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袁瑤見狀依然笑語晏晏,“蘇嬤嬤還不快過來謝過官姨奶奶,要不是她悉心教導,你也學不來這門手藝?!?/br> 蘇嬤嬤過來向官陶陽福身,恭敬道:“老奴謝過管姨奶奶賜教。”起身后又道:“二奶奶不知道,官姨娘教導老奴時可心細了,怕老奴這把年紀了連烏豆都認不清,混了一袋子的紅豆、綠豆和烏豆給老奴分了三天,又怕老奴不識得桂圓,讓老奴剝了兩日的桂圓rou,這樣從基本教起扎實了功底的教法,老奴受益匪淺的。”說完又給官陶陽蹲了一福。 官陶陽和鄭婆子的臉上一陣變換,這話自然讓霍老太君起疑了幾分,只是還是對外孫女的信任壓倒了疑心。 “哈哈……”王姮忽然笑了,對袁瑤道:“我說這獨門手藝怎么就這么輕易教了你的人,原來是這樣,你也太不識趣了,不過這樣都給你的人給偷師回來了,也值了。你不知道當日吃過這道湯后,我給了多少體面那宮里做湯的嬤嬤,卻還是弄不到方子來,你撿著便宜了。” 霍老太君一時便忘了袁瑤方才無視了她的無禮,道:“做得再好,也不過是幾日的功夫,那里比得過陶兒的?!?/br> 袁瑤這回終于接話了,笑道:“不是我護短,我這位嬤嬤對廚藝頗有天分的,只要是她看過的嘗過的沒有一學不會的,所以老太太這話讓我都有心要和官姨奶奶比一比了?!?/br> 袁瑤朝鄭婆子手上的食盒看去,“這里頭就是那湯吧?” 官陶陽和鄭婆子不知道袁瑤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可霍老太君在她們也不好說不是,便說了。 就聽袁瑤道:“那正好。老太太也正好在,我就越性一回,請老太太給做個中人,評評我們到底誰做得好些?!?/br> 袁瑤這提議,官陶陽和鄭婆子面上的顏色又變了幾分。 霍老太君真心想要為官陶陽爭一回,便道:“若是你們的婆子做得真不如陶兒,你得想陶兒賠禮致歉。”說罷,霍老太君這頭心里就暗道:“我做評判,愛說誰好就是誰的好?!?/br> “給一賤妾賠禮致歉?”王姮冷笑道:“老太太,其實我們二爺是棄嬰堂抱來的吧,不然同是孫子,這心怎么的也偏得太多了吧。” “你……”霍老太君要發(fā)作了,“什么混賬話??跓o遮攔的,這也就是南陽府才能出來這樣不成體統(tǒng)的了?!?/br> 袁瑤趕在王姮出口前,搶道:“老太太,莫要動氣,都知道我們大奶奶是心直口快說者無心的,有度量的都不和她一般見識。但老太太可是德高望重的,說出的話就體統(tǒng)了,所以我有一事不明,請老太太給個說法。不過是一場怡情娛樂的比試罷了,輸贏尋常事兒,老太太卻要讓我給姨娘賠禮道歉,這是我們府里的什么體統(tǒng)?”袁瑤這話說得恭謙有禮,可不難聽出里頭的咄咄。 “好。”王姮低呼了一句,讓在場的都聽見了,還向袁瑤豎起個大拇指。 霍老太君氣得手都顫了,“好你個袁氏,既然你不要臉面了,我就也不給你留了,陶兒每日辛苦給你做羹湯送來,你卻把羹湯喂了……”說著忽然止住了,因霍老太君本想說羹湯喂了狗,把狗都喂得珠圓玉潤了,可又想起剛才有人說是狗懷狗崽仔了,又做不得證明了,頓了一會子又指著蘇嬤嬤轉(zhuǎn)了話,“你故意派一個蠢笨不好使的跟陶兒學,害她不得不每日都給你cao勞,害得她舊患復發(fā),你安的是什么黑心?!?/br> “所以現(xiàn)在不是請老太太來給做中人了嗎?評評看,到底是我的嬤嬤蠢笨,還是有人故意拖延另有圖謀的?!闭f罷,袁瑤一個眼色,青梅上前奪了鄭婆子手里的食盒。 官陶陽和鄭婆子立時就驚慌了起來。 袁瑤親手從食盒里端出燉盅了,恭順地遞給霍老太君道:“這是官姨娘燉的,敬請老太太先品嘗?!痹幷f這話時,看的卻是官陶陽。 官陶陽眼中躲閃了一會子,就低下了頭。 霍老太君哼了聲。 彩萍接過燉盅打開就要喂霍老太君吃,鄭婆子卻在這時候上前道:“彩萍姑娘不知道這湯羹的吃法和別的不同,老奴先服侍老太太用一回,姑娘瞧會了,回頭再服侍老太太。” 彩萍見霍老太點頭,便放手了,就在兩人的一接一遞中,那個八仙蓮花的白瓷燉盅就摔地上化作了一地的湯水和碎片,還把霍老太君濺了一身。 鄭婆子立時就跪下叩頭認罪道:“老奴笨手笨腳的,該死,請老太太責罰?!彼室夤蛟谒榇善系南ドw滲出血來了,也不去顧。 霍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頭趕緊給霍老太君擦拭,所喜寒冬穿的衣服多,未曾燙傷。 “沒用的老東西?!被衾咸R道。 官陶陽則趕緊在霍老太君發(fā)作鄭婆子前,把霍老太君扶走,“大冷天的,老太太趕緊換身衣裳才是?!闭f完這話,霍老太君人已經(jīng)被她扶出了正房門外了。 王姮雖魯莽,可到底是從大家里出來的,也瞧出這里頭的不對了,道:“那湯羹絕對有貓膩?!庇挚戳丝丛幍男「?,“小心了你。”說完便走了。 而扶霍老太君往壽春堂去的官陶陽,正在小聲地勸說霍老太君,“老太太,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讓mama這么做的。蘇嬤嬤是我教出來的,她做得如何我那里會不知道的,倘若因此而讓二奶奶給我賠罪了,往后二房面上雖不敢,可到底心里還是怨懟了老太太,如今侯爺不在府中,越是要兄弟和睦時候?!?/br> 霍老太君覺著官陶陽能這般顧全大局委曲求全,著實讓她欣慰又心疼,拉著官陶陽的手,輕拍著,“委屈你了,委屈你了?!?/br> 服侍霍老太君更衣,官陶陽回了東院里自己的小院,見鄭婆子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官陶陽氣惱道,“為何要多此一舉打了那盅湯?老太太的心是向著我的,不管袁氏的婆子做得再好,老太太也不會說好的?!?/br> 鄭婆子一瘸一拐地過來跪下道:“奶奶,今日這湯老奴有心要讓袁氏一下子上癮,下的量就有些大了,不是老太太能受得住的,倘若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的,府里就沒人護著奶奶了,只要老太太還在,機會還有?!?/br> 官陶陽抿了抿嘴,又笑了,“沒錯,還有機會的,大年三十不就是要到長君伯府開宗祠祭祖,族人齊聚了嗎 正文1221日的更新在這里 大年三十歲除,京城之中各家各府皆煥然一新,喜慶非常。 京中文武,各級誥命,按制著朝服禮服進宮朝賀。 袁瑤踮著腳,親手為霍榷戴上四黑梁黃金梁冠,別上金簪加固,再理理虛懸在頜下的青色垂纓結(jié)。 霍榷彎腰低頭,袁瑤那姣好溫潤的面容便在咫尺,霍榷不禁打量了起來。 面上無粉卻也白膩勝脂,唇上未點胭脂半分,但嫣紅似丹果,眉蹙春山,碧目盈盈,一絲為母則強的堅定就在眸中。 令霍榷不禁想起在闌珊坊見袁瑤之時,她強作堅強,實則無奈,世態(tài)炎涼,她不掙扎,不反抗,不憤世嫉俗,冷眼而看,命運不由人她便隨波逐流似飄萍。 想罷,霍榷不禁抬手撫上袁瑤的臉頰,道:“我只恨當初未能看到今時今日,讓你受盡人情冷暖?!?/br> 霍榷無緣無故的一句不著邊際,讓袁瑤很是摸不著頭腦,便問道:“這是怎么了?” 霍榷卻不說了,也不顧還有青素他們在一旁,上前摟袁瑤入懷,與她一番耳鬢廝磨,只纏得她嬌喘連連,嬌嗔不止。 青素等自然早便出去了,只是外頭卻傳來,“榷大奶奶來了?!?/br> 丫頭的報聲還未落,王姮便一身齊整的恭人禮服進來了,“袁瑤?!?/br> 袁瑤忙忙推開霍榷,瞪他一眼才從碧紗櫥中出來迎王姮。 王姮見袁瑤一面桃紅,顏色分外動人,不由朝西梢間里的碧紗櫥望去,“他怎么還未走?”見霍榷從里頭緩緩出來,又對他道:“你先頭過正院去,我和袁瑤隨后?!?/br> 霍榷怕王姮趁機刁難袁瑤,便道:“今日可是年三十,那里有我獨自一人先頭過去的道理,豈不是讓人閑話,夫妻三人一道過去才是今日的規(guī)矩?!?/br> 王姮皺起眉山脧了霍榷一眼,見袁瑤還未戴冠,便拉著她又會碧紗櫥去,邊走邊命令袁瑤道:“今日進宮,不論如何你都不能離我半步?!?/br> “???”袁瑤怔怔的,“為何?” 王姮些許不自在,惡聲惡氣道:“要是有什么不測,我才能照應你。”說到底還是怕被太后再給叫去了,有了上回的經(jīng)驗,兩人總比一人強。 這些話霍榷自然也聽到了,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們兩人,但一想隨即又明白了王姮的擔憂,覺著這般也好,便未做聲。 袁瑤點頭,坐到鏡臺前,讓宮嬤嬤給她戴上頭冠。 三人妝畢,由霍榷在前,袁瑤和王姮并排在后,往正院去行晨省,再到壽春堂迎霍老太君,由霍老太君乘八人大轎領(lǐng)著他們進宮去。 因著還不是正旦,行了禮領(lǐng)了宴便能回來了。 從跨入宮門到出來,王姮一路全身緊繃抓著袁瑤不放,直到出來她才松了口氣,只是寒冬臘月的,她卻還是出了汗。 宮里出來后也不回鎮(zhèn)遠府,直往城西長君伯府去。 此時天色還未全亮,袁瑤坐在暖轎內(nèi),透過紗窗,只見長君伯府正門洞開,檐下一水的朱紅大高照,把天都給染紅了。 族中未有資格入朝朝拜的子弟們,就在長君伯府前的階下按輩數(shù)排班伺候著,等鎮(zhèn)遠府一列的車轎進正門后,這才按徐徐往宗祠走去。 今日長君伯府從大門、儀門、大廳、內(nèi)儀門到正堂,一路大開。 女眷們一色在正堂下的轎。 長君伯夫人親迎的霍老太君下轎,并扶霍老太君進正堂稍作休息,且等祠堂里霍氏兒孫輩們獻爵焚帛奠酒往后,再過去上供。 袁瑤一直跟在霍夫人身后,到正堂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里頭等候了,而除了長君伯夫人和少君伯夫人,其余的她還是第一回見。 霍老太君已算是高壽了,卻還是有幾個妯娌的,只見她們相互廝見,又引出幾個年輕的媳婦給霍老太君見禮。 正留心記下這些人物,袁瑤卻聽到霍夫人小聲對她道:“等祭祀完先祖,正好讓你認認親?!?/br> “是?!痹幐I響?。 王姮聽到了湊過來,哼笑道:“今日你帶的是幾分的銀錁子來,要都是小的還不虧,要是大就虧死你了?!闭f著向正和霍老太君寒暄的一位太夫人努努嘴,“就她,最會算計占便宜的,一會子你保準見不到他們家的長輩,一水全是來討壓歲錢的小輩。” 袁瑤只笑,未接話。 官陶陽雖為妾,不能進宗祠祭祖,可霍老太君離不開她,也就跟來了,聽到霍夫人讓袁瑤認親時,便偷覷了過來,卻讓她們身上大紅的禮服給刺痛了眼。 此時,祠堂那邊的禮樂停了,知道該是上供的時候。 一群女眷由霍老太君領(lǐng)頭,往祠堂過去。 新?lián)Q的大紅對聯(lián)、門神、桃符等等,就連干枯的枝杈上都束上了朱紅的緞子,要不是那綠水流淌不停,怕是也要它染了紅的喜氣,令滿眼通紅的。 霍老太君親手供放祭品,這時霍氏全族,按左昭右穆,男東女西,霍老太君在前捻香虔誠跪拜,身后眾人一齊跪下,不聞人語,只余金釧銀鈴、玉佩環(huán)鐲相碰的鏗鏘叮當之聲。 三叩九拜方禮畢,族中子弟退出祠堂往福德堂而去,女眷則往長君伯夫人上房去。 從上房門上的簾櫳,到給霍老太君坐的靠背和座褥,一色是半舊的金錢蛇紋的綢緞,唯有正堂中央的鎏金狻猊三足的熏籠還算過得,其他的真是無法和鎮(zhèn)遠府比的。 可見長君伯夫人孀居的日子也不是好過的。 長君伯夫人親自給霍老太君等三位長輩獻茶,余下的袁瑤她們也得了茶吃。 一時茶畢,霍夫人就起身到霍老太君身邊侍候去,道:“老太太,今日難得合族一堂,不如讓袁氏認認親吧。” 霍老太君想到如今都還沒這待遇,委曲求全著的官陶陽,心里一時就不痛快了,可到底在親戚面前,就沒顯露出來,卻也只是點點頭而已。 “袁氏?可是你們家老二那位新得皇上誥封的二房?”問這話的是坐在霍老太君左手邊上的老婦。 霍夫人向那老婦蹲一福,道:“回五叔祖母的話,正是她。” 這時被王姮說是最占便宜的老婦人也說話了,“聽說原是書香世家尚書之女,想來也定是最是知書達理的,快讓來見見?!?/br> 霍老太君本想哼一聲的,但又死死壓住了。 “是,七叔祖母?!被舴蛉嘶仡^轉(zhuǎn)身招手,“快過來?!?/br> 聞言宋鳳蘭也過來湊趣,從這便能看出王姮于俗事上是不及宋鳳蘭機靈的,只見王姮不動,因著王姮想著這和她沒干系。 袁瑤借起身之時,趁機扯了王姮一把,小聲道:“你不和我一道過去,一來讓人以為你的嫉妒不賢,二來會被閑話我們二房不和?!?/br> 王姮本還不想動的,可見宋鳳蘭上趕著,她就起身了。 到了霍老太君她們跟前,王姮故意將宋鳳蘭往邊上擠,這才見了禮。 王姮也是從豪門里出來的,也是知道規(guī)矩的,只看她愿不愿意守規(guī)矩而已,只見她蹲福起身后便拉過袁瑤到身邊,一派親密無間道:“五太夫人,七太夫人,你們瞧,這就是我們的榷二奶奶?!?/br> 袁瑤一一和屋里眾人認見,到底她們也不過是好奇,也不曾為難袁瑤,這一圈認親下來也算順利。 可這有人歡喜,有人愁的,霍老太君就見官陶陽極是羨慕地望著袁瑤,不由心中黯然,對袁瑤道:“好了,你堂叔伯們和堂兄弟們那里,人也不多,日后慢慢再一一見過就是了,不拘擠在這一日里頭?!?/br> 這時,在福德堂得了壓歲錢的小輩們都過來了。 袁瑤這才第一回見到霍杙的幾個孩子。 霍杙的長子庶出,官陶陽所出,叫霍俍,說是個傻子,可從他被奶娘牽進來,只是一味地低著頭,瞧不出半分不正常來。 霍杙的次子嫡出,叫霍僅,是被奶娘抱著進來的,袁瑤瞧著表面之上也看不出是個外人傳的殘疾,是王姮告訴的她,原來霍僅腿不能行。 接著是嫡長女霍去疾,只是聽說癲癇發(fā)作了,沒來。 最后是幼子霍化,庶出,先天不足,弱小枯黃,許是常年纏綿病榻吧,滿臉驚恐怯弱。 袁瑤一一給孩子們發(fā)過荷包,王姮卻挨了過來,拿著一個約莫十兩的銀元寶和一個小巧的筆錠如意的銀錁子,道:“來,我們逗傻子玩?!薄岸菏裁瓷底??”袁瑤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