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第三六回天災人禍(五) 鄭得時是當朝最擅水務之人,他能在江南水患、水石流那等兇險的境況中,確保了江南大部堤防的安然,如何在回了京城巡查過那摩海的堤防后,便染病不朝了? 有人說鄭得時是浪得虛名,也不過如此,小小那摩海就讓他現(xiàn)了原形。 然,只要到堤防上走過一回,了解清楚那摩海兩岸的地形,良田分布和歸屬的人,就該清楚有多難。 而這難,并非是洪水有多難治,而是權(quán)貴猛于洪水,稍有不慎那便是一家性命不能保了的。 鄭得時不過是個小有名聲的治水之人,他個人的名聲同一家性命比起,便幾無足輕重。 那摩海兩岸的權(quán)貴到底有多兇猛,就從那些老功勛自開國后便得了這里的良田為封賞便可知了。 從那時起當朝的天子,就愛用那里的良田封賞給有功之臣。 這許多年下來,可見那摩海兩岸早成了權(quán)臣貴戚的地盤了。 就是霍榮,當年先帝封他做侯,賞賜的良田亦在那摩海南岸。 雖也有因家道中落而賤賣了這些良田的,但依舊是權(quán)貴居多。 也正算如此,那摩海再長亦是有限的,兩岸的田地也是有數(shù)。 先到先得,后來的自然就沒有了。 可有人卻不甘休,自覺若是沒那里田地就算不上是勛貴。 于是那些提防邊上無人問津的亂石淺灘,他們亦圈去開成良田,歸入他們名下了。 后起的王家就在其中之列,他們仗著太后之名在那里圈了近萬傾的田地。 可那些亂石淺灘到底是做什么的? 真能隨便辟做他用的? 若能早開做良田,為何歷任天子不動手了? 其實不然,那些亂石淺灘在前朝造堤防之時,便定做了行洪泄洪之用的。 而亂石淺灘方圓也是沒有人家的。 一旦洪水泛濫不可控,危急之時便人力毀了那里的堤防,將洪水引向亂石淺灘,以減輕洪水對別處堤防的沖擊。 可正是如此重要一處堤防攻勢,如今卻被太后和王家盡數(shù)圈占去了。 誰都不敢冒著性命之危去泄洪,以至于洪水到那,那處堤防不堅就決堤在那里。 這就是禎武帝派數(shù)萬軍士前去,亦不能封堵了決漏的真正原因。 “前日,欽天監(jiān)觀天,說京城還將有一場豪雨。這水,不治不成了。”禎武帝憂慮道。 水,他霍榮能治,只是一旦治下,定徹底得罪了太后和王家。 禎武帝這是要看他霍榮和太后相斗,得漁翁利。 這那里是什么兩全法的。 霍榮作揖拜道:“請皇上,讓老臣再做三思?!?/br> 禎武帝也不逼他,只道:“理應如此。表叔,朕一言九鼎,答應你的事兒,絕不食言。” 霍榮告退,躬身倒退著往外頭去。 方出長壽宮,霍榮就被多日來難得的日頭照得有些兩眼發(fā)黑。 霍榮抬手掩了掩眼,抖了都身上的塵土,大步往宮外去。 說來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霍榮剛出宮門,就見霍榷騎著馬神色匆匆地往城西而去。 自霍榷金榜題名后,霍榮就少見自己兒子這般略帶慌張的氣色了。 又想起昨日里范德海曾同他說過,霍榷似乎發(fā)現(xiàn)了霍老太君所中的毒物。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這早晚老二該在內(nèi)廷才是理事兒才對,難不成是老二查出誰下的毒了?”霍榮想罷,也不耽誤躍身上馬,在霍榷身后策馬跟隨著。 可一上了街正好趕上有人家迎親,把霍榷和霍榮給隔開了,等迎親儀仗過去霍榮也將霍榷給跟丟了。 這廂霍榷得了霍夫人出門的消息后,立時便趕了過來跟隨。 因霍榷苦思了一夜,知道不管是依蘭花,還是那草貝母,都不是易得的東西。 也正因這些東西不好得,要是沒人教授,就是擺在尋常人面前也當是雜草凡品。 霍夫人這么一個深宅內(nèi)院的婦道人家,也是絕不能知道這些,更無處找來害人的,自然是有人教的給了的。 故而霍夫人背后定有識得這些東西的人。 霍榷知道,沒了草貝母,霍夫人定還要再找那人的,這才讓人盯住了霍夫人,讓霍夫人帶他去找到“那人”。 趁如今所有人還都不知道,也幸好霍老太君如今無了大礙,再一舉搗毀了“那人”的窩點,讓“那人”不可再授予人作惡的東西,最后勸霍夫人及早罷手才是道理。 所以霍榷一路小心跟隨著霍夫人馬車,并未上前。 霍夫人的馬車一路往西,一直到了城西最是繁華的一條街道。 只見茶館、布點、客棧、錢莊、玉店等等,皆門庭若市,生意興隆的。 霍榷就見霍夫人的車馬在一處脂粉鋪子面前停了下來。 這家香粉香露鋪霍榷記得應是霍夫人的。 平日里這些個鋪子的賬目錢銀一概都是年末之時,送到府里的。 而霍夫人平日里用的脂粉都是宮里內(nèi)造的,可不是外頭這些粗制濫造的能比的。 就是霍夫人想要用自家鋪子里的東西也,沒有讓她親自上門的道理。 故而這里頭定有不妥,只是那鋪子里頭都是婦人姑娘家的多,他霍榷一個大男人不好進去的。 又道霍夫人的車馬都在門前,一時半刻也去不了別處,霍榷便暫且先守在門外靜觀了。 許是天早便注定了每個人的結(jié)果。 倘或不是霍夫人自作聰明進了鋪子就從后門上了另一輛不打眼的馬車,而是一直坐鎮(zhèn)遠府的車馬前去,霍榷一路跟著,定要又是另一番結(jié)局的。 可惜霍夫人這回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她在脂粉鋪后門上另一輛馬車時,讓來追霍榷的霍榮誤打誤撞給瞧見了,結(jié)果就這般注定了。 霍榮遠遠地綴在那輛青灰帷幄的馬車后頭,就見霍夫人的馬車一路從后街奔城外去了。 出了城門又一路往北去,到了一處花木蔥蘢的人家莊園前停下來了。 也不用車把式上前敲門,霍夫人自己下了車就去敲了那莊園門。 少時院子里就有人來開了門,但門也不開全了,只一道縫,可見這里院子里的人十分謹慎的。 而開門的人見是霍夫人,這才將門大開了讓霍夫人進去。 霍榮這才瞧清楚了開門的人,是個黑壯的婦人。 等霍夫人進了門,黑壯的婦人又探頭出來讓霍夫人的車馬停后頭去,別在這招人眼的,便又掩上了門。 霍榮從藏身處走出來,沿著那莊園的墻走了半圈,尋到一處里頭沒人聲傳出的角落,就翻墻而入。 一入莊子,霍榮就覺著不得了。 霍榮自認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了,竟都不識得這院子所種的這些個花草。 有些長得顏色十分鮮艷像是花,卻無比之大,還惡臭漫天。 有的長得十分猙獰,還有似牙齒一般的鉤子,且還會動。只見一只蠅蟲飛到上頭,那草兩扇葉子就猛地合攏,把蠅蟲困在里頭再出不來了。 就在霍榮愕然于這些奇異的花草時,就見傳來人聲。 霍榮連忙將自己的身形隱在一株樹后,瞧著霍夫人被一長相十分猥瑣的男子引著往這處院里的上房去了。 也是霍榮命大,他所躲的這株樹正是惡名昭彰的見血封喉,一滴樹汁滲出落他身上。 一來是隔了衣物,二則霍榮身上并無傷口,不然再高明的大夫也回天乏術(shù)的。 霍榮悄悄潛近了上房,靜靜聽著里頭說話的聲音。 “……草貝母雖有用,卻到底也打眼,只要一被人拿走了,就沒得作用了?!?/br> 這聲音霍榮聽了二十來年了,沒有不熟悉的 說話這人正是霍夫人。 霍夫人話才說完,又聽一男人聲音的道:“這可是夫人您當初這么要求的,最是神不知鬼不覺了的?!?/br> “可我沒想到,我婆婆身邊的人會是那樣不頂用的東西,竟然連盆花都看不住的,讓我兒媳婦給說丟開就丟開了,害我前功盡棄?!被舴蛉藵M是恨恨道。 霍榮立時面上就陰沉了起來。 “那夫人的意思是,再要一盆草貝母,還想要別的了?”男人嗤笑道。 “如今我也等不得慢慢來了,你這可有什么立時就見好歹的?”霍夫人是狠下心來了。 男人道:“有,保管神仙都難救的。” “真的?”霍夫人問道。 “夫人同我是多少的交道了,還信不過我的?”男人道。 霍夫人卻冷哼了一聲了,“信你?當年你還不是信誓旦旦同我保證你那婆娘鄭道婆絕對死透了的,可卻讓我發(fā)現(xiàn)了她不過是被毀了容貌,躲在南山寺里做姑子了?!?/br> 男人訕訕笑道:“那只是意外,俗語有說,人有錯手,馬有失蹄的不是?” “得了,到底是什么東西保管是神仙都難救的?”霍夫人催促道。 里頭的猥瑣男人從藥柜子里取出一把干花來遞給霍夫人。 霍夫人瞧了瞧,“你給我金銀花做什么?” 男人笑道:“這可不是金銀花,可也正是許多當它是金銀誤食,沒命了?!?/br> “這般厲害?”霍夫人半信半疑的。 “這東西叫大茶藥,可要是我說了另一名兒,夫人定也聽說過的,就叫斷腸草?!蹦腥说?。 霍夫人倏然害怕的將干花都丟地上了,怒道:“混賬東西,這么毒的花,你怎么就給我碰了?” 男人道:“夫人莫怕,這東西若不吃了進去,無礙的。只是要是吃了一星半點的,保管大羅神仙都救不了的?!?/br> 霍夫人還在使勁地擦手,“那你給我多些,這回我不但要讓那老太婆一命歸西了,再栽到礙我事兒的袁氏身上,這樣我才能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