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jié)
盛阿九耳朵靈光,一下就聽到了團扇的聲音,戳了戳盛老爹的胳膊,盛老爹瞇著老眼,還沒認清盛允南,盛允南就跑上前跪地磕頭。 一旁的楊氏聽團扇喊盛允南‘掌柜的’,當即心思動了下,可惜熱臉貼了冷屁股,盛允南壓根不理楊氏,可把楊氏尷尬壞了。 - 傍晚時分,盛言楚從衙門回來,雖他不喜歡盛老爹一家子,但到底是族里的長輩,盛言楚遂陪著幾人用了頓飯。 飯畢,盛言楚單獨將盛阿九叫到了書房。 端詳了盛阿九一番后,盛言楚不得不承認盛家長相基因著實不錯,渣爹盛元德,原先的二叔盛元行,又或是眼前的盛阿九,都是一副俊俏模樣。 盛阿九和當年的盛允南一樣,長得很瘦,區(qū)別是盛阿九有個疼他的娘和奶奶,一身的衣裳雖補丁無數(shù),但人收拾的很干凈。 “叔…”盛阿九眼睛不敢直視盛言楚,黝黑的雙手搭在小腹前不停的揉搓。 盛言楚笑了笑,招手讓盛阿九走近些。 “可開蒙了?認識多少字?” 盛元勇送盛阿九上京,當然有他的原因,盛阿九在盛氏族學里一邊讀書一邊照料家里,讀出來的成績竟比旁得小孩要好很多。 聽盛阿九說讀了四書五經(jīng),盛言楚當即來了興致,隨口出了幾道題考盛阿九,起先盛阿九因為緊張回答的磕磕巴巴,后來漸入佳境。 “不錯?!?/br> 盛言楚毫不吝嗇的夸獎,暗道還是盛元勇懂他,知道送一個會識文斷句的過來。 十年前,他有精力去培養(yǎng)像盛允南那種兩眼一抹黑的書童,現(xiàn)在不行了。 像盛阿九這樣就挺好,十三四歲正是人生轉(zhuǎn)折點的時候,只需他在側(cè)提點幾句就成。 不過做他的隨侍,還得進一步打磨。 趁著休沐,盛言楚喊來阿虎,吩咐阿虎帶著盛阿九熟悉熟悉盛家。 盛家墨石鋪子就在國學巷子里,盛阿九除了每日替盛言楚跑腿外,還需去國學巷子里多多讀書,畢竟盛言楚是文官,身邊的小廝最好機靈點。 盛阿九去國學巷的書肆借書時,京城的鄉(xiāng)試終于來臨,望著無數(shù)身著書生袍,背著書箱緩步往貢院走的秀才們,盛阿九心中突生一種強烈的想法。 他也要考科舉! 一回到盛家,盛阿九就紅著臉將自己遠大的理想和盛言楚說了。 本以為會遭到盛言楚的嘲笑,不成想盛言楚笑著撫掌:“好哇!我正愁咱們盛氏一族后代無人在科舉上有造化呢,你既想走科舉,那是天大的好事,只不過讀書辛苦,你得想清楚?!?/br> 盛阿九驚喜不已,堅定道:“叔,我不怕吃苦的!” 盛言楚為之精神大振,每年他往盛氏族學匯得銀子不少,可他還真沒想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資助學子。 左右盛阿九要在他身邊做事,不若就在盛阿九身上試試,能成則好,不能成也無妨,多讀書嘛,總歸不是害人。 為了盛阿九的科舉路,盛言楚重新燃起做老師的雄心,回到小公寓,盛言楚將他前些年科舉用過的筆記一一翻出來。 這些筆記若是叫鐘諺青看到了,勢必會惹得鐘諺青狂叫。 這才是正經(jīng)的狀元筆記好伐! 書柜里拿出來的筆記有上百本,在這一刻,盛言楚的自豪感飆升,翻開一頁頁的筆記,上面的字從稚嫩到成熟再到追求書面感,這些都是他科舉路上的見證啊! 抱著一摞筆記哀嘆了聲時間過得真快后,盛言楚挑出兩本適合盛阿九目前看的,其余的則放回了書柜。 小公寓中還有很多其他的書,比方當年寶乾帝借著梅自珍的身份寄給他的書單,他也抄了一份給盛阿九。 就他的觀察,盛阿九的領(lǐng)悟能力十分要好,目前的知識儲備量雖不足以考童生,但只要接下來好好的學,肯定能拿個童生回來。 一想到盛氏族里能慢慢崛起,盛言楚心中就異常激動。 翌日將筆記和書單拿給盛阿九后,盛言楚還親自指導了下盛阿九的書法。 但凡休沐,盛阿九都會在盛言楚的書房里請教問題,這天依舊,盛言楚看公文看得眼睛疼,便走到盛阿九的小桌前觀摩了幾眼。 書房里靜悄悄,忽門外有人扣門,是阿虎。 “爺,西北寄來了信。” 盛言楚沉著臉快步走出來,阿虎道:“人在偏廳候著呢,爺可要見見?” “誰?”盛言楚拆信的手一頓。 阿虎深吸一口氣才道:“我說了爺您可別氣,信不是從驛站過來的,送信的人就在外邊,說一定要見您!” 盛言楚攤開信,看完信上的內(nèi)容后,盛言楚心頭微漾。 來人盛言楚認得,是柳持安的好兄弟丘林逸,也就是當年將孟雙臉頰劃破的鬼斧。 程春娘對鬼斧的印象太深了,雖說丘林逸換了一身胡人裝備,但程春娘還是認出了鬼斧,乍然看到這人出現(xiàn)在盛家大堂,程春娘嚇得一哆嗦。 “宓丫頭,這是你的客人?”程春娘躲到樹后,心有余悸的跟華宓君科普丘林逸。 “這可不是好人,我陪楚兒去縣學讀書時不幸進了家黑店…” 想起黑店那四人的慘狀,程春娘呼吸都費勁,臉白如宣紙。 丘林逸耳朵靈光,聽到外邊有動靜,丘林逸大步走出來,見到程春娘后,丘林逸像是看到了救星。 “程娘子——”丘林逸高聲喊。 這邊華宓君正在安慰程春娘別怕,乍然聽到丘林逸的呼喊,程春娘忙拉著華宓君往外跑,慌不擇路間和進來的盛言楚撞了個滿懷。 “娘?”盛言楚扶住程春娘,又問華宓君:“你們這是?” 兩人還沒說話,追上來的丘林逸學著中州的禮儀向盛言楚問禮:“盛大人?!?/br> “娘怕這人,說這人就是鬼斧?!比A宓君湊過來小聲提醒。 盛言楚了然點頭,讓華宓君扶程春娘去休息,自己則走向丘林逸。 見程春娘走了,丘林逸皺眉,可礙于他這回來有事相求,丘林逸只好垂首跟著盛言楚進屋。 丘林逸此番來只有一樁事。 “爺打從京城回去就一病不起?!?/br> 丘林逸刮掉大胡子后,倒讓盛言楚一時辯不出此人就是當年那個笑話他不愛金簪的鬼斧,說出來的話更是沒有當年鬼斧的囂張。 “我是偷偷來你這的,無他,只求盛大人能讓尊堂去看看爺,我從不求人——” 說著,大塊頭似的丘林逸掀起袍子,砰得一下跪倒,還磕了三個響頭。 來者是客,盛言楚讓阿九去扶,丘林逸甩開阿九的手,固執(zhí)地跪著。 “您今個不應我,我就在這跪到死。” 盛言楚眉頭蹙起,他不喜歡有人拿這種話威脅他。 丘林逸可不管,跋山涉水來京城,叫他空著手回去,他還是死了算了,正好可以給病危的好友陪葬。 阿九瞥了眼面色不虞的盛言楚,耿直的對丘林逸道:“你這樣不行,叔他不吃你這套,你要跪著也成,我去給你拿個墊子,省得跪出了毛病還要叔掏銀子買藥給你吃?!?/br> 邊說邊往丘林逸膝蓋下塞軟枕。 “左腿抬一下,我塞不進去?!?/br> 丘林逸:“……”跪在軟墊上還叫苦rou計嗎? 跪軟墊還不如不跪。 丘林逸無語地瞪了一眼阿九,隨后沒好氣地站起來。 扶著阿九搬來的椅子慢慢坐下,丘林逸語帶懇求:“盛大人,您就讓程娘子過去看我家爺一眼吧,您是不知道,我家爺燒了好幾晚,夜夜都喊程娘子的名兒…” 盛言楚面沉如水,聽到這滿腔怒氣難以疏解,手旋即重重的往桌上拍去。 饒是見過世面殺過人的丘林逸都嚇得肩膀一聳。 “盛大人——” 盛言楚卻笑了,笑意不達眼底:“還夜夜喊我娘的名字,哼,好在西北離京城遠,若是在京城,我娘的名聲豈不是沒了?” 丘林逸傻眼,他只是實話實話罷了,盛言楚何至于生這么大的氣? 盛言楚斂去笑容,起身后目光直直地望著丘林逸:“巴叔病了,去求良醫(yī)便是,讓我娘去西北,她能作甚?” 丘林逸忙從椅子上起來。 “程娘子就是我家爺?shù)乃幇 ?/br> 盛言楚冷笑連連,卻見丘林逸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中州人不都這么說嗎,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家爺是因為程娘子病的,要痊愈當然要找程娘子?!?/br> “放——” 盛言楚止住臟話,狠起心腸豁出去道:“讓我娘去?她怎么去?你陪著?你沒看到我娘剛才見到你的那副驚懼樣子?” 丘林逸一窒,早知道十多年后這一家大小和柳持安有關(guān)聯(lián),當年他就不會在這二位面前大開殺戒,可怪不得他,當年他恨透了中州朝廷,所以才隱姓埋名在中州殺人泄恨,但他殺得都是壞人! 盛言楚甩袖切齒道:“我還是那句話,巴叔既病了,我?guī)退麑ち坚t(yī)都可,但讓我娘去西北看他絕無可能,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說著盛言楚就大步跨出了屋子,阿九趕忙跟了出去,屋子里一時間只剩丘林逸一人。 華宓君才從程春娘院子里出來,見丈夫面罩烏云的出來,遂上前問出了什么事。 盛言楚三言兩語將事兒說了,華宓君氣得不輕:“不像話!娘又不是姓柳的什么人,沒得道理他叫娘去,娘就要傻乎乎的過去!” 盛言楚背著手,他氣得也是這個,若是尋常好友,他娘當是要去探病,可他娘和柳持安關(guān)系曖昧,他娘連在盛家見柳持安一面都不愿意,談什么去西北? 他和柳持安的關(guān)系是好,但讓他逼著他娘去做不愿做到的事,抱歉,他做不到。 丘林逸站在廊下臉色不太好看,徹骨冰寒的眼神看得華宓君心里發(fā)慌,趕忙挽起盛言楚的手往外走。 “這事要跟娘說嗎?” 出了院子,華宓君道:“娘對屋里那人印象極深,適才還問呢,說這人好端端的來咱家干什么?” 盛言楚疲累道:“我雖煩這人,但這事該跟娘通個氣,巴叔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到時候跟娘不好交代。” 華宓君點頭,握住盛言楚的手:“楚郎,你聽我一句勸,娘的事你讓娘做主可好?她若想開了要去西北看看,你讓她去,左不過挑幾個武功好的小廝在身邊跟著。” 盛言楚反握住華宓君,昂首笑道:“在你心里我就這么迂腐?事到如今,哪里是我不愿娘和巴叔在一起,是娘自個拗著自個。” 末了,盛言楚不好意思地補了一句:“西北路遠,過了九月,那邊就要開始下雪,我娘是南方人,她未必能適應那邊的氣候,別到時候探病將自己弄病了?!?/br> 華宓君嗔笑:“你呀,想那么多做什么,這事我瞧著你別插手才好,去與不去,端看娘的意思。” 盛言楚沉吟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