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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瓔是珠玉成串的飾品。 季瓔生下來就白白嫩嫩漂亮得很,的確是季家的寶貝珠玉。 滿月酒時,季大人讓許氏安排,他邀請了他的好些好友來慶賀,許氏也招待了不少女眷。 因六姨娘是許大舅當(dāng)初送上京的家妓,她從小就被賣,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和以前的家庭情況,季大人很心慈地特許她可以接以前的家人來相聚,但是她也沒有以前的家人可接。 季大人因為很疼愛小兒子季瓔,所以連帶著對六姨娘也十分歡喜了。 再說,六姨娘的確長得漂亮,而且年輕,她十七歲生了五姐兒,現(xiàn)在二十四歲,生了二少爺。 二十四歲的女人,再怎么看,都還是年輕而美麗的,又充滿著成熟的誘人風(fēng)情。 招人喜歡那也是毋庸置疑的。 滿月酒時,許大舅還在京里,他在京里其實是有房產(chǎn)的,而且院子不小,他帶進(jìn)京的下人管事幾乎都住在那里,不過為了見住在季府的兒子,他還是經(jīng)常住在季府的客房里。 這滿月酒時,許大舅便在,許七郎和衡哥兒也被帶著。 在京里有名的杏花春雨大酒樓里,季大人包了一個大包廂,請了兩桌客人,都是他的關(guān)系很好的好友,自然,他最重要的幕僚張先生也在。 季大人以前總是不茍言笑,小兒子的滿月酒宴上卻是談笑風(fēng)生,還喝了不少酒。 衡哥兒雖然面上一直是恰到好處的笑容,但是心里卻很不好受,季大人這種因為得了兒子而表現(xiàn)出的意氣風(fēng)發(fā),讓他覺得季大人從來沒有把他當(dāng)成過他真正的兒子,以至于在有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兒子后,他才這么開心。 在酒樓里請酒宴,自然少不了樂伎助興,酒樓里也專門提供樂伎,都是漂亮而玲瓏的小姑娘,彈琴吹簫唱曲,都很在行,當(dāng)然,還會陪酒。 季府里是沒有如別的大戶人家一樣養(yǎng)著助興的樂伎戲子之流的,季大人要請客,都是在外面請。 衡哥兒和許七郎坐在靠窗戶的一桌,窗戶外面是酒樓園子里初夏的景致,綠色的芭蕉,一池碧色的活水,水里的荷葉茂密,間或有粉色的菡萏。 衡哥兒看大人們已經(jīng)在高談闊論,自己就直接坐到了窗邊的椅子上去,在許七郎敬完酒后,也坐到了他的旁邊來。 物以類聚,和季大人交好的大臣,倒還都是持身很正的類型,所以即使包廂里有好幾位十分出色的樂伎,也沒有人表現(xiàn)出好色之態(tài),樂伎們也只是坐在角落里奏曲,調(diào)子婉轉(zhuǎn)里帶著些哀怨,都是樂坊的那個靡靡調(diào)子。 衡哥兒看了那些樂伎們幾眼,就起身來,對許七郎說,“我們出去走走吧?!?/br> 雖然衡哥兒沒有在面上表現(xiàn)出不高興,但是許七郎一心在他身上,哪里感受不出來他的不開心呢。 許七郎趕緊就應(yīng)了。 衡哥兒又到季大人身邊去小聲說了一聲,季大人點了一下頭,交代了一句讓他不要亂跑,也就放他離開了。 兩人從包廂里出去,外面有專門伺候的伙計,看到兩人就笑著躬身問,“兩位小公子是要去廁間么?” 衡哥兒搖了一下頭,許七郎說,“不,我們就下去走走?!?/br> 伙計道,“要帶路嗎?” 許七郎道,“不用?!?/br> 衡哥兒的眼深黑又冷淡,里面又像是蒙著一層淡淡的煙霧,伙計直到衡哥兒和許七郎已經(jīng)下樓了,他還在心里感嘆剛才看到的那一雙眼睛太吸引人,雖然那還是一個小孩子。 衡哥兒和許七郎沿著酒樓里的水池邊上走,在芭蕉叢邊上有一個涼亭,他就坐到了涼亭里的凳子上去。 許七郎靠在柱子上看著他,說,“自從六姨娘生了瓔哥兒,你就不高興了,衡弟,你說這值得嗎?!?/br> 衡哥兒瞥了他一眼,道,“你亂想什么,我有不高興嗎?!?/br> 許七郎笑了一下,走到他跟前去,彎下腰目光直直看著他,兩人的眼睛之間不到一拳遠(yuǎn),許七郎的呼吸幾乎都撩在了衡哥兒的面頰上,衡哥兒趕緊要避開,許七郎卻用手禁錮住了他的肩膀,道,“嘿嘿,咱們在一起這么久了,你以為你瞞得住我。我也看出來了,姑父的確很喜歡瓔哥兒,連帶著對六姨娘都很不一般。但是,姑父再喜歡瓔哥兒有什么用呢,瓔哥兒只是一個姨娘生的,名不正言不順?!?/br> 衡哥兒撇了一下嘴,心里很煩悶,“你懂什么。” 許七郎道,“我還比你大兩三歲呢,比你懂的當(dāng)然要多?!?/br> 衡哥兒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許七郎看衡哥兒又一副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態(tài),心里挺不好受,不由就又說道,“你別這樣嘛。姑父喜歡瓔哥兒也沒關(guān)系,我喜歡你,以后我都支持你,還不行嗎?!?/br> 衡哥兒被他逗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很無奈地道,“好了,別鬧了?!?/br> 許七郎道,“我有鬧嗎,是你在鬧脾氣好不好。我說你……哎,我以前可從不知道你是這么小心眼的,你醋勁還蠻大。幸得你不是女孩兒,要是女孩兒家,你嫁個人,夫君可是完全不能納妾了,恐怕有個通房,你都得在心里慪氣慪出病來?!?/br> 衡哥兒被他說得臉色發(fā)黑,生氣地一把將他推開,人也站了起來,“閉嘴,別總是把我要是是女孩兒掛在嘴邊。” 許七郎沒想到衡哥兒反應(yīng)這么大,有點傻眼,看衡哥兒要離開,才趕緊拉住他道歉,“哎,你別生氣,我錯了,我錯了,成不。” 衡哥兒愁著眉道,“別煩我?!?/br> 許七郎對上衡哥兒幽幽黑眸,微蹙的眉,衡哥兒本來是從來就沒有女兒之態(tài)的,但是這時候,卻讓許七郎心里一跳,他伸手將衡哥兒往懷里摟了一下,抱著拍拍他的背,說,“我不煩你了,但是你記得我永遠(yuǎn)都會和你好的就行了。一個庶子,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br> 衡哥兒正要推開他,眼睛一抬起來,卻從許七郎的肩膀看過去看到了站在涼亭外面的人。 衡哥兒趕緊推開了許七郎,許七郎也轉(zhuǎn)過身看向了涼亭外面。 這一處涼亭在芭蕉的掩映中,其實是個隱蔽的所在,但是站在涼亭口,卻能夠?qū)⒗锩娴囊磺锌辞宄?/br> 涼亭外站著趙致禮,趙致禮一身貴公子打扮,頭上是嵌寶紫金冠,一身赭色圓領(lǐng)直綴,少年身量修長,在陽光下十分惹眼。 他手里捏著一把象牙骨折扇,用折扇敲了敲手,慢慢走進(jìn)了涼亭里來,對衡哥兒說道,“你也在?” 衡哥兒道,“趙世子才是,日日里都相見,這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沐,還能遇到你……”語氣里帶著嫌棄之意。 趙致禮道,“看到我怎么了,不高興。” 衡哥兒道,“是很高興?!?/br> 趙致禮說,“高興就好?!?/br> 說著,已經(jīng)用折扇指了一下許七郎,衡哥兒說,“我表哥?!?/br> 趙致禮盯了許七郎幾眼,然后皺眉想了一下,說,“我總覺得你眼熟?!?/br> 許七郎還沒說兩人見過,衡哥兒就道,“想來趙世子是貴人多忘事,以前我向你介紹過一次我的表哥的?!?/br> 趙致禮這才突然恍然想起,說,“我記起了,之前在丹鳳門口遇到過?!?/br> 許七郎對趙致禮行了一禮,“草民見過世子。” 趙致禮拿折扇虛抬了一下他的手,說,“免禮了?!?/br> 自己走到了凳子上去坐下,目光又在衡哥兒和許七郎身上瞄了瞄,才說了一句,“季衡,你要本世子說什么好呢……” 衡哥兒接話道,“那你就不要說?!?/br> 趙致禮被噎了一下,但還是笑著說道,“你討皇上的喜歡,那也就罷了,我看在眼里,你沒有做什么太引人遐想的事。但是你說你和你的表哥,上一次看到,你們也是這么摟摟抱抱的……” 衡哥兒黑了臉,道,“清者自清,你腦子里都裝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以此心來猜度我和我表哥?” 趙致禮道,“那你也要自己注意自己的行止,不要讓人猜度。” 衡哥兒心情本來就不好,在許七郎沒有反駁趙致禮之前,就說,“用不著你來管。” 皺著眉,對許七郎說,“別理他,我們走吧?!?/br> 趙致禮沒想到一向謹(jǐn)守規(guī)矩十分懂禮的衡哥兒突然之間對他這樣無禮,他有些驚訝,但是來不及攔住衡哥兒,許七郎已經(jīng)跟著衡哥兒從涼亭里出去了,轉(zhuǎn)過一叢芭蕉,衡哥兒就看到了芭蕉叢后面還站著兩個人。 衡哥兒一下子臉色更不好了,這兩個人都穿著書生的儒衫,一看就知道是剛才跟著趙致禮的,也許他們聽到了自己剛才和許七郎的話,也聽到了他和趙致禮的話。 衡哥兒多看了兩人兩眼,快速離開之后,心里才一動,又回了一下頭,對上也同樣回頭來看他的一個男子的眼睛。 衡哥兒馬上確定了,其中一人,是他之前在揚州時遇到的揚州梅花書院的書生,還記得名字叫蘇睿,是江南一帶很出名的年輕才子。 他沒想到的是這么有才的人,難道依附于趙家了嗎。 要說書生可不該是不屑于后戚的,他居然和趙家世子在一起,而且還在外面酒樓里,不怕大家都看在眼里? 衡哥兒這么想著,又在心里嘆了口氣,想,還不是因為小皇帝年幼又沒有親政,趙家強(qiáng)勢,蘇睿已經(jīng)中了舉人,等著之后的春闈,先進(jìn)京來和趙家這樣的一等一的權(quán)貴結(jié)交,又有什么不能理解。 衡哥兒這么想著,又問許七郎,“七郎,舅舅說過你什么時候回去參加府試沒?” 許七郎已經(jīng)十二歲,回家鄉(xiāng)去參加府試,也是時候了,畢竟有人是在十一二歲就考上了秀才的,而以許七郎現(xiàn)在的學(xué)識狀態(tài),考童生,衡哥兒覺得應(yīng)該是可以的了。 許七郎聽他這么問,就說,“父親說了給錢捐一個監(jiān)生,我繼續(xù)在這里讀書,等之后直接回去考舉人。” 衡哥兒愣了一下,看向許七郎,“我覺得還是要自己考秀才才好吧?!?/br> 許七郎道,“那你到時候要回祖籍去考嗎?” 衡哥兒想了想才說,“我是想回去考的,再看情況如何?” 許七郎就道,“你回去,我就回去?!?/br> 衡哥兒沒好氣地說,“你這話真有意思,什么我回去,你就回去。” 許七郎笑,沒有應(yīng)他。 剛才趙致禮譏諷衡哥兒的話他聽在耳里,已經(jīng)十二歲的少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許七郎對趙致禮那話覺得怪怪的,但是居然并沒有太生氣,這讓他之后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而衡哥兒,心里則是氣得冒火,本來因為季大人自從有了小兒子就對他不如從前的事情夠心煩的,現(xiàn)在聽了趙致禮的話,他才徹底意識到,因為季大人讓他進(jìn)宮做了伴讀,別人因為他是以貌進(jìn)取,就從此用這種目光來看待他了,這才是更讓他生氣的原因。 所以他現(xiàn)在腦子里已經(jīng)在想用必須回原籍參加科考的理由來回原籍去考試,從此甩掉伴讀這個包袱,等他顯示了自己的才華之后,也許別人就不會用那種目光看他了吧。 38、第二十二章 衡哥兒想回祖籍去考試,這件事,他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就先和許氏商量了。 許氏一聽他想回?fù)P州去,就很驚訝,但是一想,大約就知道衡哥兒的心思了。 房中只有她和衡哥兒兩個人,所以也不用避諱什么話題,她讓衡哥兒在她身邊坐下,才拉著他的手目光殷切地問道,“怎么就想回?fù)P州去備考了呢?” 衡哥兒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平靜,他自然不好對母親說,是因為他做了皇帝伴讀,所以京里的人幾乎都認(rèn)為他是個以貌進(jìn)取的人,他想要擺脫這種境況。所以只好用了別的理由,“我也知道我的年歲還小,但是我覺得現(xiàn)在考府試,我也是可以的。以前也有好些人十一二歲就考上了秀才,我又怎么不可以呢?!?/br> 許氏聽后,就笑了笑,說,“母親怎么會不知道你的優(yōu)秀,你要回去考,母親信你考得上。但是,又何必這么回去折騰一趟,皇上都點你做了伴讀,給你一個監(jiān)生名額,又算什么。到時候直接回去考舉人,不就成了。再說,前朝也有給皇上做伴讀,不用參加科舉而直接授官的?!?/br> 衡哥兒沒想到許氏居然也和許大舅是一個想法,大約是那種能用別的輕松辦法辦到的事情,又何必再去費大力氣做的心思。 衡哥兒說道,“如若真是那樣做官,兒子的苦讀又是為了什么。再說,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別人也不會認(rèn)可我。” 許氏知道衡哥兒是很有志向的,此時柔柔地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說,“母親知道你的意思。母親也不是要皇上直接授官給你的意思,只是覺得現(xiàn)在這么回?fù)P州折騰一趟不好。府試縣試這些又有什么可考的,到時候直接鄉(xiāng)試一鳴驚人不就好了?!?/br> 衡哥兒在心里嘆了口氣,弱聲道,“但是兒子很想回?fù)P州去。” 許氏因他這句話,目光也憂愁了下來,想來她也想老家了,許氏說道,“揚州自然比京城里要住著舒坦,母親也明白你的意思,六姨娘生了瓔哥兒下來,老爺?shù)男乃级挤怒嫺鐑荷砩先?。但是也正是這樣,我們才更不能離開,不然將京里的東西都留給瓔哥兒,我才更咽不下這口氣呢。你聽母親的,現(xiàn)在別鬧著離開,以后難道不是你比瓔哥兒更出息?” 衡哥兒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看許氏已經(jīng)這么認(rèn)定了,他就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最后只好說道,“那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