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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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爺爺?shù)慕磺椴粶\,要不然早上也不會幫著把王軍的家屬勸走?,F(xiàn)在是真急了,再加上喝了點酒,才老沈頭、老沈頭叫著。看見孫胖子瞪了眼,爺爺也過來打圓場,說“小孫廳長,你別跟熊所長一般見識,他就是脾氣暴點兒,人還是好人。老熊,你別杵著了,人已經(jīng)從糞坑里撈出來了,去瞅瞅啊?!?/br> 有了臺階,熊跋向?qū)O胖子和我點了點頭,分開人群,走到了死者的跟前。他給的說法和孫胖子判斷的差不多,沒有明顯的外傷,可以初步排除謀殺的可能,又是一個倒霉鬼。不過具體的結果還要等縣警察局的技術人員來做最后的結論。 看著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孫胖子對我說道“辣子,在這兒待著沒什么用了,去河邊走走?”周圍聚攏的大部分都是我的親戚,這時已經(jīng)有人過來打聽我的職務和工作單位了。我正和他們胡說八道,有孫胖子的這句話,算是替我解了圍。 走到河邊時,戲還在唱著??磻虻娜艘呀?jīng)少了一些,不是回家睡覺了,就是在茅樓那兒看熱鬧??吹胶舆叺挠^眾席時,我的眼睛突然恍惚了一下,河面上不知什么時候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隱隱約約還有人影在霧氣中晃動。 我指著霧氣相對濃的地方,對孫胖子說道“大圣,你往戲船那邊看?!?/br> “嗯?下霧了?!睂O胖子天眼的能力比我差一點,能看見有霧氣就算不錯了。 “不是霧,是陰氣,周圍百里地的陰氣差不多都集中在這里了,密度太大,有道行的人看見就像是霧氣一樣?!蔽覀兩砗笸蝗挥腥苏f道。 我和孫胖子同時嚇了一跳,這人是什么時候站在我們身后,聽我們說話的?我和孫胖子竟然都沒有察覺?;仡^一看,正是當初給我用黑狗血洗頭的那位高人——凌云觀影視娛樂集團董事長,蕭老道。 蕭老道瞇縫著眼睛看著我和孫胖子說“小辣子天生天眼,能看見沒什么稀奇??墒菍O廳長你的眼力也這么好?而且知道是陰氣了還這么鎮(zhèn)定,真是佩服。” 這人是爺爺?shù)陌莅炎有值?,理論上是我的干爺爺,能不得罪他還是盡量不得罪他的好。我笑了一下,解釋道“老蕭(我從來沒叫過他干爺爺,他說他福薄,受不起),孫廳長的六感比普通人強得多,再說了,一點兒陰氣算什么?吃我們這口飯的什么沒見過?” 蕭老道笑著搖了搖頭,嘴里念念叨叨地說“天知地知,你們知我也知?!闭f著也不再理會我們,撩開道袍,走到河邊占了個好位置,對著剛出場的花旦喊了聲好。 孫胖子看著蕭老道的背影也是一皺眉,說“這老棒子干嗎的?裝神弄鬼的,要不是剛才看你爺爺朋友的分兒上,我早就削他了,別以為過了六七十孫爺我就不敢打了?!?/br> 看著孫胖子做作的樣子,我笑了一聲說“我知道,孫爺你上打九十九,下打剛會走。”看著對面戲船周圍陰氣森森的霧氣,我頓了一下,沒了笑意,說“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這次可能真有點麻煩,搞不好還真讓蕭老道說中了,這里面有那些東西作祟。” 孫胖子無所謂地一笑,說“怕什么,咱倆是帶齊家伙來的,十五層大樓的餓鬼見到咱哥倆都要跑,這充其量就是幾個孤魂野鬼,怕他個球?” 河面上的霧氣時隱時散,我和孫胖子一直在河邊盯著,里面雖然還是不斷地有人影晃動,不過直到散戲也沒發(fā)生什么事。 就在散場演員出來謝幕時,那陣霧氣也悄無聲息地散了。再找蕭老道時,這老道已經(jīng)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和孫胖子在岸邊上轉(zhuǎn)了一圈兒,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還想再轉(zhuǎn)轉(zhuǎn)來著,不曾想我親爹遠遠地跑過來,通知我們倆,戲班子的宵夜馬上就要開席,要我和孫胖子去撐場面。 親爹親自過來請,這個面子當然要給。況且回來之后還沒正經(jīng)吃飯,就是在看戲的時候吃了點花生瓜子,到現(xiàn)在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第四十五章 高人蕭和尚 我們回到爺爺家時,已經(jīng)席開四桌,不過還沒有人動筷子,看樣子是為了等我和孫胖子這兩位領導了。不過村長和三叔并不在場,聽我親爹說,他倆還在勸慰那個兒子淹死在糞坑里的父親。 看見我和孫胖子到場,爺爺笑呵呵地招呼我們倆坐到了他的那張主桌,連連向周圍的人夸我“這是我大孫子,那位是我孫子的好朋友,孫德勝孫廳長,他現(xiàn)在是公安部的廳長,對對,我孫子就是早些年當兵的那個。不是我夸口,我們老沈家的人在哪兒都能出人頭地……” 爺爺正白活得唾沫星子橫飛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人,接過爺爺?shù)脑掝^道“那是,老沈家現(xiàn)在是清河縣的大姓,出的都是人才,近的先不說,就是土改那會兒的沈鄉(xiāng)長……” “蕭老道!有酒就喝,你放什么屁?多少年前的老賬翻出來有意思嗎?”爺爺沖著說話的那個人大聲呵斥道。 來人正是戲散了之后就不知所終的蕭老道,他說的是我們老沈家出的第一個干部,那個在土改時期犯了生活作風問題被擼下來的副鄉(xiāng)長。這事兒過去幾十年了,一直讓我們姓沈的人抬不起頭,直到三叔在武警當了隊長,才把那件事壓了下去。 蕭老道溜溜達達地走到了主桌的位置,主桌上我的一個表叔見他過來,連忙站起來,把位子讓給了蕭老道。蕭老道也不客氣,大模大樣地坐上去,也不管別人還沒動筷子,自己動手撕了一個雞大腿旁若無人地大嚼起來。 自己的朋友來攪局,當著外人的面,還不好發(fā)作,爺爺?shù)哪樕锨嘁魂嚰t一陣的。還是戲班的班主走過江湖,四面玲瓏,敬了爺爺一杯酒,兩人一碰杯,就算開席了。 雖然說這頓是宵夜,可桌子的菜肴上還是十分豐盛。因為晚上要唱戲,眾演員都不能吃太飽,傍晚的那頓只是墊吧一口,這一頓才算是正餐。 喝了一會兒之后,就喝亂了套。勾肩搭背說事兒的,串桌子拼酒的,五花八門都開始了。農(nóng)村喝酒就是這樣,開始還好,可一旦酒過三巡之后,就以酒遮臉了,一些老理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過有這身警服傍身,還真沒有誰敢提著酒瓶子過來找我和孫胖子拼酒。看著那幾桌已經(jīng)有喝得東倒西歪的,我看著好笑,手里也沒閑著,在盤子里扒拉出一個蹄筋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還沒等我將蹄筋咽下去,孫胖子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等我看向他時,他下巴一揚,正看著對面的我爺爺和蕭老道。蕭老道不知什么時候到了爺爺?shù)纳磉呑铝耍细鐐z正低頭小聲談論著什么,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剛才還差點吵鬧起來。 “剛才蕭老道說到河里的事了?!睂O胖子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裝作有盤菜夠不著,起身夾菜,支棱著耳朵聽到了幾句他倆的說話內(nèi)容。 “老沈,別猶豫了,就這樣明天還得死人……” “你說的靠譜嗎?我心里沒有底?!?/br> “放心,只要鬼戲一開鑼……” 看情形,爺爺已經(jīng)被蕭老道說動心了,瞪著眼睛在幾個酒桌周圍找了一圈后,對著對面酒桌上喝成臉紅脖子粗的我親爹說道“老大,你去把老三找回來。”自打那年三叔當上副營長,衣錦還鄉(xiāng)之后,只要三叔在家,爺爺遇到大事,都一定要和三叔商量。 我親爹喝得正在興頭上,舍不得離開酒桌,又不敢得罪他親爹,不得不嘀咕了一句“都后半夜了,找他干啥?說不定老三都睡了?!币娝髢鹤記]有動的意思,“啪”的一聲,爺爺拍了桌子,吼道“小王八蛋,你到底去不去?” 我親爹一杯酒剛送進嘴里,就被我爺爺這一巴掌嚇了一個哆嗦,剛喝下去的一口酒全噴了出來,“去,我馬上就去,咳咳?!?/br> 喝酒的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時之間,滿屋子的人都舉著筷子,沒人敢動。爺爺有點尷尬地說“動筷動筷啊,老二,你別愣著,跟你二叔走一個,小辣子,小孫廳長,你們也動筷啊……” 二十來分鐘后,我爹帶著三叔回到了爺爺家。三叔一臉的倦容,兩眼通紅??吹贸鰜?,他朋友家的慘事,三叔也很傷心。 爺爺將三叔叫到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老三,你跟我來里屋,跟你合計個事?!闭f完,爺爺起身離開了酒桌。蕭老道咳嗽了一聲,爺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對我說道“小辣子,你也來吧?!?/br> 孫胖子正笑瞇瞇地看著我,我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我說“孫廳,吃飽喝足了吧?起來活動活動吧?!笨匆娢依狭藢O胖子,爺爺一愣,馬上看向了蕭老道。蕭老道微微點了點頭,爺爺才干笑一聲說“要是小孫廳長不嫌老頭子我嘮叨,就一起里屋坐坐吧?!?/br> 里屋是爺爺?shù)呐P室,進了屋后,爺爺招呼我們上了炕,最后親手將門閂插好。 爺爺對著蕭老道說“還是你說吧,你們那事我講不清楚。” 蕭老道也不客氣,說“那我就長話短說了。你們都親眼看見了,大戲唱了三天,就死了三個人,不過我可以講明白,這還不算完,還有七天的戲沒唱,剩下的戲再唱下去還會死人。這是遭了鬼忌了。再死人可能就不是一天死一個了。等著十天的大戲唱完,你們村能剩一半人就不錯了。” 聽了這話,三叔臉上的表情很難看,爺爺之前聽他說過多次,已經(jīng)有了準備,并不太吃驚。剩下的我和孫胖子,一個瞪著眼睛看著他,一個笑嘻嘻地說道“你這也叫長話短說?本來三個字就夠了——鬧鬼了?!?/br> 我怕孫胖子說漏嘴,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對著蕭老道說道“那你的意思呢?戲不唱了?” 蕭老道說道“晚了,現(xiàn)在就停戲,先別說你們縣長不同意,就連河里的冤鬼也不能干?!?/br> 爺爺嘆了口氣,對蕭老道說道“你也別啰唆了,把你的話說出來吧?!?/br> 蕭老道說道“我想了一個辦法,能平了鬼忌,在明天晚上,戲散了后,再唱一出鬼戲。” 我明白了蕭老道的意思,本來我們小清河村一直平平安安,一直沒有出過什么大事。之所以這幾天接二連三鬧出人命,完全是這十天的船戲給鬧的。 唱船戲也有唱船戲的規(guī)矩,只是船戲在我們小清河村已經(jīng)消失得太久,能模擬出幾百年前百日船戲的情景已經(jīng)相當不容易,當初的什么規(guī)矩幾乎已經(jīng)沒什么人知道了。 根據(jù)蕭老道講,光是唱大戲本來還出不了事兒。但是唱戲的時間和地點就很有問題了。船戲是在傍晚掌燈開鑼的,要一直唱到晚上十二點以后,這屬于陽人占了陰時。 而且唱戲的地點是在河面上,河水屬陰,在陰時陰地為陽世人唱戲,這就遭了鬼忌。加上這次唱船戲的時辰選得不好,第一天開鑼的時間竟然趕上了陰時。船戲一開,就像是塊磁鐵一樣,將周圍百里的陰氣全都聚攏到此,鬼隨陰氣走,戲船附近陰氣鼎盛,自然也少不了鬼祟了。我和孫胖子看見的陰霧就是陰氣的結晶了,里面晃動的人影按蕭老道的話說,是正在看陽世戲的鬼祟了。 孫胖子聽得不以為然,他說“你說出事的根源是唱了幾天的船戲,不過我怎么聽過這船戲可不是第一次唱,幾百年前不就唱過一次嗎?那次好像還唱了整整一百天,也沒聽說那次出了什么事?” 蕭老道看著孫胖子微微一笑,“因為那次的主事人知道唱船戲的規(guī)矩,船戲正式開始之前,要在河邊擺上三牲,還要燒紙燒香,向陰世人借時借路。這還不算,船戲每唱二十四天之后,都要回避陽世人,為陰世人唱一出鬼戲。當年說是唱了百日大戲,其實只為活人唱了九十六天。” 蕭老道說完這番話,屋里再沒有人接茬兒。只是孫胖子晃著大腦袋,看樣子還想要說點什么,好像又找不到辯駁蕭老道的話。 一時之間,屋子里鴉雀無聲,三叔突然想起了什么,說“我……”只說了一個字,就沒了下文。爺爺看了他一眼,問”老三,你想說什么?”三叔搖了搖頭,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孫胖子一眼后,說道“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說吧?!?/br> 三叔的話沒說出來,我卻想起來一件事,我說“老蕭,你說唱船戲的規(guī)矩失傳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蕭老道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掏出一本老舊的線裝書,“就知道有人能問,東西我?guī)砹?,你們自己看吧?!?/br> 看得出來,這本書有些年頭了,紙張已經(jīng)發(fā)黃變脆,蕭老道也有辦法,把書頁拆散了,每一頁都壓上了薄膜后,又重新裝訂成冊。 書冊的表面用小楷寫著——“凌云觀志”四個大字。蕭老道翻開了其中一頁,說“你們自己看吧。”爺爺好像已經(jīng)看過,直接將書交到了三叔的手上,三叔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又把書傳到了我的手上,孫胖子倒是不見外,把頭側(cè)過來,四只眼睛一起盯著已經(jīng)翻開的書頁。 和我想的不一樣,書冊上面竟然寫的是白話文,是凌云觀不知道第幾代觀主(到蕭老道這兒就算最后一代了,改成凌云觀影視娛樂集團了)記述當年儀慎親王舉辦百日大戲的情景,尤其對于大戲前后祭鬼神的情景描繪得相當清楚,和蕭老道剛才說的一般無二。 爺爺看了看三叔,又看了看我,問“你們爺倆也算是咱們老沈家混得最出息的人物了,現(xiàn)在就咱們商量一下到底該怎么辦?” 三叔抬起了頭,對著爺爺說道“爹,你知道,我也是個信鬼信神的,既然蕭大叔都這么說了,就按蕭大叔說的辦吧?!?/br> 爺爺又看向了我,問“小辣子,你什么意見?” 我說道“唱鬼戲倒是也行,就是一件事,咱們在這兒說得挺好,人家戲班子干嗎?那是給鬼唱戲,他們敢嗎?” 蕭老道呵呵一笑,說“這個不用你cao心,他們千里迢迢來咱們這兒唱戲,為的什么?千里奔波只為財,只要價錢合適,別說要他們唱鬼戲了,就是陪鬼去唱歌跳舞都沒有問題?!?/br> “安排鬼戲的事你們不用cao心,老道士我找戲班老板去談?!笔捓系勒f得竟然有些亢奮。 爺爺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那錢……”沒等爺爺說完,蕭老道就攔住了他的話,“保命要緊,都什么時候了?還在乎錢?錢算個球?” “你看著辦吧。”爺爺也無話可說了。看著蕭老道主動請纓去找戲班老板商量,那狀態(tài)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我真是有點莫名其妙,關他什么事? 我們五人出了里屋后,蕭老道就找到了戲班的老板,將他又拉到了里屋。兩人在里面談了半個多小時,雖然不知道蕭老道具體是怎么和他談的。只知道他倆從里屋出來時,戲班老板紅光滿面的,拍著蕭老道的肩膀,樂得直抽抽,“這也叫事兒?交給兄弟我了,不就是加場夜戲嗎?別說你們還給錢,就是不給錢,憑咱們這關系,白唱一場又能怎么了。不過,大師傅(蕭老道還穿的道裝)你也知道,兄弟我這一大家子,人吃馬喂的……” 蕭老道也是眉開眼笑地說“哪能不給錢白干活的!老哥我活了那么多年,就沒干過那事兒!不過,大兄弟,夜戲的事就拜托了,你在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也知道這里面的事兒,可不敢再耽誤了?!?/br> 戲班老板點點頭說“兄弟我明白?!闭f著,一扭臉,對著自己班子里的戲伶?zhèn)兒傲艘宦暋袄习寮討蛸p飯了,明天晚上加夜戲一出,賞雙份戲酬啊?!敝螅瑢χ覡敔斪奈恢靡痪瞎?,說“謝老爺子賞飯!”原本還在吃喝聊天的戲伶?zhèn)兺瑫r站了起來,齊刷刷地一鞠躬,跟了一句“謝老爺子賞飯!”我聽著就像是排練好的一樣。 爺爺起身還了個禮,戲班老板對蕭老道說道“明晚唱夜戲,現(xiàn)在趁天還沒亮,就得去準備了,按規(guī)矩,本家要派人跟著?!闭f著,戲班老板的眼睛看了爺爺一眼。 “老三,你跟著,看著就行,別亂動,再壞了老板的規(guī)矩?!睜敔攲χ逭f道。 第四十六章 鬼戲 我看出來了,這個戲班老板也不簡單,最起碼以前是唱過鬼戲的,看他談笑風生的,完全不把這個當回事兒??粗逡鋈?,我看了一眼孫胖子說“我也去,孫廳,你?”孫胖子打了個哈哈說“你都去了,我還好意思接著喝酒?一起吧?!?/br> 爺爺年紀大了,沒有跟著,倒是蕭老道跟著戲班班主,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我們?nèi)齻€跟在他們的后面。到了戲班老板的臨時住處,戲班班主進去拿點東西,要我們四人等一下。 “老蕭,唱一晚上的鬼戲,只要雙倍的戲酬,他倒是不貪啊。”我掏出香煙,一人發(fā)了一根,邊抽邊聊著。 蕭老道別看是老道,卻是什么都不忌諱,兩口將香煙抽成了一個煙屁股,說“不貪?屁!他說的是這十天的戲酬都翻上一番,剩下的錢都歸他了。小辣子,你可別小瞧這幫人,這里面水可深了。”說著將煙蒂彈在戲班老板的門上。 唱戲的水有多深,我沒有興趣。不過這筆錢到底誰出,我倒是想打聽明白。“三叔,這錢縣里不能出吧?!比逡渤橥曜詈笠豢跓?,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你爺爺和村長說好了,村里出一半,族里的公費出一半。” 他話剛說完,戲班老板手拎著大大小小幾個袋子,走出房門,我接過幾樣,有燒紙、香和素蠟燭,還有一個袋子,戲班老板親自抱著,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拿齊了需要的物品,我們幾個人一路走到了河邊。先上了那艘戲船,在戲船的四周燒了香、紙。戲班老板邊燒邊嘴里念念有詞,他說話的聲音太小,我聽不到他說的什么,想要靠近去聽聽時,卻被蕭老道拉到了一邊,“別過去,他在祭鬼神,你聽見了不好?!?/br> 我看了一眼還在像念經(jīng)一樣嘮嘮叨叨的戲班班主,回頭對著蕭老道說道“他一個戲班老板,怎么連這個都懂?”蕭老道說道“你太小看唱戲的了,他們走南闖北的,什么戲沒唱過?以前還有一些地方有風俗,家里死了人,要請戲班子到家里唱陰戲,和鬼戲比,也就是叫法不一樣而已?!?/br> 沒用多久,戲班老板的香和紙都燒完了,他打開了剛才還死死抱著的袋子。我們幾個都靠了過去,我看得清楚。戲班老板拿在手里的好像是曬干的玉米葉子,當著我們的面,他在每片玉米葉子上都寫了字,我數(shù)了數(shù),他一共寫了九張。有鍘美案、四郎探母、鎖五龍等等。 是戲牌,班主寫完之后,恭恭敬敬地捧在手里,走到了船邊,大聲喊道“今有大成戲班伶人二十三名在此,于明日晚為陰世諸公獻上大戲一場。大成戲班有壓軸大戲九出,請陰世諸公賞下戲牌。” 班主說完之后,將手里的玉米葉子一片一片地放在水面上?;仡^對我們幾個說“你們過來幫個忙,拿手電照著,看看哪片葉子沉下去,就記上面的名字。” 剛開始的時候,幾片葉子在水里都沒有什么變化,但過了十秒鐘左右,其中一片葉子忽然毫無征兆地沉到了河底,我看得清楚,是四郎探母。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葉子也相繼沉到了河底。孫胖子在旁邊說道“鬧天宮、烏盆記?!?/br> 班主也不管水面上剩余的玉米葉子了,說“好了,戲挑完了,我的活兒先到了。大師傅(蕭老道),明天千萬記得,天只要一黑,這條河上下方圓五里地都不準有人隨意進出,沖了戲是小,別再把我們連累了?!?/br> “不能。”蕭老道頭搖得我看著都暈,“明天你就放心,民兵會把周圍五里之內(nèi)都封了。絕對不會有人過來攪局?!?/br> “那就行?!卑嘀黝D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還有件事,唱夜戲的規(guī)矩,只要是唱夜戲,主家要派人在戲班里守著,放心,沒事,這個就是個規(guī)矩。有主家人坐鎮(zhèn),我們唱戲的就能圖個心安。” 蕭老道看了我和三叔一眼說“你們倆都是姓沈的,誰來?” 三叔沒有絲毫猶豫,馬上說道“我來吧?!?/br> “三叔,算了吧?!蔽艺f道,“還是我來,是吧,孫廳?” 忙了一宿,再回到爺爺家時,天色已經(jīng)漸亮。我們幾個各自回房休息。三叔去了爺爺?shù)奈葑永?,把房間讓給了我和孫胖子。 我躺在炕頭上,正在醞釀睡意時,就聽旁邊的孫胖子說道“辣子,你老家這兒的事兒也算是邪性了,唱大戲都能把鬼招來。對了,你沒事就愛泡檔案室,見過類似的事兒嗎?” 孫胖子的話提醒了我,檔案室的文件實在太多,我接觸到的還沒有百分之一。還沒看到有關鬼戲之類的事件。不過照規(guī)矩,這件事也應該向局里匯報了。 我打算和孫胖子商量一下,就說“大圣,鬼戲的事是不是得向局里報告了?”孫胖子沒有回答,我還以為他睡著了,回頭看他時。這貨正瞪著眼睛看著我。 “嚇我一跳,不放聲,還以為你睡了。” “辣子,你處長當夠了?”孫胖子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不是我說,你剛給你爺爺長了一天的臉,就這么算了?等二室的那些貨們來了,你的西洋鏡就算拆穿了。誰見過一個廳長加上一個處長圍著一群小科員轉(zhuǎn)悠的?不是我說,你真能指望二室的那幫人會替你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