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便說道，“朕自然不會逼迫她的，她要是不愿,那就算了，要是她愿意,朕以后定然不會虧待她。好不好？”

    皇帝一邊說著，一邊輕柔地?fù)崦竞獾拈L發(fā)，季衡垂下長長的眼睫,從私心來講，他自然是贊成皇帝這個(gè)決定的,但是，他總不能不顧十一娘的死活。

    季衡知道皇帝一旦決定，即使是他，想要勸皇帝改變，也并不容易，再說，皇帝還可以背著他去做，故而還不如他先就和皇帝說清楚，這樣反而更好。

    季衡低聲道，“嗯，這樣也好。不過，你也知道，翁先生說我能生孩子也只是近幾年的事情，等以后我不能生了，你一定要將十一娘送出去，讓她能夠過自己的日子。”

    皇帝這時(shí)候自是無不答應(yīng)的，便很豁達(dá)地說道，“朕明白?！?/br>
    皇帝這一晚幾乎沒睡，季衡睡著了，他就靜靜看著季衡，不時(shí)又摸一摸季衡的肚皮，季衡一直是有一點(diǎn)小肚子的，不明顯，但是卻也和男人的肚皮完全不一樣，因?yàn)檐涇浀?，皇帝時(shí)常想象里面有了小胎兒，現(xiàn)在里面真的有了小胎兒了，他就歡喜得睡不著。

    其實(shí)這也并不是他第一次做父親，前面有的大皇子楊奉熹就不說了，后面的太子楊麒兒，皇帝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做父親的感覺的，不過，那時(shí)候畢竟季衡對他有些意見，總是冷冰冰的，皇帝心里的歡喜里總是參雜著擔(dān)憂和心驚，哪里能夠如現(xiàn)在一般盡情地歡喜。

    想到季衡肚子里的孩子是兩人的結(jié)晶，是將兩個(gè)本來完全分開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紐帶，皇帝就覺得莫名地幸福，似乎他因此和季衡就完全一體了。

    他在季衡身上膩著，不時(shí)摸摸他這里，碰碰他那里，又親一親，像是著了魔怔一樣。

    他又想到楊麒兒，楊麒兒那個(gè)小家伙，最善吃醋，不知道等有了弟弟meimei，他會不會好些，不過季衡說得對，的確是要好好教導(dǎo)他了，至少要讓他和弟妹友*。

    皇帝一邊感受著現(xiàn)在的溫暖，又一邊暢想著未來，好不容易才睡著了，幸得第二日不必早朝，就稍稍睡了一會兒懶覺。

    季衡要起床的時(shí)候，他也沒讓季衡起，長胳膊一伸，將季衡摟在了懷里，含糊地說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多睡些才好。”

    被窩里十分溫暖，誰都有懶骨頭，讓季衡再睡會兒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不賴床，躺下去也再睡不著了。

    而且環(huán)境也不允許他們繼續(xù)睡了，楊麒兒起了床來，孩子總是鬧騰得很，他穿著漂亮的秋香色的小袍子，外面的宮人們都沒法攔他，他已經(jīng)蹬蹬蹬地跑進(jìn)了皇帝的臥室里來，就著光線看到房間里床帳低垂，且房里也沒有了往日的那種熏香，而是看果和香果的香味，要比以前的味道清新不少，小孩子鼻子最是靈敏，他過去桌子邊上攀著凳子仰著頭看了看上面漂亮的果子，然后才跑到床邊去。

    因皇帝和季衡總是起得早要做事，大多總是能在兒子起床前起來，故而楊麒兒很少能夠有跑來掀父母床帳的機(jī)會，不過前不久有一次，他起來了，皇帝和季衡還沒起來，皇帝一大早發(fā)/情，正在床上欺負(fù)季衡，宮人們硬是要攔著楊麒兒不要他進(jìn)臥室，楊麒兒十分惱怒，飛快跑進(jìn)來了，宮人們可不敢跟著進(jìn)來，于是楊麒兒在床帳邊聽到了他父親的喘息聲和阿父的低低的像是痛快又像是痛苦的呻/吟低喘，他疑惑地鉆進(jìn)了床帳子，只是因?yàn)榇矌ぷ佑腥龑樱惭赜钟行└?，皇帝及時(shí)反應(yīng)過來，才沒有讓兒子看到少兒不宜的畫面，但是之后他也抱著楊麒兒把他好好教育了一頓，楊麒兒便知道了不能隨便掀床帳。

    這一天楊麒兒就學(xué)乖了，在床帳外面喚道，“爹爹，阿父……”

    季衡在里面道，“麒兒起了嗎？”

    楊麒兒歪著小腦袋，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像是水晶葡萄一般，乖乖地說，“麒兒起來了，爹爹阿父還睡懶覺嗎?！?/br>
    季衡推了推皇帝，讓他放開自己，低聲說，“皇上還再睡一陣子吧，我先起了?！?/br>
    皇帝便也不能睡了，說，“朕也起來了?！?/br>
    皇帝喚了宮人進(jìn)來伺候，床帳便也被挽了起來，季衡從床上下來的時(shí)候，楊麒兒就歡快地?fù)溥M(jìn)他的懷里去，季衡抱著他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后將他放到椅子上去坐下，說道，“乖乖先自己玩，我還要穿衣收拾呢。”

    宮人從熏衣爐子上的罩子上拿下季衡的衣裳，開始伺候他一件件地穿好，然后又伺候他洗漱梳頭，皇帝比季衡先穿戴收拾好，就抱著兒子在旁邊和他耳語，“以后不許再一下子撞到你阿父身上去了，阿父病了，要被你撞壞。”

    楊麒兒驚疑不定地看著皇帝，看皇帝神色十分鄭重，他就又去看季衡，季衡剛起床，總是會精神差些，因頭發(fā)太多太長太滑，最善梳頭的宮人為他打理頭發(fā)也會花費(fèi)些時(shí)候，一層層地將頭發(fā)往上挽起來，要用好幾個(gè)發(fā)繩和簪子固定住，皇帝在一邊吩咐，“別把他頭發(fā)弄太緊了，總是扯著頭皮疼。”

    那梳頭的女官趕緊應(yīng)了，才又繼續(xù)梳。

    楊麒兒沒覺得季衡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樣，要說有不一樣，大約是他神色更柔和了些，眉目之間有著楊麒兒說不出的美態(tài)，不過既然皇帝那般說了，他便也就只得接受，乖乖點(diǎn)頭，“嗯，麒兒知道了?！?/br>
    季府里去為許大舅奔喪的事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許氏雖然心里想親自去，但是她身體也不允許了，十一娘子自從坐過牢身體也不大好，且她要管著京中鋪?zhàn)?，也沒法回廣州去。

    再說，許大舅已經(jīng)下葬了，回去了也只是上墳地上拜一拜，并不能再看到人的容顏了，所以，最后許氏和十一娘子都不回廣州去。

    許氏派了跟在自己身邊的老人，本是從許家?guī)淼呐慵?，帶著不少的禮物然后還有信件，下廣州去。

    十一娘子也安排了人回去。

    皇帝派人到季府里接許氏和十一娘子去蘅蘭行宮時(shí)，兩人都有些驚訝，特別是十一娘子，她實(shí)在想不到為何皇帝會傳她去行宮。

    雖然驚訝，但兩人還是趕緊收拾好了，就要去上皇帝派來的馬車離開。

    季大人沒了官職，總之是閑了不少，還親自送了妻子上馬車，看著她離開了。

    兩人被接到行宮之后，許氏就被送往了蘭芷樓，而十一娘子卻被分開了，是到另一座殿里，正是皇帝接見臣子的玉恒殿的西配殿。

    許氏在蘭芷樓外面下了轎子，被迎進(jìn)了蘭芷樓里，女官笑容可掬地說道，“夫人，大人在樓上，請您上樓敘話。”

    許氏本來還擔(dān)心十一娘子，此時(shí)也滿心只有兒子和外孫了，問那女官道，“太子殿下可好？”

    女官笑道，“殿下正在和大人一起玩耍呢，近來都很好?！?/br>
    許氏也就放下心了，跟著被帶上了樓上。

    季衡雖然肚子里有了孩子要養(yǎng)身，但總不至于什么也不做，故而他在教楊麒兒認(rèn)字，他用了毛筆在紙上畫圖，又寫出大大的字，一個(gè)個(gè)地教楊麒兒認(rèn)，都是最簡單的那些字，楊麒兒聰明，教兩遍他就知道了。

    他手里拿著漂亮的玩偶，一邊看季衡寫畫，一邊就玩自己的。

    女官在外面道，“大人，夫人到了。”

    季衡便讓宮人將紙筆收拾走，自己本來坐在地毯上蒲團(tuán)上的，此時(shí)也起了身來迎接，說道，“請夫人進(jìn)來?！?/br>
    許氏進(jìn)了屋，楊麒兒本來還在玩玩偶，一側(cè)頭看到了許氏，他還認(rèn)識她，就高興地哇了一聲，大聲道，“喃喃?！?/br>
    季衡還沒和母親問候呢，許氏已經(jīng)被楊麒兒吸引了注意力，飛快地幾步走上前去，將外孫給抱起了起來，笑呵呵地親他的面頰，“喃喃的心肝寶貝，還記得喃喃吶?！?/br>
    楊麒兒軟糯清脆地道，“喃喃好。麒兒想死你了。”

    這句話將許氏和季衡都逗得大笑起來。

    等許氏逗了楊麒兒一陣子，季衡就以楊麒兒累了要擦汗換衣為由，讓乳母和女官將他抱著離開了，而他自己則示意許氏和他到了另一邊的書房去，在暖閣里坐下后，季衡就對許氏說道，“母親，去為舅舅奔喪的事情，當(dāng)是好了吧?！?/br>
    許氏臉上現(xiàn)出了悲戚，點(diǎn)頭，“都備好了，明日一早他們就下廣州去?！?/br>
    季衡點(diǎn)點(diǎn)頭，道，“母親，你也不要再擔(dān)心了。皇上會親自派欽差下廣州去表彰許家的忠直，這樣，許家以后只有好的?！?/br>
    許氏聽季衡這么說，果真就流露出歡喜來，“皇上這份恩德，許家是受用不盡的?！?/br>
    她以為是季衡求了皇帝，皇帝才這般做的，便又既歡喜又些微悲傷地看著季衡，覺得兒子是委屈了，沒想到季衡緊接著又說，“還有一件好事，母親，我肚子里又有孩子了?！?/br>
    許氏瞬間就驚住了，“孩子？”

    季衡對她笑著點(diǎn)了一下頭，“其實(shí)前些日子就有征兆了，只是我身體特殊，并不好診斷，昨日翁先生又診了一次，說是喜脈很明顯?！?/br>
    許氏心思復(fù)雜，看著季衡道，“那你要怎么做？”

    季衡神色平和，并不見別扭，道，“大約是要在這里養(yǎng)胎到孩子出生了，但我和皇上都不想讓世人以怪異眼光看待，故而這個(gè)孩子也不能說是我所出，皇上宣十一娘來，便是想要十一娘留在行宮里，外人以為是十一娘所出也好?！?/br>
    許氏咬了咬牙，看著季衡因?yàn)閼言卸l(fā)顯得明媚的面龐，季衡回京沒多久，原來稍稍曬黑的皮膚已經(jīng)白回來了，這時(shí)候更是白嫩得像是在發(fā)光，許氏道，“這樣子，還不如就做女子好了?！?/br>
    季衡愣了一下，看到許氏一臉愁容，就說，“母親為何要這般想?！?/br>
    許氏道，“衡兒呀，你現(xiàn)在倒是不在意，等以后孩子大了，卻將別人認(rèn)作母親，你能夠受得了嗎?！?/br>
    季衡微微垂了一下頭，他自然是受不了的，不過，他還是說道，“我知道。不過，孩子都是我教養(yǎng)，他們當(dāng)明白的?！?/br>
    許氏便伸手拉住了季衡的手，蹙眉說道，“母親也沒法說你什么，你覺得好就好吧。只是要保重身子，若是皇上答應(yīng)，我就留下來照顧你?！?/br>
    季衡卻道，“那父親怎么辦呢。母親，我在這里無事的，反而是父親，他年齡大了，又閑賦在家，你總要多陪陪他的。兒子可以給你很多東西，但是，該父親給你的，兒子是給不了的。但是兒子卻希望您能夠得到?！?/br>
    283、第七十九章

    許氏知道季衡是什么意思，她在心里嘆了口氣，說道，“我以前也是年輕氣盛，絲毫不肯服軟，你父親也是，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倒是能夠看開一些了。不過，即使是你父親，知道你有身子了，也是希望我能夠在你身邊看顧你的?！?/br>
    季衡卻笑道，“有母親在身邊，我的確是要安心一些。只是，就怕皇上是不允的。再說，我這是第二次懷孕，比起當(dāng)初有麒兒時(shí)，是要知道太多了，母親倒是不必?fù)?dān)心的。反而是我擔(dān)心母親您的身體，怕你受了累，心里要過意不去。是以要是皇上不允，您就還是回去吧，要是皇上允了，您留下來也無不可，只是就怕這懷胎十月，時(shí)間太長，父親一個(gè)人在家，日子恐怕難熬?！?/br>
    許氏發(fā)現(xiàn)季衡每次懷孕的時(shí)候，人都要柔和不少，她拽著季衡的手，又伸手摸了一下季衡的肚子，嘆道，“真是造化，你都又懷孩子了?！?/br>
    說著，抬起頭看季衡，只見季衡神色溫柔，氣質(zhì)嫻靜端莊，即使一身男裝，完全不施脂粉，也是滿身雍容柔和的美，不由說道，“要是你愿意，皇上是會讓你做皇后的?！?/br>
    季衡似乎是猜到許氏會這般說，許氏年紀(jì)大了，并不再是那個(gè)一味風(fēng)火的女子了，她知道日子能夠平平和和地過才是好日子的道理，故而也并不覺得季衡要是是女子不好了，她只要季衡日子過得好就行。

    從季衡要娶林襄開始，許氏就知道季衡是不會再娶女子過日子了，她最初也暗暗地難受過，但是現(xiàn)在季衡又懷了孩子，她也就不得不完全接受季衡這個(gè)決定了。

    那既然季衡不愿意再娶妻，和皇帝又是這么個(gè)關(guān)系，不清不楚的，對季衡多不好，那還不如勸季衡以女子身份做皇后。

    季衡看著許氏，搖了一下頭，說道，“母親，您也知道，我這身體這個(gè)樣子，能夠懷孕生子，大約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但是我還年輕，我總不能下半輩子就長居深宮，過那清靜的生活了吧。要是真以女子身份做了皇后，以后連給麒兒他們做老師的資格都沒有了。我是男子身份，反而可以做麒兒他們的老師，一直陪伴，又有什么不好呢?！?/br>
    他這般拒絕，許氏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她知道季衡的固執(zhí)，哽咽道，“可這太苦了你了。要是不看著你有一個(gè)好的家，我怕是死也不能瞑目的?！?/br>
    季衡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人恐怕就是許氏了，他緊緊握著許氏的手，道，“母親，您放心吧，您難道還不相信我，不覺得我能夠給自己安排一個(gè)好的出路嗎。”

    許氏還是愁著眉，只是嘆氣。

    季衡只好將她摟到了懷里，輕輕地拍撫她的背，說道，“母親，放心吧。皇上對我的心思，我還是知道的。他不會對不住我?！?/br>
    許氏又長嘆了一聲，沒有回應(yīng)。

    玉恒殿書房。

    十一娘子被太監(jiān)從西配殿請到了玉恒殿書房去。

    柳升其實(shí)是見過十一娘子幾次的，不過從沒有說過話，故而算不得有任何交道。

    柳升雖然懷疑季衡是陰陽人能生孩子，但是有時(shí)候也懷疑太子殿下是十一娘子所生，因?yàn)榛实蹖竞饽乔樯钜庵氐膭蓬^，他是完全看在眼里的，皇帝不好美色，男色女色都不好，唯獨(dú)被季衡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柳升甚至懷疑，要是季衡不是長成這副國色天香的樣子，皇帝估計(jì)也是照樣迷戀他。是以，這種情況下，柳升十分懷疑皇帝會寵幸哪位素未謀面的女子，反而是這位和季衡長得十分相像的女子是最有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