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五月初一這日的早朝,百官列隊徐徐貫入千和殿之時,小鎮(zhèn)南王頭戴小小的中綴五彩玉九縫烏紗皮弁,身著絳紗袍小朝服,手持小巧的玉圭,有模有樣地立于眾皇子之列首。 因大皇子忠守王被徒,二皇子為太子,立于禎武帝御案旁,三皇子銳敏王正于邊塞外,四皇子早亡,五皇子被終身圈禁,六皇子左輔王和七皇子右弼王亦隨銳敏王征戰(zhàn)邊塞,余下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雖年長于鎮(zhèn)南王,但尊位不及鎮(zhèn)南王,只得皆居于其下首。 在禎武帝登上龍椅,百官跪拜山呼之時,霍榷真擔心鎮(zhèn)南王小團子會同佑哥兒一樣,跪拜個禮滾滿地都是。 許是韓施巧和宮里的禮官教授得好,鎮(zhèn)南王小團子禮數(shù)十分端正,并沒一磕頭就團成一球滾出來。 霍榷松了一口氣。 而居高臨下的禎武帝,亦滿意地點點頭。 這里早朝所議,是胡丹羅老王不滿汗王稽粥龜縮不出,獨率羅老部來犯大漢邊塞。 今年稽粥為何會一改往日的作風,按兵不動,便成朝議重中之重。 這些鎮(zhèn)南王小團子自然是有聽沒懂的,只得兩眼茫然四顧,讓禎武帝看著一時竟樂了。 早朝散后,鎮(zhèn)南王小團子便迫不及待回韓施巧宮中,換去朝服改著赤紅四團織金蟠龍的常服。 韓施巧才給他戴上烏紗折角向上的翼善冠,小團子便匆匆拜辭韓施巧,一面跑一面喊道:“佑哥哥來了,讓他等著急了?!?/br> 吭哧吭哧地爬上他的小涼步輦,小團子讓小火者趕緊往書堂去。 眾皇子的書堂位于皇極門之南,近東宮的擷芳殿。 如今還在書堂里讀書的只有八皇子和九皇子,這兩人自然也有伴讀,只是都名不見經(jīng)傳。 八皇子生母莊嬪,莊嬪父親是一知府,名傅時,這一出身令莊嬪在輩出顯赫身世的妃嬪當中,就算不得什么了。 八皇子的伴讀正是其娘家的嫡系。 九皇子出身尷尬,其伴讀是光祿寺卿之子,聽是好聽卻安傳光祿寺卿這子,原是私生子,后才認祖歸宗的。 今日頭回進宮入學,為方便佑哥兒動作,袁瑤給佑哥兒著的通袖云襕的曳撒,頭戴金玉在頂?shù)膴L檐帽,這樣不論是上午的讀書習字,還是午時后的騎馬射獵,都十分便宜,且還不失身份。 王永才這御前大總管,也是個有心,知道佑哥兒今日頭回入學,早吩咐下去要小心服侍,故而佑哥兒進宮后,隨身服侍佑哥兒的小內(nèi)侍,沒有不盡心的。 那廂鎮(zhèn)南王小團子急,佑哥兒頭回入學也覺著新鮮,自然也急,就見佑哥兒邁著短腿一路小跑,身后跟著四個小內(nèi)侍,捧著佑哥兒從威震府里帶來的書筆文物、食盒、衣裳等等一路追,“哎喲,小世子爺,慢著點?!?/br> 進了擷芳殿,佑哥兒看看正殿,又看看東西兩配殿,最后還是小內(nèi)侍們告訴的佑哥兒。 擷芳殿正殿是禎武帝視學之用,而大漢親王和皇子的讀書儀又是不盡相同的,親王郡王讀書一概在東配殿,皇子則才西配殿。 佑哥兒這才奔東配殿去,只是此時鎮(zhèn)南王小團子還在趕來的路上,其余親王郡王一概都不再京中,所以此時殿中無一人。 佑哥兒扶著門框,跨著短腿邁進東配殿,只見里頭書案數(shù)張,皆面東,所面之處一張黑油的大案,可知是講學之用的。 讓小內(nèi)侍們將他的書筆文物放置妥當,就聽西配殿傳來聲響。 佑哥兒從小便是坐不住的性子,就又奔西配殿去了。 佑哥兒好奇地探頭往里望去,西配殿中也不見八皇子和九皇子,只兩人分別遙對端坐兩側,手捧書卷研讀。 此時一年越十三四的少年人看見了佑哥兒,只見少年立時就放下書卷,從書案后站起,滿面和善地向佑哥兒走來。 少年作一揖,道:“小世子安康。在下是傅扆?!?/br> 服侍佑哥兒的小內(nèi)侍就給佑哥兒解說道:“傅公子是八皇子的伴讀,里頭那位是九皇子的伴讀,叫戚為關?!闭f罷,頗為指使地想里頭那位還在不動的戚為關道:“戚公子,還不過來給小世子爺見禮。枉讀了這么些書,竟還這般不懂禮數(shù)。” 并非戚為關托大,目中無人,說來他也是個苦命的,自小被人稱是私生子,也是認祖歸宗后才有的機會進學,所以十分珍惜,只要手中有書,就心無旁騖了。 戚為關一聽也是這是才聽聞有人叫他,恍然醒來,這才慌慌張張地過來給佑哥兒見禮。 佑哥兒有模有樣地抱拳,“這位哥哥也好?!?/br> 不論是在家中,還是在宮中,沒誰對戚為關有好臉的,佑哥兒這般真誠地以禮相待,讓戚為關嚇得不輕。 佑哥兒不解,但傅扆不想佑哥兒過于關注戚為關,便岔開道:“早便聽說小世子要來書堂,我等無不翹首以盼的?!?/br> 說這些冠冕堂皇文縐縐的,佑哥兒那里聽得懂。 傅扆也是個有眼色,見佑哥兒茫然,便說起其他了,“說來也巧,小世子堂兄化哥兒在南邊將養(yǎng)之時,竟同在下那不成器的小弟為鄰,如今化哥兒已回京城,小弟同在下書信往來,沒少提起的化哥兒的。如今他身子可還好?” “化哥哥?”佑哥兒歪著頭想了想。 霍化,佑哥兒知道這位哥哥身子不好,老生病要吃好多臭臭的湯藥,所以佑哥兒很少機會同他說話。 且霍化老獨自一人陰沉沉地在遠處和角落里偷看人,很瘆人,佑哥兒有點怕他。 佑哥兒年紀小看不出傅扆說這話背后的別有用心,就直說了,“化哥哥又病了。” 傅扆自然不會放過這巴結的機會,想借探望霍化接近佑哥兒,只是這時傳來唱報,“鎮(zhèn)南王,八皇子,九皇子到?!?/br> 跟在佑哥兒身邊的內(nèi)侍,年紀雖都不大,可到底是也在宮中有年歲的人了,一見傅扆這般做派,就明白他要做什么的,都心里暗暗忖度著該如何回霍榷和王永才去。 眾人都忙去迎。 “佑哥哥,佑哥哥,佑哥哥……”沒見鎮(zhèn)南王小團子身影,就聽到聲兒了。 等鎮(zhèn)南王小團子邁進擷芳殿來,一眼瞧見佑哥兒在西配殿前,噔噔地邁著短腿就想佑哥兒跑去。 佑哥兒原也想跑過去的,但想起袁瑤和霍榷的教導,忙單膝跪地,一手成拳撐在地,見禮道:“臣霍佑參見鎮(zhèn)南王,八皇子,就皇子?!备祽热穗S之。 鎮(zhèn)南王小團子跑過來,就把佑哥兒抱起,“佑哥哥,我還想你。” 兩小團子一紅,一綠的,抱成一圈,十分可愛。 只是不等兩小團子說夠話,書堂的總管太監(jiān)就進來,說先生快來了,請都快入座的。 于是各歸各座。 偌大的東配殿就佑哥兒和鎮(zhèn)南王兩只小團子,小團子才好奇地四處觀望,就見外頭一老頭領著十人進來了。 這老頭叫龔容,是翰林院學士,其余來的一概是翰林院供奉。 龔容想鎮(zhèn)南王小團子行四拜禮,鎮(zhèn)南王令其平身,行半禮。 佑哥兒則向龔容行全禮。 書堂總管太監(jiān)將書展于黑油大案上,龔容不敢案后中坐,坐于大案左側,其余供奉一色侍立大案右側。 龔容眼見端午將至,一時也不急于翻書教學,而是用淺顯的話說起了屈原。 說到最后,龔容十分惋惜道:“楚王昏庸,不辨忠jian,令忠臣含冤孤憤而終,萬民千古哀悼?!?/br> 佑哥兒和鎮(zhèn)南王都不懂龔容在說什么,但他們喜歡吃粽子,就道:“可他不死,就沒粽子吃了。” 眾人:“……” 龔容最是敬佩屈原,聽有人敢對屈原不敬,惱怒不已,可不好教訓鎮(zhèn)南王,便教訓伴讀的佑哥兒,“朽木,真真是朽木,不可诇之朽木?!?/br> 這話自然傳到霍榷耳朵里了。 對于翰林院這些個迂腐的老學究,霍榷真怕他們把佑哥兒教成讀死書的。 次日霍榷當朝彈劾龔容,直參他有負圣賢有教無類的教誨,不可為人師表。 既然龔容不可,大漢眾王的提督講讀官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上任。 霍榷薦舉司馬空。 司馬空曾為內(nèi)閣學士,御文殿中日講是常事,做眾王提督講讀官綽綽有余。司馬空有婉辭,最終還是受命了。 司馬空吸取龔容的教訓,也不同兩小團子說什么屈原和粽子,兩小孩能懂什么是昏君賢臣,他們就只知道粽子好吃。 先教會《三字經(jīng)》再說,司馬空果然是有法子的,先引用典故淺顯地講解《三字經(jīng)》,那個孩子不愛聽故事的,自然安心聽講了,最后才讓兩小團子背書。 孩子到底是孩子,正是貪玩時,兩小團子上學的新鮮勁兒已過,就耐不住久坐,用心不專背書就磕磕巴巴的。 司馬空到威震府同霍榷喝酒,抱怨加告狀,道:“你五歲就能熟讀《千字文》了,十歲便能做文章,少年就已金榜題名。可你兒子如今連《三字經(jīng)》都一知半解,他真是你親生的?” 一旁作陪的佑哥兒,十分無辜道:“這還有野生的嗎?” 司馬空:“……” 霍榷:“……”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應該是昨天的,可眉頭昨天以為設置好發(fā)表的時間,從沒有刷新再看一遍的習慣,今日才發(fā)現(xiàn)時間欄是空白的,所以沒發(fā)表成。咕~~(╯﹏╰)b 章節(jié)“自掘墳墓”還有一小章,就到大結局章“天命所歸”了,終于寫到大結局了。 正文28212日的在這里 第四三回自掘墳墓(七) 司馬空放下酒盞,道:“有或沒有我不知,但明日書堂之上定有倒夜香的,你若再不能將《三字經(jīng)》熟記在心,我就讓他們把你拉走?!?/br> 佑哥兒不解,不解地問道:“先生兼任皇宮倒夜香總管了?” 司馬空:“……” 霍榷他是不想別人將兒子教成讀死書的,但也不要教成奇奇怪怪的,“你就不能正經(jīng)些教,只有帶戒尺的先生,還沒聽說有帶倒夜香的,你也不怕旁人參你有辱斯文的。除非你書堂上真棄戒尺不用,改持恭桶了,不然我兒子真不怕這些?!?/br> 司馬空:“……” 其實霍榷和司馬空都知道,佑哥兒于學文中雖未見長處,但在騎射武功之上卻頗有天賦。 佑哥兒見狀趕緊辭了,說受八皇子伴讀傅扆所托,給霍化送東西去。 霍榷準了,又道:“先回后院說與你母親知道,別讓她一時尋不著你人,白擔心一場,那就不該了?!?/br> 佑哥兒匆匆往袁瑤院里去,說了去向,袁瑤沒有不答應。 可只怕佑哥兒年紀小說不清楚,又讓佑哥兒帶著蘇嬤嬤一并來回霍榷。 蘇嬤嬤道:“夫人說,讓佑哥兒多帶些人跟著服侍,又說蓮花塘胡同那邊大夫人近來身上也不好,請安只余別讓佑哥兒叨擾太久了?!?/br> 霍榷嗯了一聲,便讓蘇嬤嬤跟出廳堂去,瞧瞧跟去侍候的人可妥當。 蘇嬤嬤應是,便隨佑哥兒出了致遠堂,便見程秉誠、青梅的爹、宮嬤嬤的義子、府里的侍衛(wèi)四人,還有平日里跟佑哥兒進宮去的四個小廝,拿著包袱、攢盒、坐墊等,和照看佑哥兒三只喵的小廝,攏共十多人,籠著一頭多半人高的吊睛白額大老虎,侍候多時了。 蘇嬤嬤瞧著這些人還算妥當,就又吩咐了幾句,把袁瑤讓捎給宋鳳蘭該讓的東西遞上,這才看著他們扶佑哥兒上了虎背,出門去了。 只在佑哥兒和蘇嬤嬤才出了致遠堂,司馬空便借著幾分酒意道:“在我看來忠守王之才不下于銳敏王,只可惜卻都用到了別處去了,才落得如今聰明反被聰明誤。其一系如今在朝野內(nèi)外皆式微了,你大哥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br> 霍榷不言,只一味斟酒淺酌。 只說佑哥兒到了蓮花塘胡同進了宅門,就直奔霍榮那進院子去請安,又說清楚了來意,霍榮這才放他去給宋鳳蘭請安。 宋鳳蘭拿了東西,推說近來身上不好,怕過了病氣給佑哥兒,就不便見了,讓家里的老嬤嬤好生帶佑哥兒去見僅哥兒。 佑哥兒在僅哥兒的廂房里坐了一會子,吃了一盞山楂茶,便道:“僅哥哥等佑佑把東西給化哥哥送去,就回來同你說話?!?/br> 僅哥兒從榻上挪下來,拿了榻邊上的拐杖,一并站了起來,動作比往年又利索了不少,可見再過幾年,便能同尋常人一般了。 如今僅哥兒也有九歲了,隱有小大人的氣度了,囑咐佑哥兒道:“我同一塊去,你化哥哥昨日又病了,心里正不好受,你去了好生說話,多順著他些,他也是個可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