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jié)
- 浴齋節(jié)持續(xù)了三天,盛言楚在山谷中玩了三天。 經由阿虎勸說后,盛言楚對柳持安的態(tài)度有了好轉,不再直呼其名惡語相向,人前柳首宗,人后巴叔。 柳持安當然歡喜盛言楚對他親昵,然而一想到昨夜撿到的破布,柳持安看盛言楚的眼神一下變得諱莫如深起來。 盛言楚不是沒察覺到柳持安時而落在他身上的沉思眼神,可扭頭問柳持安發(fā)什么呆時,柳持安又總是笑說沒事。 就連周密都逮到柳持安好幾次對著盛言楚的背影凝視,將盛言楚拉到樹底,周密瞟了眼柳持安,問盛言楚:“柳兄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東家又跟他吵了嗎?” “我何時——” 說了一半,盛言楚話鋒一轉,狐疑地看著周密:“周掌柜怎么知道我跟巴叔拌嘴了?他跟您說得?” 周密尷尬地摸摸鼻子。 “他跟您說這些做什么?”盛言楚炸毛,“好在是您,若是別人知道我堂堂太府寺少卿大人和西北的首宗大吵特吵——” 臉頰拍得啪啪響:“我這臉還要不要了?” 周密憋著笑,忽而正經起來,喟嘆道:“東家似乎只有在聊起柳兄時才像個孩子…” “像個孩子?”盛言楚翻白眼:“我都是兒女雙全的人咯,周掌柜這般描述我,莫非是覺得我行事無厘頭,和孩子一樣莽撞?” 周密搖頭后又點頭,目光越過盛言楚看向柳持安。 “在讀書人看來,東家是他們效仿的狀元榜樣,在官家眼中,您是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于家人而言,您是孝順兒子貼心丈夫慈愛父親…” 笑了笑,周密收回視線,定眼睨著盛言楚:“但唯有在柳兄面前,您才會放松一切,柳兄說您跟他吵了一架,還罵他不是男人,呵,這種待遇旁人可享受不到?!?/br> 盛言楚一噎,周密這話說得,莫不是想挨他的罵才舒服? 瞥了眼站在那對著大山發(fā)呆的柳持安,再看看神叨叨的周密,盛言楚微微自嘆,暗道夏天不才來臨嗎,怎么這兩人倒開始悲春傷秋了。 - 和柳持安冰釋前嫌后,最為開心的當屬赫連長老。 打道回京前,赫連長老淚眼婆娑地拉著盛言楚的手:“盛大人真是咱們西北的福星,今年有您在,我們才能在浴齋節(jié)上看到白狡。” “白狡?”盛言楚唔了下,是說盛小黑嗎? 說起白狡,族人們津津樂道起來。 “那頭白狡通身雪白,若不是山上雪化現(xiàn)出綠葉,咱們那晚未必能看到它?!?/br> “還說呢,那么大的白狡我反正是頭一年見。” “嘿嘿,我摸了它一把?!币荒腥耸烛湴粒骸懊兹椎?,身上愣是一根雜毛都沒找到,它那雙大眼睛,褐色中透著星星藍…” 沒能上山的百姓們皆對男人投去羨慕的目光。 “爺,”阿虎瞄了瞄男人,撓頭支吾:“我怎么聽著那人是在說咱家小——” 盛言楚胳膊肘往阿虎肚子一踹,‘黑’字愣是窒在阿虎的喉嚨里沒出來。 覷見盛言楚隱晦的神情,阿虎驚得捂住嘴,暗搓搓的靠近盛言楚耳邊:“真的是小黑么?” 盛言楚微笑,就在阿虎以為盛言楚會點頭時,盛言楚破天荒的來了一句:“假的?!?/br> “假的干嘛不讓我說?”阿虎捂著肚子嘟囔。 盛言楚瞪眼看過去,阿虎倏而閉嘴。 主仆兩人的打鬧悉數(shù)落到了一旁打理馬兒的柳持安眼中,緊了緊鞍韉,柳持安沖盛言楚笑:“楚哥兒,你來試試這匹馬?” 男兒郎都愛坐騎,盛言楚亦是。 柳持安拉來的馬溫馴,十分適合盛言楚這樣的新手去騎。 借著柳持安的臂力,盛言楚輕松踩著馬鐙坐到馬背,隨著一聲‘駕’,馬兒馱著盛言楚歡騰地奔走向前。 回程時,盛言楚帶著隊伍繞過伽梨江,走陸路從奉河郡過,周密的冰片貨就留在城中,拿了冰片后,一行人走出奉河郡,進到西北最外圍的一個府地——嵊余府。 到達嵊余府時,時節(jié)已是五月尾,嵊余府一半貼著伽梨江,一半隱在荒漠中,進到城中休息時,盛言楚很明顯感覺到夏日的熱浪鋪面而來。 在嵊余府停留了一晚后,盛言楚繼續(xù)上路,快出嵊余府城門時,旁邊小岔道處一頂轎子停了下來。 轎上的男人四五十歲,見到盛言楚騎馬經過此地,男人忍不住探出頭張望。 轎子邊上守著的小廝立馬湊上前:“爺,大熱天的您這是有事吩咐?” 男人目光聚焦在隊伍最前邊的盛言楚身上,小廝墊著腳瞧了瞧,齜著牙笑:“那位是昨日進城的盛大人,知府大人親自出城迎接的,好像是京城來的大官,才從西北過來,這會子大約是完了事回京述職去?!?/br> “京城來得盛大人?”男人愈發(fā)低聲:“我認得他,年初才吃過他孩子的周歲酒?!?/br> 小廝訝然,忽然隔壁轎子上下來一個婦人,此人正是錢金銀,錢金銀睨著盛言楚離去的方向冷哼一聲,扭頭對轎窗前的男人呸道:“表哥眼巴巴的在這望著京城那個和離婦的兒子作甚?” 錢金銀陰陽怪氣地笑:“不是妾身埋怨,二公主拿您開玩笑呢,勾著咱們去京城,又要幫您升官,還要替您做媒?” 說著右手往左手上一搭,錢金銀哼道:“結果呢?主母沒了都是小事,您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官位眨眼也沒了,誰是罪魁禍首?您不說妾身也知道,就是剛才從這出去的那位盛大人!” 男人臉一黑,小廝嚇得忙制止錢金銀:“姨娘還是歇歇嘴吧?!?/br> “還不回府!” 男人如今閑職在家,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丟官的事。 得知盛言楚昨日進了嵊余府,男人就一直找機會想跟盛言楚見上一面,無奈尋不到由頭。 三月初九那日在盛家時,男人遠遠的看了盛言楚一面,都說太府寺少卿的容貌俏娘,兒子這般俊朗,想來二公主介紹的那位程娘子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男人沒能在盛家見上程娘子一面,其實容貌都無所謂,男人攙著的是程春娘手中的銀錢,若程春娘能嫁給他,他不止多了一個少卿兒子,還能借著主母的由頭讓程春娘拿出一半嫁妝資補他的兒女。 一想到這門親事泡湯,男人氣得臉色漲紫,一腔怒火全撒到了妾室錢金銀身上。 錢金銀見男人好端端的對她發(fā)火,當即跺腳撒潑打滾謾罵男人喜新厭舊… 柳持安騎馬走在隊伍的后邊檢查馬車上運往京城的貨物,見小巷子中傳來婦人尖銳的叫喊,柳持安駐足多看了幾眼。 “您也不瞧瞧您有幾斤幾兩!” 錢金銀宛若潑婦,披頭散發(fā)插著腰對著男人不屑地罵:“就您還想娶程宜人?我呸,二公主她沒長眼,我的好表哥您也沒長嗎……” “錢金銀!”男人暴跳如雷,指著錢金銀呵斥:“在這丟人現(xiàn)眼作甚,你再嚷嚷一句試試,信不信我立馬休了你!” 一聽要休自己,錢金銀張張嘴,一時沒了話語。 馬背上的柳持安頗覺好笑,對著擠出人群倉促離開的男人嘁了聲。 就這樣的貨色也敢娶春娘?做大夢去吧! - 三天后,盛言楚的車隊終于抵達京城。 六月天,蟬鳴聲叫囂,一行人熱得嗓子眼疼。 柳持安此番來京,打著是西北使臣進京拜謝的名號,自是不容輕易的入住盛家,盛言楚便將柳持安等人安置在驛站的小院里。 回盛家洗漱一番后,盛言楚急匆匆去看了眼孩子,見乳母懷中只抱了女兒錦姐兒,盛言楚楞了下。 “綏哥兒呢?” 乳母正在哄錦姐兒睡午覺,聞言忙道:“爺沒聽老夫人說么?哥兒在您去了西北后就抱去了隔壁衛(wèi)大人府中?!?/br> 抱衛(wèi)府去了? 盛眼楚啞然。 “少夫人呢?”盛言楚進來有一會兒了依然沒見到妻子。 “少夫人天天這會子都要去衛(wèi)府看哥兒,還沒回來呢。” 盛言楚心中了然,親了親睡夢中女兒的小臉蛋,盛言楚嘆了口氣,交代乳母看好錦姐兒后,盛言楚捱著烈日來到驛站。 柳持安早已換上中州朝廷的服飾,在盛言楚的帶領下,柳持安揣著從西北帶來的物產去皇宮面見寶乾帝。 得知盛言楚從西北歸來,寶乾帝歡喜不已,對西北,寶乾帝其實一直含有愧疚,那是老皇帝利用卑鄙手段奪取來的。 如此同時,寶乾帝對西北亦有一份忌憚。 西北胡人驍勇,是馬背上的民族,這樣的種群若不是誠心實意的歸順中州,豈不是隱患? 先禮后兵,寶乾帝愿意給西北機會。 西北若是馴服不了的野狼,寶乾帝到時候再亮出鋒利的爪牙不遲。 所以當游公公說盛言楚還帶了西北使臣進京時,寶乾帝撫掌大笑,當即命宮婢擺桌設宴給柳持安接風洗塵。 皇帝突然設宴,此事很快傳到百官耳中。 柳持安送上的東西是一種清咳的良藥,比當初寶乾帝命人千里迢迢去玉山尋到的還要好,才嗅了兩口,寶乾帝就覺嗓子眼清潤了許多。 “快給柳卿斟酒——” 寶乾帝喜出望外,面對柳持安敬酒時,寶乾帝笑逐顏開的多喝了兩盅。 底下臨時被喊來做陪客的六部尚書之一的衛(wèi)敬舉杯沖義子搖了搖,一飲而盡后,衛(wèi)敬又接著端起酒杯向遠道而來的柳持安走去。 這兩人不是頭一次見面,然而今日,衛(wèi)敬笑笑,沒有當眾拆穿柳持安的真正身份。 宮宴直到月上梢頭才散。 柳持安灌得酩酊大醉,盛言楚也裝了一肚子的酒,在太監(jiān)的攙扶下,柳持安跌跌撞撞地坐上馬車。 驛站離皇宮很遠,游公公唯恐這位令寶乾帝高興的使臣大人醉酒后在路上有個三長兩短,便上前敲敲盛言楚的車轎。 “游公公?”盛言楚對這個常年呆在寶乾帝身邊的狗腿子沒什么好印象,但凡游公公找他,都不會有好事。 游公公尖著嗓子笑:“奴想麻煩大人一樁事?!?/br> 瞧,讓他說中了吧? 盛言楚吐出一口酒氣,從牙齒里擠出幾個字:“公公請說?!?/br> 游公公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指著柳持安的轎子。 “柳首宗不遠萬里從西北過來,咱不能怠慢了他不是?只皇宮有不留客的祖制在,不然老奴定要腆著臉求皇上辟個宮院讓柳首宗住下?!?/br> 酒勁上頭,盛言楚頭脹得難受,聞言頭歪在轎子里半瞇著眼哼哼,眼下他實在沒力氣和游公公說話了。 游公公見盛言楚醉得厲害,暗想盛言楚不會推辭,便直接越過盛言楚的同意,顛著小碎步挪到柳持安的轎子前。 “你們幾個手腳麻利些,待會抬著轎子甭往驛站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