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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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衡略微詫異,道,“楊兄,你在這里先住著就是了,等過一陣子徐兄進(jìn)京來,皇上定然會賞賜一座宅子的,你又何必買呢?!?/br> 楊欽治說道,“等著皇上賞賜宅子住,這也實(shí)在說不過去。再說鐵虎給了我一箱金銀,本就有意讓我置個宅子,我看皇上乃是圣明之君,我這些日子在京里轉(zhuǎn)轉(zhuǎn),只見京城氣象繁華,百姓安居,皇上現(xiàn)在才及冠不久,等他再治個幾十年,這個國家只會越發(fā)繁榮,我敢肯定,京里的宅子只有貴沒有賤的,所以現(xiàn)在買宅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季衡知道楊欽治有他作為郡王的尊嚴(yán),不論原因是什么,他定然并不想承自己太多情,將這個宅子給他卻是不好的,于是就答應(yīng)了下來,說道,“我就讓人去辦?!?/br> 楊欽治就笑著道了聲謝,楊欽治下棋,棋藝不算特別好,但是他最喜歡棋走險招,似乎是完全沒有章法,不在乎任何得失,所以往往被季衡逼得馬上要死了,他又能起死回生。 季衡話不多,楊欽治本也不是話多之人,但是看季衡一味沉默,他之后就只好自己開了話題,“君卿,我看你神思郁郁,是和皇上吵架了吧?!?/br> 楊欽治說話一向不拐彎抹角,不喜歡的人,關(guān)系不好,或者沒有關(guān)系的人,他不和人說話,或者很少說話,那么,關(guān)系好的朋友,他覺得自然是能夠直言暢談的,不然也就不能為自己的朋友了。 他的這種直來直往,季衡一向是喜歡的,此時卻些微尷尬,但因心中實(shí)在郁結(jié),也不想在他跟前撒謊,就點(diǎn)了頭。 楊欽治道,“你現(xiàn)在才同皇上鬧翻,我倒是覺得有些詫異,你這人實(shí)在太能忍了,我是萬萬不及。” 季衡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抬頭看他,“楊兄可不比我差?!?/br> 楊欽治又下了一子,笑起來,“我自己是什么樣兒的,我還不知?我這人是不愿意忍的,總?cè)讨瑢ι眢w可不好。我不喜歡之人,那我就少接觸,我喜歡之人,我就和他交往,某件事我不認(rèn)同,或者我就直接走開不管不問,或者我就要直言不諱,讓人接受我的想法。和鐵虎就是這般,我和他說不到一塊兒去,那我就不再見他,永生永世不見都行,要是和他心意一致了,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那就相合在一起。對于其他事,我看你是十分明白,對待感情,你就比較含糊了。” 季衡笑了一下,“之前我說了你一頓,現(xiàn)在你說了我一頓?!?/br> 楊欽治挑了一下眉,“就因你說過我,我現(xiàn)在才愿意說你,不然我還懶得開口。我知你因許家那個表哥死了的事和皇上定然會不睦,但是,仇恨往往能夠有什么用呢,要是我要恨,那我可是沒法活了。死了的人,永沒有活著的人重要。即使人有來世,那也定然不同于今生了,今生事今生了。死了的人,都去奔著他們的來世去了,為何還要我記掛著他們的今生。人的種種因果,不過是自己種下罷了。不要將所有人的命運(yùn)皆背在自己背上,不然那可真是太累了?!?/br> 季衡并不能完全茍同楊欽治的話,楊欽治的人生完全是一個特例,所以他的觀點(diǎn)也是特例。 但季衡聽他聲音輕柔如山風(fēng),十分優(yōu)美,心緒的確平靜很多。 季衡后來說這日是中秋節(jié),邀請楊欽治到季府去過,楊欽治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不必,我就想坐在院子里自己看看月亮?!?/br> 季衡知道他不是會客套的人,也就不再強(qiáng)求他,也就告辭離開了。 季衡回到季府,那從宮里來找他說太子想他的太監(jiān)正在等他,季衡聽他說完,便直接拒絕了,“孩子鬧一陣就會好的。你回去同皇上這般回答就是了。” 那太監(jiān)無言以對,還想勸一勸,季衡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讓那太監(jiān)好生憋屈,好在許氏包了個百兩白銀的荷包給他,他沒想到許氏這次這般大方,以前自然也是他來季府,但許氏也都只是按照慣例給二十兩,這次這般多,讓他幾乎受寵若驚了,許氏又說道,“勞煩公公前來了。還請?jiān)诨噬细懊姥??!?/br> 那太監(jiān)告辭之后,則想,皇帝和季衡之間那是小情人慪氣,他們美言也美言不進(jìn),不美言,反而是要被皇帝遷怒。 261、第五十七章 太監(jiān)回宮對皇帝回了季衡的意思,他當(dāng)然不敢直接將季衡那話說出來,便還好好地講了,又找了季衡繁忙疲累等理由,但是皇帝聽了,馬上明白了意思,那就是季衡是不愿意進(jìn)宮來的。 他也沒有發(fā)火,只是覺得郁悶。 而兒子在旁邊也很不給力,因季衡不在了,楊麒兒就又黏上了皇帝,皇帝做什么,都得把他抱著,或者讓女官把他抱著在看得到自己的地方。 皇帝在黃昏時候去做了祭拜,晚上宮里有個小宮宴,因不能將兒子抱出麒麟殿,他又離不開自己,皇帝只是在宮宴上坐了一刻鐘不到人就走了。 而這一刻鐘,所有人都還只是說了恭喜太子殿□體痊愈的事情。 關(guān)于楊麒兒中毒之事,只有幾個人知道,皇帝讓對外宣稱的皆是楊麒兒是體內(nèi)火毒太重,之后吃了藥便好了。 這些日子調(diào)查楊麒兒中毒之事,因季衡勸了皇帝為了楊麒兒著想,也不要大開殺戒,以免讓楊麒兒身上背負(fù)太多血債。 于是皇帝就只好讓暗查了。 而暗查的結(jié)果,其實(shí)并不理想。 第一是時間已久不好查,第二是那毒比較容易下,是以不好排查,第三是前面明查了一陣子,當(dāng)時便沒有結(jié)果,后面便也困難了。 楊麒兒對季衡晚上要來陪自己睡覺的事情記得十分牢,所以晚上沒看到季衡就直接不睡覺一直鬧騰,皇帝要被他折磨得精神崩潰,別的事情也不做了,直接陪著楊麒兒在床上玩,楊麒兒哭鬧累了,也就直接趴在皇帝懷里睡了。 皇帝看他睡了就準(zhǔn)備離開,沒想到他一放下兒子,楊麒兒就要醒,皇帝無法,只得陪兒子睡覺。 又過了兩天,楊麒兒一直沒再看到季衡,哭鬧著哭鬧著,也就接受了現(xiàn)實(shí),不過即使接受了現(xiàn)實(shí),他也不是將這件事忘了,所以精神就完全沒有以前好。 季衡帶著楊麒兒玩,可以把他放在肩膀上,可以將他輕輕拋起來,可以在他的小頸子上和小臉上把他親得呵呵笑,但是別人卻不會這樣。 楊麒兒時常自己走到宮殿的大門口去往外張望,然后又失落地往回走。陽光照在曲廊上,曲廊的柱子形成一道道陰影,楊麒兒每到陰影處就會飛快穿過去,又總會抬頭去看,曲廊頂上的彩繪鮮艷奪目,他記得在之前,阿父會站在前面伸出手,等著他撲上去,然后將他抱起來,高高地舉起,讓他將那彩繪看得更加清楚。 照顧他的奶母和宮人們都覺得太子這樣可憐,不由心疼,但是皇帝日理萬機(jī),自然是不能告訴他的。 他們只盼著季衡能夠趕緊進(jìn)宮來。 季衡將家中資料做了整理,要給皇帝的那一部分,就自己帶著送進(jìn)了宮,不過只是送到勤政殿去。 皇帝在勤政殿接見了季衡,季衡行禮之后,神色恭謹(jǐn)?shù)貙举Y料都呈了上去,這些書本有些是季衡親自所寫,不是季衡寫的,季衡也在其中做了注釋。 看著這些資料,皇帝便不得不體恤季衡的辛苦,季衡善畫善棋,其實(shí)也很享受諸如釣魚聽風(fēng)納涼高臥作詩賞畫聽琴觀花等美事,不過他一天到晚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哪里有時間享受清閑呢。 別說是這些文人雅事,就是和同僚們喝酒閑聊的時間也沒有,在東南一年多,四大死士和付揚(yáng)的匯報(bào),季衡連宴飲也幾乎從不參加。 一個將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獻(xiàn)給了朝廷政事獻(xiàn)給自己的人,皇帝又如何能夠責(zé)怪他棄兒子于不顧。 其中有兩本書是火炮和火銃的設(shè)計(jì),廠房建設(shè),匠人分類,制作過程,后期實(shí)驗(yàn),結(jié)果成果,投入產(chǎn)出等;還有兩本是造船方面和各種船只介紹;這不是季衡寫的,但是是季衡擬的總綱,讓人寫的,所以里面幾乎每頁都有他的注釋;還有書是對市舶司開放的管理問題,各種辦法會有哪些利弊,如何使用人,如何監(jiān)管,朝廷如何總體控制等等,這些就是季衡自己親筆所寫了,甚至還有一本是講他這一年多在東南沿??吹降娘L(fēng)物的,甚至一些從外國傳進(jìn)來的小玩意兒,他也有記載。還有就是對東南沿海的地圖做了收集,又做了校對,很多原來沒有標(biāo)出的島嶼都新做了標(biāo)示,定了名和編號,也有各個衛(wèi)所海寨的具體情況,也都詳細(xì)做了標(biāo)注。這些該是季衡組織人做的,而且分了幾批人做,所以旁邊的注釋特別多,單獨(dú)成頁。 除了這些,便是季衡收集的其他書了,這些東西堆得比奏折還高,皇帝大概翻了一遍,就抬起頭來看季衡,季衡還是躬身微垂頭站在那里的。 皇帝不由問道,“你最近頭發(fā)掉得厲害嗎?” 季衡戴著官帽,頭發(fā)都被攏在了里面,他驚訝皇帝為何會問這個問題,不由微微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才回答道,“還好。母親找了偏方來吃,對護(hù)養(yǎng)頭發(fā)有利,若是皇上要用,微臣便向母親要了方子來呈給皇上。若是關(guān)于太子殿下頭發(fā)枯黃之事,他還小,為他把頭發(fā)多剃幾次,以后長出的頭發(fā)就會好的。” 皇帝其實(shí)是覺得季衡一天到晚腦子不停歇地轉(zhuǎn),以后不要像朝中幾位大臣那樣禿頂才好,他倒沒想到季衡居然有這么大一席話。 他便讓季衡去坐下了,又說,“天氣冷下來了,現(xiàn)在給麒兒剃頭發(fā)可不好,等明年開春再說吧?!?/br> 季衡也沒想到皇帝居然在想那些,不過家里許氏和季老爹都有一頭濃密的頭發(fā),想來季衡受他們遺傳也不至于禿頭才對。 季衡應(yīng)道,“皇上所言甚是,太子殿下不可凍到了,他身子本就虛弱,要是又著了風(fēng)寒,那實(shí)在不好。也不能讓他太過玩鬧,出汗了就要趕緊擦拭,不然也于身體不好?!?/br> 皇帝心說你這般關(guān)心,為何能夠狠下心幾日不看他不理他。 皇帝道,“這些東西,朕這幾日就看了,麒兒在麒麟殿里,你去看看他吧?!?/br> 季衡卻道,“微臣總到麒麟殿于禮不合。” 皇帝皺了眉不語。 季衡又道,“皇上若是再無他事,微臣便告退了?!?/br> 皇帝氣鼓鼓地說,“那你走吧?!?/br> 季衡還真的起身行禮告退了。 之后幾日季衡也沒有上早朝,也沒有進(jìn)宮來面圣,皇帝召了領(lǐng)閑俸的兵部尚書劉尚則大人進(jìn)宮來談?wù)撌虑椤?/br> 因季衡下東南總管了東南戰(zhàn)事,這位劉尚書,則只是做總管兵餉糧草的事,其他事情,他只是參與討論,基本上沒有下決定的機(jī)會,且這兵餉糧草,他自然也是不敢讓出任何一點(diǎn)問題的,現(xiàn)在季衡回了京來,不少權(quán)利倒是稍稍往他手里轉(zhuǎn)了,但是他哪里敢擅專,全都要內(nèi)閣討論回稟皇帝的。 這次奏對完畢,皇帝就又問道,“季衡可有回衙門辦事?!?/br> 季衡的巡撫職只是一個暫時派的職位,回京了之后,還是回兵部,故而皇帝才這般問了劉大人。 劉大人則恭敬道,“小季大人前兩日投了告假來,微臣便批了?!?/br> 季衡要告假,劉大人可不敢不批。 皇帝愣了一下,也不想多問了,而劉大人這時候又說一句,“老臣那老妻同林府大太太有些交往,據(jù)聞小季大人親自到林府提親去了,是以老臣想著此乃小季大人的婚姻大事,老臣也不好不給他告假,還請皇上明鑒?!?/br> 不用明鑒了,皇帝直接要?dú)獾靡豢跉獯簧蟻頃炦^去了。 劉大人一直垂著頭,也看不到皇帝一張臉黑到了底,皇帝好半天才壓下了洶涌的怒氣,用了平和的聲音道,“朕知了,你下去吧?!?/br> 劉大人便行禮告退了,雖然他并不算老,但是這兩年來季衡東南用兵,他越發(fā)知道自己不要對事情做主,于是就以自己老得要不能動了自居,現(xiàn)在季衡回京了,他的腿腳才稍稍靈便一點(diǎn),而且在感受到皇帝那要克制不住隱藏不住的怒火時,就更是腿腳靈活飛快地出了書房。 事情回到幾天前,季衡趁著朝廷旬休,的確是帶著禮品親自去了林府。 林府沒有分家,幾代人都住在一起的。 他先去拜見了老師林儀,林儀已經(jīng)娶妻了,生有兩子一女,季衡到來,被作為貴客接待,林儀親自到了門口來接,然后引著他去了自己的書房。 兩人先談了一陣子?xùn)|南戰(zhàn)事,季衡旁敲側(cè)擊到了林家隔房的林琮林將軍身上,發(fā)現(xiàn)林儀完全不知林襄之事,看來林襄跟著林琮的部隊(duì)南下,林琮也是不知的,所以才沒有給家里講。 季衡這樣來拜訪林儀,是因?yàn)榱謨x是他的武師傅,回來了沒有不來拜見的道理,但是緊接著季衡就提出想要親自拜見林家大太太。 林儀就不得不覺得驚訝了,說道,“大嫂倒是在家,只是……” 季衡卻道,“季衡作為晚輩,拜見大太太也是應(yīng)當(dāng),且這是母親吩咐,不敢不從?!?/br> 林家雖然是武將之家,但是因多年來一直功勛卓絕,甚至林家拒絕了皇帝的爵位封賞,一直只是世襲武職,其實(shí)近來林家在京中并不比那些老牌的公侯府差,男人們在外打仗艱難,府中卻是治理得十分規(guī)矩的,這才有林襄因說自己終身不嫁,府中人雖然對外宣稱一輩子護(hù)著她,但是林襄母親大太太卻是最傳統(tǒng)不過,私底下狠逼她不許她葬入祖墳。 林儀讓人去給林大太太做了通報(bào),又讓人帶了季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