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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誤入浮華在線閱讀 - 第1節(jié)

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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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誤入浮華

    作者:不經(jīng)語

    ☆、第 1 章

    ·

    蘇沫,女,年方二八——二十八,近而立,離異,育有一女。

    蘇沫從小信命,緣于雙親言語中的心理暗示。

    她是家中獨女,出生草根,卻也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一路坦途直到嫁人,十指不沾陽春水,沒絆過跟頭吃過苦,身體健康學(xué)業(yè)順暢,年少不識愁滋味。

    孩子柔順聽話,養(yǎng)起來也就省心,于是蘇家爹娘常念叨:還是我家蘇沫命好,一輩子吃喝不愁無風(fēng)無浪,平安是福。

    這話聽多了,便當(dāng)了真。

    早年,族里有位遠親在某日因見油鍋里掉進只蟑螂忽然就悟了,拋妻棄子,去當(dāng)?shù)毓艅x削發(fā)為僧,不想向佛之路頗為暢通,做了住持方丈,又因精通命理,名聲大噪。據(jù)說本省里,上至政府官員位高權(quán)重,下至工商界一把手,多有向他討教,至于平名百姓,鮮有近得了他的內(nèi)堂門檻。

    蘇沫進十歲那天,父母為討吉利,帶她前去拜會。

    老和尚瞧這一家三口個個白凈慈善,心里喜歡,當(dāng)即拿出數(shù)卷殘邊破角的古書,問了小姑娘的生辰八字,細細翻閱。滿紙都是從右到左的生澀古文,老和尚只撿吉言利語念了,其余不便說透,蘇沫猶記著兩句話——“有男兒丈夫之氣概”,及“三合昌曲,貴妃好色”。

    前面那句她還懂,可后面的,她卻想不通,“好色”,是暗示她長相不錯,還是喜歡長相好的人?直到八年后,見著佟瑞安,只一瞬間她也悟了:

    那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第三回就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熱戀,相守,結(jié)婚,生女,水到渠成。

    當(dāng)然她無從得知,那天老和尚有句話想來想去沒說出口:初婚,不過三秋。

    新婚第二年,佟瑞安外遇,找了個年齡比蘇沫小家境也比她好的情人,這是婚內(nèi)冷暴力的開始。蘇沫用盡各種方法,一哭二鬧三上吊,扔掉讀書十來年悶出來的清高矜持,和他鬧了個天翻地覆,可惜覆水難收。

    新婚第三年,佟瑞安也疲了,狠心砍掉雞肋婚姻,開始迎接新生活。

    蘇沫的新生活也被迫開始,她這才驚覺自己的窘境,上有老下有小,每月一千出頭的薪水根本使不上勁。

    只是剎那間,人生重擔(dān)就被撂到自個兒肩上,一籌莫展,心驚rou跳,蘇沫越來越信命,卻越來越不信人算命。命運是一條寬廣河流,后不見來者,前不見灘涂,近處暗礁層層,遠處驚濤隱隱,人如沙粒囿于其間,她無法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摸爬滾打,在順流而下的時候,不被突如其來的一個浪頭掀翻過去,又或是護著一雙赤足,以免被渾濁河底的巖礁劃破,換來鮮血淋漓。

    離婚半年,在她為生活疲于奔命的當(dāng)口,遠方傳來消息,佟瑞安再婚了。

    家里打來電話的時候,陽光正好,蘇沫忙著把庫存貨一趟趟搬到外間平臺,或晾曬去霉,或揀出來給人重整翻新。前二十來年她從沒做過這樣的活計,甚至不敢去想,可如今不出兩月,已熟稔隨意得很了。

    蘇母在電話里教外孫女背《憫農(nóng)》,完了問自家女兒,這都吃中飯的點了怎么還在忙活呢?蘇沫忙說,最近生意好。蘇母聽了高興,囑她別只在辦公室里呆著,人在屋檐下要有點眼力勁兒放勤快些。

    積壓的衣物沾染嗆鼻灰塵,蘇沫裹上頭巾帶了口罩,身上套了件寬大的長袖舊衫,貓在一堆塑料袋里翻翻撿撿,一邊將電話夾肩頸處問起清泉的近況。

    蘇母沒說幾句便嘆一聲,絮叨著連日來的不順心:超市里號稱野生無污染的小黃魚漲價不少,才打了進口疫苗一針就是大幾百,月初孩子支氣管炎去醫(yī)院掛了幾天水去了一兩千,人家的娃娃都上了上么樣的幼兒園,興趣班太遠都有車接車送……

    蘇沫被大太陽曬得眼暈,也顧不得,拾了一旁的臺階坐下,試探:“媽,要不月底我再寄些錢回來?!?/br>
    蘇母聞言一頓:“這些錢,我和你爸還是有的,就是……我聽人說,那姓佟的昨天結(jié)婚了……你倆離了后,他再沒來瞧過孩子,”她嘆息,“蘇沫啊,你這次可要爭口氣,他不把你娘兒倆當(dāng)回事,你就偏要活出個人樣來……”

    正午暑氣更盛,蘇沫心里悶得很,一時沒言語,隔著電話線,又聽見父親低聲道:“你少說兩句,人都再婚了,她能怎么樣?”

    蘇母經(jīng)不住哽咽:“她是當(dāng)娘的人……我們兩個老的過得如何無所謂,可是清泉已經(jīng)是沒了爹,不能再委屈了這么個小人兒,她以后路還長著……”

    蘇沫抿著嘴不吭聲,好一會兒才忍住淚,輕聲細語安慰幾句,等不及便掛了電話,發(fā)了會子呆,開始盤算到下月初的開支。這幾日發(fā)出去的求職信也零星有了回音,陸續(xù)參加幾次面試,要么對專業(yè)技能年資經(jīng)驗要求甚高,要么除去房租水電生活費每月收入所剩無幾,哪里還有閑錢寄回家里。

    她低頭瞧一眼身上灰撲撲的衣裳,彎腰又去收拾庫存,舅舅家的成衣工廠上月辭了兩名幫工,如今忙起來更無暇分神。

    蘇沫以前有些死心眼,對男人一心一意毫無保留,不算漫長的婚姻歲月將這種死心眼刻進她的骨頭里。她現(xiàn)在沒男人,就一心一意對待工作,即使手邊的活計再粗陋枯燥,也不習(xí)慣分神想東想西。

    所以當(dāng)有人在背后喊她,她也絲毫不覺。

    那人只好提高嗓門又說:“大姐?!碑?dāng)?shù)厝藢Σ煌挲g的女姓稱呼,徐娘半老到七老八十的都叫“大姐”,年輕水嫩的就叫人“小妹”,“妹子”。

    蘇沫直起身,腰背發(fā)酸,她不由伸手按了按,轉(zhuǎn)身去瞧,兩個男人,看起來三十不到,當(dāng)?shù)厝四?,膚色微黑,瘦高身材。適才說話那人更年輕些,看著她的眼似乎愣了愣,才道:“這位……你家鐘老板在嗎?”

    蘇沫點點頭,知道是來尋她舅舅的,抬眼正好望見表妹鐘鳴在二樓窗子里探出半張臉來。蘇沫估著這兩人有些來頭的樣子,便向上面招一招手,示意鐘鳴把人帶上去,誰知那姑娘才對上她的視線便側(cè)開臉,隔了數(shù)秒,又放下一半兒的百葉窗。

    蘇沫只好作罷,看向來人答:“在,我?guī)銈內(nèi)巧限k公室?!?/br>
    同她說話的小年輕又往她身上瞟了一眼:“不用,我們跟鐘老板相熟,來過幾次,怎么走都知道。你忙你的?!?/br>
    蘇沫度他神色,想必是自己衣服沾了塵土,他嫌臟,不愿多接近,便往旁邊站了站,讓了兩人過去。

    年輕人草草踢開地上的塑料包裝袋,踮著腳往里走,只是浮塵四起,他不覺有用手輕輕掩了鼻。走在他身后的那人倒一直沒吭氣,看似穩(wěn)重些,并無這種小動作,只是在進門的那一刻,他放慢腳步,稍稍側(cè)過臉,瞥了她一眼,無所謂不屑或者探究,那一眼相當(dāng)清淡,含義匱乏。

    蘇沫蹲□繼續(xù)打理成堆的衣物,呼吸間甲醛的味道很重。男人看起來是不錯的男人,衣著講究,停在路邊的車百萬出頭,這里地處沿海,有錢人多,開這樣的車進出也屬尋常,卻也不屬于她這樣的女人,連奢想也不行。一個奔三的離婚女人,又帶著孩子,娘家無背景,若再考慮第二次婚姻第二個男人,那她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卑微的小心的甚至受寵若驚的,如果還將年輕女孩的驕縱和苛刻安在身上,當(dāng)真會錯得離譜。

    昨晚,舅媽帶蘇沫去相親。

    舅媽是熱心快腸的性子,介紹的那個男人身家是有的,不說多富,至少帶回家鄉(xiāng)轉(zhuǎn)一圈還是可以引人艷羨,那人也不介意蘇沫有個女孩,因為他是個鰥夫,自己有個今年參加高考的兒子,的確,他年紀(jì)大了點,近四十才生孩子,現(xiàn)如今已五十出頭了。

    只是當(dāng)他稍微靠近點,蘇沫就聞到一股將近腐朽的氣息,從油亮的沾染皮屑的發(fā)根上散發(fā)出來,飄蕩在他的呼吸里、舉手投足之間。

    回去的路上,舅媽問蘇沫的意思,她忙以工作為由推脫,再被詢問,也絕不松口。蘇沫以前是直腸子,有什么倒什么的主,近幾年經(jīng)了些事也學(xué)了些乖:沉默是金,多說無益。她本身不擅言辭,反射弧又長,拿捏不準(zhǔn)對方的斤兩,只能盡可能少說話少暴露缺點,這樣,至少還能讓人悠著點。

    舅媽哼哼笑了笑:你現(xiàn)在,自己還得養(yǎng)孩子,家里光景也就那樣,年紀(jì)奔三,別再挑挑揀揀,找男人就要找個能過日子的,你也是結(jié)過婚的人,這個理你難道還不懂?現(xiàn)在的男人,哪怕是七老八十的老先生,只要還能動彈,就想找二十出頭的大姑娘。

    言下之意。

    蘇沫暗自嘆了口氣,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一陣翻江倒海的頹喪,無法直言——她受不了老男人身上的氣味,只是同桌吃飯就讓她心有不甘,如果真處起來,要行夫妻之實,這該叫她怎樣忍受?

    男女之間,體味是荷爾蒙的外在表現(xiàn),越本質(zhì)越純粹,人就越往動物的行徑靠攏。當(dāng)初和佟瑞安一起,就是他氣息里的味道把蘇沫迷得神魂顛倒,接吻的時候是這樣,翻云覆雨的時候更是這樣,年輕的、有力的、曖昧的、無處不好無處不暢快。

    佟瑞安千不該萬不好,至少一樣是好的,他讓蘇沫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愛情里臣服,在婚姻里繼續(xù)臣服,他們曾經(jīng)互相擁有過對方最年輕璀璨的歲月和身體,就這一點而言,他們誰也不曾虧欠誰。她曾愿意用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接受他逐漸衰老的體味,并甘之如飴,只可惜這些心甘情愿都過早夭折。

    傍晚收工,照例買菜做飯,一家子人吃完,舅舅舅媽出門遛彎兒,和鐘鳴兩人一同涮了碗,蘇沫這才回自己屋里,點上臺燈,對著書里日新月異的專業(yè)知識迷瞪瞪看了幾頁,眼里瞅著的是數(shù)據(jù)代碼,腦子卻想著周末去市里轉(zhuǎn)轉(zhuǎn),看能不能找上一兩樣兼職。

    她焦慮而疲倦,漸漸便睜不開眼,在撥開一堆沾滿灰塵的衣物、孩子的哭泣或嬉笑以及存折上加減紛亂的數(shù)字之后,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先前那年輕男人的回首一瞥,與其說她想到的是那個男人,還不如說是他的動作,而這樣的動作安在任何一個年齡相當(dāng)?shù)目雌饋眄樠鄣哪凶由砩希紩貞洝?/br>
    她早已遠離情竇初開,自打和佟瑞安好上以后,她數(shù)年來極其堅定的屏蔽異性給予的絲毫遐想,像個快樂的苦行僧??墒乾F(xiàn)在,她自由了,至少可以自由地在夢里,細細回味一番。

    她隱約記得,那人眸子幽黑,視線里有著河底暗藏的礁巖一般的氣質(zhì)。

    作者有話要說:2011.02.07一次更

    作者繼續(xù)腦抽,換口味,別像《彼愛》要死要活,也別像《昏嫁》純情忠貞。

    ☆、第 2 章

    ·

    耳邊像是有飛蛾扇翅,撲棱棱地往燈上逃竄。

    蘇沫登時驚醒,忙把手里捏著那一頁翻過去,心里仍然焦灼,有些窮途末路的意思。她試圖緩解,安慰自己:不如就在這里貓著,雖說和當(dāng)初的想法相去甚遠,至少是包吃包住薪水也比先前要好,時不時地舅舅還悄悄塞點錢,再找份周末的兼職做做,也就差不多了……再怎樣,也不能這樣灰頭土面地打道回府,不能讓那些人瞧見自己的落魄,那些人里,特別是佟瑞安。

    窗外夜色如墨,熱浪稍退,蟲聲鳴鳴,南瞻市靠海,幾乎沒有冬天,日子便在這連綿夏季中流淌,逐漸褪了顏色。

    除開經(jīng)濟上的壓力,蘇沫在異鄉(xiāng)的生活大致還過得去。

    舅舅為人和善,打理著一家成衣作坊,卻少了幾分尋常生意人的jian詐氣質(zhì),對誰都一副樂呵呵的菩薩臉,對老婆女兒如此,對親戚工人如此,對往來客戶更是如此。他是外鄉(xiāng)人,早年機緣巧合落腳此處,人在屋檐下氣勢也低了三分,數(shù)十年來磨去棱角,練就了一身的忍勁和耐性,似乎和善得過了頭。蘇沫敬重這個舅舅,他同家鄉(xiāng)的父母有著一樣的特質(zhì),不爭不搶,不咄咄逼人,只行份內(nèi)事,連同血緣關(guān)系,更帶來無形的親切感。

    偶爾一家人出門吃飯,路上遇見熟人,人問蘇沫打哪兒來,舅舅便笑稱:“這才是我家大閨女,你沒見過的,她打小在我老家過活,現(xiàn)在回來給我養(yǎng)老來了?!?/br>
    旁人將信將疑地笑,舅媽也笑,連同兩個表妹,其樂融融。蘇沫感激他們,至少那一刻,似乎有人把她當(dāng)做至親,使她漂泊在外的心暖和起來。

    蘇沫干起活來也就特別賣力,真正當(dāng)做自己家的一份事業(yè)。

    只是時間久了,有些事也漸漸暴露,比如小工廠的財政和業(yè)務(wù),她絕對沾不上邊,始終是防著她。蘇沫也不多想,她拿著那份薪水,只求能對得起別人的付出,他們始終是在人生低谷的時候拉了她一把,他們不愿做的,她去做就是了,只求有活干,不落人話柄。

    有兩次,舅媽當(dāng)著工人的面對她笑嗔:“瞧你這拼命三郎的勁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家剝削你了,你也該適當(dāng)?shù)匦?,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蘇沫平時不怎么出門,因為出門就有花錢的時候,她只恨不得賺一嘎嘣掰兩半地使,全省下來給父母孩子寄回去才好。只是她近來留了心,迫切地想找份兼職,便往市里去得多些。

    蘇沫碰了幾次壁,她以前所學(xué)專業(yè)如今全是年輕人的天下,她又是畢婚族,婚后一心裝著老公孩子,自己只在一家中學(xué)管管機房鑰匙便頗為滿足,在專業(yè)技能方面早已跟不上趟。

    回想前塵種種,蘇沫心灰意冷,腳下步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進了街面上一家家政服務(wù)中心,避開自己的本科學(xué)歷不提,只說有做保姆和家政方面的經(jīng)驗,想找份周末的鐘點工。

    這回倒是比以往順利,沒幾天服務(wù)中心就給了消息,說有戶人家,女主人才有身孕,想請人打掃衛(wèi)生偶爾去做個飯,還說那家經(jīng)濟條件不錯,做得好不只臺面上那些工資。

    那家在近郊,離舅舅這里不遠,下了班騎個車就能直接過去,蘇沫心里高興了些。她臉皮薄,又讀了這么些年的書,骨子里多少帶著幾分清高,雖說以前也是在學(xué)校打雜,講出去卻好聽得多——中學(xué)老師。要是擱了頭幾年,怎么也不會接手這種伺候人的活計,但如今人生地不熟,誰都不認識,也用不著有太多顧及。

    倒是舅舅和舅媽知道了不太樂意,舅媽沒怎么多說,舅舅卻道:“你好歹也是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怎么能去做那些事,不如再挨幾天,我找個機會,請人幫忙到市里的公司給你找個坐辦公室的工作?!?/br>
    鐘鳴年方二十五,個性直白,這會子忍不住反駁:“我們同學(xué)研究生畢業(yè)大半年都找不著工作,再說現(xiàn)在有些做家政月嫂的,工資可不比小白領(lǐng)拿得少?!?/br>
    蘇沫連忙附和,舅媽卻是抬眼剜了自家姑娘一眼,說了句:“以后你姐不在,你可要幫著買菜做飯?!?/br>
    鐘鳴大大咧咧道:“我來就我來,有什么難的,我又不是鐘聲,什么事都不會做只知道讀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