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昔日的伙伴即將變成沒有思想的行尸走rou,無論從保護自己還是讓他有個尊嚴的死法的角度去看,殺死他都是唯一的選擇。只是,畢竟是朝夕相伴的隊員,就算是天晴不愿在沒有核實情況之前貿(mào)然襲擊自己人。 擺出戰(zhàn)斗姿態(tài),繼續(xù)大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因為聲音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一霜漸漸有了反應。他轉(zhuǎn)過來,面部詭異地痙攣,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睛卻紅得滴血,額頭上全是汗。也許是半喪尸化的原因,他轉(zhuǎn)身的樣子很笨重,先伸出左腳站穩(wěn),再整個身子一起轉(zhuǎn)過來,最后才擺正右腳。做這些動作時,他一直發(fā)出不明所以的聲音,死死盯著前方。 “渴!”他忽然嘶啞著聲音大吼。 韓鄀元嚇了一跳,然后跑去廚房倒了杯冰水,遠遠遞給他,又跑回天晴身邊戒備。 法師接過水,粗暴地往嘴里倒,發(fā)瘋一樣大喊不夠,憤怒得莫名其妙,甚至捏碎了玻璃杯。許多碎片扎進他的手心,他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適,最奇怪的是傷口中竟然沒有流出血液。 種種跡象表明,一霜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法師了。 “該死的?!碧烨绨盗R,此時的客廳里除了他們,剩下的就是那幾個值班的小混混,膽子小得要命,已經(jīng)藏到角落去了。 他環(huán)視四周,最后把目光放在一霜身上,他的衣袖上有血跡,不知是不是前幾天傷的,隱約能從破口看得出里面有包扎的痕跡。韓鄀元也注意到那些傷勢,他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問:“他是不是被喪尸咬了?” 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就擺在眼前! 剛才還算冷靜的一霜忽然發(fā)作,眼球向外凸,整張臉扭曲得可怕,大吼著撲向他們。天晴本能反擊,但不忍結(jié)果他的性命,只是用力踹向他的腹部,把人踢開。摔了兩米遠的法師打不死一樣爬起來,繼續(xù)奔向天晴,張開充滿惡臭液體的嘴,妄想啃食一切活物。 “我cao!”關鍵時刻,韓鄀元cao起臺燈,照他頭上狠狠砸下去:“天晴,我跟你說,這人不殺不行了!” “抓起來,問問月夜有沒有辦法?!痹陔娪爸?,人被喪尸咬過必死無疑,不是被感染成為同類,就是熬不住病毒入侵死亡,或者在理智尚存時自殺,無論哪一種下場都異常凄慘。不想看他悲慘地結(jié)束生命,天晴固執(zhí)地認為無論如何都要試試。月夜能治療,又是幸存者,見多識廣,應該有辦法。 韓鄀元雖然不同意留下后患,但同樣下不了手,只能妥協(xié)。 要在不傷害一霜的情況下捆住他,實在是個高難度動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成功,不下狠手就制服不住喪尸化的隊員。幸運的是樓上的人聽到響動下來了,眾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把一霜綁在椅子上。 “被咬了,應該是前幾天的事?!痹乱顾洪_繃帶,潰爛的rou散發(fā)惡臭,還能辨認出是撕咬出來的傷口:“游戲管理器和手冊上都沒有關于被喪尸咬傷感染病毒的解決方法,我先給他注射了一些萬能解毒劑,看看有沒有效果,你們做好心理準備?!?/br> 心理準備指的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眾人小心地拿眼睛瞟絕對迷人,他一如既往戴著防毒面具,看不到表情,但從緊握的雙拳不難猜出此刻的悲憤與內(nèi)疚。一霜被咬的那天他心里想著小豬蹄的事,明明看到了異常卻沒有過問,因為疏忽導致了現(xiàn)在的悲劇。 過了一會,月夜加大劑量,再次注射解毒劑,一霜終于平靜下來,眼神恢復清明。 “起作用了?”如果真能抑制病毒就再好不過了,誰知月夜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遺憾地說:“現(xiàn)在的好轉(zhuǎn)只是暫時的,沒多久病毒就會入侵血液,到時候情況更糟糕。就算繼續(xù)注射解毒劑也沒用,他身體會承受不了這么大的劑量,會引起多處臟器衰竭,最后死亡。所以說現(xiàn)在我們處在兩難的境地,因為注射他會死,不注射的話,要不了多久就徹底變成喪尸。雖然說這種話有點殘忍,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快做決定,再拖下去場面就難看了?!?/br> 是變成喪尸互相屠殺,還是在保持人類的狀態(tài)下奪走他的生命,是個大問題。 “隊長!”漸漸清醒的一霜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起來后,馬上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他雙唇顫抖,用一種決然的目光看著大家,在人群里來來回回,最后落到絕對迷人身上:“我知道我被咬了,我不想害大家,可是我很害怕,不想就這么死……”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苯^對迷人走到他身邊,幫他解開繩索,他無法讓自己的隊員像囚犯一樣毫無尊敬地死去。 就算要殺他,也要體面地送他上路! “我只是想給我mama寫一封信?!币凰D出一個笑容,滿臉苦澀:“我mama是高齡產(chǎn)婦,生我的時候已經(jīng)49歲了,因為年齡懸殊太大,所以對我溺愛得要死,把我慣成了小霸王。少年的時候不懂得珍惜,覺得父母的愛都是理所當然的,于是不懂感恩,只知索求,做了很多混賬事,傷了他們的心。等我知道對錯,有了是非觀,懂得人情世故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衰老的母親得了老年癡呆癥?!?/br> 沒人打斷他的話,所有人都靜靜站著,聽最后的遺言…… “我拼命工作,想回報她,但她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就算如此,我每次帶她去吃飯,她總會把最好的菜留下來,說等我兒回來吃,他最喜歡這個。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的老人,白發(fā)蒼蒼,風燭殘年,行動遲緩,卻記得兒子最愛吃什么菜,每天都要走到菜市場轉(zhuǎn)悠,念叨著要給孩子準備晚飯。”說到這里,感同身受的韓鄀元忽然鼻酸。 知道他想起去世的母親,心種苦楚難耐,劉林東立刻摟住他,想把他帶離壓抑的現(xiàn)場,但他堅持要留下來。 “我參加這個游戲,愿望很簡單,就是想讓mama好起來,讓她記得我,然后好好孝順她?!币凰檬直澈莺莶亮瞬裂劬?,讓充血的瞳孔更加猙獰:“看來這個愿望沒法實現(xiàn)了?!?/br> 他苦笑,眼睛望向遠方,然后說:“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變成惡心的怪物。” 氣氛凝重,所有人都說不出話,想安慰他,卻找不出合理的對白,任何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無足輕重。向來感性的韓鄀元甚至哽咽了一會,在一團憂愁中大著膽子問;“你還有什么心愿嗎?說出來,我們幫你想辦法。” “是的,我還有個心愿……隊長,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一霜垂著頭,前額的劉海遮住眼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絕對迷人覺得喉頭發(fā)緊,發(fā)不出聲音。 是的,他受過專業(yè)訓練,被斯巴達式教育培養(yǎng)成一個服從命令,未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人??墒?,就算他驍勇善戰(zhàn),不懼艱險,現(xiàn)在的他也才二十歲,還沒有經(jīng)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此時此刻,他第一次感到責任如大山一般壓在肩頭,第一次體驗到無能為力的挫折感和絕望,心頭悲痛萬分,無法下手。 然而所有人都看著他,等那一聲承諾! “說吧,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會替你完成?!苯K于,他開口,聲音里透著堅定。 “不是多難的事?!币凰难劬τ行駶?,每句話都在發(fā)抖:“請你一定要活著回去,然后替我去養(yǎng)老院看我mama。其實她已經(jīng)記不得我是誰了,對誰都叫兒子,所以你去的時候只要帶她去吃點好吃的,陪她曬曬太陽在公園里走走就可以了?!?/br> “一霜,聽著。我向你發(fā)誓,從現(xiàn)在起你媽就是我媽,我就是她的兒子,會像你一樣給她養(yǎng)老送終?!彼贸黾埞P,仔細記下養(yǎng)老院的地址和一霜母親的姓名等詳細情況,再放進貼身的口袋。 “我房間里有一封寫給她的長信,請你念給她聽,我有很多沒對他說的話都寫在上面了。我知道她聽不懂,但還是希望她能知道我的想法,以及,這些年的愧疚?!泵靼鬃约旱拿\,時間走得太快,生命真的是以秒計數(shù)了。 他深呼吸了幾下,又說:“幸好沒傷到大家,不然我……真的很對不起?!?/br> 之所以會瞞著自己被喪尸咬的事,完全是因為對人世的眷念,有很多話沒有說,有太多的事沒有做。一想到今后再也沒有傾訴的機會,不知不覺就寫下許多牽掛和懺悔,一天拖一天,始終下不了決心自殺。不能責怪他怕死,絕大多數(shù)人對死亡都懷著畏懼,特別是真正面臨時,很少有人能那么從容。 “隊長,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認識你們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中國有句老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惡人尚且如此,何況還是平日里就受人喜歡的伙伴。 看他努力擠出笑容,想給同伴留下一個好印象,人群中有人發(fā)出了抽泣。 氣溫明明和往常一樣沒有下降,空氣卻融進了太多雨雪一樣,濕冷得讓人難受,悲哀的氣氛環(huán)繞每一個人。 “我剛進游戲的時候?qū)傩院图寄芏己懿?,雖然是遠程,可是攻擊距離只有15碼,體能防御那么弱,卻不得不近距離攻擊的雞肋隊員誰會要?只有你不嫌棄我,說看到我身上的發(fā)光點,邀請我參加你的隊伍。”一霜說得很慢,眼睛里有些閃爍的光芒,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小隊:“大家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我們的默契比誰都好,我喜歡跟大家在一起,讓我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人。天晴、天雪、天雨,還有隊長,謝謝你們。” 他的臉色越來越差,青灰色浮上肌膚,也許是病毒要發(fā)作了。 天晴走過去,用力捶了他肩膀一下:“混蛋,我們是永遠的好兄弟,不準說謝謝和對不起。還有,你mama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她現(xiàn)在多了四個兒子?!?/br> “是六個!”韓鄀元默默舉手:“我和林東也會幫忙!” “還有我們,只要能平安進入第十關,活著走出這個游戲,我們都是你媽的孩子。”眾人一起承諾,讓一霜掉下真摯的淚水。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好景不長,變異開始。已經(jīng)開始喪尸化的他痛苦地抱著頭,用僅剩的理智大喊:“殺了我,快殺了我,別讓我變成活死人!” “一霜,放心的去吧。”天晴上前,扼住他的脖子,用力一轉(zhuǎn),結(jié)束了年輕的生命。 韓鄀元不敢看眼前的場景,他感到一陣不真實的眩暈,繼而天旋地轉(zhuǎn),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倒在男人胸膛上。劉林東接住他,他比其他人冷靜一些,吩咐小混混們?nèi)ゴ驘崴?,拿一套干凈的衣服,再取些白床單來。中國人有自己的喪葬習俗,講究入土為安,就算是游戲也不能讓同伴的尸體曝露在野外。絕對迷人親手為一霜擦洗身體,換上干凈的衣服,再用白布仔細包起來。 為了避免尸變,他決定火化。 熊熊火焰燃起的時候,韓鄀元沒有去看,他無法直視那種場景,和劉林東一起回了房間。即使關上窗戶,焦味依然順著縫隙侵入每間屋子,壓得人喘不過氣。 “寫小說的時候愛寫悲歡離合,生離死別,總覺得這樣才能制造高·潮迭起的劇情,才吸引人??墒钦嬲鎸λ劳?,才知道現(xiàn)實如此殘忍,而我們渺小又無力,令人唏噓?!彼稍诖采?,眼睛看著高處,天花板上的圣女圖向他張開雙臂。 他吸了一下鼻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人死之前是不是都有這么多眷念?在最后關頭回顧一生,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那么多遺憾……我mama生病的時候,已經(jīng)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怕我以后沒人照顧,開始沒日沒夜地給我打毛衣,一件比一件大些,足夠穿到二十歲。那時候我還小,其實不明白她的苦心,只覺得連晚上都要熬夜,為什么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體。等我爸娶了別的女人,我才知道親媽和后媽的區(qū)別,才知道人間冷暖,人生根本像浮萍一樣?!?/br> “小元,那么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有我。”劉林東不知如何安慰他,他無法叫他看開一點,因為那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的心結(jié)。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他,給他溫暖和愛,還有安全感。 韓鄀元抿緊嘴唇,只一眨眼,淚水決堤。 “哭吧,憋在心里做什么,不管是壓力還是什么負面情緒統(tǒng)統(tǒng)在我面前釋放出來。把你最痛苦,最脆弱的內(nèi)心展現(xiàn)給我看,然后讓我來治愈那些傷口。”韓鄀元開始還咬牙忍耐,只敢無聲落淚,漸漸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他抓住男人的衣服,把頭抵在他的胸口上,哭得痛不欲生。 也許今生就這么一次了,就這樣放縱自己的感情,把所有的不愉快的宣泄出來! 劉林東知道他不光是為了一霜的事,而是從這次的死亡聯(lián)想到他無依的少年時光,想到世界上最愛他的母親,以及永遠失去的母愛…… “把你的痛苦分我一半,你就不會這么難過了。”他吻他的額頭,心痛這樣的小元。 “我雖然有個父親,相當于沒有……所以我這世界上只有你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但我除了你,什么都沒有擁有過……”他曾經(jīng)說過男人除了他一無所有,可他又何曾擁有過任何東西? 他大哭,瘋狂地宣泄,叫得歇斯底里,像瘋子那樣撕扯自己的頭發(fā)。男人理解他體內(nèi)的情緒需要一個發(fā)泄的通道,所以什么也沒說,任由他胡鬧,然后把他摟進懷里。劉林東懷抱很溫暖,很有力,很安全。韓鄀元漸漸平靜下來,伸出胳膊回抱他的愛人:“一霜臨死時牽掛他的母親,我mama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我,我想,這就是人和動物的區(qū)別。萬物終將凋零,但只有人類的離去才那么溫暖,那么從容?!?/br> “你說得沒錯,因為有愛,生者才心存慰藉;因為有思念,逝者的離去才不那么難熬。”他們很少討論過于深刻的話題,因為太沉重,太復雜,太難以理解。 不過,劉林東愿意和他說一說:“我之前一直認為長生不死才是最美好的事,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永遠和你在一起。不會老,不會死,不會消亡,永遠在一起。然而,我想我錯了。生命之所以可貴,是因為他有限。” “你想長生不死嗎?”韓鄀元吸了吸鼻子,仰著頭問。 “曾經(jīng)很向往,現(xiàn)在不了,你呢?”替他擦掉鼻涕,劉林東捧著他的臉親吻,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韓鄀元被吻的暈頭轉(zhuǎn)向,癱軟在男人懷里:“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明天就死也無所謂。對了,我剛才是不是很像神經(jīng)???” “作家都是瘋子。”替他梳理被汗水打濕的凌亂的短發(fā),劉林東露出寵溺的微笑:“當然,畫家也是?!?/br> “希望你不會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不過,就算你少了一只眼,今后再缺點什么器官我都不會放開抓住你的手。怎么說呢,我覺得一霜很可憐,因為他想要的東西都沒有得到,是懷著遺憾離開的。相對于他來說,我就幸福得多,我能愛上你,并且和你在一起,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所以很幸福,就算立刻死去也無妨。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活著就要開心不是嗎,不開心的話給我多少金銀財寶都沒用?!贝蟾攀强蘩哿?,他枕著男人的胳膊,細細吐露心聲。 說多了,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就睡熟了。 這家伙有個好處,不管多么巨大,難以忍受的痛苦都能熬過去,前提是讓他釋放壓力。 “真是笨蛋,又哭又鬧的,你的臉到底有多忙?!碧嫠w好被子,劉林東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韓鄀元的母親因病去世,家里一團亂,大家都忙得沒時間管他,也注意不到他的悲傷。劉林東去看他時,他坐在漆黑一片的房間里,沉默的,好像一尊雕像。但仔細觀察,能發(fā)現(xiàn)他的兩個肩膀微微抖動,隱約還傳出幾聲嗚咽。聽見腳步聲,他還掘強地轉(zhuǎn)過頭,說,別擔心,我沒哭。 你要是沒哭才要擔心,劉林東一拳敲在他的后腦,說,哭啊,給我大聲哭出來。現(xiàn)在不哭,你要等到什么時候,等到你心里的悲痛結(jié)成一個掉不下來的痂才知道哭? 男人才不會哭,就算mama不在了,我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他大吼,像頭受傷的幼獸。明明哭得涕淚橫流、明明滿臉悲傷、明明痛得要命、明明早就撐不下去了,卻拼命掩飾真實的情感,說我一點也不難過…… 這樣的韓鄀元讓人心痛。 劉林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從那時候開始愛上他的,幼年時保護自己的人原來不像想象中那么強大。但從那之后,他們的位置似乎發(fā)生了互換,男人變得主動,更有引導性,韓鄀元則什么都無所謂,缺乏主見,大小事都要優(yōu)柔寡斷大半天才能決定。他開始依賴他,而他也滿足于這種被依賴,像附生關系,誰也離不開誰! 現(xiàn)在想起來,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這中間的歲月,到底去哪里了呢? 每當回憶起童年或是少年時代的種種往事,劉林東都能清楚地感到曾經(jīng)的畫面清晰無比,每件事都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一直不覺得和韓鄀元在一起那么久。幾乎二十年的友誼,除掉懵懵懂懂的青澀時光,再扣掉他冷落他的七年,他們真正在一起互訴衷腸的時間,也就是進入游戲的兩個月而已。 其實他年輕的時候也會幻想自己談很多次戀愛,在想得到韓鄀元而不得不壓抑情感的時候,用想象來彌補自己的缺憾。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變得成熟,終于領悟到愛一個人,就算用一輩子的時間還是會嫌不夠。慢慢地去了解這個人,體諒這個人,直到愛上為止,是需要很長的時間,要有非常寬大的胸襟才行。他還是太膚淺了,曾經(jīng)那些想囚禁,折磨他的想法變得荒謬,如果真的愛他,他真正愛自己,不用那些強制手段他也不會離開。 成長是漫長的事,有些人身體發(fā)育完全,年紀到了可以當父母的歲數(shù),依然干著犯二的傻事。但開竅是一瞬間的問題,因為某個沖擊性畫面,或者一點日常感悟,頓時明白過去的荒謬和不堪。 劉林東想,他今天忽然明白的道理也許韓鄀元早就明白了…… “我想得到你,永遠和你在一起,可是永遠太久了,我寧愿要現(xiàn)在?!眲⒘謻|知道,只要獲得勝利就能向神提出永生的愿望,然后跟心愛的人相守??山裉炷慷玫囊凰乃劳觯吹巾n鄀元痛苦的淚水,他不知道靠踐踏他人尸體爬上的王座會不會給愛人帶來幸福。也許,他并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不開心,長生不老也是折磨;開心,就算生命只剩下幾天也無所謂! 無言的一夜過去了,第二天大雨瓢潑而至,從早上下到晚上,水大得把植物都沖走了。也許是這一關死的玩家不夠多,神開始用這種方法提高死亡率。 他們迎來了連續(xù)的,數(shù)量龐大的好幾波喪尸的襲擊,在沒有植物防御的情況下,都靠米歇爾的語言攻擊化解危機。他指揮喪尸進攻積分最高的玩家的房子,為自己鏟除障礙。為了能把塞壬之音的威力最大化,他頻繁催促韓鄀元快點煉化神器,顯得很不耐煩:“已經(jīng)這么多天了,你就不能快一點?” “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以為我愿意帶著你的小樂器滿街跑?”一霜死亡的陰霾還沒過去,大家都還在悲痛中,只有米歇爾毫不在意,在他眼里沒有什么比勝利更重要,讓人討厭。 “我只想提醒你,別?;ㄕ??!边@是一個警告,偏偏平常軟得要死的小豬蹄不吃這套:“有空提醒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是不是壞事做多了,導致神器一直煉不出來。” 米歇爾當然不會跟他逞口舌之外,他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直視韓鄀元的眼睛,一直看到最里面。威脅的對視持續(xù)了很久,他才上樓去了。 沒多久,韓鄀元開始犯困,心里清楚這是米歇爾的詭計,想讓他做夢。 呸,我偏不上當! 他開始默念梵歌教給他的咒語,可是連著念了好幾次都沒有清醒過來,腦海中反而出現(xiàn)一個聲音:“是我,別怕?!?/br> “你是……加納?”這個聲音如果不是劉林東,那只能是痛苦之神了。 “好久不見?!奔蛹{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面孔,韓鄀元想走過去,被他拒絕了:“別過來,我用神力躲在空間夾縫中,看上去是一團黑暗,實際是萬丈深淵。你是凡人,誤闖會被吸進異次元,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br> “好,我不動,你找我做什么,想問梵歌的事?”他犯愁了,如果加納真的問自己,是說善意的謊言,還是和盤突出,或者落井下石? “梵歌在父神那,我已經(jīng)知道了。”加納出乎意料的平靜,笑了笑:“他們的關系我也知道了?!?/br> “你不生氣?”他的聲音聽上去并不憤怒,但也有可能是氣到極致反而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