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你比我還忙。”江燁感慨一句，確實得趕緊找個鐘點工了。

    “你在外面忙, 我在家里忙, 大家都忙?！苯瓱畈皇怯X得她閑著嗎？那就讓他知道知道，她是不是一天天在家閑著享清福了！

    以后她就天天填格子, 每個格子都寫滿，看江燁還有臉說她清閑！

    “你趕緊找個鐘點工幫幫手?！毖劭粗亲泳鸵惶焯齑笃饋砹?。

    江燁開著門上廁所，一邊上廁所一邊又說：“對了，你媽昨天跟我說，你舅公家的兒子想出來打工?！?/br>
    林文珺瞪大了眼：“她什么時候跟你說的？”

    竟然都沒跟她商量？大概是碰了幾回軟釘子, 也知道求女兒沒用了，干脆就找上女婿。

    “半夜里說的，我剛回來，她出來倒茶。”江燁喝了酒，這種事一聽就答應(yīng)了，新接了工程正缺少人手，用誰不是用。

    林文珺急了：“以后我爸我媽再求你事，你別瞎答應(yīng)！”

    她自從睜眼回來95年，一直冷著江燁，還從來沒跟他這么說過話。

    江燁被她這一通脾氣給弄懵了：“怎么了？我這兒正好少工人，讓你表弟來打工有什么不行？”

    現(xiàn)在的打工仔都以村為單位，一個村有一個能闖出來的，全村一個接一個，一起干這個，人多還不怕被包工頭欺負。

    工地上喊一聲，都是自己人。

    “我舅舅家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全是好吃懶做的，家里門前三分地，到現(xiàn)在都是我舅舅自己在種，小鵬他什么都吃，就是不會吃苦?！?/br>
    建筑工地又臟又累，夏小鵬上輩子只呆了半年，江燁還多發(fā)他幾個月的工錢，回去他就到處嚷嚷，說在江燁這里吃苦了，住的差吃得差，連口干凈的水都沒得喝。

    他哪兒是來打工的，他就是想來當小舅子的。

    這回林文珺連爹媽meimei都不打算照顧了，還會照顧這個表弟？

    江燁聽見“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苦”一下笑起來，沒想到老婆還能說出這種話，但他想了想還是說，“我答應(yīng)都答應(yīng)了，就讓他來試著干一干，不行就讓他走?！?/br>
    “我丑話可說在前頭，他干不了這個，你也別多發(fā)他工資，別貼錢不討好。”

    “知道了，給我煮碗餛飩，你媽說昨天包了一百多個餛飩。”江燁也知道這是丈母娘在邀功，一點小事她都得念叨。

    林文珺給他下了碗菜rou餛飩，蝦仁餛飩她都分開放，那個是要留給寧寧吃的。

    蝦皮海帶湯，再滴兩滴香油。

    江燁一口一只，“霍咯霍咯”吃得飛快：“對了，周芳再要找你，你別把她帶家里來，找個借口別見她了?！?/br>
    “怎么了？”林文珺還是關(guān)切的，不知道周芳想通了沒有。

    “她把車賣了，要給程志軍還帳。”江燁皺著眉頭嘆口氣，程志軍的債主來過公司，也去找了周芳，家里的存款拿出來還不夠，連車也得賣掉。

    林文珺早就看出來了，周芳對程志軍還沒完全絕望。

    有些女人就是這樣，似乎只要男人不變心，那就是好的，就什么事都能原諒。

    “真是想不通。”江燁搖搖頭，程志軍會拖垮她們母子的，周芳連工作都沒有，把錢全填進去，兒子要怎么辦？

    林文珺覺得是因為自己對周芳說了那些話，讓有些事提前發(fā)生了。

    “她要是來電話，我總得勸勸她?！?/br>
    這到底是別人的生活，江燁說完就要去公司，他從包里拿出一疊錢：“家里沒錢了吧？你拿著，你看著給兩個老的吧?！?/br>
    林文珺這回沒拿：“你上個月回去不是給過他們錢了?！彼蝗活D住，想了想問：“一樣是買東西，要不要給你爸捎帶點東西過去？”

    這還是林文珺第一次主動要給公公買東西，江燁一直到換完鞋才點頭：“行，你給看著買吧?！?/br>
    林文珺站在玄關(guān)，她對她的父母有怨，江燁對他的父親也有怨。

    江燁賺到錢之后，曾經(jīng)報復性消費過一段時間，恨不得讓老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錢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是想告訴他的父親，他混出頭了。

    林文珺突然想到江寧，寧寧跟她爸爸可真是一模一樣。

    想到女兒就對江燁多了一份理解，其實林文珺自己，也是這樣。

    大夏天里突然就想喝點熱的，林文珺燒了壺水水，守著水開，給自己泡一杯茶。

    江寧第一次去電視塔，她跟在外公外婆身邊，坐升高電梯，到二百多米高的地方，底下的房子只那么一丁點兒。

    車子就像螞蟻排隊，一溜溜開在馬路上。

    江寧往投幣望遠鏡里扔了兩塊錢，舉著鏡筒看向遠處。

    “能看到我們家嗎？”

    “你們家在那邊。”小佟叔叔給她指了個方向。

    江寧踮著腳尖努力看，望遠鏡的極限處，也找不到自己家的房子，時間到了，鏡筒一黑，江寧嘆口氣，讓望遠鏡垂下去。

    “要是我們家在江邊就好了?！苯瓕幐袊@，那在東方明珠電視塔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小佟哈哈大笑：“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br>
    “為什么?。俊苯瓕幉幻靼?，為什么連房子都不要，就要張床呢？當然是房子更好啦！

    “這邊太破了，出來什么也沒有，就這一塊還有電視塔，遠一點全是荒地。”

    江寧認真想了想：“要是像我們家的房子那樣，那我也要的?！?/br>
    小佟跟著林文珺跑過建材市場，老板娘的眼光是真的高，現(xiàn)在大家裝修哪會選這么素的顏色，賣材料的人也都推薦現(xiàn)在的大熱門。

    偏偏老板娘看這個太俗氣，看那個說太烏蘇不舒服。

    佟建當然是順著她說話，但想不出來房子會裝修成什么樣子。

    等全都裝好，他服氣了。

    這一路上當著林父林母的面，夸了好多句，夏秀珍一直不說話，林齊盛哼一聲：“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讓我們住?！?/br>
    這個佟建還真知道為什么，他猜大概是要替王太太跑裝修，但他就是負責跑腿的，老板家里的事，他一個外人插什么嘴？

    只好嘿嘿陪笑：“外公外婆要不要拍張照片?。扛鷮帉幰黄鹋囊粡垺！?/br>
    觀光層有好幾個攝影攤位，花十塊錢就能拍張照片，江寧今天穿了她粉藍色紗的裙子，mama還給她戴了個發(fā)箍，她當然想拍張照片。

    佟建不等他們回答，就去把錢付了。

    江寧站在外公外婆中間，學圖畫書里公主的樣子，拎起裙子拍了張照片。

    “小公主拍的真好看，再來一張單人照吧！”戴帽子的攝影師夸道。

    “好，咱們再來拍一張，給外公外婆也拍一張雙人的?！?/br>
    照片是立等可取的，江寧捏著照片的小角落，學攝影師的樣子不斷揮動照片，等膠紙顯影，等照片顯影了，她就用手帕小心包住，放進自己的小包里。

    她要帶回家給mama看！

    去了電視塔，又去外灘，八月底的天氣還很炎熱，江寧一回家就嚷嚷：“mama，mama，熱死我啦！”

    像個小炮彈一樣沖到冰箱邊，拿了罐冰椰汁，又沖進房間打開空調(diào)，倒在床上。

    林文珺忍不住笑：“好玩嗎？”

    “特別好玩，電視塔特別高！”江寧把胳膊伸過頭頂，比出“特別高”的動作，把包里的照片拿出來給mama看。

    林文珺坐到她床邊：“我們買個相框，把照片裝起來?！?/br>
    林文珺摸著女兒的絨絨碎發(fā)，想起江寧從初中開始就沒怎么拍照片了。

    江寧讀初中就住校了，每周回來都更胖一些，青春期的女孩敏感，她越來越不肯拍照，還是上大學的時候咬牙減肥才瘦了下來。

    林文珺閑在家里沒事，翻開相冊，連女兒長大的照片都沒幾張。

    她自己也一樣，快六十歲時追憶青春，竟然翻不出幾張照片，所有年輕時候的照片，都是在生兒子之前拍的。

    “寧寧，等周末的時候，mama帶你去照相館拍照片吧?！?/br>
    連肚子里的江媛一起，算是她們?nèi)说暮险铡?/br>
    等江媛出生之后，她們再一起去拍百日照，周歲照。

    “真的？太好了！”江寧高興的在床上翻滾一下，她還從來沒去照相館拍過照呢！

    她把今天看見的嘰嘰咕咕告訴林文珺：“我們家太遠了，在那么高的塔上也看不見，如果住在江邊，是不是就能看見了?！?/br>
    住在江邊……

    林文珺笑了：“好呀，mama以后在江邊上給寧寧買房子！”

    母女倆正在說話，夏秀珍笑瞇瞇站在門口，她沖林文珺招招手，好聲好氣的說：“你來?！?/br>
    “什么事？”

    “你來呀?！?/br>
    林文珺摸摸女兒的手：“喝完飲料做今天的作業(yè)。”說完走出房門。

    夏秀珍把她拉到主臥室，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江燁年底真的能賺一百萬啊？”

    終于還是問了，林文珺心里冷笑一聲，上輩子母親就是這樣，用討好的笑容，柔軟的語調(diào)訴苦要錢，百試百靈。

    她笑了：“誰你說的？小孩子的話你怎么能當真。”

    “是小佟說江燁公司剛接到個大工程?！?/br>
    光是小孩說的話，林父林母一開始聽了激動，但也沒完全當真，直到今天問小佟，他們才確定，江燁是真的能掙一百萬！

    林文珺睜眼說瞎話：“一個工程總共一百萬，機器材料去掉一半，工人的工資一半里的一半，還要跟合伙人分，你自己算還有多少？”

    夏秀珍算了一會兒，那怎么著也得有十萬塊吧！

    “文儷她那個股份……”

    “這房子還欠著銀行錢呢。”林文珺說完，看著夏秀珍，“怎么江燁掙的錢，自己家里還沒花呢，就有人上趕著想替他花？”

    “你怎么這么說話，你現(xiàn)在過得這么好了，幫襯幫襯你meimei……”

    夏秀珍的話再一次被打斷了，林文珺無數(shù)次想問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就連江燁也會感概，她怎么既不像爸，又不像媽，難道是抱養(yǎng)來的？

    上輩子林文珺想不通，這輩子她不想再糾結(jié)。

    “她過得好的時候，也沒幫襯過我?！绷治默B冷眼看著母親，“你們要是再自己找江燁，那今天就回去吧，以后也別來了?！?/br>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