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香水的濃郁香味，一下就在小屋里彌漫開來，江寧仰著臉深吸一口，然后“啊嚏”一聲打了個噴嚏。

    她瞇起圓眼睛笑：“好香啊?！?/br>
    林文珺也忍不住笑起來，摸摸女兒的頭：“走吧?！?/br>
    現在整個海市就只有一條地鐵，林文珺也早就忘記了現在公交車幾路是開到哪去的，她帶著女兒走到街邊，招手攔下一輛紅夏利。

    “去外國語小學。”

    從她們住的這個區(qū)，開到外國語小學用了挺長時間，江寧有點暈車，連林文珺也不好受，母女倆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根冰棍。

    嘴里含著冰，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林文珺后來自己開車，早就忘記了夏天坐車不能開空調的滋味，她靠在小賣部的冰柜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小賣部的阿姨看她懷著孕，手里還牽著一個，但衣著打扮很體面，身上還有高檔香水味，問她：“送孩子來參加暑期班啊？”

    這一大早就已經開課了呀，現在過來都晚了。

    林文珺精神一振，她原來是羞于跟人說話的，江燁結婚的時候說養(yǎng)她，他也終于實現諾言，確實將她養(yǎng)在家里。

    呆在家里的時間越長，她就越忘記如何與人相處，遇事就膽怯，慢慢把自己活成了影子，一道影子，可有可無。

    “我是想給孩子轉學，過來摸摸門路的?！绷治默B笑瞇瞇的。

    她有了后來的經驗，像這樣的學校，門房后勤全是關系戶，這個小賣部用的是學校的門面房，能問到點消息也是好的。

    江寧大眼睛骨碌碌轉。

    小賣部的阿姨又看看她：“外地人??？你有本地戶口嗎？”

    林文珺一怔，當然沒有，他們現在連房子都沒買，哪來的戶口，買房落戶還得是四年之后的事情。

    “要是沒有戶口，那還挺難辦的?！毙≠u部阿姨說完告訴林文珺，因為在辦暑期班，學校里是有老師的，教導主任也在值班。

    天氣這么熱，老師們也會來小賣部買雪糕買汽水。

    “那麻煩你給我兩包煙?！绷治默B拎著塑料袋進校門，給門衛(wèi)塞了煙，很容易問出辦公室里有幾個老師，她又回小賣部買了冰汽水。

    林文珺先去了招生辦公室，好在辦公室就在一樓，她讓江寧在走廊里等著，自己推門進去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教師招呼她：“你有什么事嗎？”

    “老師您好，我想替女兒轉學，來問一問相關流程。”她說完就把汽水拿出來，每位教師塞了一瓶。

    汽水是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玻璃瓶上冒著微小的泡沫，辦公室里沒有空調，這么幾瓶冰汽水，立刻讓幾個老師對林文珺客氣了一些。

    但問完江寧的情況，中年女老師就搖起頭來。

    “你女兒已經讀完一年級了，而且又沒有本市戶口，很難轉過來的?！敝心昱處熆丛诹治默B懷著孕，又大熱天跑來，給她搬了把椅子讓她坐下。

    林文珺知道辦起來不容易，江寧讀書是先在老家辦了入學，交了學費，有學籍之后再調到海市，又給現在讀的小學，交了一筆借讀費。

    花了兩份錢才讀上書，江燁不想折騰也確實是因為太麻煩了。

    但她不怕麻煩，她一定要讓女兒在一個穩(wěn)定的，好的環(huán)境里讀書。

    “程老師，有沒有別的辦法，借讀也沒問題的?！?/br>
    程老師一看就知道林文珺愿意付借讀費，她看看在窗臺探腦袋的江寧，對林文珺說：“真的沒辦法，我們是公辦學校，做什么事情都要講規(guī)矩的，你想借讀，也得有名額，要排隊?！?/br>
    那么多家長想送孩子來讀書，像他們這樣的學校，光有錢可進不來。

    說難辦也不難辦，要是有張領導給開條子就行。

    林文珺一聽憑自己辦不了，她也不氣餒，來的時候就已經設想過這種結果了。

    “那程老師能不能給我一個電話，學校你肯定都熟，有沒有別的學校，能收像我女兒這樣情況的學生？”

    程老師留了個電話給林文珺，送她走到門口：“你們要是沒路子，那就只有讀私立了，我看你們條件不錯，現在有些私立實驗小學，師資也很好?！?/br>
    江寧聽見了，她突然像小時候那樣，伸手牽住mama的裙邊。

    程老師看了眼江寧，小姑娘長得精靈可愛，打扮得也漂漂亮亮，一看就是被父母寵愛的女孩。

    她安慰林文珺：“而且我們這里是從一年級開始就學英文的，普通學校要三年級才開始學，你女兒沒學過，真的轉進來了，也要追進度?！?/br>
    程老師也不把話說死，萬一人家就能拿來條子。

    “謝謝程老師，我再去別的學校問一問。”

    林文珺沒有因為辦不成事就擺臉色，程老師報了兩個私立實驗小學的名字：“這兩個小學，挖走我們幾個老師，硬件軟件都不錯的?！?/br>
    也挖過她，但私立畢竟是私立，不如公辦的穩(wěn)定，她思考了很久，還是沒去。

    林文珺笑了，拉著女兒的手剛要離開。

    辦公室里年輕的老師說：“二胎哦……超生?！?/br>
    春晚小品一放，“超生游擊隊”這詞火遍大江南北，林文珺聽得清清楚楚，她覺得有點好笑，二十多年前談二胎色變，二十多年后國家又鼓勵生二胎了，林文珺的小姑子女兒都讀大學了，又拼著要生二胎。

    她握住女兒的手，帶她回家。

    不算白跑一趟，起碼多了兩條路能走。

    看著兩個私立實驗小學的名字，林文珺覺得很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江燁后來替朋友辦孩子入學，就是進了其中一個小學。

    當時要交兩萬塊贊助費，等他準備替江寧辦的時候，兩萬漲成了五萬，那會兒家里買了車，五萬塊實在是吃緊，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文珺捏著那張紙，帶女兒離開學校。

    一路上江寧都不說話，林文珺搖搖她的小手，低頭問她：“怎么啦？”

    “我是不是不能學鋼琴了？”江寧在走廊上看見那個學校的學生了，他們的校服跟她的不一樣！

    不是白上衣綠褲子，是漂亮的白襯衣黑格子裙。

    “誰說的？”母女倆跑了一天，午飯都沒吃，但她還是笑，“你想學我們就學，mama帶你去吃三黃雞好不好？”

    江寧立刻開心了，接連兩天在外面吃飯，還從來沒有過。

    林文珺原來想吃完飯再買兩身衣服，但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出來大半天，她已經很累了，吃完飯還是打車回家，開著電風扇睡了個午覺。

    晚上江燁難得早回家，林文珺絕口不提找學校的事，她把買回來的三黃雞擺出來，煮了米飯，炒了個青菜，再燙個冬瓜rou丸湯。

    “怎么又買熟菜？”江燁連問都沒問一聲，他的認知里，覺得妻子今天根本就不會出門。

    吃了兩口飯，他才說：“我買了個空調，過幾天送過來?！?/br>
    “空調？”林文珺已經想到了，但想把學校和房子都找好，再按空調。

    “高明他們單位有內購價，他自己去年買了，今年的名額問我要不要，我要了一臺?！眱荣弮r的春蘭空調可是俏貨，不是國企輕易買不著，雖然是便宜些，但也要好幾千塊。

    林文珺肚大怕熱，這一居室每天中午都跟蒸籠一樣，坐在里面汗水直流。

    江燁買空調其實是為了妻子女兒在家能舒服點，但這種話，他是不會說的。

    林文珺看了他一眼，主動提起：“我今天去外國語小學了?！?/br>
    江燁一口湯差點嗆著：“外國語？”

    “那的小學生從一年級開始學英文的，我們寧寧晚了，又不是本地戶口，很難進去?！绷治默B拿出程老師給的那張紙，“明天我去這個學校問問，是去年年初才開辦的私立實驗小學，據說老師都是從市里幾個重點小學挖過去的。”

    江燁有些吃驚：“你還真去了？”

    林文珺給自己盛了碗冬瓜湯：“嗯，我來了兩年多了，今天也算看過半個市區(qū)?！?/br>
    二十多年后的高樓大廈，現在還統統沒有，城中還有很多是荒田荒地，但處處都在規(guī)劃，準備施工動土，江燁也正是趕上了這一波才發(fā)的家。

    江燁沒想到妻子真的會去，真的敢去。

    林文珺難得在丈夫臉上看見吃驚的表情，他這種目光，讓林文珺覺得很爽！

    “空調送過來不急著裝，等我們換了房子再說。”

    電視劇正在播放女主角彈鋼琴的畫面，江寧眼睛眨都不眨，她以前也看過，但在mama告訴她，她也能學鋼琴之前，她連想都沒想過。

    “爸爸，我也想學彈鋼琴?！?/br>
    江燁答應得很爽快：“好啊，想學就學。”

    第4章

    林文珺知道丈夫就是隨口答應一聲，他們住的地方，連放鋼琴的空間都沒有。

    以后買？所有事都不能指望著以后。

    江燁雖然吃驚她真敢去問轉學的事，但他還是不相信憑她自己能辦成。

    林文珺憋著一口氣，摸摸女兒的頭：“等我們換了房子，寧寧自己一個人一間房，鋼琴就放在你房間里?！?/br>
    陪練鋼琴有多苦，林文珺后來陪兒子的時候才知道，但女兒想學，這一次她一定提供條件讓她學。

    江燁把這事當笑話看，她閑得沒事干了，才大熱天里折騰這些，反正再有一個多月就開學了，她知道辦不成，也就不鬧騰了。

    江燁吃完了晚飯才告訴林文珺：“你給我收拾兩件衣服，明天我?guī)嘶厝ヒ惶恕！?/br>
    老家蘇城是個旅游城市，剛剛開了一個溫泉度假村，江燁立刻有了新的交際手段，帶人去短途游，路程不遠，周末就能玩一圈。

    林文珺答應了一聲。

    江燁又問：“你媽那里要不要送點錢過去？”

    林文珺收拾碗筷的手頓了頓：“清明節(jié)回去的時候才剛給過，等過年再說吧，咱們家現在要用錢的地方也很多?！?/br>
    父母怎么給都不夠，給的再多，沒人念她一句好，何必還給呢？

    林文珺到過道里洗碗，水籠頭嘩嘩流水，她父母已經去世了，但活著的時候一直罵她沒良心。

    沒良心？

    他們住的房子是江燁花錢買的，過年過節(jié)除了江燁給一份錢，她還暗中再補貼一份。

    但有什么用呢？她還是父母嘴里最沒良心，最不是個東西的女兒。

    江寧今天特別高興，她連動畫片都不看了，從屋里跑出來，主動要求洗碗。

    林文珺擦干凈手，回屋給丈夫收拾行李，江燁要出門應酬，衣服褲子都是常買常換的，她收拾完了衣服，拿出錢來：“一萬夠不夠？”

    “先放個一萬吧，小徐過生日?！币蛡€生日禮物。

    江燁跟王志國一處就是二十年，但還真不知道他老婆喜歡什么：＂你說買點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