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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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近九月,天氣也漸漸冷了下來,衡哥兒因為天氣干燥,出過一次鼻血,許氏十分擔心,去請了京城名醫(yī)來給衡哥兒診了脈,開了太平方子他吃。 又各種面脂手脂都是用的宮廷里的好方子配的,囑咐照顧衡哥兒的丫鬟日日里都要給他用上,怕他干得皮膚開裂,而衡哥兒有的,自然少不了許七郎。 兩人倒是被當成親兄弟,被許氏照顧著。 季大人也去請了一個不錯的夫子來給兩人授課,衡哥兒和許七郎按照季大人的規(guī)定,十天里休息一天,和朝中的休沐日一般。 季大人經(jīng)常把衡哥兒和許七郎叫去考較功課,衡哥兒倒是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許七郎雖然基礎不夠扎實,卻不缺急智,季大人對他也還算滿意。 季大人最開始還是有些計較衡哥兒的身體,不過后來看衡哥兒小小年紀已經(jīng)很沉穩(wěn)從容,沒有任何一點女兒之態(tài),他和他的相處里,幾乎會全忘了衡哥兒身體上存在的問題,把他當成最健全的男孩子。 因此種種,季大人便再沒對衡哥兒起過別的心思,將他作為長子一心要好好培養(yǎng)他。 很快就到了年關(guān)。 京城里已經(jīng)下過好幾場雪了,臘八的時候,許氏帶著姨娘們親自下廚熬了臘八粥,先是祭了祖,祭祖時,季大人直接將衡哥兒帶在了身邊,對祖先說家里有了承嗣長子,算是明確承認了衡哥兒的身份。 季大人雖然在官場上并不和人結(jié)黨,但他還是有好幾位很好的朋友,許氏也有交好的朋友,還有季家族里也在京里做官的,這一天上午,也都要互相送臘八粥,然后還要賞賜給下人們,而且還熬了幾大鍋送到巷子口去給窮苦人,之后才是家人吃。 除了祭祖和吃八寶粥,衡哥兒有參與,其他的事情,都是家里女眷做的。 季大人很不喜歡在內(nèi)院和女眷們待在一起,祭祖完畢,就回了書房去,而且將衡哥兒和許七郎帶在了身邊。 衡哥兒披著白狐斗篷,臉上被凍得發(fā)紅,一雙眼睛卻亮若明星,許七郎也披著狐毛斗篷,很是護著衡哥兒地走在他側(cè)前面幫他擋了擋風,季大人則回頭看了兩人兩眼,說,“季衡,你有這么冷嗎?” 衡哥兒還沒說話,許七郎就說,“姑父,衡弟身子不好,很怕冷,被風吹得狠了,會病的?!?/br> 衡哥兒目光淡淡地和季大人對視,季大人道,“那就多注意一些吧,讓你娘給你們兩人都準備手爐?!?/br> 衡哥兒應了一聲,許七郎就對衡哥兒笑。 兩人的夫子已經(jīng)放了年假,要過完年才會再來給兩人授課,所以兩人從臘八開始就算是放寒假休息了。 在書房里坐下,季大人就開始問兩人的問題,考較兩人功課。 過一陣子,就有人來拜見季大人,季大人沒讓衡哥兒和許七郎回避,在書房里見了對方。 來人是一個白白凈凈長身玉立的少年,大約十七八歲,進屋來,規(guī)規(guī)矩矩給季大人行了禮,說了問候的話。 季大人然后就對衡哥兒和許七郎說,“這位是張先生家的二哥,張詡,張子闡?!庇纸榻B了衡哥兒和許七郎。 張先生就是季大人最看重的那位清客,叫張和廷,字子謙,季大人對張先生一向是十分看重和尊重,衡哥兒和許七郎見到張先生時,也是十分恭敬的。 衡哥兒聽了季大人的介紹,就知道周圍張先生家的二哥,以后會是他的大姐夫,他上前對張詡見了禮,“張二哥?!?/br> 張詡回了禮,對衡哥兒笑著點了點頭,衡哥兒抬頭看了他一眼,秀眉明眸,雪膚嫩唇,容貌因為年紀小而顯得稚嫩,但這漂亮的長相,的確讓人轉(zhuǎn)不開眼,他看清衡哥兒長相后明顯怔愣了一下,然后才趕緊又回了一禮。 許七郎一向是鬼靈精,哪里不知道張詡因衡哥兒的容貌而愣了神,也上前和張詡見了禮。 季大人問了張詡一些話,然后讓衡哥兒帶張詡?cè)ヒ娫S氏,說,“我們兩家是通家之好,你新從書院回來,你伯母還沒有見過你,你也該去拜見她?!?/br> 張詡趕緊應了,衡哥兒和許七郎領了命,就帶著張詡出門。 出了書房,幾人就隨便多了。 張詡對季家所知看來很不少,問衡哥兒道,“你們是八月來的京城么?京城比揚州冷很多吧,習慣嗎?” 衡哥兒看著他,笑著點了一下頭,“嗯。還算習慣,沒什么事。”他前世可是在比雍京城還冷的地方呆過。 季大人讓張詡?cè)ヒ娫S氏,也是讓許氏看看大姐兒的夫婿的意思。 許氏還在正房里安排事情,幾個姨娘也在,張詡過去,就一個個地拜見了。 許氏看張詡一表人才,為人不卑不亢,舉止得體,從容有禮,便很贊賞,要留他下來用午飯,他很是禮貌地道了謝,又說家里只是讓他來送臘八禮的,家里還在等他回去。 許氏不好留他,就又讓人送了他去外院和季大人說了一聲,他才走了。 正房里,許氏就笑著和三姨娘說,“這張家的二郎倒是不錯的,大姐兒和他,也是相配的。” 三姨娘對張二郎也很滿意,就笑道,“老爺看上的人,不會錯?!?/br> 許氏看衡哥兒在外面吹得臉頰泛紅,就又拉他在身邊噓寒問暖了幾句,讓他不要再出門去吹風。 衡哥兒和許七郎回了自己書房,書房里燒著暖爐,丫鬟又拿了暖手爐來給衡哥兒和許七郎,許七郎不要暖手爐,兩個都給衡哥兒,然后說,“張二哥明年就是你姐夫了。他人倒是不錯的。” 衡哥兒坐到書桌后面去,用手握著兩個暖手爐看,淡淡說,“只是不知道他見過我大姐沒有,兩人自己愿不愿意這門親事?!?/br> 許七郎盯著他笑,“親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br> 看衡哥兒抬頭看他,目光清亮,他坐到衡哥兒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去,又說,“當然,要是你不喜歡你的正妻,還可以多納幾個漂亮的妾侍嘛。” 衡哥兒輕哼了一聲,“我不會納妾的?!?/br> 他的聲音雖輕,語氣也很淡,卻讓人明明白白知道他說的就是真的,不容置疑的。 許七郎愣了愣,“你才多大,現(xiàn)在說這個多早?!?/br> 衡哥兒卻看向許七郎,“我要什么,我自己還不知道嗎。倒是你,你也不要學大舅,家里那么多姨娘,你看你母親有多么辛苦。” 許七郎看著衡哥兒,沉默了一陣又笑了笑,趴在衡哥兒的書桌上盯著衡哥兒看,道,“如果你是女娃,我現(xiàn)在就能讓父親母親和你家里定親,到時候也不納妾?!?/br> 衡哥兒神色變也沒變,主要是許七郎這種話次數(shù)說得多了,衡哥兒根本不以為意,淡淡回他,“你真無聊。不過,我四姐和你年歲相當,也很漂亮,五妹比你小幾歲,但是也是可以考慮的?!?/br> 許七郎卻說,“才不,我母親也不會讓我娶一個庶女做正妻的?!彼怯泻飧鐑褐橛裨谇?,他對衡哥兒漂亮的jiejiemeimei已經(jīng)看不上了。 不過衡哥兒卻懂不了他這個心思,他以為許七郎是嫡庶觀念特別重,許七郎從小受母親影響,家里兩位庶兄在他前面立著榜樣,讓他總受父親說教,他這方面的觀念的確不輕。 衡哥兒聽他這樣說,就不想說話了,在很多觀念上,他和許七郎還是很不一樣的。 許七郎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了衡哥兒,再逗衡哥兒說話,衡哥兒根本不為所動,又拿出一本書看起來,許七郎就覺得很委屈,說,“哎,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夠和你親上加親,不過,我即使不娶你的jiejiemeimei,也沒什么嘛,我們以后可以娶同一家的姐妹,做連襟?!?/br> 衡哥兒不知道許七郎怎么會想到這事上去,無語地瞥了許七郎一眼,許七郎還繼續(xù)說,“你說有沒有誰家的姊妹是雙胞胎的,長得一模一樣,我娶jiejie,你娶meimei?!?/br> 衡哥兒更加無語了,直接說道,“你想娶妻,時間還長著呢。好好看書去吧?!?/br> 大雍立國百余年,國泰民安,人口早就恢復,經(jīng)濟發(fā)達,國家并沒有像剛立國那時候為了恢復生產(chǎn)而鼓勵早婚生育,這時候一般男子十七八歲結(jié)婚,很多還會加冠之后才成婚,女子則是十五及笄之后才嫁人。 按照許七郎的年齡,的確是還要過些年才能娶老婆的。 許七郎被衡哥兒說得有點下不了臉,悶聲悶氣說,“誰說我想娶妻啦。娶妻后被妻子管束,也很不方便的?!?/br> 衡哥兒用暖手爐暖著臉頰,道,“那你一直在我跟前說這個做什么?!?/br> 許七郎道,“你到底懂沒懂我意思,我是指我們要做連襟,誰說我是指想成親啦。” 衡哥兒將書收起來,“拿圍棋來下棋吧,不看書了。” 許七郎去多寶架上拿了圍棋罐子放到炕上,炕上小桌上已經(jīng)放了棋秤,他在炕上坐下,“你要讓我六子?!?/br> 衡哥兒坐到他對面去,“八子都沒關(guān)系。” 許七郎,“……” 許七郎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跑到了許氏跟前去說要和衡哥兒做連襟的事,許氏聽這話后笑得不行,拉著許七郎說,“你這想法好?!?/br> 許七郎對坐在一邊淡定喝茶的衡哥兒挑眉,衡哥兒無語地將頭低得更厲害了。 許氏之后給揚州寫信的時候,還把這個寫進了信里,一半當做笑話,一半向娘家顯示許七郎的確是和衡哥兒關(guān)系好。 季大人到了臘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封印放了假,不用再上朝和去衙門辦公了。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就閑了。 他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外面,拜訪朋友,和宴請朋友,有時候,也會把衡哥兒和許七郎帶上。 對于季家這突然間出現(xiàn)的嫡長子,很多人都是驚訝的,不過對衡哥兒,大家都是無可挑剔,一律地贊揚長得俊俏,又沉穩(wěn)懂事,以后很有前途,自然許七郎也跟著受了稱贊。 跟著季大人出門,不僅拜見了不少長輩,也結(jié)識了好些同輩。 季大人對官聲很看重,走動的朋友,也都是官聲好的,倒不一定都是大官。 跟著季大人,有時候會聽他們聊到不少朝中事,衡哥兒也就對朝廷中事有了好些了解。 例如,皇帝翻年十一歲,卻沒有正經(jīng)帝師給傳道授業(yè),前陣子他坐在大殿龍椅上,明顯是受了風寒,不斷咳嗽,卻依然要上早朝,只因太后不讓他歇息,首輔大人也對這件事當做沒看到。 季大人說這些,衡哥兒其實已經(jīng)看出來了,季大人說是不結(jié)黨不站隊,其實他是皇帝一派的,他應該還是最支持正統(tǒng),很心疼皇位上的那個小皇帝。 衡哥兒也覺得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沒了爹又沒娘疼,朝堂上的官員結(jié)黨營私打嘴仗,心疼他的也沒幾個,的確是可憐。 12、第十二章 繁華京都(三) 昭元三年在爆竹聲聲里被送走了,又迎來了昭元四年。 衡哥兒在吃守歲迎新的餃子的時候,斷然沒有想到,這新的一年,將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昭元四年,朝堂上的大事就是為小皇帝定帝師的問題。 先帝承平帝,繼位時便身體羸弱,有過的幾個兒子都沒有養(yǎng)活,現(xiàn)在的小皇帝是他一個侍女一夜承恩而懷上的,小皇帝當時是老五。 當時皇四子還沒有出事,皇四子是董貴妃的兒子,在皇后無所出,皇帝又偏愛董貴妃的情況下,本該是皇四子做太子,沒想到宮里發(fā)起了天花,皇四子居然被感染了,就病逝了,先皇非常喜愛皇四子,當時就悲傷過度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次年就駕崩了,這下就只剩下了皇五子,皇五子的母親是侍女出身,身份不高,即使因為生了兒子而被封為貴人,但在皇四子出事和先皇出事前,誰都沒有想到他會做皇帝,當時已經(jīng)七歲的他,因之前被忽視,還沒有入學啟蒙,就懵懵懂懂被推上了皇位。 先皇的趙皇后,是個嫉妒心很強的女人,在先皇駕崩后,她就賞了皇五子的母親易貴人一杯鳩酒,讓她追隨了先皇而去。 于是小皇帝坐上皇位,就很受趙太后的挾持。 自從皇五子做了皇帝,便安排了一個經(jīng)筵講官為他啟蒙,這個經(jīng)筵講官倒也不能說不好,因為只是給小皇帝做啟蒙,便沒起什么作用,而且他也于年前提出自己才疏學淺,希望有才學更高的人為帝師。 這個經(jīng)筵講官姓湯名廣延,絕對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反而正直嚴謹,而且也絕對不是才疏學淺,能夠在甲科里位列一甲,當年榜眼,才學定然是好的。 他這樣提出要才學更高的人為帝師,就可想而知,是另有意思。 要說,皇太子的老師才被稱為帝師,皇太子做了皇上之后,身邊有的就只是侍讀、試講、說書這些經(jīng)筵講官,但是湯大人提出來要給皇帝安排帝師,就明顯是別的意思。 湯大人一心為小皇帝,他也是看朝中結(jié)黨營私,派系斗爭嚴重,反而把小皇帝當成了無物,他就定然要弄點事情來,來提醒大家要注意皇位上的皇帝。 為皇帝另定帝師,也是想要為皇帝再找更大的支持,他自己做帝師,實在幫不上小皇帝大忙。 于是這一年,從元月開印辦公開始,為小皇帝的帝師朝堂上開始打嘴仗,一直打到了端午節(jié)還沒有定下來,小皇帝也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不過是坐在帝位上看下面一幫朝臣打嘴仗,朝中事務都是內(nèi)閣首輔李閣老說了算,后宮里太后對皇帝也不好,甚至連在藩地的藩王都在蠢蠢欲動,在皇宮里買下眼線,看什么時候小皇帝一命嗚呼,到時候就可以聯(lián)系太后,送了孩子進京來做皇帝。 到了端午節(jié),帝師還是沒有定,入了七月了,朝中的嘴仗才打得差不多了,決定再為皇帝安排經(jīng)筵講官,而且還安排了三個,首輔李閣老不用說,是名正言順,不過想來他到時候也只是占個虛名,恐怕沒有太多時間給小皇帝講學;然后湯廣延大人在皇帝的挽留下,繼續(xù)留了下來做侍講;還有就是當朝大儒宋伯齋被起復做帝師。 宋伯齋宋大人,是享譽南北的大儒,在先皇時候,就被先皇稱為文可安邦的人才,并且做過先皇的侍講,多次受到贊譽,在文人里有很高的聲望,并且也有不少門生,在先皇駕崩之后,他就受到李閣老打擊,又正值其父病逝,他就辭官回老家丁憂,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三年,將他起復做帝師,他念著先帝的恩德,也會好好為現(xiàn)在的小皇帝謀劃。 如此,這一仗,相當于是小皇帝打贏了,為自己爭取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者,而且他還小,正是接受知識的時候,一個好的帝師,是十分重要的。 宋伯齋宋大人被起復,季大人雖然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極高興的。 京師七月,正是最熱的時候,像個蒸籠悶著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