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挑眉，微微張嘴，“這么巧？”

    胡煉抬眼看劉恒，本來想說你和老婆王殷成不也見得很巧么？想想還是把話吞掉了，麻痹在一個妻奴面前還是保持沉默吧。

    胡煉道：“我也是昨天剛想起來的，今天高衍帶著兒子去兒童醫(yī)院看病，還抽了血，我就想干脆驗一下，是不是一驗就知道了?！鳖D了頓，“到底驗了沒有？”

    劉恒抬手腕看了看表，干脆利落道：“走，去醫(yī)院。”

    胡煉的車是不能開了，索性爬上劉恒的車跟著去醫(yī)院，劉恒和劉毅兩兄弟其實性格還是很類似的，但劉恒早幾年就結(jié)婚過家庭生活了，所以性格沒有劉毅那么沉默寡言，孩子接觸多了有時候也會犯點二，總體來說，胡煉覺得劉恒的性格比劉毅好多了，也比較容易溝通。

    劉恒不怎么關(guān)注古玩圈的事情，對高家的事情知道得也很少，劉恒開車的時候，胡煉就坐在副駕駛位子上解釋了高家的一些關(guān)系，提到冬冬的時候唏噓道：“冬冬和豆沙沒法比，和湯圓更沒法比。好像身體一直都很不好，在兒童醫(yī)院還申請了護(hù)理方案，高衍估計也是很缺錢?！?/br>
    劉恒道：“孩子身體不好？”

    胡煉：“高衍申請了護(hù)理方案，要是身體好還花那個閑錢和工夫？”

    劉恒：“也沒有戶口，是黑戶？”

    胡煉嘆氣：“是啊?！?/br>
    劉恒側(cè)頭看了胡煉一眼，繼續(xù)開車道：“鑒定報告等會兒就應(yīng)該出來了，要真是劉毅的，你還是先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吧。”

    胡煉伸長了脖子，瞪著眼睛看劉恒，很快反應(yīng)過來劉恒的意思，“你你你你……”

    劉恒用默哀的口氣道：“孩子的情況不太好，成年人更注意物質(zhì)上的給予，豆沙和湯圓又是個對比，我感覺劉毅這次會連我一起揍?！?/br>
    胡煉：“……”

    劉恒停完車，和胡煉一起坐電梯上了12樓鑒定科。

    副院長已經(jīng)等在電梯口了，劉恒和胡煉匆匆忙忙走出來，朝著鑒定科走，副院長跟在后面解釋道：“二十分鐘，最多再等二十分鐘就行了?！?/br>
    劉恒面色嚴(yán)肅，道：“血調(diào)出來的時候劉毅不知道吧？”

    副院長道：“沒走流程，偷偷送出來的?！?/br>
    劉恒點點頭：“好?！?/br>
    兒童醫(yī)院的鑒定科不大，鑒定科的大門也是緊閉的，劉恒和胡煉、副院長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耐心等待著。這期間胡煉一直垂著腦袋閉著眼睛，而劉恒則拿著手機(jī)開著微信。

    二十分鐘的時間其實不長，劉恒和胡煉卻等得沒什么耐心，等待的過程里，劉恒開始慶幸劉毅這會兒什么都不知道，因為等待的過程確實非常難熬，腦子里飛速轉(zhuǎn)著，會不停想各種事情各種假設(shè)，會不會是胡煉搞錯了？會不會空歡喜一場？如果確實是劉毅的孩子，他又要怎么和劉毅說這件事情？

    然而還沒有等到二十分鐘，就在劉恒和胡煉各自懷揣著各自的心情想了亂七八糟一堆事情之后，鑒定科的門突然從里面被打開了，一個帶著口罩的醫(yī)生站在門內(nèi)，先是對著副院長點了點頭，接著對劉恒和胡煉道：“進(jìn)來吧?！?/br>
    劉恒和胡煉對視一眼，一前一后走進(jìn)去，副院長卻沒有跟著進(jìn)去。

    鑒定科的大門走進(jìn)去是一個十幾平米的辦公室，辦公室里兩個辦公桌兩臺電腦，另外一扇門直通著鑒定室。

    鑒定科的醫(yī)生把剛剛打印出來還熱乎的鑒定文件遞給了劉恒，戴著口罩，道：“鑒定報告出來了，理論上來說，所有的鑒定都是有偏差的，不過在實際cao作的結(jié)果之后，偏差的概率因為很小，所以會被忽視……”醫(yī)生總是習(xí)慣不把話說滿。

    劉恒翻開堅定報告，一堆的專業(yè)術(shù)語和數(shù)據(jù)，他根本看不懂，胡煉在旁邊湊著脖子看，劉恒抬眼道：“直接給我一個結(jié)果。”

    醫(yī)生點點頭，道：“從鑒定結(jié)果來看，是父子！”

    @

    劉恒是帶著鑒定報告和胡煉一起離開鑒定科，知道結(jié)果之后，兩個大男人都沉默了，因為現(xiàn)在擺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問題不是當(dāng)年的“孩子到底有沒有生下來”“孩子在哪里”，而是時隔三年之后，他們要怎么開口和劉毅說這件事情。

    胡煉和劉恒坐上車，劉恒沒有發(fā)動車子，兩人沉默的坐在位子上，劉恒把鑒定報告放進(jìn)公文包里。

    胡煉看著車外，道：“現(xiàn)在怎么辦？”

    劉恒回道：“要么不說要么死?！?/br>
    胡煉轉(zhuǎn)頭看劉恒，道：“劉毅有三年的空白期，三年之前以為自己不會有孩子，三年之后孩子突然冒出來了，他會不會……”胡煉想到了什么，突然頓住了沒再接著說。

    劉恒轉(zhuǎn)頭：“會不會什么？”

    胡煉道：“你說，沒有見過的父子，會不會有什么感應(yīng)？就好像雙胞胎那種，血緣感應(yīng)？”

    劉恒覺得胡煉的話有點沒頭沒腦，但還是想了想，認(rèn)真道：“應(yīng)該會有吧，小孩子又比較敏感。”

    胡煉道：“冬冬今天早上在醫(yī)院碰到劉毅了，直接就喊劉毅爸爸?！?/br>
    劉恒：“……”胡煉一句話出來，劉恒先是一愣覺得很神奇，第二秒有一種他和胡煉正在作死的感覺。

    胡煉接著又道：“你說血緣這種東西，冬冬能感覺到，劉毅會么？”

    劉恒：“……”

    @

    劉毅見過高環(huán)宇之后沒有回去，去了近郊的一棟別墅，那是大約四年之前買的，早就裝修好了，卻一直空閑著沒有人住。

    劉毅把車直接停在門口，開門進(jìn)去，打開燈。

    入眼就是別墅一樓一個兒童游泳池，池水安靜清透，想必是清潔工今天剛剛換過。劉毅看到水池的時候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抬步走進(jìn)來，朝陽落地窗邊上就是沙發(fā)，客廳、廚房都是按照劉毅之前的意思擺置的，但劉毅卻沒有在這里住過一天。

    劉毅走進(jìn)來，看了看一樓大廳，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有不少房間，除了主臥劉毅自己的房間，還有兩個打通墻壁的嬰兒房。

    劉毅推開嬰兒房的門，靠門口一盞橘黃色的小燈便自動打開了，剛好可以照到嬰兒床擺置的地方。

    房門沒有大開，只開了三分之一，劉毅抬眼看了看那張藍(lán)色的嬰兒床，沒有走進(jìn)去，很快垂眸拉上門，轉(zhuǎn)身下樓。

    劉毅下樓去了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一個三十大幾的男人，早就過了緬懷的年紀(jì)，像劉毅這樣的性格，似乎也鮮少去回想什么事情。對劉毅來說，他人生的大半時間都在商場里混跡，算計利益和人情。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境突然就回到了三年多之前剛剛知道自己不會有孩子的那個時刻。失望、困頓、原本知道該如何去走的一條路突然就斷了。

    劉毅說不上來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從醫(yī)院出來之后，他就沒什么心情，和高環(huán)宇吃飯的時候也完全是應(yīng)付式的，吃完之后匆匆就出來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就特別想來這里，在過去的三年里，劉毅幾乎鮮少過來，這個別墅對于劉毅來說是一個不太好的提醒，提醒自己不會有孩子，永遠(yuǎn)不會有。

    別墅里有酒，劉毅卻懶得動，西服脫了扔在一邊，領(lǐng)帶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劉毅抽了兩根煙之后就不抽了，靠在沙發(fā)上發(fā)呆，腦子放空，面孔上的神色也有些呆滯。

    劉恒的電話這個時候卻撥了過來，劉毅看了看屏幕，接通道：“什么事？”

    劉恒道：“你在哪兒？我和胡煉有話和你說。”

    劉毅皺了皺眉頭道，“別墅?！?/br>
    劉恒沒想起來是哪個別墅，疑惑道：“什么？什么別墅？”

    劉毅：“東湖這邊的別墅?！闭f完就直接掛了。

    劉毅收起了臉上困頓的神色坐了起來，拉掉脖子上掛著的領(lǐng)帶，去廚房倒了杯水，轉(zhuǎn)頭又去一樓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

    劉恒和胡煉過來的時候大門開著，劉毅背對著門口站在落地窗前，聽到門口的聲響轉(zhuǎn)過頭來。

    客廳所有的燈都開著，分外亮堂，劉毅還是那副冷峻不笑的樣子，面孔上的神色一覽無余。

    劉恒打頭手里拎著包先走進(jìn)來，胡煉跟在后面。

    劉毅轉(zhuǎn)過身，看了看劉恒，視線轉(zhuǎn)向胡煉的時候沉了沉，似乎感覺到有什么不對。

    劉毅：“什么事？”

    劉毅朝劉恒走過去，劉恒眼神堅定地看著劉毅，快步走過來，兩人站在靠近水池的地方，胡煉在不遠(yuǎn)處的另外一邊站著，沒有走過來。

    劉恒和劉毅面對面站著，兩個男人都很高，劉恒什么都不說，直接從包里拿出剛剛的那份鑒定書，遞給劉毅。

    劉毅看著劉恒接過來，垂眸翻開鑒定書，翻了兩頁，手一頓，拖著鑒定書的手用力一抓，把鑒定書死死捏著攥在手里，垂著手臂抬眸看著劉恒道：“什么意思？”

    劉恒小心翼翼退開一步，看著劉毅道：“代孕機(jī)構(gòu)之前把你的jingzi弄錯給了別人，受孕成功有了一個孩子，這是dna鑒定，剛剛才拿到的。”

    劉毅瞇了瞇眼，壓制住心里各種即將噴涌的感覺感受，盯著劉恒沒說話。

    劉恒繼續(xù)道：“因為之前都沒有找到那個孩子，所以才沒有告訴你?！眲⒑闶莿⒁愕挠H弟弟，自然之道劉毅的脾氣，劉毅現(xiàn)在是忍而不發(fā)，等著自己把所有的話全部都吐出來。反正已經(jīng)說到這一步了，劉恒索性干脆都說了出來，道：“胡煉之前就覺得高衍眼熟，也是……”

    然而還沒等劉恒說完，劉毅突然打斷，眼神凌厲，道：“你和胡煉一起，從一開始就知道？”

    劉恒心道完了，只得點點頭。

    劉毅也點了點頭，視線垂落，抬眸的時候突然伸手拽著劉恒的衣襟直接把人扔進(jìn)了水池，劉恒一個一米九的大男人摔進(jìn)水池里濺起老高的水花，看得水池另外一邊的胡煉都快傻了。

    胡煉張嘴愕然看著劉毅話都不說就把劉恒扔進(jìn)了水池，抬眼的時候正看到劉毅捏著鑒定書面無表情的朝自己這邊走來，胡煉趕緊彎腰拖鞋，朝著劉毅搖了搖手：“我自己跳！自己跳！”

    劉毅腿長幾步就走到了胡煉眼前，胡煉只來得及脫一只鞋，彎腰正準(zhǔn)備脫另外一只的時候劉毅已經(jīng)走到了眼前。

    劉毅垂眼看著胡煉，面色冰冷，抬腿直接一腳狠狠揣在胡煉的臉上，把人踹下了水池，轉(zhuǎn)身捏著手里的報告干脆利落朝外走。

    劉恒本來以為劉毅會揍自己，沒想到會被推下水池，嗆了好幾口的水，胡煉更慘，劉毅那一腳直接就踹在他臉上，鼻梁骨都生疼。

    兩個男人從水里站起來，摸了把臉，胡煉臉上還有腳印，看著劉恒道：“我明天要不要打辭職報告？”

    劉恒冷笑一聲，拍了拍胡煉的肩膀：“別想了，你走了誰陪我一起挨揍，老實待著吧。”

    胡煉：“……”

    16

    劉毅攥著手里的鑒定報告幾乎是跑出來的，踹完胡煉那一腳的時候他腦子里還是空白一片，等他轉(zhuǎn)身跑出門的時候，冬冬圓嘟嘟的臉頰不停在眼前閃過，尤其是孩子抱著自己哭得稀里嘩啦喊二爸爸的時候。

    劉毅渾身的肌rou都緊繃著，拉開車門上車發(fā)動車子，等車子開出的小區(qū)的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冬冬和高衍住在哪里。

    劉毅一個急剎停在別墅區(qū)門口不遠(yuǎn)的地方，身體隨著車子慣性的牽引前傾，又被安全帶勒住上半身。

    劉毅坐在駕駛位上好半天都沒有動，僵持的動作下是一顆不停跳躍的心臟。他維持著僵硬的動作好久，慢慢才從副駕駛座位上撿起那份被捏皺的dna報告，撫平卻沒有展開。

    劉毅的呼吸都是很輕很輕的，腦海里都不敢太過快速的轉(zhuǎn)動想事情，他怕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夢里動作太大醒來了，什么都是一場空。

    劉毅看著手里的dna報告許久，眼神發(fā)直，好像長久以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突然就成了現(xiàn)實。

    冬冬？冬冬是自己的孩子？！

    劉毅握著方向盤，突然抬眼開車掉頭，駛回了別墅。

    劉恒和胡煉才從水池里爬起來，兩人還沒有來得及找毛巾擦臉，就看到劉毅邁著長腿陰沉著臉走了進(jìn)來，步伐恨不得生風(fēng)。

    胡煉瞪大了眼睛看到劉毅朝自己這邊走過來，但劉毅并沒有看向自己，只眼神淬了寒光狠狠盯著劉恒，胡煉趕緊默不作聲地朝旁邊退開一步，有點慶幸劉毅的炮火沒對著自己。

    劉毅面無表情地走進(jìn)大廳，看都沒看胡煉一眼，只經(jīng)過胡煉身邊的時候抬腿又把人踹進(jìn)了水池了。

    胡煉慘叫一聲跌進(jìn)水池里，濺起老高的水花，劉恒挑眉看著劉毅，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被揍被踹下水池的心理和生理建設(shè)。

    劉毅走到劉恒面前，兄弟兩個個子都很高，面對面站著平視，劉毅的眼中隱著將要爆發(fā)的風(fēng)暴，似乎對于劉恒和胡煉隱瞞這件事多年的做法非常不能茍同。

    劉恒本來以為劉毅會罵自己，但劉毅沒有，劉毅只看著自己道：“你自己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應(yīng)該能體會我現(xiàn)在的心情?！?/br>
    劉恒眼神一閃，眼神錯開朝旁邊心虛地看了看，才重新回視劉毅道：“就是因為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才不想告訴你。高衍是黑戶，他一直都隱藏得很好，我找不到，你覺得你找到的概率有多大？”

    劉毅看著劉恒，道：“你活了這么多年是白活了么？用自己所謂換位思考的價值觀來考慮別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