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九點出頭的時候，小婉猶豫了一下，還是背著書包往jk家走去。“或許那位大姐沒空過來，阿姨一個人忙不過來呢？就算去了，不需要我，那我也，不過被阿姨說兩句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說我?！毙⊥褚宦废胫?，一路呼著氣，走到了jk家的那條路上。

    剛剛要走到車道上的時候，上次那位大姐也從遠處趕了過來。一看到小婉，就皺起了眉頭：“小姐，你......”

    “我不進去，你放心，大姐，我不進去。”小婉也知道站在大姐的立場上，自己的出現(xiàn)確實非常地討厭。

    眼睜睜看著大姐往里走，小婉甩了甩胳膊，忽然不知道自己今天該做什么。往前走了一段，她想了想，又回過頭，想再走到jk家?？煲叩介T口的時候，忽然看到jk母親也從里面出來了。

    “阿姨......”小婉看著jk母親，總覺得自己好像是搶奪了她的某件寶貝，又是一貫的語塞了。剛才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么的事忙??？”jk母親看著她問道：“小凱請了人過來看james。你不用cao心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br>
    “阿姨，”小婉鼓起勇氣說道：“我看見了。那你能不能請那位大姐不要給james看太多電視？”

    “那就不用你煩賴！”jk母親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說完了，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語氣，補了一句，“他爸爸和我說過了，我交待過那個阿姨了。我也出來吧，既然人家來了，就相信她吧。順便去買點兒菜。”

    小婉的心又揪了一下，不自覺地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把目光移向了路邊的灌木，過了兩秒，又努力笑著對她說道：“阿姨，那我陪你去買菜吧。你不是手腕不太舒服嘛，我可以幫你拎一拎！”

    jk母親看了她一眼，“我不買什么。買兩條魚就回來了?！?/br>
    “那你或許想有個人陪你說說話呢?！毙⊥袼餍院笙履樒ぃ诹薺k母親的旁邊。jk母親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徑直往車站走去。小婉不敢走在她的旁邊，只好跟在她后面幾步遠的距離，并且一路保持著這個距離，直到兩人最后又回到家門口。

    兩個人到了carton hill，jk母親沒有去小婉平時買菜的菜場，而是直接走到了購物中心外面的一間海產(chǎn)店。小婉來了carton hill不知道多少遍，卻從來沒有仔細逛過購物中心以外的地方。走到這家店里，忽然發(fā)現(xiàn)這間店里居然還有國內(nèi)菜市場里那樣大的金屬水床，小魚在里面歡快地游著。原來墨爾本也有賣活魚的地方。小婉心里感嘆著這副歡騰的畫面，原來自己來了這么多次，還是沒有真正地了解這個地方。

    jk母親請人撈了兩條魚上來。小婉想伸手幫忙接住。jk母親看了她一眼，她趕忙又把手上的袋子還給了她。水床另外一邊撈魚的大叔看了她倆一眼，笑了笑，用廣東普通話問道：“這是女兒嗎？很孝順?。　彼策@邊一老一少兩個都有些尷尬，沒有說話。小婉趕忙沖他笑笑，跟著jk母親去挑生姜。

    兩人從店里出來，小婉看著jk母親徑直去了車站，便問道：“阿姨，你不需要去買點別的菜嗎？我真的可以幫你拎著?！?/br>
    jk母親還是沒說話。小婉只好又沒話找話：“阿姨，你很喜歡吃這種魚嗎？這種魚我也買過一次，唯一的問題就是小刺很多，james吃的時候，可能要......”

    jk母親還是沉默，但是這次看了小婉一眼。小婉看到她的眼神，巴不得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再塞回到嘴里去。趕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話了！”

    兩人在車站等了一會兒，車到站了。等車的乘客還是一如往常，涌去了車門口。jk母親和小婉還是一前一后，站在了靠末尾的地方。車門開了，乘客一位接著一位，上得差不多了。輪到jk母親的時候，她忽然在上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小婉。小婉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之前，兩人好像都想到了什么。正要說話，司機催著二人趕快上車。

    車上還剩下兩個并排的座位。jk母親慢慢坐了下來，又看了看小婉。小婉也在看著她，見她的表情又變回到上午剛剛見到她時的模樣，小婉明白：就算提起半年前的那次相識的經(jīng)歷，也并不能幫助自己拉近和她的距離。

    jk母親沉思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看著小婉問道：“你還要坐??？”

    “我不坐了！”小婉知道自己如果靠她太近，會讓她不自在，便努力笑著擺擺手，“我天天坐著用電腦，站一站也不是壞事?！?/br>
    兩人又回到了jk家門口，小婉知道那位大姐在里面，自己跟著進去不好。只好在路邊停住了，對著jk母親說再見。jk母親本想直接進去了，想了想，又走出來，對著小婉說：

    “小婉姑娘，你蠻鍥而不舍的噢，阿姨蠻佩服的！但是你們真的不合適，是真的不合適！你的言行舉止，就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如果我家兒子現(xiàn)在也是二十多歲，阿姨不會打罷的。但是，哎，”jk母親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往里走去。

    小婉又一次握緊了手，看著jk母親往里走去的背影，眼里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走進了自家院子的jk母親看著院子里一地的玩具亂七八糟，又走進了房間，看著房間里也是亂七八糟，又沒有看到那位大姐和james的蹤影，著急地趕忙打了個電話給jk。此時jk正在上課，沒有接電話。jk母親急忙又邁著小碎步跑了出來。馬路上已經(jīng)不見了小婉的蹤影，她只好順著馬路自己去找。不知道找了多久，再回頭想回家打電話給jk的時候，那位大姐帶著騎著車的james從遠處過來了。

    “你，你出門沒說一聲??？”jk母親有些生氣，又不敢得罪了眼前的大姐。

    “jk先生說可以出門的。我留了字條了呀！”大姐也有些不高興。三個人回到家已經(jīng)是十二點，james開始喊餓了。jk母親飯還沒做，看到水池里沒了生氣的魚，心里很是生氣。電話響了，jk母親想去接電話，對著電話發(fā)泄兩句，無奈飯還沒做，只能趕快做了個西紅柿雞蛋面，把這頓飯糊弄過去。

    好不容易開始吃面條。james一個勁地喊要吃rou，jk母親還在氣頭上，不想搭理，大姐又看看他，覺得此刻說輕說重都得罪人，只好一個勁地勸james趕快把面條吃了。james正要發(fā)脾氣的時候，jk進來了。

    “媽，你打電話給我什么事？”jk一進門就問道。

    母親一看jk進來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撂，“你自己兒子自己管吧！我管不動了！”說完了，直接就往樓上走去。

    旁邊的大姐一看這個情形，也站起來對jk說道：“要不然我今天就先走吧！如果你們不信任我，為什么要請我過來呢？你們家每次都有人，自己看不是更放心？電視不能看，我理解。帶出去玩也不行？他這么大了，活蹦亂跳的！又不是個小嬰兒！”

    旁邊的james一看到jk回來，也對jk喊道：“爸爸，要吃大rourou！”

    jk看了看情形，趕忙先對james說道：“你把面條先吃了，爸爸馬上訂pizza請你吃?！比缓笥洲D(zhuǎn)身又去和大姐道歉，請她能把后面的時間待完。

    好不容易穩(wěn)定了james的情緒，看著他吃了面條，又等來了pizza，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jk看了看墻上的鐘，只好對著樓上喊道：“媽，我時間來不及了。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

    母親正在自己房間里看著那個相框。自從她來的那一天，就發(fā)現(xiàn)相框里的照片變了。本來心中有一絲希望自己兒子的思想有了轉(zhuǎn)變，誰知道現(xiàn)在一切好像越來越超過了自己可以控制，甚至接受的范圍。兒子也是，孫子也是?！鞍?！”母親不由嘆了口氣，“可能我真的是老了！”

    母親再沒下過樓。大姐到了兩點半的時候，也稍微嘗試了一下讓james睡覺。見他完全沒有要配合的意思，只能又帶著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臨走之前，想了想，還是上樓敲了敲jk母親的房門說：“我?guī)鋈ネ媪税?！我和他爸爸說過了?！?/br>
    母親本來不想搭理，想想james還跟著她，只好又開門和大姐客氣了幾句。等大姐帶著james出門了，才開始收拾家里。一邊收拾，一邊想起了今天跟著自己后面的小婉，心里不由又嘆起了氣。

    或許是今天比自己想象當中來得閑。小婉整個下午都不自覺地倒帶一樣地回憶著jk母親這些天對自己說的話。“為什么要嫌棄我是二十多歲呢？”小婉心里想：“二十歲究竟和三十歲究竟有多少差別呢？好希望自己現(xiàn)在是三十歲??！”小婉望著窗外的天空，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自己埋怨起自己：“何小婉為什么你每件事都比別人晚呢？上學也比別人晚，專業(yè)選得也比別人晚，本科等于白讀的。現(xiàn)在追根溯源，居然連出生都太晚了！”埋怨完了，又忍不住笑自己：“我現(xiàn)在希望自己是三十歲，會不會真的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又希望自己回到二十歲？”

    到了晚上，jk在電話里給小婉讀故事的時候。小婉聽著jk的聲音，本來和brad一起吃晚飯時候強迫自己激發(fā)出來的快樂思緒又回到了下午自己的胡思亂想當中。故事讀完了，jk輕聲問她：“喜歡這個穿著草鞋走向森林的小姑娘嗎？”

    小婉忽然說：“如果穿著草鞋可以走到自己三十歲就好了。”

    “傻丫頭！有誰希望自己變老的！二十歲多好！”jk笑了起來，忽然又意識到小婉這么說，是因為自己，便問道：“你今天有沒有來？我媽今天沒提到你，只是一直說那位大姐。是不是你來了，我媽又說了你什么？”

    “沒有，沒有！阿姨沒說我什么。”小婉一聽jk著急了，趕忙否認說：“阿姨的話我都聽了很多遍了，根本不會往心里去的。我今天很清閑，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胡思亂想了。哈哈哈！”

    “是嗎？”jk又不放心地確認道，“我怎么感覺你快要哭了？真想來看看你?？吹侥憔椭滥阏f的是不是真的了?！?/br>
    小婉一聽到“哭”這個字眼，眼淚真的馬上就要從眼眶里出來。她趕忙努力地壓抑住。她知道：如果他現(xiàn)在過來，自己肯定會哭。她又不想再給jk和阿姨之間增加矛盾，趕忙拼命切換到快樂的語氣說道：“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明天終于可以看看正規(guī)的幼兒園究竟是怎么上班的了！我還真的挺好奇的！”

    這話說完，jk心里也不好受，感覺自己拖累了她。無奈時間快要九點了，他希望小婉可以趕快睡，只好鼓勵她說：“對，別的都不重要！明天有一個好的精神面貌最重要！明天早晨六點鐘，我來接你??！”

    兩人掛了電話，小婉又伏在桌上哭了一會兒。哭完了，從抽屜下面拿出了那個小花的橡皮筋和楓葉的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自己又對自己說了一遍：“何小婉，你要勇敢！”

    allen的信息進來了：“睡了沒？一天沒你消息。明天要去上班了？別人說的英文你能不能聽懂？聽懂了能不能記得？會不會哭得比小娃子們還兇？我真替你愁??！”

    小婉忽然想起了allen還在墨爾本動不動就嘲笑她的那些時候。她擦了擦臉，把周五的時候幼兒園經(jīng)理給的那套制服穿了起來，拍了張沒有臉的照片給allen：對老師說話要有禮貌！

    allen猛一看到一身黑乎乎的衣服，又沒有頭，嚇了一跳。再仔細看看，制服上印著幼兒園的名字。癟了癟嘴說道：“大晚上的，這是要嚇唬誰！就想看看臉是胖了是瘦了，竟然還把臉擋住！”本想打個電話過去，想了想實在太晚了，還是忍住沒有把電話撥出去，只是簡單地回復了一句：“制服看著有點勒，你是不是最近胖得不行？明天加油??！”

    最后這條信息終于讓小婉抓住了一個又氣又笑的機會，她脫下衣服，躺在床上，對著自己說：“何小婉，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