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子辰心下明了，那朵花起作用了。

    那是他從花間帶出來的花，能讓人迅速陷入半醒的夢境，回憶起印象中最深刻的事情。先前云雎回憶起的應該都是她時常想起的事，而此刻，她是想起了一些或許她自己都忘記的事了。

    云雎眼前出現(xiàn)了大片的鮮血，她殺了人，殺了好幾個人……印象中這些人都是當朝官員的子弟，她記不清楚當時是怎樣的情形，只記得她很憤怒，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戮之心，那一群人中唯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少年逃過一劫，其余都被她用極其殘酷的手段殺害。

    然后便是白鳳出現(xiàn)，她連白鳳都要一起殺，最終被白鳳制服……

    云雎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亂成一團，理不清，她一雙眼猛然盯住圣凌，問道：“有一回，他到哪個大臣家奏了忘憂曲，那個被洗刷記憶的是不是……是不是叫，容旭？”

    圣凌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怎么突然問了這么久遠的事情，但見其神情癲狂，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道：“那些人，是你殺的？”

    “我問你是不是？是不是叫容旭？你快告訴我！”云雎似乎沒聽到圣凌的話，只是一昧地追問，半晌沒有得到回答，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像個瘋子，“原來是這樣……這么說來，他并沒有負了我……”

    “他沒有負了我，反倒是我負了他！哈哈哈哈……”

    是她先造了殺孽，作為有生國的守衛(wèi)者，白鳳是應當將她直接消滅的，可他卻只是將她封印起來，那首忘憂除了讓容旭免受驚嚇以外，又何嘗不是在為她抹殺罪證呢？

    她不知怎么想起萬年前她的小鳳凰那句“原來我也會有私心啊……”

    人有七情六欲，就很難不起私心，圣凌也沒想到，他眼中神一般履于紅塵之上的師尊竟也存了私心。也終于明白了師尊那時候的告誡。

    圣凌，你記住，千萬不要為了一己之私動用月心石的力量，否則……不得好死。

    回想起當初白鳳自爆而亡的場面，圣凌心中莫名一酸：師尊，即使你那般通透的人，到底也免不了有私心，并且愿意為之不顧一切啊。

    云雎笑著笑著突然沒了聲音，她的身影也在一團魔氣中漸漸消失，很快便失了蹤跡。

    圣凌目光微動，朝一側(cè)高塔上一指，道：“在那里?！?/br>
    “別讓她跑了！追！”赫子辰立刻朝那邊飛身而去。

    “赫子辰，我要你交出你的魂魄！”

    在進入塔內(nèi)前，赫子辰聽到云雎的聲音響在耳邊，他覺得有些好笑，她自己不知因為什么消耗過度，現(xiàn)在顯然已經(jīng)不堪一擊了，有什么資格來提出這種要求。但在他進入塔內(nèi)之后，突然心神一顫，覺得她的確有這個資格。

    “母后？！”

    看著被云雎一把利劍挾持的華衣婦人，赫子辰驚叫出聲，朝云雎厲聲喝道：“你什么時候抓了我母后？快放開她！”

    “我可沒這精力去抓人，是她自己來找我的?！痹砌驴┛┑匦χ錆M惡意地看著赫子辰，嬌聲道，“你想知道，你的母后，為什么會來找一只魔嗎？”

    “母后……”赫子辰聲音稍顯低落，仿佛只是喃喃自語，他無力地牽了牽嘴角，苦笑道，“真的是你……可是，怎么會是你呢……”

    第48章 尾聲（終）

    秦練冷眼看著赫子辰，顯然不想回答他，也并不想懇求他救自己。

    圣凌輕輕拍了拍赫子辰的脊背，輕聲道：“還有我呢，我一直都在?！?/br>
    他不驚訝，或許也有些疑惑不解，因為在情理之外，但這個事實卻是在意料之中。

    其實早就有預感了，只是誰都不愿意深想，不愿意承認。

    從當初赫子陽的含糊其辭兩人就猜到了，子陽刻意將他們引開，說是宮里有危險，事實上他們這一路卻比宮里更危險，他真正不想讓他們面對的，不是所謂的危險，而是某個人。

    一個連赫子陽自己都不愿面對，不忍戳穿的人。

    這個人只能是太后，秦練。

    “對，是我?！鼻鼐毭娌桓纳?，毫不畏懼，毫無愧意，“當初把你引入離魂陣的就是我的人，你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是，我知道……”赫子辰被她的態(tài)度傷到，咬牙道，“可我卻未懷疑過自己的母親！”

    秦練不以為意，輕蔑道：“蠢?！?/br>
    赫子辰感覺心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鈍鈍地痛，連強笑的力氣都沒了，他面色蒼白，雙眼不放過對方臉上一絲表情。

    “母后，您還記得幾年前我們幾個去收服怨靈嗎？那個老婦被兒子拋棄，死后化為怨靈，將全村人殺死，卻獨獨留了她兒子一家，我回宮后跟您說起，您是怎么說的？”

    “您說，世上沒有哪個母親會記恨自己的孩子，就算孩子有再多罪過，在母親心里都是能原諒的，孩子受罪就是在剜母親的心……”

    “那么，我想問母后，我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錯才讓您這般不能原諒，讓您狠下心腸知我于死地呢？當您這么做的時候……是否，也會感到剜心之痛呢？”

    秦練卻在他說了沒幾句時就閉了眼，等他說完好半晌才緩緩睜開眼睛，眼神依舊漠然，卻又叫人覺得有幾分滄桑。

    “作為我的孩子，你沒有什么過錯。”秦練目光沉沉，在赫子辰緊張的注視下慢慢說出了下一句話，“你最大的過錯就是……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