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遇一愣，說：“……我要換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簡瑤不是專業(yè)出身，當(dāng)時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時之急嗎？而且她馬上大學(xué)畢業(yè)，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還怎么讓人家當(dāng)助手？”

    薄靳言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鄙夷：“顯然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辦連環(huán)殺手案的經(jīng)驗，國內(nèi)你能找到有這種經(jīng)驗的研究生？并且她還會釣魚。我用著順手，不換。至于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毀約。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與我的助手職位相比？她當(dāng)然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br>
    ——

    日光稀薄，午后的小店里暖意融融。

    簡瑤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看著窗外依舊繁華熱鬧的街頭，都有些意興闌珊。

    今天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李熏然終于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時間跟她吃飯。

    劃動著杯中的咖啡，簡瑤問：“孫勇案徹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頭點了根煙：“嗯，這小子死得太輕松了，十來條人命，槍斃一百次都不夠?！?/br>
    兩人靜默片刻，簡瑤問：“現(xiàn)場那些血數(shù)字，省里的密碼專家還沒破解？”

    李熏然答：“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查了。他們認(rèn)為孫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問題，這些數(shù)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后胡亂寫的?！?/br>
    簡瑤點點頭——她也認(rèn)為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又聊了一會兒，李熏然問：“什么時候回學(xué)校？”

    “過完十五?！焙啲幋穑熬腿挝粚嵙?xí)了?！?/br>
    李熏然揚眉一笑：“叫瓶酒。你做過薄靳言的助手，查過這么個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筆濃墨重彩。簡叔叔在天有靈，會為你驕傲?！?/br>
    簡瑤默了瞬間，點頭笑：“嗯！”

    ——

    跟李熏然吃完飯，簡瑤就去了別墅。

    因為案子，翻譯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擱。她踏進(jìn)屋子，就見一室陽光寂靜，典雅漂亮，還是她第一次來時的模樣。

    簡瑤信步上樓，推開第一間工作室的門，就見薄靳言穿著利落修身的黑西裝，坐在沙發(fā)里，正在看一疊厚厚的卷宗。

    聽到聲響，他只略略抬起眉頭，看她一眼，又垂下。

    簡瑤微微一滯。

    看慣了他的傲慢漠然，現(xiàn)在這么安靜閱讀的樣子，其實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短發(fā)烏黑如墨，俊臉白皙如玉。兩道均勻的長眉，清俊如畫。高高的鼻梁下，薄唇輕抿，看起來確實還有點傲慢。

    這個男人，閉嘴時比講話時好看。

    簡瑤又轉(zhuǎn)頭，看著旁邊的白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數(shù)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孫勇家發(fā)現(xiàn)的：床板、地面、窗欞、天花板……都藏在挺隱蔽的地方，字跡凌亂。經(jīng)檢驗，全是孫勇自己的血跡和指紋。

    簡瑤看了一會兒，這才走過去在薄靳言對面坐下：“翻譯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從書卷后抬眸看她一眼：“沒有?！?/br>
    “魚還要不要？我最近沒事，可以去釣?！?/br>
    “不急?！?/br>
    這話讓簡瑤微覺訝異，想來是冰箱里存貨還未清空吧。

    見他面前桌上攤滿了文件和照片，許是正在忙碌。簡瑤又看了他幾眼，站起來：“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今后有什么事隨時聯(lián)絡(luò)?！?/br>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視著她。烏黑漂亮的眼睛，顯得有些冷峻。

    這神色讓簡瑤心微微一緊。

    這時他開口了，聲音低沉淡然：“你可以繼續(xù)為我工作?！?/br>
    簡瑤一怔，站在原地不動。

    兩人對視瞬間，薄靳言從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長指一推，到她面前。

    “這是傅子遇為你擬的助手職位合同。”然后他低頭繼續(xù)看文件。

    簡瑤很意外，接過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內(nèi)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顧薄靳言先生日常飲食”這一條，估計針對的就是魚。另外，薪水?dāng)?shù)字有點驚人。

    看著一行行簡潔細(xì)黑的文字，簡瑤的心情無可抑制的有些激動。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臉龐上，漆黑雙眼微微彎起，顯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掃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淺淺抿了一口：“簽好就傳真給傅子遇，他會處理后續(xù)的事。”

    簡瑤放下文件看著他，聲音中透著感激和感動：“謝謝你薄靳言，這對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沒想到。不過我已經(jīng)跟b市一家單位簽約了，約好年后就去實習(xí)。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里的咖啡放了下來。

    簡瑤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輕挑眉頭，微微一笑：“傅子遇說，女人都喜歡為無關(guān)緊要的因素困擾，看來果然不假——你可以毀約，跟那邊，任何賠償條件我來支付?！?/br>
    簡瑤一愣。

    雖然為薄靳言工作的這些天，彌足珍貴。但她從未想過以刑偵為職業(yè)。那些現(xiàn)實太殘酷，也太動蕩。她還是傾向于平靜、穩(wěn)定、積極的生活。

    “我不打算毀約。他們對我也挺重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誠信。而且那也是我想從事的職業(yè)?！彼龓е敢庹f，“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謝謝你！”

    ☆、朝花夕拾

    在潼市這樣的南方小城，臨近除夕那幾天，總是過得很倉促。家家戶戶都忙著置辦年貨、準(zhǔn)備豐盛的年夜飯。在外的親人，大多也會不辭辛勞的歸來。年年都是這樣重復(fù)而忙碌。仿佛這樣，人的心中就會有些念想。而與家有關(guān)的念想，總是能令人感到慰藉和滿足。

    簡瑤的母親，就是一位典型的溫婉持家的女子。在她的帶領(lǐng)下，簡瑤簡萱也埋頭勞動了好幾天，一家人終于迎來新年。

    除夕這天，從早上起，全城各處爆竹聲響個不停。一家四口中午吃了團(tuán)年飯，就一起去了簡瑤外婆家。

    母親的兄弟姊妹很多，大人們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小孩子滿地跑吵吵吵嚷嚷。簡瑤簡萱哪會跟這些小屁孩玩太久？吃了晚飯，就舒舒服服躺在外婆房間床上，一人占據(jù)一頭，看短信。

    祝福短信都快把簡瑤的收件箱塞爆了。她一條條看，再群發(fā)回復(fù)?？吹礁底佑龅亩绦牛故且徽?，只見寫的是：“威武的簡瑤小姐，請允許我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向你表達(dá)我的欣喜和祝?！改阍絹碓矫利?、天天好心情?！?/br>
    他的形容詞真是另類。

    簡瑤微微一笑，也沒太在意，認(rèn)真給他回復(fù)了條祝福短信。想了想，又翻到薄靳言的號碼，編輯了最簡單的“新年快樂”發(fā)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窗外燈火闌珊，炮竹聲不斷。還時常有璀璨的煙火，綻放在天空中。這一幕寧靜而溫暖，簡瑤忽然就想：不知道薄靳言的除夕夜是怎么過的。是跟平時一樣，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魚，腳邊只有烏龜陪伴？還是傅子遇會從b市回來陪他？不過傅子遇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吧？

    正想著，手機(jī)卻響了。居然是薄靳言打來了電話。

    自上次簡瑤拒絕工作后，兩人還沒怎么聯(lián)系過——也沒什么事需要聯(lián)系。簡瑤接起：“喂，新年好?！?/br>
    薄靳言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聽起來甕甕的有點沙啞，語調(diào)卻依舊倨傲：“你在干什么？”

    簡瑤莫名其妙：“沒干什么?！?/br>
    薄靳言：“那你過來。我這里有些沒用的煙花，你把它們拿走。”

    簡瑤很奇怪——他怎么會有煙花這種東西？肯定不是自己買的。一定是別人送的。傅子遇？或者是警局的人送給他的？

    簡瑤笑著說：“不用了，謝謝。你可以自己放啊?！?/br>
    薄靳言涼涼的答：“噢，不好意思，我對點燃一堆難聞的固體、制造出一堆更難聞氣體和奇怪圖案的活動沒興趣。”

    簡瑤：“……好，我和簡萱現(xiàn)在過來取。謝啦。”

    ——

    收到簡瑤的短信前，薄靳言原本一個人坐在火光溫暖的壁爐前，身上裹著厚厚的毯子，正在看書。旁邊墻上的液晶電視正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但是沒人在看。

    掛了電話，他扔開毯子站起來，走進(jìn)二樓的儲物間，輕輕吹著口哨，將這段時間收到的亂七八糟的人送來的煙花：傅子遇、潼市警局、公安部某辦公室主任……整整兩大箱，都扔到門口，再打開大門。

    然后走回沙發(fā)，重新把自己裹住，繼續(xù)看書。

    ——

    簡瑤和簡萱借了一位叔叔的車開過來。還沒到薄靳言家，就見山腳那條開闊的河堤上，許多年輕人東一處、西一處在放煙花。整片江岸都被映照得熒光燦燦。

    走到薄靳言家門口，一眼就看到地上兩大箱煙火，姐妹倆被震住了。簡瑤抬頭看著沙發(fā)里的薄靳言，他看都沒望這邊看一眼。

    簡瑤揚聲：“這么多，我們拿不了。就拿一部分啊?！?/br>
    薄靳言：“拿不走就扔掉。留下給我干什么？生生不息嗎？”

    簡萱噗哧一笑，立刻反對：“不行！那太浪費了！也不安全啊！還不如全放了?！卑桶偷耐啲?。

    簡瑤則看著薄靳言，試探的問：“能不能幫我們搬下去？”

    ——

    因是除夕，夜色越深，放煙火的人越多。黑色的河堤像一條煙霧繚繞的光帶。

    兩姐妹抬著一箱走在前頭，薄靳言臉色冷峻的抱著一箱走在后頭。對于他肯當(dāng)勞動力這件事，簡瑤有點意外，但很快又理解了——他之前也經(jīng)常搬她釣的魚。

    姐妹倆每人從箱子里拿出個大的，到前面空地上去放。點燃了立刻跑回來，簡瑤卻發(fā)覺薄靳言已經(jīng)戴上了口罩，只留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在外頭。

    她們的煙花無疑是最漂亮的，大朵大朵火焰盛開，時不時還冒出個清晰可愛的笑臉圖案。河岸上很多人都抬頭看過來，小孩子們驚呼喊叫著。簡萱很開心，雙手合十，聲音陶醉：“太美了！太爽了！”

    簡瑤嘴角也噙著笑，剛要講話，卻看見身旁薄靳言挑眉看一眼簡萱，好像打算開口說什么。

    想起他之前對放煙火的“定義”，簡瑤立刻對他說：“你不要講話?！?/br>
    你一講話，就破壞氣氛了。

    薄靳言轉(zhuǎn)頭看她一眼，但還真的沒講話。

    ——

    河堤上年輕人很多，很快大家就玩到一起去（當(dāng)然不包括薄靳言）。

    一個男孩提議來一個組合煙花陣，大家都覺得不錯。拿了一堆煙花，排成好幾排，準(zhǔn)備幾個人同時點。正分配任務(wù)的時候，那男孩看一眼孤立遠(yuǎn)處的薄靳言，對簡瑤說：“你朋友好酷。”他身旁還跟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稚氣十足的大聲問：“jiejie，那個哥哥為什么不點煙花？是不是跟我一樣，很害怕??？”

    所有人轟然而笑。簡瑤也笑，轉(zhuǎn)頭看著薄靳言暗黑高挑的身影，心念一動，揚聲喊：“薄靳言，你能不能過來幫忙點幾個啊？”

    ——

    五個人一起點二十個大禮花炮，講究的是動作整齊迅速劃一。包括簡瑤在內(nèi)其他四人，全都是手拿火機(jī)或者香煙半蹲著，一副緊張蓄勢待發(fā)的姿態(tài)。一旦點完，立刻全速跑開。

    唯獨薄靳言風(fēng)衣筆挺、人高馬大的蹲在煙花前，一只手安安穩(wěn)穩(wěn)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拿著火機(jī)?；鹈缭谒L指間跳耀，他低著頭，不急不慌一個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