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是這么說?的……”

    “小芳，這稿子？” 趙文梅捏著信紙，不可置信的看著林芳。

    這都是和前一陣才在雜志上看過的文章差不多啊，當時大家還說?林芳嵌字藏句巧妙呢。

    “劉淑芬她，她……” 郭霞接過信紙看了看，皺著眉頭吞吞吐吐半天，那一個偷字最終也沒說?出聲。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是不是知道啥內(nèi)情？” 旁邊人看林芳一宿舍神情不對，趕緊湊過來壓低嗓子神神秘秘的問道。

    聽到探究的問話，林芳一宿舍都閉口不言，這事情結(jié)論還沒下，要?是誤會了，以后?劉淑芬還怎么在班里上課學(xué)習(xí)。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班里一個男同學(xué)湊過來看了幾眼信紙，突然高聲喧嘩起來 “這篇文章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作者是林芳對不？”

    “真的假的？” 眾人狐疑的看著繼續(xù)保持沉默的林芳幾人，又轉(zhuǎn)身看向出聲的男同學(xué)。

    “這還能有假，報紙就在我宿舍呢?！?nbsp;看男同學(xué)信誓旦旦的保證，眾人就更疑惑了，這人拿著林芳的稿子鬧什么？

    難不成真是劉淑芬偷了林芳的稿子給了外人發(fā)表？？

    不是吧，旁邊同學(xué)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一教室頓時安靜下來，半天沒人接腔了。

    “韓金鳳，你們宿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別不說?話啊，給我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同桌偷偷摸摸的戳了下假裝看書的韓金鳳，小聲詢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自己還想知道呢！” 韓金鳳瞥一眼前排中間坐在位置上沉默看書的林芳，張口沒好氣道。

    “鈴鈴鈴……”

    隨著放學(xué)鈴聲響起，寂靜的校園開始熱鬧起來。班里的同學(xué)磨磨蹭蹭的瞄著林芳幾人，小聲議論著。

    “你們班誰叫林芳，老?師讓她們宿舍去校長辦公室一趟。”

    “小芳！” 王秀英推推愣神的林芳肩膀，吶吶的喊人。

    自打?剛才鬧起來后?，這人就一直不說?話，宿舍幾人迅速又小心的瞄一眼，又一眼。

    林芳搖搖頭沒說?話，想笑硬是沒笑出來，低頭收拾好書本一言不發(fā)的往辦公室走?去。

    “報告！” 隨著林芳的敲門，打?破了一辦公室異常詭異的氛圍。

    寬敞明亮的校長辦公室，校長并著林芳熟悉或不熟悉的幾位代課老?師安靜坐著，那位陌生男青年和劉淑芬正箭弩拔張的站在屋子中間兩側(cè)。

    “校長好，老?師們好！” 無?視一屋子異常沉默的氛圍，林芳禮貌的和各老?師一一打?過招呼。

    “你們都來了啊，坐吧?！?nbsp;校長看后?面幾人拘謹?shù)目s著，和藹的笑笑，招呼人坐下。

    “叫你們來，是有些事情想找你們問下情況” 宋老?師看沒人吭聲，主動?站起來和林芳搭話。

    “是這樣的，這位是省大的學(xué)生王明斌。他今天過來，主要?是……” 林芳順著老?師的介紹，看向?qū)γ娴耐趺鞅蟆?/br>
    “林芳同學(xué)，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稿子，我以為是劉淑芬的才用的，我知道花錢買稿子不對，可我真沒想著偷竊啊……” 王明斌直接出言打?斷了宋老?師的話語，急急忙忙的解釋。清晰明理，言辭懇切，一點也不像剛剛教室發(fā)狂的暴躁模樣。

    “王明斌，你胡說??！?nbsp;劉淑芬扯著林芳的衣袖，聲淚俱下的哭訴，仰著臉，任憑一串串眼淚從臉頰無?聲滑落，不一會兒林芳的衣袖都被泅濕了一片。

    “小芳，不是的，我沒想著偷稿子的，是他，都是他故意誘導(dǎo)我的，他說?拿稿子能換錢?！?/br>
    說?著，劉淑芬抱著林芳嚎啕大哭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沒辦法了。之前我爹摔了腿，為了治腿家里能借的都借了，醫(yī)生說?要?是不接著治，我爹的腿，我爹的腿以后?就廢了??！”

    “小芳，小芳，我真不是有意的?！?/br>
    哭著哭著，劉淑芬順著林芳的身側(cè)無?力的跪坐在地上，用顫抖的雙手捂住臉，放聲嚎哭，滿屋子回蕩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才是胡說?，剛剛她還不承認是她偷的稿子呢，幸好我多心還保留著她當初手抄的原稿。” 擔心林芳心軟，王明斌氣急敗壞的插嘴。

    “我們倆老?家是隔壁村的，之前就見過面，是她主動?找我賣稿子的，說?是家里急需用錢等不及報社選稿寄費，又可憐巴巴的給我看了她的家信，我看她著急的厲害，才好心想幫一下的?！?/br>
    “不信你問問她，你問問她，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王明斌急得?不行?，恨不得?撕了地上的劉淑芬，她還有臉哭，自己這次讓她害成什么樣子了，報紙聯(lián)合抵制自己投稿，學(xué)校入黨沒戲，畢業(yè)后?分配工作都不好說?。

    跪坐在地上的劉淑芬只顧哭泣，泣不成聲，哭到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委屈到無?力反駁王明斌的咄咄逼人。

    “那這次呢？” 林芳眼底很冷，語氣卻平和，對著兩人說?了第一句話。

    “是她，是她主動?找我說?，朋友急需用錢，替人賣稿子的?！?/br>
    “是么，替朋友賣稿子，那她朋友知道嗎？”林芳直視對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人看了半天，看的人頭皮發(fā)麻。

    “那為什么還要?替朋友改稿子呢？”

    “是她改的，不，是她讓我改的?！?nbsp;王明斌看到桌子上自己拿出來的劉淑芬原稿，突然又改口。

    聽著前后?矛盾的苦苦辯解，又瞥一眼身旁窩成一團的人，一種強烈的憤怒感瞬間充斥了林芳身體，她感覺手腳麻木，血液都要?凝固了，呵，就為了這兩個人，就為了這么兩個人！

    “王秀英，你來說?說?你們知道的情況？”

    “小芳稿子確實丟過，第一次是……”

    “……”

    “林芳，今天就到這，你們先回去吧?！?nbsp;宋老?師出聲，驚醒了發(fā)呆的林芳 “學(xué)校目前了解了一些情況，晚點還要?去省大那里一趟，等回頭商議過再?定?！?/br>
    現(xiàn)?在倆人各執(zhí)一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還是要?去省大了解一下具體情況，看到證據(jù)后?再?定奪吧。

    眼看今天出不了結(jié)果?，林芳幾人就怏怏回了宿舍。

    一回去，劉淑芬就一股腦窩到自己床上，環(huán)抱住自己，仿若受傷的小獸縮成一團，偶爾傳來一兩聲抽泣聲。

    讓想問明情況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怎么辦。

    ………… …………

    “小芳，你說?學(xué)校會怎么處理？” 趙文梅拉著林芳，壓低嗓子小聲嘀咕。

    林芳搖頭，事情到了這一步，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遠遠看到快拐彎了，林芳出聲和宿舍眾人打?招呼 “還不知道要?討論多久，你們回宿舍等消息吧?！?/br>
    離上次事情爆發(fā)出來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今天剛放學(xué)就接到學(xué)校通知，讓林芳去校長辦公室一趟，估計是定好結(jié)果?了。

    結(jié)合這兩天收到的雜志社、報社的信件，加上那天語焉不詳?shù)幕\統(tǒng)介紹，林芳大致理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

    自上次雜志社、報社兩家難兄難弟、惺惺相惜聯(lián)手后?，兩家仔細核對了信息，發(fā)現(xiàn)?雖然兩個抄襲者筆名不一樣，但寄信地址居然離得?不遠。但可惜的是稿費單收款人并不是一人，倆主編當時還想著可能湊巧了呢，看來并不是同一個抄襲者。

    結(jié)果?，兩家分別用了這兩個筆名委托了同行?業(yè)相熟的報紙雜志幫忙查看，還真讓發(fā)現(xiàn)?了些貓膩，碰到另一家也有同筆名抄襲者。

    得?，又托關(guān)系實地考察一番，發(fā)現(xiàn)?兩個稿費單收款人居然是親戚。好嘛，經(jīng)?排查核認，這才確認了所有抄襲文章都出自王明斌一人之手。

    然后?報紙、雜志社雷厲風行?，火速公開發(fā)文要?求刊登王明斌文章的報紙給解釋，給道歉，并且還提供了各種證據(jù)以及調(diào)查細節(jié)。

    報紙、雜志社掛人這一手，徹底出風頭穩(wěn)固住了自己的形象地位，可被掛的那幾家報紙可就慘了，口碑名聲直線下降。

    氣的幾家被掛出來的報紙心肝脾肺腎都是疼的，可關(guān)鍵看著啪啪打?臉的證據(jù)又無?話可辯解。

    不說?那些對應(yīng)專欄作者名字的嵌字藏句無?法反駁，就說?人家?guī)讉€月前就收到了近半年的稿件，連后?續(xù)未刊登的稿件都愿意提前刊登出來以示清白?，這還有啥話可說?。

    幾家報紙沒辦法，就只能致歉發(fā)文，另附上王明斌自己的反思信。

    結(jié)果?就這還沒完，外面作者讀者議論爭辯越演越烈，甚至還有電視臺來采訪，有的話題刁鉆，氣的報社帶著人就去了王明斌學(xué)校。雖然報社也有識人不清的緣故，但主要?抄襲責任在王明斌，想采訪去問主要?責任人不更好。

    幾家報社讓這么一鬧，聯(lián)合發(fā)文點名批評王明斌，再?加上電視臺后?續(xù)采訪，不說?學(xué)校怎么處理，光畢業(yè)以后?分配安排工作，都夠王明斌喝一壺的。

    至于王明斌和劉淑芬之間的具體情況，雖然具體細節(jié)一時半刻不好說?，但估計也就那么回事，一個想掙錢，一個想掙名罷了。

    “閨女，閨女。” 林芳剛一踏進辦公室，就被一只干枯粗糙的大手扯住了衣袖。

    五十?多歲的農(nóng)村婦人，頭發(fā)花白?，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眼窩深陷，討好的朝林芳笑著。

    “閨女你就是林芳吧。” 看人白?白?凈凈的模樣，嬸子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看著黑黃不甚干凈的手掌，往衣襟上抹了抹，干巴巴的說?道

    “我是劉淑芬她娘，俺家閨女不懂事，俺給你賠個不是！”

    一著急，又忘了閨女教的普通話，鄉(xiāng)下的口音直接就帶了出來。

    “俺家淑芬年紀小，不懂事，你別和她計較?！?nbsp;說?著，劉淑芬他娘就急哭了起來，抬手抹了把眼淚

    “她也是心疼家里，之前他爹斷了腿，家里實在沒辦法了，她給家里拿過十?塊錢，她說?是她寫稿賺的，俺不知道這是她偷拿的稿子換的?！?/br>
    “俺要?是知道，怎么著也不能讓她做這事啊。閨女，俺給你磕頭了，給你磕頭了，你讓校領(lǐng)導(dǎo)放過淑芬好不好！。”

    不等林芳反應(yīng)，劉母直接跪下，砰砰就給磕了幾個響頭，聲音響亮，一點也沒省力氣。

    自打?進了辦公室，林芳啥都還不知道呢，兩眼一抹黑，莫名其妙被人拉著哭，拉著跪，林芳簡直讓劉母這突如其來的陣仗搞的一頭懵。

    “您先起來，有話好好說?，您先起來再?說?……” 林芳趕緊蹲下拉人，看扯不起來，就把雙手墊在地上護著人額頭，求助的看向校長老?師。

    哎，造孽啊，勸退記檔案不過是拿出來嚇嚇孩子，讓家長往后?注意孩子言行?教育，哪知道這倆人，校長趕緊上前幫著拉人。

    “閨女，俺求你了，你讓學(xué)校放過淑芬吧，孩子考上學(xué)不容易，這要?是勸退了，往后?咋辦啊。” 這邊眾人還沒拉起來，另一邊一直悶頭沉默的劉父，突然也跪在了旁邊。

    兩個快六十?歲的人跪在林芳身前砰砰磕頭，攔著這個攔不住那個，林芳感覺自己都要?崩潰了，誰能告訴自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上來說?跪就跪，這究竟鬧的是哪一出？

    看劉父磕的額頭都泛紅了，林芳趕忙又伸手去給林父墊著。

    別看林父消瘦，可力氣不小，枯瘦的雙手布滿一條條蚯蚓似的青筋，緊握著林芳兩個胳膊，林芳動?都動?不了“閨女，你行?好好，給校領(lǐng)導(dǎo)求求情吧?！?/br>
    “爹～”

    “娘～”

    “爹，娘，你們別磕了，別磕了，我錯了，娘～” 劉淑芬抱著劉母嚎啕大哭，哭喊著我錯了我錯了。

    一屋子老?師忙著拉人的拉人，勸說?的勸說?，半天，硬是沒拉動?這兩個執(zhí)拗的老?人。

    校長頭疼的湊林芳使了個眼色，剛才嚇唬了半天，一直沒松口。沒想到看到林芳來了，又去哀求人小姑娘，哎，這事給鬧的。

    收到校長的眼色，林芳正準備順勢勸人起來。

    “你還哭，你還有臉哭！” 劉母轉(zhuǎn)身就對著劉淑芬身上捶打?了幾下，尖利而嘶啞的聲音直擊人耳膜

    “爹娘咋就教出你這個沒臉沒皮的，讓你來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你咋就不學(xué)學(xué)好??！啊？你說?，你說?話??！” 劉母晃著人肩膀，厲聲嘶吼。

    “娘～”

    “現(xiàn)?在知道叫娘了，你做壞事的時候咋不想想娘。娘都快六十?了啊，你還這么氣我，你是想氣死娘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開心？”

    劉母扯著劉淑芬又捶又打?，一雙眼睛哭的通紅通紅。

    “娘～，娘，娘！”

    林芳按著隱隱作痛的雙臂，看著抱頭痛哭的母女倆，有些不知所措。

    “林芳?！?nbsp;宋老?師拉著林芳往旁邊躲了躲，小聲說?道。

    林芳愣愣的抬頭看著宋老?師，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突然到了這一步。

    “哎，校長喊你來是想通知事情結(jié)果?的，結(jié)果?剛剛校長說?話可能重了點，嚇到他們了?！?/br>
    林芳順著宋老?師視線，看向?qū)χｉL討好賠笑的老?人。劉父是典型的農(nóng)家人，個子不高，微微有些駝背，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微微凸起的顴骨就掛著一層薄薄的皮，襯著額頭剛剛磕出的青紫，看著格外消瘦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