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jié)
望著柳持安在那安排人搭建帳篷,盛言楚這才知道所謂的浴齋節(jié)其實是明天。 趁著眾人不注意,盛言楚悄悄從小公寓里拿出一瓶白霧水來。 白霧水是冰過的,喝了一口后,盛言楚只覺頭發(fā)尖尖都豎了起來。 走了一天的山路,鹿皮靴灼燒著腳心,才脫下靴子準(zhǔn)備散散熱氣,身后傳來一聲叫喚。 “楚哥兒——” 柳持安是來送褻衣的,觸及盛言楚腳邊熟悉的鹿皮靴,柳持安嘴角微曲,指著褻衣:“干凈的,料到你身上出了汗,我給你備下了,你待會記得換,別坐風(fēng)口,風(fēng)一吹很容易得傷寒?!?/br> 盛言楚‘謝’字還沒吐出來,柳持安便匆匆忙忙走了。 夜里,盛言楚和周密一個帳篷,兩人都在想白天柳持安說得話,均輾轉(zhuǎn)難眠。 - 第二天東邊地平線上的紅日還沒出現(xiàn)時,盛言楚就起來跟著大部隊繼續(xù)進山。 旭日高升后,一行人終于到達齋戒禮佛的圣地。 ——瓦倫谷。 盛言楚打著哈欠站在那瞇著眼看眾人擺放祭品,他、周密以及阿虎都不信這些,故而不用跟著跪拜,只需參加祭祀后的齋戒活動就行。 過了晌午,祭祀終于結(jié)束,吃了頓豐盛的素齋,柳持安帶著盛言楚等人去骫骳山腳尋寶。 這些寶大部分都是年前長老命人埋下的,盛言楚拿著小鋤頭,左挖挖又鏟鏟,找到好幾塊好看的玉石。 骫骳峰是玉山的主峰,玉山,玉山,自然是產(chǎn)玉的好地,可惜骫骳封常年積雪不化,且山上朔風(fēng)凜冽,除了環(huán)境危險外,上邊還鬧鬼。 去年柳持安跟好兄弟丘林逸兩人為了采藥爬過骫骳峰,藥沒采到,意外的得到了一件光滑鋒利的透明物件。 “首宗大人拾得是什么寶物?”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阿虎。 “喏?!?/br> 柳持安將兜里的玻璃拿給阿虎看,囑咐道:“別碰它的口子,割手。” 阿虎小心翼翼地高舉起玻璃片,獻寶似得沖幾步之遙的盛言楚喊:“爺,您快看,這玩意光不溜秋的,白的跟水玉一樣?!?/br> “水玉?”彎著腰挖寶的盛言楚猛地抬頭。 明代李時珍曾在《本草綱目》中描述玻璃時就用了‘水玉’二字,盛言楚乍然聽到水玉,第一反應(yīng)就是阿虎挖到了玻璃。 目光聚焦到阿虎手中的玻璃碎片,盛言楚眼睛瞇了瞇,這玻璃明顯由機械加工過,不是天然的。 這個朝代怎么會有后世加工過的玻璃? “你哪弄來了?”問這話時,盛言楚沒意識到他的語氣過于激動。 柳持安屏息凝神的觀察著盛言楚,暗道楚哥兒認(rèn)識這個? 這可是他從骫骳峰峭崖冰雕上拽下來的,楚哥兒怎么會認(rèn)識這玩意? 盛言楚一個箭步過來,阿虎將玻璃片攤在手心:“不是我挖得,是首宗大人給我看得寶物?!?/br> 兩指一捏玻璃片,盛言楚莫名覺得熟悉。 見盛言楚拿起玻璃片抬高細(xì)看,柳持安噙著笑容:“楚哥兒你認(rèn)得這物件?” 盛言楚不敢貿(mào)然和玻璃相認(rèn),北風(fēng)下他打了個寒顫,簡短道:“眼熟。” 好不容易逮到話題,柳持安眼神示意盛言楚看向頭頂云霧繚繞的骫骳山,老神在在道:“這玩意是我從骫骳山上撿來的?!?/br> “山上撿得?” 盛言楚摩挲了下玻璃片,越摸心越驚,這東西不會是他去年在小公寓門外被拽斷的那枚玻璃片吧? 第177章 【三更合一】 兒子抱到…… 盛言楚將玻璃還給柳持安, 堅定道:“我想去山上看看?!?/br> 阿虎聞之神采飛揚,附和著盛言楚,說他也想跟著過去瞧瞧。 周密無異議, 盛言楚去哪, 他就去哪。 然而,當(dāng)下最寵盛言楚的柳持安卻成了其中反對的人。 “楚哥兒, 骫骳山太險了, 你去不得?!?/br> 盛言楚自然清楚,但他來一趟西北不容易,他想弄清楚小公寓外邊的冰雪世界到底是不是玉山主峰。 柳持安極力不準(zhǔn),關(guān)乎盛言楚安危的事,柳持安著實不敢任由盛言楚胡來。 兩人夜里才吵了一架, 好不容易借著一路上的照顧, 兩人關(guān)系和緩了些,這會子柳持安攔著不讓盛言楚進山, 一時間, 兩人又陷入了誰也不理誰的僵局。 不過這次柳持安沒有退讓,不論說什么都不同意盛言楚進骫骳山。 無奈,盛言楚只好歇下攀登玉山主峰的想法。 夜里, 柳持安被赫連長老喊去主持浴齋事宜, 臨走前柳持安嘆了口氣,主動跑到盛言楚的帳篷外賠了聲罪, 盛言楚沒吱聲,等柳持安一走,阿虎抱著暖被坐到小床上。 “爺,我瞧著您有些故意針對首宗大人?” 盛言楚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條粗大的毛毛蟲,聞言一怔:“我哪有?” 阿虎替柳持安打抱不平:“柳首宗在西北的地位堪比咱們京城的官家, 雖說上頭有幾位長老,但我聽這邊的人說,西北事務(wù)真正敲章的人其實是柳首宗?!?/br> “所以呢?”盛言楚不知好歹地問:“我又不是西北部落的人,難道我也要看他臉色行事?” 阿虎蹙眉:“倒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人家好歹是一方主人,爺給他點面子吧,今個您和周掌柜在山腳幾次三番和柳首宗爭吵,這事在族里傳遍了,換做旁人,些許早就氣得頭頂冒煙,可柳首宗卻不,明明日理萬機,剛才還特意跑來問爺還在不在生氣…” 見盛言楚在認(rèn)真聽,阿虎索性將他這幾天看到的都說了出來。 “柳首宗對爺真的好到?jīng)]話說,為了照顧爺?shù)目谖?,這些天不知道爺有沒有發(fā)現(xiàn),端上來的菜式大多都是南邊人的口味?!?/br> “還有呢!”阿虎挪到盛言楚床側(cè)坐著,“爺爬山換洗的褻衣,被褥,爐子等等,都是柳首宗親自去置辦的,唯恐您凍了難受。” 被褥里捂得暖熱的盛言楚垂眸,聽阿虎這么一說,他這才意識到柳持安在暗中為他做了這么多事。 阿虎絮絮叨叨:“拋開和老夫人的那些事,柳首宗在我看來,就是個頂頂好的人,至少對爺好,悉心照料,就跟爹護著兒子一樣?!?/br> “也就爹肯跟兒子吵,若不是真心實意待爺好,只想迎合爺,哄著爺開心,今天大可由著爺往骫骳山里頭闖,柳首宗明知不讓爺去,爺就會不開心,可縱是這樣,柳首宗還是做了…” “為何忤逆爺,說到底是擔(dān)心爺?shù)陌参?!?/br> 盛言楚雙腿合攏縮靠在床頭,下巴抵著膝蓋,聽到這,不由嘆了口氣。 他罵柳持安對他娘有恃無恐,他對柳持安濫發(fā)脾氣,其實不是一個道理嗎? 面對周密,他就不會。 至于為什么柳持安是例外,大抵是因為內(nèi)心深處他早就將柳持安看做似父若兄的人,對于爹,對于兄長,他可以恣睢無忌、為所欲為,甚至不計后果的去指摘柳持安的不是。 不管是爹,還是兄長,都得包容他這個晚輩,也許上一刻恨不得拍桌叫板斷絕關(guān)系,可轉(zhuǎn)頭又會擔(dān)憂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這大概就是親情? 兩輩子父母情緣都不深的盛言楚不太懂這個,尤其是對父親,這個詞太陌生了。 阿虎粗中有細(xì),瞅著盛言楚聽進了他的話,便沒有再沒完沒了地說,輕咳了聲后,阿虎裹緊被子回到自己的小床。 隔壁的呼吸聲漸漸平緩,床上曲著膝蓋的盛言楚懊惱地捶打了下自己,仰頭嘆了聲氣后,盛言楚滑進溫?zé)岬谋桓C。 正準(zhǔn)備睡下,忽聽小公寓里傳來狗叫聲,緊接著是盛小黑用爪子扒拉門窗的那種揪心的咔嚓聲。 盛言楚嚇了一跳,瞥了眼睡得安穩(wěn)的阿虎后,他趕忙跑到小公寓去一探究竟。 進到小公寓,望著窗外漫天的白色云霧,盛言楚當(dāng)即嗐了聲,他還以為盛小黑怎么了呢,原來今晚是白霧到來的日子,盛小黑這個狗崽子想跳窗下去玩,可惜屋內(nèi)窗門都被他鎖上了。 五月之后,小公寓外邊的冰雪世界開始消融,在西北呆得這些天,盛言楚時不時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轟隆巨響聲,應(yīng)該是某處的雪山崩塌了。 天暖起來后,窗戶不用熱水澆灌也能打開,推開窗,盛小黑躥得一躍而下,很快,崖下傳來歡快的狗叫聲。 盛言楚在確保盛小黑安然無恙后,便沒有再管盛小黑,而是拿來玻璃瓶開始收集蔓延進屋的白霧。 手指觸及冰涼的玻璃身,盛言楚擰緊了眉心。 他現(xiàn)在百分百能確定柳持安去年在骫骳山上撿到的玻璃片就是出自他的小公寓。 也就是說,小公寓外邊就是西北地界! - 盛言楚在收集白霧時,柳持安正帶著西北族人走在玉山山脈處,他們每人手中都牽著一匹小獸,若盛言楚在場,定能一眼認(rèn)出來。 這些小獸和盛小黑一個品種,只顏色各不相同,大多數(shù)都是黑色,少有的白色也不是很純,黑中泛白的那種。 異獸狡是西北的祥瑞之獸,柳持安帶著異獸狡出來做法,是為了祈禱接下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歲物豐成。 滴答的化雪聲中,柳持安身后的隊伍亦步亦趨的往山上爬,異獸狡喜歡呆在高處,帶來的這些異獸狡得在祭祀后放生到玉山中,以此來表明他們的誠意。 老百姓們哈了口寒氣,隊伍中無人說話,唯恐驚擾了他們敬畏的山神,行至一處幽谷時,柳持安手一揮,眾人停下。 此處離山頂還有一段路程,但他們不敢再往上爬,再往上走一個多時辰,就是柳持安撿到玻璃碎片的懸崖冰雕處。 那里有很多冰尸,人的,動物的,都有,全是不怕死上去送命的。 每到一年最熱的那兩個月,骫骳山半山腰的雪就會慢慢融化,從山上流淌下來的活溪水中時常能撈出尸塊,好些尸體被冰封后容顏依舊,不過也有些尸體慘不忍睹,身上的rou被雪狼、雪鷹吃了個干凈,只剩一個骨架。 這都不是最嚇人的,最可怕的是順著雪水飄下來的尸體殘缺的不成樣,今天飄下來的是手臂,而頭顱呢,則要等到明天。 每每到了這季節(jié),溪水兩岸就會飛來成群的烏鴉,白天還好,晚上那才叫一個滲人,凄厲的烏鴉嗓音在耳畔盤旋,就跟惡鬼桀桀喊人不休,漸漸的,玉山主峰骫骳山鬧鬼的事傳開了。 這幾天,骫骳山腰的冰塊在海鹽的加持下提前進入融化期,柳持安等人站到幽谷邊上時,四周砰砰砰地響著雪塊砸地的聲音,空曠地界,接二連三的聲音驚天動地。 領(lǐng)著族人插香祭拜過后,柳持安說了些吉祥語,隨后讓眾人將異獸狡脖子上的繩子摘掉,接下來就是最為神圣的放生環(huán)節(jié)。 煙霧繚繞中,百來只如忠犬般使命必達的異獸狡三步一回首的往深林中走。 “首宗大人——” 一小孩忽仰起腦袋,指著某一處大喊:“那有一只白白胖胖的狡!” 一石激起千層浪。 包括柳持安在內(nèi),在場的西北老百姓瞬間激動地擠過來。 “哪,哪呢?” “白色的?我的天老爺,在哪,快讓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