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然無聲無響地隨在我身后回到簌淵宮，詩染疾步迎出一福：“娘娘?！睋鷳n地打量一番，目光觸及我臉頰是一怔，又認真地看一看周身，方松了口氣，“沒大事就好，云溪和林晉去接皇次子了?！?/br>
    我安了心，他們二人去，總不至路上再出什么岔子。搭上詩染的手踏進明玉殿，端坐席上，執(zhí)盞倒了杯茶。我極緩慢地飲著，細細品味著那一絲一縷的熱氣，緩解心底不斷生出的冷冽。

    終于聽到熟悉的啼哭聲，我心中稍安，起身離座。云溪抱著元沂進來，我等不及她施禮就上前去接過元沂。與他分開還不足一個時辰，可這一劫，讓我不可抑制地去想我若死在了宮正司后的事情。

    這個孩子，在我眼里到底已不是“養(yǎng)子”二字那么簡單了。

    我抱著他，一下下均勻地輕拍著哄著，淡瞟了一眼林晉，問他：“怎么處置的？”

    “青云自是按陛下先前的旨意杖斃。”林晉躬著身，平淡的語調(diào)中藏著快意，“那位林大人，皇太后親自下旨處死了。”

    我冷然嗤笑，抑不住怒意：“就如此么？我在宮正司險些喪命，只是如此么？”

    “娘娘……”婉然遞了個眼色示意云溪退下，出言勸道，“娘娘也不可太在意這些，陛下與皇太后間的恩怨，娘娘是清楚的。依奴婢看，不是陛下不為娘娘徹查，是現(xiàn)在實在動不得?。∧锬锊环料热滔?，該報的時候總會報的?！?/br>
    我胸口幾經(jīng)起伏，最終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你當我是恨皇太后么？若真是她，我還真的只能忍下。可真正想要我命的那人，并不配我如此?！?/br>
    婉然聽了一愣：“娘娘何意？”

    林晉在旁了然地一欠身：“是了，雖是皇太后下旨送娘娘去宮正司、指使宮人賜死娘娘，可這事的始作俑者卻不是皇太后。娘娘清醒，未恨錯了人?！?/br>
    “青云是尹氏安排到御前的人、尹氏是皇太后的人，你和怡然就都怪上了皇太后。可莫要忘了，這事歸根結底是誰挑起來的?！蔽颐娓±湫Φ亻L舒口氣，“能收買皇太后的人，蕭雨盈真是好大的本事！”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呼高位嬪妃的姓名，婉然林晉皆噤了聲，靜默著不敢開口。我微一蹙眉揮了揮手：“都退下吧，我要歇一歇?！?/br>
    心知自己現(xiàn)在動不了瑤妃，但我卻可以逐次砍去她的左膀右臂。紀庶人已除，余下的宮嬪中雖仍有不少對瑤妃巴結有加，真正說得上得寵的也不過是馨貴嬪和睦才人。

    總要讓她先嘗到些苦頭才好，沒那些閑心思精打細算了。

    清明，我定要讓她知道我并非她刀俎上的魚rou。她可以仗著長寵不衰時時挑釁，可以仗著位居從一品擅動私刑罰跪，我都忍得了。卻并非要連性命之憂也假作不理。

    蕭雨盈，你既要行這一步，倒不妨看看誰先被“風光大葬”.

    月底，大軍回朝。征西將軍率部大敗靳傾左賢王部，弭平叛亂，靳傾重歸和平。同日，宏晅下旨封晉征西將軍為驃騎將軍；又過兩日，依靳傾汗王的意，朵頎公主嫁與驃騎將軍為妻，將軍賜封冠軍侯。

    這位驃騎將軍的風頭，一時間是沒有別的武官比得了了，哪怕是姜家人。大概再起戰(zhàn)事的時候，虎符也就要有新的去處了。

    聽說他們的婚事定在四月底，此前，朵頎公主會在上巳節(jié)時行及笄禮。及笄禮多在十五六歲時行此禮，亦有拖到二十再行的，另有一法子為“笄而婚之”，便是在婚前行禮?？刹还芎螘r行此禮，這說到底是漢族女子的成年之禮，從未聽說過靳傾公主受及笄禮，我不覺笑道：“有意思，好端端的靳傾公主，怎的也想起來行及笄禮？”

    莊聆低著頭認真地剝著她手里的一枚橘子，笑著道：“有什么不可的？我看挺好，到底是要嫁來大燕過一輩子，有意地學一學漢人的禮數(shù)是她識趣?！?/br>
    我一時沉默了，俄而緩緩道：“就是因為如此，我愈發(fā)覺得她根本不該嫁來大燕，好好的在靳傾做她的公主多好?！?/br>
    莊聆瞥我一眼，剝下半個橘子直直塞入我嘴里：“說什么癡話？陛下下的旨意，哪還能有改的？再說，先前也是她自己說過誰助汗王弭平叛亂，她就嫁給誰，你又何必在這為她不平？”

    “我說一句jiejie堵我十句?！蔽移分情僮記鰶龅奶鹬?，解釋道，“也不是什么為她不平，只是為她不值罷了?！?/br>
    莊聆笑而搖頭，不再和我爭論。送了一片橘子到自己口中，閑閑問說：“你宮里那兩位，還安分么？”

    “如今一個只比我低一級，另一個低半品，有什么安不安份的？”我接過宮娥遞來的帕子拭著手道，“瑤妃娘娘得圣心，時常召睦才人去，我這個容華故然是一宮主位也不能攔著。”我羽睫一抬，“召她去的時候，大概多半是陛下在的時候?！?/br>
    莊聆神色微凝，睇著我問：“你當真這樣不管不顧？這睦才人可真不是什么省心的，聽聞簌淵宮從前就有人栽在她手里，你萬事當心?！?/br>
    “jiejie說得是馮氏？”我微微一笑，“我見過她了，所以jiejie也不用為我擔心，可能危及我的人，會有人替我收拾了?！?/br>
    莊聆再現(xiàn)了笑意，淡泊而悲涼：“到底是變聰明了。”

    我抿唇一笑，毫無所謂地接口道：“也變狠了?！?

    我與朵頎公主和驃騎將軍都尚算有一面之緣，二人成婚，我吩咐婉然親自挑一份賀禮送去，當晚宏晅來時卻打趣道：“真夠大方，那樣一份厚禮?！?/br>
    我歪著頭眨一眨眼問他：“陛下怎么知道？”

    “朕當時在將軍府?！彼S手脫去大氅交給宮人，又道，“朵頎公主想見你，你見不見？”

    我聳一聳肩頭：“有什么可不見的？讓她來就是了?！?/br>
    “她來不了，你若是見，就得明日去輝晟殿側殿一趟?！?/br>
    那里已不是后宮了，宮中女眷平日里不得擅離后宮，除去宮宴時也不會去那里，我聞言疑惑問道：“為什么？”

    “因為……”宏晅的神色變得哭笑不得，“因為她現(xiàn)在半步也不肯離開驃騎將軍，要見你也定要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和朕爭了好一陣子?！?/br>
    我扯了扯嘴角，道：“可這不合規(guī)矩，畢竟……關于臣妾的風言風語，已不少了。”

    他面上陡然冷肅幾分，隱現(xiàn)凜意，對我的話卻愈發(fā)和緩：“你去見你的就是，誰若再敢非議些什么，直接稟來成舒殿?！?/br>
    我喃喃應了一聲，仍是躊躇著滿是擔憂。他攬過我的腰，在我額上一吻，溫言道：“你想做的事情就盡管去做，只要無傷大雅，也不用去理會那些繁縟禮數(shù)。他們二人是未婚的夫妻，一道見一面罷了，沒什么不妥?！?/br>
    我倚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點一點頭：“臣妾也知道，不管怎么說總還隔著一道簾子，不該傳出什么話來?？闪鶎m的傳言，素來是比刀子還要尖，說不準哪一句就能要人性命。”

    他含歉而笑，手輕撫著我順在背后的秀發(fā)，無奈道：“一不留神就委屈了你。不過朕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日后長樂宮要傳你去，須先稟成舒殿?！?/br>
    我猶靠在他懷中，微微抬起頭，憂心道：“陛下如此，皇太后豈不更恨臣妾？”

    他低頭瞧著我，短短一嘆：“也沒別的辦法，她已經(jīng)容不下你了，再做表面的功夫沒用，明著護你才更安全?！蔽沂敲靼走@個道理的，可因涉及與皇太后間的關系，必要讓他親口說出來.

    翌日午后，我認認真真地按品大妝，去輝晟殿見朵頎公主和驃騎將軍。雖則先前早已認識，但今非昔比，如今他已是位比三公的將軍，冠軍侯亦是“勇冠三軍”之意。

    我不知道朵頎公主為什么會想要見我，也許我自覺與她并不相熟，而她在大燕別無親朋，與我就算個熟人？

    進了輝晟殿側殿，入席端坐，云溪與詩染為我放下面前的那道紗簾，紗簾外的一切瞬間變得迷迷蒙蒙。林晉詢問了我的意思后去請二人入殿，朵頎人未到聲先至，仍是如銀鈴般輕快的笑語：“只是想見娘娘一面罷了，也這樣麻煩，你們大燕的規(guī)矩太多。”

    我在簾后聽之一笑，便見她進了殿，左右巡視一圈，道：“怎么這么多人？旁人都退下行不行，我有些話只想跟寧容華說?！?/br>
    “這……”林晉一聽愣了神，不敢做這個主，目光投向簾后，我一頜首，“都退下吧，沒事的?！?/br>
    宏晅會讓我來見，不過是為了讓朵頎公主滿意，我自然也要循這個意思。何況他也有言在先，想來不會有人敢傳什么風言風語。

    殿中的宮女宦官齊齊地一施禮，皆躬身退出殿外。朵頎轉身關上了門，走向我時步履間仍都是輕快，她問我說：“容華娘娘，現(xiàn)在可安全了？”

    我不解地一頜首：“宮中戒備森嚴，本就是安全的?！?/br>
    她解釋到：“我是說，我們譴退了旁人，可會有人找你的麻煩么？”

    我笑答：“陛下已有言在先我才敢如此，不會?！?/br>
    她抬手一拍驃騎將軍的肩膀：“那就好，你們說吧?！毖粤T自己轉身去了側殿旁宮女備茶用的小間，闔上門，空蕩蕩的輝晟殿側殿里就只剩了我與驃騎將軍。

    我心中疑云漸起，不知他二人什么意思，抬頭望向簾外那張瞧不清的面容：“將軍有事？”

    “我要成婚了。”他稱呼隨意地說出這么一句，我雖不知后文是什么，但見沒有旁人在，也就不再去拘那些禮數(shù)，吟吟一笑道：“我知道，賀禮都已送了，將軍不需再提醒了?！?/br>
    他說：“今日來，是物歸原主?！笨跉廨p得好像怕打破什么東西。

    正文056.往事

    我更加疑惑,我與他不過見過幾次，從未送過什么東西,又總不能是指那冬釀酒。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我隔著簾子看不清是什么,未及發(fā)問,卻見他上前一步伸手揭開了簾子。心底一驚迅速別過頭去,生硬道：“將軍，縱無旁人在，但這里到底還是皇宮。將軍自重。”

    他笑聲不屑：“我得到這東西的時候你已在宮里了,可在乎了這么多規(guī)矩？”

    我仍是沒有回頭,氣氛冷凝一瞬，直至一塊玉佩落在我眼前。

    那是一塊水頭很好的白玉，白得無瑕可尋,精雕細琢成了平安蓮花，上面系著一根紅繩，被他的手指拎著落在我面前，毫無躲避地讓我看清每一處雕紋。我只覺胸中一悶，繼而周身漾起一陣道不清的悚意與寒涼。

    我怔怔地望著那塊玉佩，移不開眼睛，聽到他清然一笑：“呵，看這個反應，還真是你的？”

    確實是我的，我卻沒想到它還會再出現(xiàn)。當它離開我時，它寄托著我的一個夢；再出現(xiàn)，卻不過是再次提醒我，那個夢，碎了。

    我把這塊平安蓮花送出已時隔兩年有余，那時大燕與靳傾的戰(zhàn)事正緊，到了冬日，宮中下旨命宮女為邊關將士縫制棉服。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每每有戰(zhàn)事時幾乎都會這么做。于是就有宮女將珠釵首飾縫在棉服中，再附信一封，一并送往邊關，如若得此衣的將士發(fā)現(xiàn)衣中之物，待得班師回朝，就可交予宮中，尋得此女，賜婚成家。這樣的“習俗”不知是何時成的形，但所謂“約定俗成”，日子久了，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對這樣的佳話喜聞樂見1。

    那年對我來說是個多么巧的契機，彼時我將近及笄之歲，宏晅第一次對我說，要找個合適的時候下旨為我脫籍，再給我找個好人家嫁了。就此我有了八年中最美的一個夢。

    我想著，我會帶著宮里賜下的嫁妝，穿著孔雀藍的嫁衣2，隨著迎親的隊伍進入夫家，在錦都的街頭占盡一時的風光。

    而我的夫君，他該是騎著高頭大馬，有著颯爽的英姿，僅那個身影便能讓我相信，他能護我一輩子。

    又正好碰上了縫制棉服的事，我想，征戰(zhàn)四方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就該是那樣的人吧……

    那時我想得多么好。

    后來，平安蓮花沒有結果，但宏晅告訴我說，為我尋了個夫家，是剛征戰(zhàn)歸來的安夷將軍。雖沒有了那樣的結緣，但他竟是位將軍，比我想得還要好些。

    可這樣一樁婚事，終是以那一晚告終。在我日漸習慣身為宮嬪的日子后，這平安蓮花卻又出現(xiàn)了。

    我平復心神，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是我的，又如何？”

    “我說了，是來物歸原主?！彼嗔艘涣嗄抢K子，我會意地伸出手，他將玉佩擱在了我手心里，一笑，“想知道始末么？”

    我手指輕撫著蓮花上的花紋，感受著玉佩的溫潤，顫抖著默然道：“愿聞其詳?！?/br>
    “我看見這玉佩，又看了里面的信，覺得這一場征戰(zhàn)真是值得，回了錦都加官進爵必免不了，還能得一位賢妻?！彼贿呍谖颐媲半S意地盤腿坐下，一邊笑意微苦地說，“后來，我趁著回錦都稟軍情，把那封信呈進宮里，本想也不過是六尚局去尋人。誰知不過一日之后，陛下特地為此召見，告訴我說他認得這姑娘，讓我好好打一場勝仗回來，如是這姑娘答應，他就賜婚?！?/br>
    他定定地看著我，笑說：“陛下還真是顧念你的意思?！?/br>
    送出那封信時，我就多存了個心眼，所用的并非真名。我想著，如若得此信的人不值得我嫁，信呈回宮中，即便六尚局核對筆跡認為是我，我也可以死咬著不承認，又有宏晅袒護，他不會逼我嫁。宏晅見到那封信時大概也猜到了我這個心思，故而沒有直接應下來，也沒有讓我見他。

    “大軍凱旋，我位晉征西將軍，陛下卻告訴我那姑娘到了許嫁的年紀，家里給定了親事，已要嫁了。既是如此，我也只好作罷，何況我與那姑娘素未謀面，也算不得有什么遺憾?！彼吺腔貞浿吺敲枋鲋质且恍?，“后來我無意中聽人說起，從前的御前尚儀晏氏臨要嫁人了被陛下召幸，再細一打聽原來就是要嫁我……”他搖了搖頭，“就算是那時我也沒覺得如何?！?/br>
    我直聽得目瞪口呆，滯了半晌才開了口，顫抖不已：“您就是……安夷將軍？”

    “是?！彼稽c頭，睇著我，“你卻不是言安?！?/br>
    言安，曰安，晏。那就是我在那封信上所署的名字。

    他不顧我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賀皇次子誕辰的那次宮宴，是我第一次見你，就讓我覺得自己沒用透了?！?/br>
    我啞聲苦笑：“為何？”

    “我居然能夠保家衛(wèi)國卻護不了未婚妻。”他眉頭微挑，深有自嘲之意，“我在殿中，接受著眾人賀我凱旋的話語，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九階之上本來該為我發(fā)妻的人成了別人的妾室?？粗c其他嬪妃周旋、因為身世受盡排擠，卻不能以夫君的身份為她說一句話?！彼痤^，面有悲戚的狠意，“我甚至不敢讓她現(xiàn)在的夫君知道我知道她是誰?！?/br>
    原來，竟是這樣。怪不得，在宮宴之上，那位明明素未謀面的征西將軍會出言我為爭辯；怪不得，在大儺那天，他一番坦蕩蕩的辯解之后，最后一句是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因為我是他未婚卻不可能再成婚的妻子。

    我微頜首，抹去面上所有的悲意，抿嘴淺淺笑道：“將軍，您要成婚了?！?/br>
    他輕笑不語，我沉緩道：“一些事，我做不了主，將軍做不了主，只能由著別人做主，已經(jīng)過去的，也只好隨它去?！?/br>
    他笑而搖頭，輕松的口吻難掩眼底的一抹戾色：“言安，曰安。你可以隨遇而安，可奪妻之仇于我，卻不可能輕易忘了?！?/br>
    我心中一震，俄而微笑道：“將軍錯了，陛下與您，并沒有奪妻之仇?！蔽易⒛坑谒?，話語堅定，“是你我無緣。宮中為將士縫制棉服的宮女那樣多，我卻偏偏不肯用真名，這才是開端。命數(shù)天定而已，誰也怨不得誰?！蔽业囊暰€移向旁邊小間緊闔的門，續(xù)言道，“朵頎公主是個好姑娘，將軍既然要娶她，好好待她就是了，旁人皆不值得將軍多想，更不需將軍去尋什么無端的仇?！蔽逸p輕執(zhí)起那塊玉佩，粲然笑道，“這塊佩，還多謝將軍歸還。這是稀世罕見的好玉，丟了怪可惜的?！?/br>
    他沉默地看著我，好像是要看清楚我心中的想法一樣。少頃，全然不相信地問了一句：“你是這樣想？”

    “是?！蔽翌M首，“若不然，將軍還要如何呢？是讓陛下把我賜給將軍，還是……將軍您要弒君奪位？將軍也知您與我并無情分可言，奪妻之仇？晏然不是個物件，我想嫁給誰，是我自己做的主，不由誰去奪?！蔽夷蛔肿终f完這些話，理所當然的口吻。

    他半晌無話，我徑自站起身，斂起輕搭臂上的帔帛，淡泊道：“若沒有別的事，本宮要回去了?！闭f著再向他淺一福身，“再次恭賀將軍成婚。”

    我信步離開，不愿多做半刻的停留，卻被身后一聲低沉的“晏然”喚住，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生硬道：“本宮自以為已同將軍講清楚了，將軍您與本宮不同，本宮已沒有家了，也無可懼，將軍您總要為家人想一想?！蔽衣砸煌ｎD，視線穿過輝晟殿大門，直望向遠處的延綿宮宇，一聲輕笑，“也正因如此，將軍覺得能有何事逼本宮隨了陛下呢？本宮在世上無牽無掛，若當真不愿，一死了之。懇請將軍不要再尋什么虛無的仇了，一切皆是本宮自愿，將軍如覺得受了恥辱，就想個辦法取本宮性命，本宮奉陪?！?/br>
    身后一聲沉氣之音，他雙手相疊肅然向我施了一揖，語氣平淡如一池靜水，尋不得半分波瀾：“臣霍寧，恭送娘娘?！?/br>
    命不由己，無可強求。我與他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