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莫贈雙手撐地，借力起身，方才盤坐在木板上，身上難免粘些臟物。

    莫贈將淺色馬面輕輕拍打，用手帕擦了擦手道：“我先把書還了你在用可好？”

    文祥院兒中，一般前來借書的公子小姐不多，他們家基本都有書房，并不需要來文祥尋。

    當然書也閣梯子備用也不多，莫贈擦好手抬頭，正對上一雙溫雅的眸子。

    那人身形一怔，莫贈已經(jīng)從他手中接過書籍，爬上木梯便將書放好。

    待莫贈完整放好，正欲下梯子，扭頭看到那人纖長匆匆離去的背景，莫贈喊他道：“你不用了嗎？”

    誰知他像是沒聽到一般，轉(zhuǎn)到拐角處不見了。

    莫贈正覺奇怪，歪歪頭輕哼了聲兒。再看那排排列整齊的書籍，新書老書紙質(zhì)竹簡全都劃分清楚的一層，角落夾縫中卻有一本寫著番文細長字體的羊皮書。前帝時期確實有一位外番先生負笈從京，行萬里路前來汴唐交換草藥書籍。當時莫贈還未出生，也沒見過汴唐盛世繁華之景。

    她只聽過爹爹講先弟爺爺?shù)墓适?，當時無和親，無割地，無投降。

    而后，還是翰林院大學(xué)士的齊元，和一些人共同修撰古人留下來的書簡龜刻，花費兩年時間排列為一本本紙質(zhì)書籍。

    而這本外番書籍，不作為修撰行列，因此還保持著原樣。

    找了那么多書沒找到押不蘆這種藥材，或許來自外番呢？

    莫贈下了木架，將它推到角落，便踩著上去拿那本書?？墒菬o奈塞的太里面，莫贈無法夠及。

    她便又下了架子，想著尋一把戒尺將書扒出來，正走過轉(zhuǎn)角，方才那奇奇怪怪的白衣男子正背對著自己。

    莫贈瞧著那身量有些熟悉，突想到那日大雨尋齊棣時，在小茶館兒留齊棣，供他吃喝的友人，于現(xiàn)如今昏暗兩行書架中間站立的白衣男子有些相似，疑問道：

    “君止？”

    她聽過齊棣叫他的名字。

    君止一時錯愕，僵著頭轉(zhuǎn)過身，有些不太好意思道：

    “還是讓郡主認出來了?！?/br>
    他向前走來，“先早在彝倫堂尋書未尋到，見文祥院與國子監(jiān)相近，便請示了先生，來此處尋本茶經(jīng)?！?/br>
    莫贈見他溫雅不同于齊棣的潑辣，心生不解二人于國子監(jiān)如何相處為兄弟。

    君止眼睛略深，鼻子較挺，看去面容有些頹白，眼窩深處更是黑沉。

    不知他尋何茶經(jīng)，莫贈于書也閣較為熟悉，又滿意他的身量，便道：

    “我在此處翻閱茶書較為平常，若你想尋書，說來名字，我便幫你一尋。”

    君止一見，面容難掩興奮，“聽聞茶能入藥，神農(nóng)時代傳說神農(nóng)嘗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得茶乃解?，F(xiàn)如今先生想知道何茶解毒？”

    他自聽說曾經(jīng)長親王府有一茶室，曾藏有不少品質(zhì)上等的茶餅，散茶等。

    長親王嫡女莫贈，也常出外奔各地尋茶，由此想來同莫贈說茶，她應(yīng)該再懂不過。

    莫贈又想到君止有一小茶館兒，想必也是愛茶之人，雖然她不能回答君止的問題，但對于茶的藥用，她或多或少還是理解過。

    曾張仲景先生用茶治療下痢膿血，在他的《傷寒雜病論》具體記述了茶的藥物效用：“茶治便膿血甚效”。東漢神醫(yī)華佗在《食論》中記載：“苦茶久食，益意思”，他還用茶來消疲勞，提神醒腦等。

    “國子監(jiān)雖有神農(nóng)留下來的書籍，卻無多少藥典。想必茶經(jīng)藥典都要具備，才能尋到這個答案。”君止又道。

    “隨我來?！蹦洀街蓖讲拍莻€犄角旮旯走去。

    她指著最頂層角落那本羊皮外番書道：

    “此處藥書我翻了個通透，現(xiàn)如今剩角落這本，你幫我拿下來吧?！?/br>
    “好，好?！?/br>
    君止難掩興奮，爬上架子便夠及那本書，他從架上下來之時，一手拿書，一手挑著長袍。這狼狽的動作竟讓他做的如此優(yōu)雅至極。

    國子監(jiān)學(xué)生四分，像齊棣那般有宗正爹的，便叫“蔭監(jiān)”。而朝中未有姓君的三品以上大臣，想來是以成績優(yōu)異，上了國子監(jiān)。

    莫贈心底嘖嘖的兩聲兒，又對齊棣與君止為友人的事情，不堪疑惑。

    京中紈绔不少，又如京中大臣之多，紈绔子弟聚在一同，鬧出的幺蛾子也不少，不知齊棣拉著這么個儒雅兄弟，干過何等破格之事。

    思忖間，君止將書遞給了莫贈。

    莫贈一絲困惑，他放下挽起的袖子，笑道：“方才不慎在縫隙之中看到郡主拿這本書，應(yīng)當郡主先用?！?/br>
    “我就翻一下瞅瞅，萬一我看不懂……”莫贈垂頭，將書打開。

    她睫毛很長，垂頭的時候額角散落一些碎發(fā)，半張小臉都隱去。

    之前在茶館兒遇到她，那咄咄逼人的話語，和逼著齊棣掀蓋頭的樣子，可是嚇了他一跳。

    現(xiàn)如今這個安靜的女子，倒與那日的雷厲風(fēng)行相比有些沖突。

    莫贈翻到了一頁，面色愈發(fā)嚴謹。

    羊皮書中不同地方夾著一些翻文，應(yīng)該是有人試著翻譯，但是到最后沒有整理罷了。

    押不蘆的解釋，在其中夾著的紙條中，鏗鏘字體尤為明顯。

    極毒，生深土數(shù)丈，人或誤觸之，著其毒氣必死……葬于潮濕，歲后取出曝乾，別用他藥制之，每以少許磨酒飲人，則通身麻痹而死，雖加以刀斧亦不知也。

    如此強效的藥性，生在水中，人若湊近聞到周圍空氣，便有昏迷效果。若井底有此毒物，齊府井底有尸體？！

    誰能將此劇毒帶入汴唐？除非……除非胡人！

    胡人養(yǎng)毒甚為奇葩，常用毒物欺辱其他邊境小國，曾經(jīng)從外番引進各種新奇百怪，劇毒無比的植物！

    莫贈背后浮了冷汗，她現(xiàn)在就要趕緊回府，將那劇毒東西想辦法拿出來！

    “郡主？”君止看她的面色煞白，輕輕喚道。

    莫贈緩過神來將書合好，笑不出來便輕扯嘴角掩飾自己內(nèi)心恐懼，

    “我用完了，這本書你拿去吧。”

    說著，食指抽出夾在書中的發(fā)黃脆紙，

    “這張與茶無關(guān)，我有一些東西不懂，想拿回家細細品味。”

    她順勢疊好，不給君止看的機會，便將脆紙塞回袖袋。

    ps：押不蘆與書記載的不同，有些改。不必考究，但是押不蘆真的極毒，入干尸作藥引，起麻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