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禎武帝領(lǐng)百官于寧壽宮中，大禮叩拜，山呼太后千秋長壽，后到華蓋殿領(lǐng)宴。

    罷了，才是皇后領(lǐng)內(nèi)外命婦想太后大禮拜賀。

    這日太后雖有盛裝打扮，卻到底不過是才病愈的身子，不難看出她因病而枯瘦的身形，和青白的臉色。

    一番百官與內(nèi)外命婦的拜賀，瞧著風(fēng)光，可皇家禮儀最是講究，自然就耗人精神得很。

    沒一會子功夫，太后就顯得疲態(tài)，面上虛汗點點。

    等到內(nèi)外命婦就坐開宴，皇后領(lǐng)頭給太后獻上萬壽酒時，太后精神已有些不際了，稍稍歪在了鳳椅上，卻還是受了酒。

    都看出太后今日是強撐的，都不敢多勸酒。

    少時，就聽太后身邊的李尚宮，稍上前道：“太后知皇上的孝心，只如今胡丹仍虎視眈眈，皇上雖心有大志，誓要滅胡，揚我國威，卻到底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兒。太后明白皇上的難處，打仗不外乎糧草軍餉，可糧草斷缺，軍餉不足，這戰(zhàn)還如何打得？太后一直掛心著，再見宮中每年花銷之巨，很是痛心。前些時日，太后命內(nèi)務(wù)府，將宮中已年紀(jì)已大的宮人編找出來，放出宮去。一來削減宮中的開銷，二來也不至于耽誤了這些人，違了天和?！?/br>
    這話一出，皇后自然是要帶著一干內(nèi)外命婦對太后歌功頌德的。

    罷了，太后喘了好一會子氣候，自己道：“只這些人到底在宮里服侍多年的，有些人沒有功勞亦有苦勞的，可一宮門就無處安身了，可憐得很的。哀家思前想后，最后少不得就要落你們埋怨的了?！?/br>
    太后向外命婦處看去，“這些人也不是讓你們領(lǐng)回去當(dāng)主子供著的，你們也只管使喚，有錯也只管打罵，日常里你們顧不上的她們也能幫上一二的，為你們分憂的，而她們也得個立腳處，沒有再這么兩全的事兒了?！?/br>
    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后這是要將這些宮人賜給她們這些外命婦了。

    她們這些外命婦不一概都是當(dāng)家主母的，但一概都是有夫婿的。

    太后的話說得好聽，分憂？分哪門子憂？除了男人，還能有什么憂可分的？

    這明擺著就是給她們這些賜妾了，可沒有太后賜妾的道理，就改了個名頭。

    眾外命婦們沒有不在心里腹誹的，但面上卻還有歡歡喜喜的謝恩。

    這事兒一完，太后就道倦乏了，回宮歇息去了。

    宴畢，袁瑤和司馬夫人，還有趙綾云一道慢慢走出宮去。

    司馬夫人最是直爽的人，見四下無人了，道：“好端端的得這么個東西回去，打發(fā)又打發(fā)不得，留下又鬧心，太后這是給我們添堵吧?！?/br>
    袁瑤卻一笑，心道：“太后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她真正想的是給我添堵。”

    從寧壽宮出來，出了青龍門，果然在鎮(zhèn)遠府的馬車邊站的不是沈嬈，還能有誰的。

    正文19218日的更新在這里第三十回娘家人兒

    沈嬈換去一身宮裝,著丁香色撒花的襖衫,外著藕色的半臂，頭上依舊是雙環(huán)髻，但臉上洗去了鉛華，露出本色，又見一番清新脫俗，清淡如菊。

    青素冷冷地看著沈嬈手提一個小包袱,款款向袁瑤走來，在袁瑤兩步之外,婷婷蹲福，“奴婢沈嬈,見過威震伯夫人，驍勇伯夫人,司馬夫人，三夫人金安?！?/br>
    司馬夫人冷眼挑眉向沈嬈，冷哼一聲，對袁瑤道：“瑤哥兒，這東西可不簡單，絕對是個不省心的，別被她面上的乖巧給騙去了。”

    沈嬈愣得不輕，因這里到底還在皇宮，沒想到司馬夫人會這般直率地說出不滿來。

    趙綾云也來回打量了仍在半蹲作福的沈嬈，道：“這種東西雖說打發(fā)不得，可送到莊上去也不是不能的?！?/br>
    沈嬈佯裝起的清淡乖巧立時僵住了，心知要不好了，忙張嘴就要爭論，“奴婢可是太后……”

    司馬夫人揚手就給沈嬈一個耳光，把沈嬈臉面都給打偏了。

    青素冷笑暗道：“作死的?！?/br>
    打完，司馬夫人又道：“放肆的東西，這是跟宮里哪位姑姑學(xué)的規(guī)矩，我倒要去問問，她如何教出你這么個敢在主子們說話時插嘴的?！?/br>
    沈嬈一手捂在被打的臉面上，一手緊緊的緊緊地抓住小包袱，強壓下心里的屈辱，將頭慢慢垂下，“夫人教訓(xùn)的是，是奴婢僭越了?！?/br>
    “果然還是欠調(diào)*教的，”趙綾云道，“司馬夫人問的是宮里哪位姑姑教的你規(guī)矩，你卻答非所問。”

    趙綾云和司馬夫人這一鬧，動靜不小，自然引了不少出宮來的眾位誥封夫人們。

    無緣無故每人得了這么個鬧心的東西回去，眾位夫人們都覺著憋屈得很，趙綾云和司馬夫人在宮門外就教訓(xùn)了這些東西，她們只覺著大為出氣了，自然就沒人勸阻說是非的。

    趙綾云和司馬夫人當(dāng)眾給沈嬈下馬威，搓沈嬈的銳氣，這還是在幫袁瑤，袁瑤自然是明白的，但事也不好過了，少時袁瑤便勸道：“你們放心，我和她，知己知彼的，她那些伎倆和心思，我門清得很?！?/br>
    見沒熱鬧可瞧了，眾位夫人們便散了。

    趙綾云道：“你識得這蹄子？”

    袁瑤沒再多說，只點頭。

    就算是落入風(fēng)塵，沈嬈也不曾受過這些的，所以沈嬈幾次三番險些壓不住心里的委屈和恥辱，一拍兩散的，可關(guān)鍵之時她狠心咬了自己的舌尖，這才沒發(fā)作。

    只是沈嬈在心里早把袁瑤給凌遲了，暗暗發(fā)誓道：“你們這些人，我沈嬈都記下了，今日的屈辱有朝一日我要你們十倍償還?！?/br>
    但沈嬈也知道，如今她是只身進的鎮(zhèn)遠府，無依無靠的，想要在鎮(zhèn)遠府站穩(wěn)腳跟，唯有得霍榷歡心一途了，對于這些，沈嬈自信是易如反掌的。

    加之當(dāng)初為了進鎮(zhèn)遠府，太后和十三娘將霍榷的喜好查了個清清楚楚，有的放矢，就越發(fā)手到擒來了。

    再想，袁瑤能從侍妾被扶成妻，她沈嬈也能。

    沈嬈也算是十三娘的得意之作了，只是沈嬈有一致命缺陷，太容易被人猜出心思來，更遑論對她知之甚深的袁瑤了。

    所以只需一眼，袁瑤便知沈嬈在做什么打算了。

    宋鳳蘭也從宮里出來了，身邊跟著個眼生的，只是年紀(jì)看起來不小了，面容也尋常得很，瞧著還算是個安分的。

    從里頭出來，宋鳳蘭自然也瞧見了沈嬈，近來后同趙綾云和司馬夫人相互見禮后，又脧了沈嬈一眼，對袁瑤道：“這是給你的？”

    袁瑤笑道：“可不是，青春貌美，不知比大嫂得的強去多少?！?/br>
    宋鳳蘭也知道袁瑤說的是反話，“要是安分的就罷了，不安分，太后可是說了只管打罵，且我們家的規(guī)矩可不是好看的，敢違了一點也夠她受用的?！?/br>
    袁瑤知道宋鳳蘭在安慰她，便也不愿再說這些，說起僅哥兒和大姐兒的病來。

    說起這些，自然就得提起明過師太來。

    宋鳳蘭長長地吐了口氣，“明過師父怎么說沒了，就沒了。”

    袁瑤不好說其他的，只得默然。

    自然霍老太君和霍夫人也一人得了一位宮人，相貌雖稍比宋鳳蘭得的好些，卻也不能同沈嬈比的。

    侍侯在朱雀門等消息的家人來報說，宴席罷了皇上召見了霍家父子四人，想是一時半會也完不了，霍榮便讓女眷先行回府。

    鎮(zhèn)遠府的女眷這才都上了馬車。

    青素將袁瑤扶上馬車后，讓青絲也上車去伺候，她自己卻要后頭給仆婦們坐的從車去。

    沈嬈也在后頭的從車?yán)铩?/br>
    袁瑤一聽就知道青素要做什么了，道：“無緣無故的，你這是要對她做什么？你就這么拿了她了，少不得被人說我輕狂的?！?/br>
    青素這才作罷。

    回到西院，照看佑哥兒的蘇嬤嬤抱著佑哥兒出來迎袁瑤，不用細瞧就能從丫頭堆了一眼便看見了沈嬈，心說：“那里來的這么標(biāo)致的丫頭？”要不是佑哥兒嗷嗷地喊著要娘的，蘇嬤嬤還愣在那里的。

    袁瑤接過歡歡喜喜的佑哥兒，也不去管顧其他人，就進上房去了。

    青素是大丫頭，使喚著院里一等二等的丫頭進屋服侍袁瑤更衣梳洗的。

    沈嬈是初來乍到，就見滿院子的人忙進忙出的，唯獨她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站在那里礙事，還幾回險些被人撞到的。

    蘇嬤嬤給袁瑤獻上茶，又往外頭看了一眼，這會子蘇嬤嬤已從青素嘴里知道了沈嬈的來龍去脈，對袁瑤道：“二奶奶也不用多費心思，晾著就好了?！?/br>
    袁瑤對青素道：“就按府里的規(guī)矩，該如何安置就如何安置她?！?/br>
    “奶奶，”青素本想要作踐下沈嬈的，可聽袁瑤這么一說，就心里不服的，“想當(dāng)初這蹄子是如何三番四次給您下絆子的，如今正是以牙還牙的時候了?！?/br>
    袁瑤笑道：“傻丫頭，沒聽人說的，師出無名，事故難成。她以后要是安分就罷了，要是有別的心思，我拿了才有道理。再說，她已錦衣玉食地過慣了的，按著府里的規(guī)矩安置也夠她受的了?！?/br>
    青素立時就明白了，回頭先叫來青梅她娘，讓青梅她娘教沈嬈府里的規(guī)矩，再就把沈嬈安置在了粗使媳婦婆子們的屋里。

    這種屋里，不管春夏秋冬一概是七八個人擠一炕上的。

    先不說擠不擠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一股味兒，或重或輕的，混在一屋里，可想而知都什么味兒的。

    沈嬈進屋就聞到一股子臭裹腳布的味兒，立時就覺著惡心到不行，忙往外跑去。

    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沈嬈就指著青梅她娘，道：“我可是太后所賜的，你們怎么敢把我安置在這得污穢的地方?！?/br>
    青梅她娘不比盧大娘性子直，對外頭常笑里藏刀的，這會子對沈嬈自然就越發(fā)了，只見她笑得可親道：“那不知太后娘娘賜姑娘到我們府，是做什么的？”

    沈嬈登時語塞，“我……我……”因著太后明面上可是說了來做仆的。

    “還有，往后姑娘記得自稱奴婢。姑娘犯這頭回，mama我就當(dāng)姑娘不知，再有下回只得按我們府里的規(guī)矩給辦了?！鼻嗝匪镆琅f是笑著說的，讓沈嬈想起了當(dāng)初闌珊坊里那些皮笑rou不笑常能把人整治出多少面上看不出傷來的調(diào)*教嬤嬤，不禁倒退了一步。

    “既然姑娘自己都說不清楚，那就按我們府里的規(guī)矩辦。姑娘初來，還沒等級，自然就按沒等級的規(guī)矩安置了?！鼻嗝匪锏?。

    沈嬈氣得是全身發(fā)顫，但既然她敢來鎮(zhèn)遠府，手中自然有能壓制袁瑤的“東西”了，只是原想著等以后關(guān)鍵之時再用的，可如今被逼到這份上了，沈嬈也不想再藏著了。

    “我要見袁瑤……”

    沈嬈的話都沒說全，就被青梅她娘手持的戒尺打了嘴，“啪”的一聲，不但沈嬈的話給打了回來，還把沈嬈的嘴角都打破了，滲出一道鮮紅來。

    “宮里的規(guī)矩雖和府里的不同，但姑娘總不會連不能直呼主子的名諱這條，都不知吧?！鼻嗝匪镉?xùn)道。

    又是被司馬夫人打的那半邊臉面，沈嬈覺著是被毀容了一般的疼，“你……你竟敢打我的臉……”

    “啪”地又是一尺子，把沈嬈的話又大了回去。

    青梅她娘掰了掰手里的尺子，道：“按府里的規(guī)矩，不管是私下里還是明面上，敢出言不遜，不受教者，掌嘴三十?！?/br>
    說罷，兩個婆子把沈嬈按跪在地，一個媳婦過來，捋高了袖子，在手心上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

    沈嬈掙扎著，“我有太后的密旨，誰敢打我，連帶一塊受死?！痹掚m說出來了，可沒人信她的，這太后的密旨那里是個宮人隨便就有的，那還值什么的。

    所以大巴掌照舊呼過來了，一旁的婆子數(shù)著數(shù)，“一，二，三……”

    等三十個巴掌打完后，沈嬈的臉已紅腫青紫，蓬頭散發(fā)地癱坐在地上，再沒了剛才的氣勢，這讓她想起了宋鳳蘭說的話，“……我們家的規(guī)矩也不是好看的，敢違了一點也夠她受用的?！?/br>
    青梅她娘這時又道：“諒姑娘只是初犯，要是有下回就是六十?！?/br>
    沈嬈氣弱聲虛道：“奴……奴婢有要事，要稟報二……二奶奶，勞煩mama通傳?！?/br>
    青梅她娘滿意地點點頭，心說：“果然是賤骨頭，不打不老實。”嘴上就道：“嗯，回頭我會回二奶奶的，只是二奶奶身上事務(wù)多，會不會見你就難說了。”

    完了，讓兩婆子把沈嬈送回粗使婆子那屋里，青梅她娘就到上房去回話了。

    袁瑤聽了，“太后的密旨？”

    “沒錯，她是這么說的?！鼻嗝匪锘氐?。

    不過既然太后明著要沈嬈來刁難她，有密旨也是不出奇的

    正文19319日的更新在這里

    第三十回娘家人兒（二）

    只是有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