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迫擊炮營營長丁亮來說，一大坨獵物暫時被炮彈給轟散了，己部暫時不宜進(jìn)行持續(xù)火力覆蓋。

    但是這群行動緩慢的活靶子很快便與新來的一群活靶子匯合了，目標(biāo)也變成了更大的一坨。

    甚至比之前的面積還要大得多，人馬皆有，密密麻麻，烏泱烏泱，混成一團(tuán)，也就更加容易攻擊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渾然不知道自己沒有跑出迫擊炮的射程，以為與前來馳援的馬卒匯合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很顯然，官軍這邊只要還有炮彈，就不會輕易放過這么肥美的獵物，五六千流寇都聚集在平原上，機(jī)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嗵嗵嗵嗵……”

    重新測距之后，丁亮便讓迫擊炮營開火了，為了取得最大的殺傷效果，連備用炮都上場了。

    二十四門迫擊炮進(jìn)行齊射，這威力自然非同凡響，給義軍的兩部人馬所造成的傷害也是毀滅性的。

    張文秀率部剛與馮雙禮的人馬匯合，只見對方就迷茫地看著遠(yuǎn)方的天空，緊接著便聽見一連串的爆炸聲。

    “轟轟轟……”

    伴隨著無可阻擋的火球與四散飛濺的鐵釘，隊伍里一時間，人喊馬嘶，慘叫哀嚎，全都摻和在一起，猶如集市一般嘈雜無章，幾近鼎沸。

    馮雙禮及其不下并未挨過炸，頓時就被這種會爆炸的銃彈給打懵了，近百精騎都是連人帶馬被炸翻在地。

    戰(zhàn)馬因為受驚或受傷，進(jìn)而失控亂竄，將附近的步卒踩踏致傷的情況接連不斷，使得義軍陣中更加混亂異常。

    炸點附近，由于爆炸而被撂倒的步卒便遭了殃，被戰(zhàn)馬踩到便是骨斷筋折，非死即傷，休養(yǎng)半天也不見得能夠痊愈。

    更別說此時此刻就在戰(zhàn)場上，若是不能自己走回去，要么被遺棄在曠野，自生自滅，要么就得淪為官軍的俘虜，任憑對方處置。

    不幸中的萬幸，接近三分之一的炸藥包被扔偏了，精度差了足足有三四十步，即便爆炸也沒炸到什么有價值的目標(biāo)。

    但就是落入既定區(qū)域的大約十五六炸藥包，便將義軍轟得陣腳大亂，從將領(lǐng)到士卒，皆似驚弓之鳥，兢懼不已。

    “文秀先且率領(lǐng)所部退到山上，某帶人前去沖陣，定要將此火器徹底根除，以免禍患無窮！”

    視力很好的馮雙禮見到遠(yuǎn)方的小丘上便是官軍的火器陣地，便打算率兵直取，官軍龜縮在城內(nèi)，己方奈何不得，如今竟然出來迎戰(zhàn)，那便不能放過了。

    “雙禮切勿魯莽，萬要謹(jǐn)慎行事！我觀其將旗，想必是羅岱，此將詭計多端，亦統(tǒng)兵有方，先前便與我軍交手?jǐn)?shù)番，今日又有數(shù)千精騎嚴(yán)陣以待，可是不好對付！”

    換成昔日，張文秀定會與馮雙禮一并沖陣，誓要生擒活捉了敵將，然后將其千刀萬剮，挖心掏肝，方能解心頭之恨。

    然而今時不同往昔，攻城受挫，己部遭到重創(chuàng)，最后能跑回去多少人還不得而知，若是拼光了本部人馬，回去如何向父帥交代？

    誰能保證兩部人馬合兵一處，就一定能夠戰(zhàn)勝對面擁有近乎無敵一般火器助陣的羅岱？萬一再折一陣，豈不更糟？

    張文秀倒是有賭徒心理，可這盤明顯是賭不贏了，他也不打算繼續(xù)下注了，將籌碼悉數(shù)輸光，那自己就連四弟能奇都不如了。

    “文秀放心，某定會與這羅匹夫周旋一番！”

    馮雙禮點頭應(yīng)允，能把張文秀打怕的人還真就不多，看起來這羅岱倒是一員有勇有謀的戰(zhàn)將，要小心應(yīng)對。

    其實沖陣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對方一動用火器，己部遭到炮擊，必然四散奔逃，而羅岱率兵掩殺，焉有不勝之理？

    義軍馬卒擋不住官軍沖殺的話，那么本就已經(jīng)身心俱疲的步卒就要被敵軍給誅殺在曠野之中了。

    兩軍相隔不足一里，而此地距離羊祜山卻有四五里之遙，如此遠(yuǎn)的距離，人怎能跑得過馬匹？

    馮雙禮也要給張文秀所部爭取到盡可能多的時間才行，不然等步卒死光，他們就白下山了，一切努力都將化為烏有。

    “竇名旺！張君用！”

    “末將在！”

    “集結(jié)人馬！隨額沖陣！”

    “得令！”

    “轟轟轟轟……”

    就在諸將商量得差不多的時候，第二批炮彈便翩然而至，步卒跑了還有馬卒，照樣可以取得相當(dāng)大的戰(zhàn)果。

    迫擊炮就特別喜歡打這種呈密集隊形的集群目標(biāo)，不論是人是馬，披甲還是赤膊，只要能夠著就行，一律“熱情款待”。

    結(jié)果剛剛穩(wěn)住陣腳的馮雙禮，就眼睜睜地看著官軍用火器將自己的本部精騎轟得人仰馬翻，血rou橫飛，滿目瘡痍，遍地狼藉。

    在如此犀利的銃彈面前，任何精騎都跟驚慌失措的野兔一般，全然扛不住這種從天而降的武器的雷霆一擊。

    事到如今，馮雙禮也知道了為何張文秀能夠折損如此多的兵馬，還沒打下襄陽城，那些步卒見到此等銃彈就跟見了鬼一般，頭都不回的就往遠(yuǎn)方跑去。

    “馬卒前進(jìn)！誰敢脫逃！放箭射殺！”

    馮雙禮的馬卒部曲也跟著亂起來，很多人都打起了就此撤退的心思，馮雙禮見狀只能大喝一聲，以免真就未戰(zhàn)先亂。

    此物確系非人力可以匹敵，若不能迅速沖到其近前，將其搗毀，必定還會傷害義軍將士，想到這里，馮雙禮便帶著部曲向官軍所在的位置沖殺而來。

    既然后退也要被炸到，還會遭遇官軍馬卒的掩殺，那還不如就此沖陣，一來能夠掩護(hù)步卒撤退，二來也能趁機(jī)搗毀此款火器。

    馮雙禮所轄三千馬卒，張化龍帶著五百馬卒，雖然挨了兩個批次的銃彈，可仍舊有三千余人馬，決計可以強(qiáng)行沖陣。

    經(jīng)過一番慌亂，穩(wěn)住陣腳之后，眾人便隨著將領(lǐng)們開始疾馳，大軍逐漸加速，呈錐形向在岸邊高地前列陣的官軍殺奔而去。

    “傳我將領(lǐng)！原地放箭！敵騎不止！箭矢不停！上重箭！”

    既然賊軍已經(jīng)被己方火炮轟得有些招架不住，選擇狗急跳墻，率先發(fā)動進(jìn)攻，羅岱便選擇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利用弓箭作為遠(yuǎn)程拒敵之首選。

    馬卒的重箭還不曾使用多少，每人至少還有十支以上，刨去送進(jìn)城內(nèi)的傷兵，官軍人馬不下三千六七百人，倒是與前來較量的賊軍旗鼓相當(dāng)。

    為了以防萬一，羅岱還是命令劉子安率五百馬卒保護(hù)迫擊炮營的安全，加上楊世恩的五百人，一千名馬卒應(yīng)該算是萬無一失了，這樣他便可率部在前御敵了。

    “放箭！”

    馬卒將弓弦拉至極限，箭簇瞄向前上方，選擇拋射的方式脫手，這樣可以讓重箭達(dá)到最遠(yuǎn)射程，但也就能射到五十步而已，再遠(yuǎn)就沒有多大殺傷力了。

    而且第一波箭雨由于射程最遠(yuǎn)，耗費的動能最大，所以殺傷力也就最小，給賊軍造成的傷害其實是很有效的，比較像隔靴搔癢，除非射到面部或者無甲兵。

    最致命的就是收弓抽刀之前的那次，彼此相距不足二十步，力道十足的話，幾乎可以連甲帶人一并射穿，給賊軍所造成的戰(zhàn)斗減員也是最多的。

    從第一次放箭到雙方短兵相接之前，官軍也就能放三次而已，而且第一次只能算是蒙射，戰(zhàn)獲遠(yuǎn)遜于后兩次。

    由于是拋射，還是極限射程，所以義軍這邊只有零星的馬卒被放倒，大多數(shù)還是可以繼續(xù)策馬奔騰，繼續(xù)沖陣。

    而第二次就有不少人被當(dāng)場撂倒，直接被后面同伴的坐騎踩踏成rou餅，但還坐在馬上的人那還顧得上別人的性命。

    等到快要看清對方五官之時，隨之而來的便是最為狠毒的一次箭雨。

    官軍最外側(cè)馬卒施射的效果幾乎呈一道多束射線，將義軍最前方的一整排放倒了七八成。

    直接折損了將近六七百人，算上被絆倒的馬卒，總數(shù)就高達(dá)近千人了，相當(dāng)于是役義軍投入兵力的三分之一。

    馮雙禮的很多部下還打算提前收弓抽刀，將對面伸著脖子放箭的官兵斬于馬下，可是就差了幾步之遙，便直接被重箭射中，再無還手之力。

    在如此近的距離，一旦被重箭打穿軀干，就直接喪失了多半作戰(zhàn)能力，即便能夠繼續(xù)戰(zhàn)斗，個人的體能與氣力也會大打折扣。

    十刀不如一箭！

    意思就是說被砍了十次，只要不掉胳膊斷腿，僅僅是皮rou之傷，便沒什么大礙，練武之人皮糙rou厚，瘡口沒有發(fā)生感染便不打緊。

    但是只要被箭矢射穿皮膚，那便要傷筋動骨，被穿透軀干，就要傷及內(nèi)臟，醫(yī)好了也是個殘廢了。

    與東虜作戰(zhàn)，明軍便是害怕韃子的繞陣環(huán)射與兩翼迂回之術(shù)，一來可以切斷步卒后路，二來也是能夠逐漸削弱明軍的有生力量。

    韃子的箭簇多半還涂了糞便，明軍士卒一旦中箭，瘡口極易發(fā)生感染，從而讓部曲大量減員，嚴(yán)重影響戰(zhàn)斗力，這比被砍幾刀恐怕多了。

    “隨額上！”

    得益于親兵們的保駕護(hù)航，在折損了數(shù)名頂在前面為馮雙禮抵擋箭雨的親兵之后，這位大將也終于得到了手刃敵兵的機(jī)會。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時候再想跑路就沒意義了，前后左右都是人，你就是不想打也得打了，還得玩命打才行，不然對方就會直接置你于死地。

    “持槍！”

    隨著對面?zhèn)鱽淼囊宦晹嗪龋x軍遇到的并不是常見的大刀而是丈余長的長槍，橫亙在戰(zhàn)場上，幾乎讓官軍的防線跟刺猬一般可怕。

    長槍的作用是刺挑，所以尺寸通常都比長柄大刀還要長一截，長柄大刀也可以做到這么長，但是就不好發(fā)力了。

    在長槍兵處于靜止?fàn)顟B(tài)時，長槍所帶來的傷害其實是由敵方士兵產(chǎn)生的，原理就跟飛機(jī)撞海面是一樣的，速度越快，阻力就越大。

    長槍兵并不需要刻意發(fā)力，只要臂力和腰腹力量足夠，保證長槍處于水平狀態(tài)，對準(zhǔn)來犯之?dāng)尘托辛恕?/br>
    羅岱所部的長槍也是向劉國能借的，因為這廝此前是流寇，打造長槍遠(yuǎn)比鍛造大刀容易得多。

    除了刀盾兵與弓箭手，步卒幾乎人手一桿長槍，即便沒了槍頭，還能當(dāng)長矛使，削短了還可以作為標(biāo)槍。

    義軍這邊也有，但并非是馬卒的主戰(zhàn)兵器，所以遭遇官軍所持的武器，眾人頓時有些措手不及，沒等夠得著人家，自己就被長槍捅進(jìn)身子里了。

    用長槍根本不需要什么戰(zhàn)法，就是排成一排，端好姿勢了，守株待兔，等到對方?jīng)_上來的那一刻，身子前傾，手臂與腰腹都要瞬間繃緊，防止長槍脫手。

    若是沒有刺中，或者附近敵人殺向自己，須立即松開槍桿，抽出腰刀來抵擋其攻勢，否則死抱著槍桿，最后要么只能宰掉一個敵人，要么沒等殺敵，自己就被敵人給斬殺了。

    首先沖上來的義軍馬卒的攻勢立刻戛然而止，因為根本就無法沖開官軍的長槍陣，有個別的士卒倒是從空隙殺向?qū)γ妫芸毂惚缓笈糯坛龅拈L槍給戳中。

    “砍斷長槍！繼續(xù)沖陣！”

    馮雙禮沒有被刺中，可部曲遭遇的情況就跟他中槍一樣令其惱火，就這么對峙，又不能沖起來，己方可是會吃大虧的。

    隨著義軍馬卒一批接一批的沖殺上來，前仆后繼，前排硬闖，加上后排放箭，才讓對面的官軍陣腳開始徐徐后撤，傷亡也隨之陡然攀升。

    但如此死打硬拼，義軍所折損的兵力更加恐怖，沒等殺到羅岱大纛旗附近，馮雙禮的兵馬便僅存一半了，余下要么已然戰(zhàn)死，要么已經(jīng)受傷。

    “穩(wěn)住陣腳！不可輕動！結(jié)陣制勝！”

    能夠給予賊軍大量殺傷，己方陣線在沖擊下后撤了不足十步，已然算是初獲成功，在欣喜之余，羅岱急忙高聲呼喊，真時候要是發(fā)生慌亂，真就是滿盤皆輸。

    “名旺！君用！從左右兩側(cè)迂回包抄！務(wù)必殲滅山丘上的官軍火器！”

    “末將得令！”

    兩人各領(lǐng)親兵先撤至后排，旋即帶著兩三百人馬繞開官軍的正面防線，從兩肋斜刺過去。

    “來的正好！弟兄們原地不動，速射賊兵！擒殺敵將，論功行賞！”

    劉子安在山頭上將羅岱所用的戰(zhàn)術(shù)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枉族兄劉國能用兩千馬卒給他交了學(xué)費，可以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了。

    當(dāng)面之?dāng)车臄?shù)量與劉子安所部人馬相差無幾，如此近的距離，光憑放箭是不可能完全阻敵推進(jìn)的，馬卒一旦沖起來，速度是相當(dāng)迅猛的。

    官軍士卒只是射了一次，便要舉槍拼殺了，但敵騎靈活啟動，沒有死打硬拼，而是不斷尋覓防線的破綻，從縫隙之中溜過。

    很快便與楊世恩的手下接戰(zhàn)了，一千官兵打五六百賊兵，在兵力上并非出于絕對優(yōu)勢，更不能速戰(zhàn)速決。

    “馬卒準(zhǔn)備！鳥銃瞄準(zhǔn)！賊兵靠近便可開火！”

    丁亮沒有讓炮營的馬卒沖過去，那樣就敵我難分了，而是等著賊兵被殺退，讓馬卒上去掩殺。

    劉子安與楊世恩的馬卒也不敢刻意靠近炮營這里，就是害怕被鳥銃給誤傷到，面對面施射的話，一縷青煙就是一條人命。

    炮手們早就放棄了開炮，全連一百多士兵，除了馬卒之外，全部持槍列陣，鳥銃上刺刀，實施三段及戰(zhàn)術(shù)，左右兩側(cè)皆由馬卒掩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