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我手勁多大我不知道？”盛言楚就說這孩子最會扮可憐。

    被戳穿謊言，江知樾窘迫地低下頭絞手指。

    忽覺脖子上一沉，胸前鼓囊囊的袋子透著一股甜爽的香氣。

    江知樾小臉一喜，盛言楚道：“知道你愛吃薄荷糖，專門給你留得?！?/br>
    “可這也太多了?！苯袃芍皇植疟У脛?。

    盛言楚蹲下身將袋子打開，邊解邊笑罵：“打你不為別的。”

    江知樾皺皺小鼻子，跟著蹲下身，悉心求教：“可是我哪句話說錯了？”

    盛言楚從袋子中取出一大一小兩個包裹，大得放到江知樾手中，聞言笑笑：“你小子倒乖張清楚，一口一個李爺爺，敢情是想越過我做我長輩不成？”

    點點江知樾的腦門，盛言楚哼了哼：“稱呼得改改，再不濟跟我們一道喊老祖宗，沒得道理讓你在口頭上占我的便宜?！?/br>
    江知樾雙手緊緊抱著薄荷的包袱，盈盈一笑：“知道咯恩公！”

    多年之后，兩人再說起這事時，才發(fā)覺有些緣分其實早已注定，就好比盛言楚在乎江知樾稱謂的不妥。

    “這一袋是給老祖宗準(zhǔn)備的?！?/br>
    盛言楚將另外一個小包袱交到江知樾，囑咐道：“老祖宗嗜甜，原先不讓他吃是為了他身子著想，如今…一天喂他吃三顆，滿足他?！?/br>
    江知樾樂滋滋地點頭，抱著兩大袋薄荷糖飛快的往李老大人的屋子跑，邊跑邊歡喜的嚷叫。

    “老祖宗，您看我給您送什么東西來了！”

    屋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老人的笑聲，其中還夾雜著江知樾嘚瑟的小嗓音：“是糖！”

    “不行不行！”是江知樾急急的拒絕聲，“恩公說一天只能給您三顆?！?/br>
    盛言楚側(cè)耳去聽，老人的聲音太小，依稀聽到老祖宗說還要，江知樾擺手不給：“哪有您這樣的，一口氣吃三顆，再要得等明天了，哼?！?/br>
    有江知樾這個活寶在跟前蹦蹦跳跳，李老大人覺得等死的日子并不煎熬，反倒多姿多彩。

    -

    官船一路暢通無阻，趕在仲秋節(jié)前，盛言楚換上朝服進宮見了寶乾帝。

    三年之約只用了一年，君臣二人皆為之欣喜，一如當(dāng)年在皇子府時，盛言楚端坐到寶乾帝對面，兩人促膝長談起這一年多來陵州發(fā)生的一切。

    暮色籠罩，盛言楚身為臣子不得留宿皇宮，離開時，寶乾帝忽喊住盛言楚。

    “她——”

    盛言楚倏地明白，抬腕拱手：“金大小姐一切安好，來時還讓臣問候您安康?！?/br>
    寶乾帝搭在膝蓋上的手攥緊，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才問：“沒了？”

    盛言楚身子往下彎了個度：“沒了。”

    “去吧?！睂毲劬篂⒚摰暮?，背過身子沒再問。

    出了御書房，寶乾帝貼身太監(jiān)游公公一路送盛言楚出宮門，臨近宮門時，游公公細(xì)著嗓子道：“皇上一向倔強，還望盛大人勸勸才好?！?/br>
    盛言楚：“？”

    游公公努力地壓著細(xì)嗓子，環(huán)顧一圈：“今年四月皇上廣開后宮，選了十來個佳人進宮?！?/br>
    盛言楚笑：“這不如了朝臣的愿嗎？公公還愁什么？”

    “哎喲，瞧您說得?！庇喂拇笸龋翱蛇@些都不是皇上自個選得啊，選秀當(dāng)日，皇上借口身子有恙，壓根就沒到場?！?/br>
    “那些秀女自打進了宮，從未近過皇上的身呢，奴一提去后宮轉(zhuǎn)轉(zhuǎn)，皇上就說政務(wù)繁忙不得空?！?/br>
    盛言楚：“……”

    寶乾帝這是想弄哪出？為金玉枝守身如玉？可人家金玉枝早就還魂換了個人吶！

    他在陵州跟辣農(nóng)翻山越嶺時，曾遇到過金玉枝，不過他沒有上前和金玉枝打招呼，而是站在遠處靜靜看金玉枝和辣農(nóng)商討做辣椒生意。

    那一刻的金玉枝口齒伶俐，面對辣農(nóng)的砍價，金玉枝應(yīng)答如流，絲毫不膽怯。

    這不像他當(dāng)年在臨朔郡初次見到的金玉枝，但現(xiàn)在的金玉枝給他的感覺卻又不太像這個朝廷姑娘的作為。

    金玉枝才十幾歲，家道中落，孤身一人在陵州打拼已然了不起，最難的是金玉枝有勇氣給寶乾帝寫辭君書。

    種種跡象都表明金玉枝不似古人，但言談舉止中，又似古人。

    后來他想了想，會不會原來那個正主金玉枝和穿越女在現(xiàn)代調(diào)換了身體，穿越女在金家時，正主在現(xiàn)代？如今又調(diào)換了回來？

    這就能說得通金玉枝的不對勁了，假若真正的金玉枝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拋棄’寶乾帝這個日后會有無數(shù)女人的男人便情有可原。

    如果他是寶乾帝的長輩，他定要勸寶乾帝別纏著金玉枝了，人家姑娘一心想在陵州做買賣養(yǎng)活自己，寶乾帝硬將人鎖進深宮能有什么幸福？

    可惜他只是臣子，對帝王的感情他插不去手。

    游公公跟他說了一大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他才不愿吃飽了撐著去做長舌鳥干涉皇帝后宮的私密事呢！

    -

    仲秋節(jié)當(dāng)天，盛家人帶著兩孩去李家吃席。

    李老大人的情況，李蘭恪已知道了情況，悶哭了一場，李蘭恪連飯都沒來得急吃就帶著下人去華家抓唐氏。

    華宓君猛地拍桌：“恪舅舅帶我一個，我也去！”

    在盛言楚震驚的目光下，華宓君從娘家閨房里找出做姑娘時常耍得長木倉。

    李蘭恪暢快道：“就等你呢！要不是因為你早早去了陵州，我還能留唐氏那賤人的性命到現(xiàn)在？走，咱們殺去華家給你娘報仇！”

    盛言楚使眼神給阿虎，阿虎會意，立馬帶上盛家?guī)讉€小廝緊跟了上去。

    華宓君和李蘭恪提著刀木倉還沒到華家就在京城惹起了sao動，老百姓們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華正平和唐氏正在家和回娘家的華琦云小兩口吃團圓飯，菜還沒端上鍋，就聽外邊喧囂聲四起。

    命人出去打探，丫鬟須臾連滾打爬地跑進內(nèi)院，哭嚎道：“不得了，大小姐帶李家人闖進來了！”

    華琦云怒拍桌子，脫口而出：“瞎嚷嚷什么，我不是在——”

    看到氣勢洶洶走來的華宓君，華琦云后邊的話縮在喉嚨里怎么也出不來。

    “你個孽女！”

    華正平指著一年多未見的華宓君破口大罵：“老子不求你過節(jié)回來孝敬老子，你這會子發(fā)什么瘋，敢在我家撒野！”

    華宓君謹(jǐn)記著盛言楚的交代，直接忽略怒火滔天的華正平，舉起大刀就往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唐氏身上砍。

    唐氏啊的一聲后在屋里逃竄起來，頭上的珠玉釵環(huán)散亂一地，轉(zhuǎn)眼就被跟進來的乞丐哄搶一空。

    這些乞丐是李蘭恪尋來的，盛言楚在陵州的這一年多日子里，李蘭恪和京城的乞丐們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好，幾乎每個月李蘭恪都會帶著乞丐們來華家掃蕩一回，乞丐們搶得盆滿缽滿，李蘭恪氣也出了。

    如今華宓君回來，甥舅二人自是要取唐氏的小命。

    華正平在衙門里領(lǐng)有閑職，見華宓君將唐氏砍傷，華正平忙讓人去京兆府求助。

    可惜華家小廝還沒跑出大門就被阿虎的人提了進來。

    “華老爺，我家爺有請?！?/br>
    “誰？”華正平腿發(fā)抖。

    阿虎眼睛往院中華宓君身上一落，華正平嚇得栽倒在地。

    華宓君沒有直接殺了唐氏，而是砍傷了唐氏兩條腿，隨后用繩子綁著帶出了華家，華琦云瑟縮在角落，面對唐氏投來的求救目光，華琦云選擇視而不見。

    盛言楚同樣沒有殺害華正平，而是將人交給了京兆府。

    盛家夫婦仲秋節(jié)持刀闖華家的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聽聞盛言楚親手將華正平送進了京兆府衙門，寶乾帝直接來了一句：“這種忘恩負(fù)義的貨色怎么沒當(dāng)場殺了？”

    游公公噎住，訕笑道：“皇上說笑呢，華正平雖和李家小姐和離了，但我朝律法上，他依舊是盛大人的岳丈，華大小姐的親爹，這世上哪有女婿殺岳丈的。”

    寶乾帝板著臉瞪著游公公：“朕能不知道這事？不過是覺得此人得了先帝庇佑多年，若當(dāng)年那事落在朕手上，哼！”

    游公公不能說先帝的不是，只好站在一旁陪著笑臉。

    -

    翌日京兆府尹上折子訴說華正平的案子，原來年初石新彈劾華宓君國孝期懷孕一事其實是從華正平口中知悉的，華正平大約早就料到華宓君重回京城華家就會不安寧，便想著法子阻攔盛言楚回京。

    京兆府尹的話一落地，寶乾帝少有的發(fā)起了脾氣。

    “這世上果真有這等不疼兒女、行事殘酷不仁的爹嗎？！華氏落了罪名，她肚中的胎兒焉能保?。俊?/br>
    那時候華宓君都快生了，華正平暗中將女兒推到風(fēng)波之上，難道是想一尸三命？就為了保全唐氏？

    金鑾殿上，寶乾帝將華正平罵了又罵，不過有心人發(fā)現(xiàn)，寶乾帝明著是在罵華正平作為親爹心狠手辣，實則是在暗搓搓地罵死去的老皇帝。

    將自己對老皇帝的恨都傾訴到了華正平頭上后，寶乾帝當(dāng)場下旨，命刑部押解華正平和唐氏一步一叩首去少將軍李念和墓前謝罪，并施以黥刑。

    圣旨傳開后，盛言楚懇請寶乾帝準(zhǔn)許華宓君押唐氏和華正平去宋城。

    寶乾帝本想秋后絞殺二人，聽到這話，便問緣由。

    盛言楚語氣艱澀：“李老大人命不久矣。”

    寶乾帝聞言身子坐直，讓盛言楚接著往下說。

    “李老大人子孫無數(shù)，最疼愛的莫過于岳母，總不能讓祖孫兩人南北相隔，故而李家人打算將岳母的墓遷到宋城老宅。”

    將唐氏和華正平綁到宋城，只是想讓李老大人在臨終前親眼看到外孫女大仇得報。

    寶乾帝默哀，片刻后，寶乾帝命盛言楚研墨，他則親筆撰寫累列李老大人生平的誄文。

    盛言楚感激不盡，帶著御賜的誄文，送華宓君登上回宋城的船，一路跟隨的還有刑部押送的華正平和唐氏。

    九月底，宋城傳來噩耗，李老大人半夜去了，老人家沒遭罪，吃了一大碗長壽面，過了百歲生辰日后走的。

    第171章 【二更合一】 嫁娘，嫁……

    李老大人的死訊傳到京城后, 寶乾帝為一代帝師罷朝哀悼一日，李家在朝中就職的官員均已上書回宋城守孝，寶乾帝不舍, 奪情起復(fù)李蘭恪, 命其守孝三月后繼續(xù)留任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

    華宓君作為從李家出嫁的華家女，對李老大人的感情深厚無比, 李老大人魂歸故土后, 華宓君披麻戴孝三個月，直到年底才跟著李蘭恪返回京城。

    大年三十當(dāng)天，華宓君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了盛家。

    在這三個月里，京城盛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陵州知州馬大人遞折子進京述說陵州百姓日子越過越好, 寶乾帝為之大喜, 擢升功臣盛言楚為從五品太府寺少卿。

    太府寺少卿雖不是高官，但手中的權(quán)利卻是大多數(shù)朝官可望不可即的, 在寶乾帝管轄時期, 此官為九卿之一，平常主要輔佐戶部打理朝中的賦稅和上貢事宜。[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