弄醒的,而是不舒服的胃,沒等盛言楚說話,華宓君就捂著嘴跳下了床。 拼命扣著嗓子吐了幾回, 只吐出了點酸水。 吐累了, 華宓君雙腳一軟癱在船板上喘氣,神色憔悴, 手卻一直來回撫摸著平坦的肚子。 “宓兒…” 盛言楚心口有句話呼之欲出, 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凝視華宓君的肚子。 “你、你不會是有了吧?” 華宓君一手撐著地板站起來,有模有樣的摸著并未孕顯的肚子,走近揪起盛言楚的耳朵, 含笑地質(zhì)問:“楚郎, 你這些天當真一點都沒察覺出來?” 婆母是知道的,老祖宗也知情, 就連丫鬟山梔,小廝阿虎都瞧出了端倪,怎么偏偏始作俑者毫無作為? 盛言楚睡意一下全失,跌坐在床上起不來,癡楞的視線慢慢從肚子聚焦到華宓君那張笑靨如花的臉龐上, 情緒又驚又喜。 屋子里頃刻間陷入一幕詭異的安靜之中。 華宓君垂眸,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男人孩子氣般的抿唇,這是她婚后在丈夫身上發(fā)現(xiàn)的細微小動作,若此刻靠近些,幾乎都聽不到男人的呼吸聲。 盛言楚兩輩子都改不掉這個小習(xí)慣,遇大事不知所措就會不自覺的微抿唇,同時提著氣屏住呼吸。 “你咋不跟我說啊?”緊張之下,盛言楚滿嘴的靜綏鄉(xiāng)話,“這么大的事…” 躺進被窩,華宓君幸福滿滿。 “娘叫我別說的,說是想看看你什么時候能自個瞧出來?!?/br> 說這話時,華宓君郁悶地瞪了一眼盛言楚:“你好歹也學(xué)了幾年醫(yī),竟連這個都發(fā)現(xiàn)不了?” 盛言楚瞬間翻身坐起來,唯恐傷到華宓君,他忙雙膝跪在床上躬身給華宓君把脈。 來來回回探了四五次,探知脈象滑動如珠往來流利后,盛言楚臉上震驚的神色漸漸轉(zhuǎn)變成狂喜,如猛虎一般連手帶腳將平躺在那的華宓君撲倒,呼吸放粗。 華宓君抬手圈住盛言楚的脖頸,揶揄的發(fā)笑:“你可得悠著些,娘說我這還不足半月呢,你若敢胡來——” “不敢不敢?!?/br> 盛言楚喜不自勝,大手將華宓君抱起來用力的親吻著,身子愈發(fā)貼近華宓君,夜里船上水氣重,盛言楚腳一蹬,卷起被褥將兩人裹緊。 陣陣悶笑聲從被子里不間斷傳開,或大或小,華宓君怕癢,忙抬手推開半趴在自己肚皮上作怪的男人。 “夠了啊,”華宓君將盛言楚毛茸茸的腦袋揪出被窩,開玩笑道:“這孩子倒挺會挑日子,若早半個月來,咱們家哪里能要他。” 盛言楚舒展胳膊躺好,聞言喜色不減,被窩下的手欣愉在華宓君小腹上打圈圈,神情雀躍的夸贊:“孩子還沒出世就知道疼娘了,咱們身上有國孝,嘿嘿,遲半個月來剛剛好?!?/br> 老皇帝是五月初薨逝的,華宓君七月上旬懷上孩子,剛好過了兩個月的國孝期。 年輕的小夫妻倆都是頭一遭當?shù)?,兩人窩在一塊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著往后的幸福日子。 “宓兒,南域的水你千萬不能喝…” “好?!?/br> 絮絮叨叨一堆后,華宓君漸入夢鄉(xiāng)。 盛言楚忽一個激靈:“宓兒,這是大事!從明天開始,你得聽我的,只喝水壺里的水…” 才有睡意的華宓君沒好氣的去捶打盛言楚,見盛言楚一臉慎重,華宓君免為其滿的點點頭,拖長聲調(diào):“知-道-啦!啰嗦?!?/br> “還有!” 盛言楚一腔話語沒地說,覷見華宓君在打哈欠,盛言楚趕忙掖好被子,按捺著激動,吻了吻華宓君的額頭,輕聲道:“先就這樣吧,你先睡,睡好了我再跟你細細說?!?/br> 華宓君頭埋進盛言楚懷中,喃了聲好。 - 盛言楚上任的地方并非南域宋城,而是南域內(nèi)港一座叫陵州的地方。 陵州的知州掌管一州的事宜,老百姓常常喚其為知州事,不過州的實際管理者應(yīng)該是通判。 一州文有通判,武有權(quán)知軍,盛言楚上任的職位正是陵州通判官。 通判是州郡官的左膀右臂之一,但權(quán)力比武官權(quán)知州要大,甚至能越過一州的州郡官。 從前朝開始,各地方的通判都是由京城朝臣出任,寶乾帝和先帝一樣,只在邊陲地界才設(shè)置了通判一職。 邊陲山高皇帝遠,總得派一個人轄制住州郡官才好,這個人就是通判。 盛言楚此番赴任陵州,雖只升了一級,正六品,但職權(quán)上遠遠超過他原先想去的江南府。 通判又稱‘監(jiān)州’,幾乎州郡的事情他都可以管一管,且為了監(jiān)察州郡官,所有公文都必須經(jīng)由他這個通判簽署后方能執(zhí)行,若州郡官膽敢作jian犯科,他則可以制約和檢舉州郡官。 由此可見,通判官至關(guān)重要,寶乾帝正是因為清楚這點,所以才將盛言楚調(diào)至過來,旁的人,寶乾帝暫時信不過。 - 七月十六,盛言楚搭乘的官船終于進到陵州碼頭。 南域這兩年來戰(zhàn)火紛飛,又因毒水的緣故死了無數(shù)孩子,盛言楚一行人下船時,陵州的七月半祭祀事宜仍在進行。 華宓君懷孕后對氣味極為敏感,漫天的香燭和燒紙氣味嗆得華宓君呼吸難受,盛言楚便做了個簡易的口罩給華宓君戴著。 濃煙滾滾,別說華宓君一個孕婦承受不住,就連盛言楚都被熏得睜不開眼睛。 搖著扇子揮散開煙霧,盛言楚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陵州依山傍水,此刻靠近碼頭那一片山路上隔幾步便有人跪在那燒紙,悲哀的哭泣聲細碎的往盛言楚耳朵里鉆。 華宓君等人先一步進城,他則牽著盛小黑往最近的一條山路上奔。 一路上,盛言楚擰起來的眉頭就沒松下來過。 跪在崎嶇山路邊燒紙的都是陵州百姓,男女老少皆有,盛言楚卷好盛小黑的繩索,彎腰去問跪在路邊的小男孩。 “后生,你怎么沒去墓碑前燒?” 七月半的的確確要給孤魂野鬼燒一圈,祈求來年平安,但小男孩跪在那都燒了好半天了,不太像是給飄零在外的野鬼燒的。 小男孩驀然抬眸,耀眼的陽光刺得小男孩都睜不開眼,只能半瞇著,直愣愣地仰視盛言楚半天后,再看到一旁龐大的盛小黑,小男孩瘦弱的身子猛地往邊上栽倒,好在盛言楚眼疾手快接住才沒摔過去。 “它不咬人?!笔⒀猿紫律?,笑著薅盛小黑軟和和的白毛,盛小黑舒服的瞇眼。 小男孩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過來,黑瘦的小手顫巍巍的朝盛小黑腦袋摸去,臨門一腳時,小男孩還是怕怕地縮回了手。 注意到小男孩破爛的衣裳和雞窩般的發(fā)髻,再看看小男孩面前還在燃燒的黃紙,盛言楚怔松片刻。 祭祀所用的黃紙可不便宜…… 旁邊幾個大人見到生面孔,還沒等盛言楚問候便挎著籃子急匆匆的往山下跑,看盛言楚的眼神就跟看洪水猛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