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人?！瘪R車內(nèi)的樓彧率先開口，也沒下馬車，只撩了車簾探出腦袋。

    “聽說您對(duì)鄙人十分好奇，與其問馬大人，不若問樓某?！?/br>
    盛言楚微仰頭看向縱妹無度的樓彧，樓彧年歲頂多比他大十歲，五官上乘，和戚尋芳一樣，有一雙極為好看的狐貍眼，此刻微微上揚(yáng)，十分挑釁。

    樓彧搭乘的馬車四架齊驅(qū)，空間比阿虎牽著的要大兩倍不止，雖馬車邊只站了兩個(gè)車夫，但阿虎擔(dān)心車棚里藏著人，故而阿虎戒備地守到盛言楚前邊。

    輕天白日，又是在知州府門口，來往百姓不知幾何，盛言楚輕笑了下，暗想樓彧除非是傻子，否則絕不敢在大街上對(duì)他行劫掠之事。

    樓彧不是萬子珍，做不出當(dāng)街逮男人的蠢事，見盛言楚不動(dòng)，樓彧沖盛言楚笑笑，道：“盛大人，樓某在凈水樓擇了一桌海宴，不知您可賞臉吃一口？”

    “爺?！卑⒒⒌闪搜坌Φ酶傄粯拥臉菑?，低聲對(duì)盛言楚道：“凈水樓就在通判府后邊那條街?！?/br>
    這么近？

    盛言楚嘖了聲，樓彧倒挺會(huì)安排，一眼就瞧出他心有顧慮。

    “上車?！笔⒀猿岵酵R車邊走，“去凈水樓?！?/br>
    樓彧目光赤.裸地追隨著盛言楚，盛家馬車一動(dòng)，樓彧立馬揮手跟上。

    下了馬車，盛言楚緩步踱進(jìn)凈水樓，接應(yīng)盛言楚的是個(gè)女掌柜，一看到盛言楚，女掌柜立馬搖著扇子迎上前，似乎恭候多時(shí)。

    盛言楚回眸瞥了眼跟過來的樓彧，眸中多了份探究，忽折返回馬，邊往回走邊小聲吩咐阿虎。

    “待會(huì)你別跟著我，趕緊回通判府…”

    交代了幾句話后，阿虎有些不放心：“爺，那人明顯來勢(shì)洶洶，您一個(gè)人應(yīng)付的過來？”

    站立在凈水樓臺(tái)階上的樓彧直勾勾地看著盛言楚，盛言楚含笑回應(yīng)，下一息，從蓋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馬車棚里拉出一個(gè)龐然大物。

    “小黑？！”阿虎都呆了，“它啥時(shí)候跟過來的？”

    有盛小黑在，阿虎提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別小瞧了一身白毛可愛的盛小黑，動(dòng)起真格，四個(gè)阿虎都不及一個(gè)盛小黑。

    盛言楚沒細(xì)說，使眼色讓阿虎待會(huì)記得溜回通判府辦事，而他則牽著盛小黑行至樓彧跟前。

    “愛寵?！笔⒀猿o出的解釋很簡(jiǎn)短，“能帶進(jìn)去嗎？”

    女掌柜對(duì)毛茸茸的東西毫無抵抗力，聞言伸手去摸，在小公寓睡覺突然被盛言楚抓出來的盛小黑有了起床氣，女掌柜的手一伸過來，盛小黑猛地張大口咬住女掌柜的胳膊。

    “小黑！”盛言楚一聲吼。

    盛小黑煩躁地吐出利齒劃出紅痕的手指，女掌柜臉色慘白，嚇得用另外一只手握著還在流淌口水的手臂，咬著唇就差哭嚎了。

    “得罪了?！?/br>
    盛言楚面無表情，摸了摸困倦的盛小黑，道：“它還餓著肚子呢，勞煩掌柜的給它備幾條肥魚過來?！?/br>
    嚇得不輕的女掌柜下意識(shí)去看樓彧，樓彧淺淺點(diǎn)了個(gè)頭。

    -

    海宴設(shè)在二樓，推開窗，盛言楚能看到通判府三進(jìn)院中最高的那一棟樓上的紅色屋瓦。

    樓彧擅聊，坐到椅上后就開始天南海北的和盛言楚攀扯，常年在海邊長(zhǎng)大的樓彧當(dāng)起了上菜員，一道一道的跟盛言楚介紹這些都是什么品種的魚。

    見盛言楚不怎么動(dòng)筷，樓彧勾唇解釋：“盛大人放心，這些海魚都沒毒?！?/br>
    盛言楚擔(dān)心的是南域毒水，樓彧話里的意思則是說他沒下毒，不管是哪一種，盛言楚都不太想吃。

    盛小黑見盛言楚不吃，濕潤(rùn)的黑鼻子拱了拱面前幾大盆新鮮的魚rou后，哼哼沒張嘴，而是起身窩到盛言楚腳邊睡下了。

    樓彧垂下眼簾，沒將盛小黑放在眼里，見盛言楚不吃海魚，樓彧便讓女掌柜上了幾道清口的小菜。

    盛言楚這回給了樓彧面子，執(zhí)筷吃了兩口，樓彧見狀，撣了撣酒杯溢出來的酒水，漫不經(jīng)心地和盛言楚繼續(xù)說些有的沒的。

    盛言楚放下筷子，桌下的手把玩著盛小黑的耳朵，目光幽幽地盯看著樓彧：“樓老板，你我都是行商坐賈之人，商人慣用的拐彎抹角在本官面前大可不必?！?/br>
    樓彧揉了揉眉心，盛言楚說得這般直白，他也不兜著了，單刀直入：“盛大人開個(gè)價(jià)，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肯放過珍妹？”

    盛言楚側(cè)身睨著樓彧，嘴角勾起的笑容多了幾分嘲弄，反問道：“那依樓老板以為，慘死在萬子珍手中的良民男子一個(gè)值多少銀子？”

    第162章 【三更合一】 小公寓的……

    樓彧倏然變了神色, 瞬即又道：“盛大人，你是做官的人，斷案需講證據(jù), 雖有物證, 人證呢？”

    來時(shí)樓彧打聽到那個(gè)被盛言楚從密室救出來的男子已經(jīng)死了，而獄中的萬子珍還沒畫押, 也就是說, 這案子盛言楚沒辦法武斷。

    盛言楚雙臂輕搭在椅扶上，聞言微微一笑：“樓老板此言差矣，萬家枯井二十余具，密室一具，這些都不是人證嗎？”

    樓彧身子猛地坐直, 啟齒低吼：“那是死人！”

    “死人中還落著一個(gè)‘人’字呢！”盛言楚笑容頃刻收緊, 手砰得一下拍桌站起身，“難道在樓老板和萬子珍眼里, 這些死人就不是人？”

    冷嗤了一聲, 盛言楚厲聲呵斥：“也對(duì)，萬子珍有膽拘禁良民痛下殺手，靠得不就是你這個(gè)義兄嗎？！樓老板區(qū)區(qū)一介商賈, 哪來的勢(shì)借給她？能叫她在陵州城做霸主？果真是天高皇帝遠(yuǎn), 一個(gè)鹽商竟成了南域的土皇帝，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br>
    屈尊享受多年的樓彧被這劈頭一罵氣得臉色鐵青, 后槽牙咬得咯嘣響，一雙好看的狐貍眼染就陰鷙，如禿鷹一般死死得瞪著盛言楚。

    盛言楚故意忽略脖間青筋暴起的樓彧，繼續(xù)挑撥：“本官若想殺萬子珍…哼，那些死人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本官要他們說什么，狀紙上就寫什么！屆時(shí)是秋后問斬還是凌遲，皆由本官定奪！”

    “至于樓老板，不過是個(gè)小小鹽商罷了，騎在陵州知州府的頭上作威作福不能夠吧？還是說給樓老板撐腰的人能越過朝廷從五品大官來殺了本官？”

    一聲質(zhì)問逼得樓彧像是被人用刀狠狠扎了胸口，怨氣橫在胸腔上不去，下不來，喘得異常厲害。

    盛言楚看了他一會(huì)，腳步微移，余光瞥向通判府所在的方向，見閣樓上現(xiàn)出一抹紅布，盛言楚拉起盛小黑就往樓下走。

    “盛大人這是要去哪？”樓彧揚(yáng)起脖子陰惻惻地笑，笑聲之下，外邊樓梯咚咚地劇響，應(yīng)該上來了不少人。

    樓彧坐回椅子，抬起頭滿眼怨毒地看著盛言楚，尖利道：“你我同為商人，我這才忍你半天，不成想你是個(gè)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既這樣，盛大人可就別怪樓某對(duì)您不客氣！”

    盛言楚對(duì)樓彧這么快就露出狐貍尾巴有些失望，睨了眼以為勝券在握的樓彧，扭頭就牽著盛小黑繼續(xù)往外走。

    樓彧心頭一緊，暗忖盛言楚難道聽不懂人話？

    眼瞅著盛言楚人出了屏風(fēng)要下樓梯，樓彧忍不住挪到窗前往通判府那條路上張望，他的人還沒有給出信號(hào)，也就是說——

    “還不快攔住他！”樓彧有心要劫獄，自是要將盛言楚困在凈水樓。

    樓彧的一聲爆呵使得門外不知何時(shí)舉起刀劍的奴仆在一瞬間團(tuán)團(tuán)將盛言楚堵在樓梯口。

    盛小黑怒而齜牙護(hù)住盛言楚，樓彧只交代他們攔住盛言楚，故而這些人沒著急動(dòng)手，只和盛言楚僵在那。

    盛言楚知道這些人在拖時(shí)間，他每動(dòng)一步，這些人手中的刀就靠得越近，盛言楚可不想等阿虎帶通判官兵過來時(shí)，這些人將他挾持為人質(zhì)。

    瞥了眼四周寒意滿滿的刀劍，盛言楚瞅準(zhǔn)機(jī)會(huì)，拔出小公寓里的彎刀猛地沖向左前方一處空隙，站在那的男人不敢傷了盛言楚，便提著刀往旁邊躲，正好方便盛言楚逃出生天。

    盛小黑配合的十分默契，一躍蹲身馱起盛言楚就往門外沖。

    “一個(gè)個(gè)都是飯桶嗎！”樓彧怒而踹飛憑欄，快步行至樓下，手一揮，狠厲道：“是死是活不論，誰將他抓住，樓某賞銀千兩！”

    “爺…”女掌柜有些遲疑，“此人是朝廷命官，咱們這就樣殺了不妥吧？”

    舉刀的小廝們皆不敢往前走，面上猶豫不決。

    樓彧卻不當(dāng)回事，冷著臉不悅道：“朝廷命官又怎么了？陵州山抖海深，處處都是掉人命的地兒，說他沒長(zhǎng)眼睛摔死淹死了又如何？”

    有了借口，幾個(gè)饞銀子的小廝立馬往門口奔來。

    盛言楚騎著盛小黑立在門口久而出不去，這樓彧是死了心想將萬子珍從通判牢獄劫走，門上的鐵鏈纏了一圈又一圈，就連盛小黑都沒咬斷。

    眉頭擰成一團(tuán)，瞥見后面的小廝們拖著刀很快行至門口，盛言楚當(dāng)下顧不上許多，躬身將柳持安送給他的弓.弩從小公寓里拿出來。

    乍然看到盛言楚手中的小小彎刀變成了長(zhǎng)弓，貓腰靠近的幾人當(dāng)即頓住腳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盛言楚沒做停留，拉起弓就沖最近的一人射去，多年的自學(xué)挽弓技術(shù)還不算太差，射右大腿不小心射中了腳掌，偏是偏了些，但射中了不是么？

    見盛言楚來真的，幾個(gè)小廝也沒再拘著，馱著大刀順勢(shì)砍了過來。

    盛小黑帶著盛言楚忙屋子跑，只這樣一動(dòng)起來，盛言楚便很難再射中，箭箭都射了空。

    站在一旁的樓彧似乎十分享受盛言楚被人追殺的快感，躲著刀劍的盛言楚暗自呸了一聲人渣，忽沖盛小黑.道：“往門口跑?！?/br>
    跑得歡的盛小黑得令，飛速的往門口奔去，幾個(gè)小廝嘿嘿一笑，門被堵著，盛言楚往那走豈不是死路一條。

    就在幾把大刀齊齊揮過來時(shí)，盛小黑一個(gè)猛打彎躥出高空，只聽‘錚’得幾聲響后，門上環(huán)繞的鐵索被幾人砍斷了。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盛小黑蹬著幾人的腦袋跑了出去。

    屋外陽(yáng)光正好，逃出來的盛言楚沒著急走，而是騎著盛小黑回身遙望追上來的樓彧。

    樓彧趕來時(shí)，阿虎正帶著兩隊(duì)通判兵張羅著將凈水樓圍了起來，樓彧愈發(fā)心慌，怎么趕來的不是他的人？珍妹沒救出來？

    “都給本官抓起來！”盛言楚一聲令下，通判官兵立馬上前逮樓彧身邊的人。

    “滾開！”樓彧吸足了一口氣，抬腳去踹官兵，憋紅著臉威脅道：“我看誰敢亂來，連你們的知州大人都要敬我樓某人三分，一個(gè)小兵焉敢對(duì)本大爺下手！”

    盛言楚疾言厲色道：“還愣著干什么？樓彧意圖殘殺本官是死罪！本官倒要看看，朝中有誰能護(hù)得了他！”

    官兵們緊了緊手中的刀柄，在陵州城聽了太多有關(guān)樓彧的傳聞，幾人此刻心里還是有些膽怯。

    盛言楚輕嘆了口氣，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些人還不敢得罪樓彧，足以可見平時(shí)樓彧在陵州城是何等的囂張氣焰。

    陵州官兵怕樓彧，阿虎不怕，一手掄著繩索，一手持刀，昂首往樓彧身邊走去，樓彧連連往后退，自是有人護(hù)著樓彧和阿虎廝殺。

    盛言楚悄悄從盛小黑身上跳下，拉滿弓箭瞄準(zhǔn)樓彧。

    “小心！”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盛言楚一分神，手中的弓箭一下射偏。

    官兵們雖懼怕樓彧，但還是要護(hù)著盛言楚不被樓彧的人所傷，盛言楚一連射了三支都沒能傷到樓彧，射第四支時(shí)，阿虎心有靈犀的往樓彧身上一撲，兩人瞬間撕纏在一塊。

    盛言楚在慌亂的混戰(zhàn)中再次拉弓，半瞇著眼定定睨著樓彧，好不容易等阿虎桎梏住樓彧，正準(zhǔn)備松開手中的弓箭時(shí)，忽從身后飛來一塊殘破的木板猛地朝他左臂砸來，那人用了十足的力，尖銳的木條劃破皮rou后刺啦往下一扯。

    劇痛下，盛言楚手中的箭弩砰得一下朝前射去，偏了，只射中了樓彧的左肩。

    樓彧痛得跪倒在地，阿虎趁機(jī)將人用繩索緊緊綁住，其余和通判兵廝殺的人見樓彧被逮，紛紛撂下刀劍四處逃竄。

    “不用追了?！笔⒀猿白讉€(gè)試圖跑去抓人的官兵，強(qiáng)忍著手臂上的痛感行至樓彧跟前。

    樓彧哪里遭過這樣的罪，痛得冷汗涔涔往下淌。

    盛言楚居高臨下地覷著樓彧，冷笑一聲：“樓老板調(diào)虎離山想趁本官不備去劫獄？你莫不是覺得天下官員都是傻子不成？萬子珍心理扭曲，本官怎會(huì)將她拘禁在大牢等著你去救？”

    “你把珍妹藏哪了？”樓彧慘白的唇瓣顫抖，急急道：“盛言楚，你不許殺珍妹，你膽敢動(dòng)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拼命！”

    盛言楚微微一笑不言語(yǔ)，就是不說樓彧心里才慌，拔高聲線大吼：“你有種沖我來，抓著女流之輩撒氣算什么好漢…”

    盛言楚擺擺手，阿虎忙脫下襪子將樓彧的嘴堵住：“帶走！”

    樓彧被突如其來的臭味熏得睜不開眼，阿虎獰笑，壞心的將襪子往樓彧嘴里緊了緊，樓彧呼吸難受，直直翻了個(gè)大白眼就暈了過去。

    人一帶走，強(qiáng)撐著精神的盛言楚腳下一軟跪倒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