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如今韓施巧位分沒定,便依然還有機會賜婚給臣子。 以霍家鎮(zhèn)遠(yuǎn)候的身份求來圣旨,應(yīng)該是不難的。 只看霍家愿不愿貼上這臉面了。 也是方想通這一層,便見青素慌里慌張地從外頭跑進(jìn)來。 “姑……姑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鼻嗨氐沧驳剡M(jìn)來了。 袁瑤站了起來,也并未責(zé)怪青素,“怎么了?” 青素也顧不上平日里的禮數(shù)了,拉著袁瑤就往外走。 過了穿堂到了內(nèi)院,就見韓施惠跪坐在內(nèi)院當(dāng)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臉頰腫得老高。 而在前院的穿堂,韓姨媽等一幫子的丫頭婆子正極力阻攔著韓施巧往外去。 韓孟、韓塬瀚和韓塬海就在前院叫人團團將穿堂門給堵住。 袁瑤心中頓覺不好,回頭對青素道:“是不是表姐知道霍大人在外頭的事了?” 青素抹抹額上的汗水,猛點頭,“韓二姑娘不小心說漏了嘴。” 袁瑤首先想到的是,韓施惠又是如何知道的? 可事態(tài)嚴(yán)峻,不容她細(xì)想這些旁枝末節(jié)的。 這事倘若傳進(jìn)宮里,后果袁瑤知道,韓孟更知。 可韓施巧如今是傷心過度,迷了心竅了,那里會聽得進(jìn)勸。 在袁瑤束手無策時,韓孟做出了驚人之舉,將所有人都震住了。 就見韓孟撩起衣袍的下擺,撲通跪了下來,義正言辭道:“娘娘,臣有話要說,聽完娘娘仍要一意孤行,臣也絕不再阻攔?!?/br> 見韓孟這般,韓姨媽和韓家兩兄弟也都跪了下來,丫頭婆子也紛紛跪下。 在韓孟跪下時,韓施巧已經(jīng)被驚嚇到,兩腿一軟也跪下了,“爹……娘……” 韓孟和韓施巧進(jìn)東廂房就關(guān)起了門,誰也聽不到兩父女說了些什么。 袁瑤則戴上帷帽,趁府里顧不上她時從側(cè)門出去。 出了側(cè)門便是死胡同的夾道,出了夾道果然在街上看到了霍榷。 淺藍(lán)的纏枝蓮花六團罩甲的肩頭早被露水打濕了,里白色明綢滾銀絲回字紋的中衣也被從樹上滴下帶了灰塵的露水給染上污漬。 下頜泛著淡淡青色的胡茬,兩眼失神,整個人失魂落魄得緊。 “大人?!痹庍^去喚他,就聽到霍榷幽幽道:“在得消息后,我便央求父親進(jìn)宮,求旨賜婚?!?/br> 一聽,袁瑤大喜,霍榷跟她想到一塊去了,“可成了?” 霍榷久未動彈一身的僵直,動作僵硬,神情卻絕望地?fù)u著頭,“冊封的旨意……已經(jīng)擬好了,封號還是太后破例賞的。” 袁瑤就覺希望破滅了。 與此同時,御書房中,禎武帝正隨手翻看著擬好的冊封圣旨。 內(nèi)閣首輔馬玉的孫女馬葶,封正六品貴人。 南陽候王諲的侄女王諗,封正六品貴人。 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同知周廣博的侄女周祺敏,封從六品才人。 鴻臚寺卿韓孟長女韓施巧,封正七品選侍,但卻是這些人中唯一有封號的人。 看到此處,禎武帝挑挑雙眉,饒有興趣道:“為這女子,不惜駁了鎮(zhèn)遠(yuǎn)侯的面子,就封個選侍?” 禎武帝雖沒明說誰駁了鎮(zhèn)遠(yuǎn)侯的面子,可宮里的人都知道是誰。 站禎武帝身后伺候著的鬢發(fā)斑白的老太監(jiān)王永才,似是沒聽清禎武帝的話,用手括在耳邊道:“皇上是要選哪位選侍今夜侍寢嗎?老奴這就去宣敬事房的人過來?!?/br> 禎武帝知道這老滑頭在裝聾賣傻也不惱,將圣旨放下,斜靠在身后的引枕上,道:“這燕窩粥誰送來的?” 王永才這才不聾了,立馬回稟道:“回皇上,是順妃娘娘?!?/br> 禎武帝也不說吃或不吃,指頭一下一下地敲著御案,“好耳朵?!?/br> “老奴謝皇上夸獎?!?/br> 正文18第三回知恩圖報(七) 將一小塊碎銀子塞給守側(cè)門的婆子,全府上下依然在關(guān)注內(nèi)院東廂房的動靜,沒人留意到袁瑤出去又回來了。 此時東廂房內(nèi),韓孟閉著眼喪氣地垂著頭。 韓孟在兒女面前,歷來以嚴(yán)父而自持,在韓施巧的心中積威不淺,故而韓孟不說話,韓施巧也不敢擅自開口。 兩父女相對無語。 靜默了許久后,韓孟幾番思量幾番權(quán)衡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了。 韓孟長長地嘆了口氣,瞬間蒼老了許多,道:“知道你怨為父貪慕權(quán)勢富貴,但你可知,家中其實……其實早已空有架勢,入不敷出,那些個體面也不過是硬撐罷了?!?/br> 韓施巧咕噥,“既然如此又何必硬充這臉面,背后受罪的還不是自家嗎?” 韓孟抬頭,“在京城這等地方,沒個體面誰愿和你往來。自沒了袁家的庇護(hù),那些個小人便翻臉不認(rèn)人,以為父當(dāng)年的舞弊案相要挾,為除后患為父只得再找庇護(hù)擺平了這些個小人?!?/br> 說著,韓孟一拳打在自己的腿上,“也是之后為父才明白過來,可已經(jīng)上了賊船了。那些上位者堪比附骨之疽,為填飽他們的貪欲,為父只得……只得拿了……” 聽到這韓施巧心頭狂跳,父親任鴻臚寺卿,掌蠻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以及國之兇儀、中都祠廟、道釋籍賬除附之禁令。 難道父親私自挪用了番邦的朝貢? 韓施巧雖沒說出口,韓孟知道她想到了,便慚愧地點頭。 “父親,你怎的……這般糊涂呀!”全身的氣力瞬間被抽離般,韓施巧癱坐在椅子里,“有一朝日被查出,那……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韓孟顫顫地伸手向韓施巧。 韓施巧卻害怕地避開了。 韓孟只得故技重施了,又跪了下來,“如今能救全家上下的只得你了,只要你一朝得寵,什么罪過都可抹去?!?/br> 韓施巧想側(cè)身避開,可無力挪動半分,只得留著淚水看著跪趴在地的老父,“倘若我成不了寵妃呢?” 聞言,韓孟全身一僵,老淚縱橫道:“那……黃泉路上,我們一家……也有個伴了?!?/br> “哈哈哈……”韓施巧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很用力,笑得很悲愴。 就像忽然響起的笑聲,韓施巧的笑聲又戛然而止,一臉泛青地倒在椅子里了。 當(dāng)韓孟感覺不對,韓施巧已經(jīng)昏死過去了。 韓孟被嚇得一口氣走岔了,“咳咳……來……咳咳咳來人,快……來人,救……救命啊?!?/br> 幸好韓姨媽貼門上探聽里面的動靜,聽到韓孟的呼聲就立馬讓人撞開門。 見父女兩人面色嚇人,韓姨媽也嚇傻了。 袁瑤趕緊差人去請大夫,也顧不上其他的上前就掐韓施巧的人中,并拿隨身帶的薄荷涼油抹韓施巧鼻下。 等韓施巧醒過來,激動地抓著袁瑤的手卻是一直不放,拖著袁瑤就往外頭去,頃刻間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雞飛狗走的。 大夫終于來了,卻被韓施巧的癥狀給嚇得不輕,直呼:“這是痰迷了心竅,再不讓她鎮(zhèn)定下來,怕是會有性命之憂?!?/br> 讓韓施巧最快安定下來的辦法便是將她打暈,可如今她這樣的身份,誰又敢動手? 不得已,袁瑤只得道:“巧兒jiejie你聽我說,我方才見到霍大人了?!?/br> 別說韓施巧,就韓孟和韓姨媽都嚇了一跳。 韓姨媽在一愣之后則尖叫了起來,“你在胡說些什么?!表n姨媽指著袁瑤恨不得吃了她一般,還要再說些什么卻被韓孟一個眼神給瞪住了。 因為韓施巧渾濁失神的眼睛在慢慢變得清明了起來,看清眼前的人是袁瑤后,雙唇發(fā)顫潸然淚下,“他……他一定怪我了吧。” 袁瑤搖搖頭,鼓勵韓施巧道:“沒,他沒怪你,老侯爺已經(jīng)進(jìn)宮了,他沒放棄你也不能放棄?!?/br> 聽袁瑤的話,韓孟和韓姨媽又嚇了一大跳,想問清卻礙于韓施巧而沒敢立刻便問了。 韓施巧終于露出了這兩日來唯一的笑容,卻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安頓好韓施巧后,袁瑤立馬被韓孟和韓姨媽叫到正房去了。 韓孟也不客套什么前情了,直奔關(guān)切所在問道:“老侯爺真的進(jìn)宮去了?” 韓姨媽則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只要袁瑤說錯一個字,她便要發(fā)作。 袁瑤傻了才會老實回韓孟的話,只一副莫名的樣,驚訝道:“這袁瑤如何得知?方才這般說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罷了,姨父怎么就當(dāng)真了?!?/br> “你……”韓姨媽氣結(jié),“希望你說的是實話,倘若讓我查出你和外頭暗通款曲,我絕不容你?!?/br> 袁瑤從容福身,“姨媽,袁瑤是否和外頭的暗通款曲絕非首務(wù),現(xiàn)下緊要的是清一清內(nèi)院那些丫頭婆子。” 韓姨媽嘴角一挑,冷笑道:“怎么,那里頭有幫你傳遞消息的?你迫不及待要清除她們了?” 袁瑤很淡定道:“姨媽誤會袁瑤了。袁瑤是怕那些個丫頭婆子碎嘴,將今日之事給傳了出去,再傳進(jìn)宮里……將是多大的罪過?!?/br> 聞言,韓孟猛然發(fā)出一身冷汗來,“瑤哥兒說得沒錯?!庇謱n姨媽說,“你趕緊去辦,把她們遠(yuǎn)遠(yuǎn)地打發(fā)了,不可走漏半點風(fēng)聲?!?/br> 說完,韓孟十分疲憊地回前院去了。 韓姨媽則恨恨對袁瑤道:“安分些,不然莫怪我不看在你死去母親的情面?!?/br> 袁瑤黯然嘆了口氣,福身離開時說了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咳咳……”韓姨媽一口氣被噎著,撫著胸指指門口,“咳咳……倒……倒是我成了不容人的……了,真真是養(yǎng)不熟……白眼狼?!?/br> 一晃又是一日過去了,眼看著行冊封禮的日子就要到了,韓施巧卻昏睡不醒,連大夫都查不出緣由來。 袁瑤卻是知道的,韓施巧一直是清醒的,只是她不愿睜眼。 也許是韓施巧自己也知道逃不過的,在行冊封禮的前一日清晨醒過來了,韓府上下大松了口氣,可韓施巧除了見袁瑤外,誰都不見。 韓施巧坐在鏡臺前,袁瑤邊幫她梳妝,邊道:“霍大人說,侯夫人已經(jīng)進(jìn)宮和寧妃娘娘一塊去見太后了?!?/br> “寧妃娘娘?”韓施巧毫無生氣問道。 袁瑤解釋道:“霍大人的長姐。” 在假裝昏睡不醒的這一日來,韓施巧想了很多很多,也開始顧慮了許多,可想見霍榷的心卻更堅定了。 韓施巧哭著求袁瑤,“我想見他,我好想見他?!?/br> 袁瑤拿犀角梳的手僵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