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大人長嘆一聲，又看了楊欽桉一眼，楊欽桉倒是神色鎮(zhèn)定如常的，兩人對皇帝行了告退禮就出來了，從勤政殿往禮部衙署走的時候，路上又遇到幾個或是求見皇帝或是被皇帝特別召見的大臣，歐陽大人也不是個迂腐的人，既然皇帝將他和楊欽桉是第一批召見說皇子之事的人，他們自然要擔(dān)負(fù)傳播消息的職責(zé)，在遇到季閣老，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工部侍郎相攜去勤政殿的時候，工部侍郎秦簡安看歐陽大人一臉深沉，就問道，“皇上又是召大人去談為慈圣皇太后遷墓之事么，大人怎么一副愁相?！?/br>
    歐陽大人便道，“不敢。老夫這哪里是愁相，高興還來不及呢?！闭f著，還對著皇帝所在勤政殿方向行了個禮，又說，“皇上喜得皇子，要臣給請名，昭告天下，要大赦。這全是好事呀?！?/br>
    這幾個位高權(quán)重，皆為皇帝肱骨的大臣都吃驚了，兵部尚書劉尚則老大人馬上道，“皇上喜得皇子？此前并未聽說宮中哪位娘娘有身孕了呀。”

    只有季大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他沉著臉一言不發(fā)，也做出很好奇的樣子。

    歐陽大人輕輕地唉了一聲，但又知道要是這哎地一聲被皇帝知道了恐怕要不妙，便又說道，“各位大人也知道，我們的陛下年輕氣盛，很喜歡微服出宮，這個皇子，是和一位宮外女子所生，皇上就將孩子抱回來了?！?/br>
    “?。俊睅孜淮笕硕际且荒橌@詫，且比此前更甚，戶部尚書是皇帝新提拔上來的，正直盛年，四十來歲，最沉不住氣，便道，“那皇子殿下的母親呢。”

    歐陽大人道，“這個，老夫便沒問了?！?/br>
    幾位大人都是面面相覷，最后是季大人道，“皇上痛失大皇子，且后宮多年無所出，現(xiàn)在皇上抱了一位皇子回宮，雖然不是后宮娘娘所出，到底是皇家血脈，我等臣子，恭賀皇上，便對了?！?/br>
    雖然季大人這么說，但是幾位大人心里還是莫名震驚，就這么從宮外抱了個孩子進(jìn)宮，說是皇子，那要如何讓天下臣民信服。

    不過皇帝年歲尚輕已經(jīng)雄才大略，手段有很果決，大臣們就此事雖然心中震驚，但是也沒有發(fā)表過多言論。

    幾位大人又和歐陽大人，楊欽桉拱手行禮告了別，兩邊便分道而行，歐陽大人和楊欽桉去禮部，另外幾位大人則去勤政殿。

    幾位是又去和皇上商討東南沿海的對抗倭寇之事的，因閩浙總督汪大人已經(jīng)到了福建，沒幾天就給皇帝寫了折子上來，說了調(diào)查到的福州一案的具體情況，和福建海防現(xiàn)今的規(guī)模。

    皇帝看了這個折子，又讓抄了幾份送到了內(nèi)閣，讓大臣們看，現(xiàn)在是召這幾位大臣前去商量了。

    這幾位大臣都是偏向邊開商埠邊打擊?？艿拇蟪?，皇帝只宣他們前去，可以看出，皇帝的確是十分堅決地認(rèn)定了這個政策，非這么執(zhí)行不可。

    即使禁海派的言論更占上風(fēng)，但是也無法動搖皇帝的決定。

    這幾位本是去商討海防之事的大臣，此時也舍了海防之事，關(guān)注起皇帝抱回皇子之事了。

    兵部尚書劉大人小聲道，“以皇上的性子，這個皇子，朝中是不承認(rèn)也得承認(rèn)的。只是現(xiàn)在這個皇子是宮中唯一的皇子，不知皇上要將他放在哪位娘娘宮中教養(yǎng)?！?/br>
    幾位大人都是知道皇帝的性子的，既然他抱了孩子回宮了，那么，此事就該是定下來了，大臣們鬧也是沒有用的，再說，本來就是皇帝的血脈，也沒有讓他流落民間的道理，只能是抱回宮了。

    所以現(xiàn)在問題是，這個皇子要怎么定位。

    因歐陽大人沒說皇帝已經(jīng)定下了要定這個皇子為太子之事，故而這幾位大臣還在討論因這個孩子是自民間抱回的，到時候后宮皇妃又生了皇子，在皇帝不立皇后的情況下，自然是要立長不立幼，那這個皇子是不是就要被立為太子呢。

    這些后續(xù)問題，這幾位人精的大臣自然都知道，劉大人這么說了，卻也沒有人回答，最后還是季閣老說，“一切看皇上如何定奪?！?/br>
    既然禮部就在準(zhǔn)備給皇子請名了，宗人府又要重修玉牒，還要昭告天下，因皇帝喜得皇子而大赦，故而，這件事自然是在第二天就在朝臣里傳遍了。

    這件事比皇帝得大皇子時候掀起的浪還要大，因為這個孩子是從宮外抱回的，還有就是皇帝對這個孩子的重視，抱回宮就讓請名，且要上玉牒，還因為要慶賀而大赦天下。

    許氏在宮中住了幾天陪皇子后才出宮。

    也許是換了新環(huán)境，皇子殿下楊麒兒當(dāng)晚就不適應(yīng)了，哭鬧了大半晚，皇帝和許氏幾乎都沒有休息，同時沒有休息的還有太醫(yī)院的翁太醫(yī)，呂太醫(yī)，還有幾位兒科的太醫(yī)，皇子殿下這樣哭，太醫(yī)們也沒檢查出是什么毛病，只是開了安神的藥，但因幾個太醫(yī)在開藥上意見不合，最后皇帝大發(fā)雷霆，也沒有用這個藥。最后太醫(yī)們也沒有辦法，便是許氏一直抱著孩子，幾乎抱了一整晚。

    許氏覺得是宮中陰氣太重，孩子太小，故而受不住，所以才哭。

    雖如此，她也并沒有說出口，之后皇帝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就將楊麒兒抱到了懷里，從西閣抱到了自己住的東屋里去。

    而且一直抱著，覺得自己身上陽氣較盛，該會好些。

    也不知是如此，還是皇子殿下真哭累了，便在寅時時候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皇帝讓奶娘在東屋他的臥房里來帶孩子，又讓請了鎮(zhèn)國寺高僧入宮作法，還將西閣窗戶全都大開，讓太陽直射，以此驅(qū)除房里陰氣。

    這么折騰好幾天，皇子殿下再回西閣，才沒有最初那么哭鬧了。

    許氏在宮里照顧了孫子幾天，總不能一直住在宮里，故而領(lǐng)了皇帝給的御賜金牌出宮，以后可以憑金牌入宮，而不需事先求見，許氏對此很感念皇帝的恩德，領(lǐng)著金牌回去了。

    在皇子入宮后幾日，整個京城已經(jīng)從討論東南?；几Ｖ菀话缸兂捎懻摶实郾Щ首踊貙m一事了，大臣們關(guān)心的自然是皇子這么受皇帝寵愛是否會被立為太子，還有就是皇子會給哪位娘娘養(yǎng)的問題，但是民間的思想就要浪漫得多，再說，皇帝陛下正直青年，據(jù)說又是高大英偉，于是就誕生了很多貧家女遇皇帝，一見鐘情，但是因為某種原因而沒能在懷著孩子時候入宮，在生孩子時又難產(chǎn)而死，以至于最后只有皇子接回宮了，孩子他娘在九泉之下也瞑目的故事。

    許氏幾日沒出宮，季衡自己就讓下人們搬了家回季府，也聽了些民間這些浪漫凄美的關(guān)于皇子殿下出身的故事，不過卻沒往心里去。

    季衡回了季府，付揚受皇命，派了人專任季府護(hù)衛(wèi)，自己則回宮復(fù)命，繼續(xù)做禁軍統(tǒng)領(lǐng)，因季衡此事他辦得好，還升了一級，又得了不少賞賜，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

    202、第七十一章

    許氏回到季府，一度精神不好，季衡怕她累著，府里的事情便依然是讓三姨娘和四姨娘暫且管理。

    季衡因是以養(yǎng)病之由離京養(yǎng)病，此時回來，故而家中三姨娘四姨娘商議了，還為他辦了個家宴，家里放了鞭炮，算是去除他身上的病氣，以后能身體康健。

    季衡便也沒有拒絕。

    四姨娘雖然猜測季衡是女扮男裝，且知道季衡是因有孕在外面生產(chǎn)去了，但這幾個月在家，她也是安安分分老老實實，什么也沒說沒問的，因為知道這件事干系甚重。

    此時季衡回來，四姨娘多注意了一番季衡，因時間還是暮春，天氣并不炎熱，季衡多穿了一層衣裳，衣裳又很寬松，故而也看不出他身材如何，只是可以從他面上略微豐腴，精神不錯，判斷出該是順利生產(chǎn)，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許氏精神不濟(jì)地靠坐在貴妃榻上，季衡親自端了桂圓茶來給她喝，又拉了一個凳子在貴妃榻邊坐下，遣退了房里伺候的丫鬟后，他就對許氏道，“母親，不要難過了，皇上既然賜給了你隨時入宮的金牌，你想他的時候，就進(jìn)宮去看就是了，又不是看不到，何必這般憂思，反而讓自己病了?！?/br>
    許氏看著季衡，只見季衡神色平和，因才出月子，月子里補(bǔ)養(yǎng)得好，故而比以前要胖了好些，面上也有了些rou，因此更顯得面白如玉，細(xì)膩如凝脂，眼睛烏黑有神，正是體態(tài)風(fēng)流，豐神朗潤的樣子。

    孩子出生后，他便退了懷胎時候有的那一份媚氣，不過許氏想，要是他穿著女裝，倒也不會讓任何人懷疑。

    她又責(zé)怪起自己來了，要是不是把季衡生成這亦男亦女的樣子，她如今也不會受這種難舍的傷痛。

    要是季衡是兒子，那自然早成親為她生了孫子，她就正是享天倫之樂的時候；要是季衡是女兒，如果是入宮了，那她也不會多想那在宮里的外孫，要是沒入宮，直接嫁了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她也可像三姨娘一樣，時不時去看他，甚至將外孫接回家來帶著。

    偏偏現(xiàn)在是這個樣子。

    許氏說道，“麒兒在宮里，雖說宮里是最富貴的地方，但是，我們也知道里面殺機(jī)四伏，實在不是個讓孩子好好長大的安心之地。雖皇上喜愛他，將他放在麒麟殿里養(yǎng)著，但是，到底皇上是帝王，日理萬機(jī)，哪有多少時辰看他，他也不過是由著奶娘宮人們養(yǎng)著罷了，又沒有母親照看，實在可憐呀。想到他或是哭了，或是寂寞了，我卻在宮墻之外，只能遠(yuǎn)遠(yuǎn)擔(dān)憂，心里就痛得很?！?/br>
    季衡被許氏這么一說，也難受起來，但到底是男人，也知道當(dāng)斷則斷的道理，便道，“母親，你憐惜他的這份心意，就足夠了。他到底是皇子，總要適應(yīng)宮中才好。再說皇上一心愛他，也不會讓他受了委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