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四狼斗虎
眼下前有牟文綬率部堵截張逆賊軍南下,后有楊御藩迂回包抄,唐通與姜名武又從襄陽城內帶隊加入圍剿大軍,倒是不會讓賊軍輕易脫逃掉。 盤踞在山頂?shù)倪@頭“惡虎”在攻城時受了些傷,不過正因為如此,在其覺察到自身快要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時才會更加可怕,必定要垂死掙扎一番。 追上來的三位總兵也經過簡單的磋商,也形成了較為一致的意見,那就是能攔下這股賊軍最好不過。 實在是力所不逮,攔不住的話,也決計不能讓張逆再次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務必要像洪少保叮囑的那般,對賊軍實施尾隨追擊戰(zhàn)術。 只要能夠死死的咬住“老虎”的尾巴,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減少己方不知不覺之際,再次進入賊軍的伏擊圈之內的可能,盡量不要重蹈之前唐通所部的覆轍。 襄陽這邊能夠出動的兵力也就這些了,對襄陽守將楊世恩與知府王承曾,他們這一文一武來說,只要能夠守住襄陽,便是萬事大吉了。 之前真的就差那么一丟丟,這座軍事重鎮(zhèn)便被賊軍偷襲得手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后背還不時的冒冷汗。 真要是被張逆大軍攻陷了襄陽,他們即便不死在流寇手中,也要被朝廷革職下獄,毫無疑問地要被梟首示眾。 城內的文臣武將都在盼著洪少保的大軍來收拾張逆賊軍,他們可不想出去打野戰(zhàn),而且守城的這些兵馬也真就打不了野戰(zhàn)。 官軍雖然未明確劃分成守城部隊與野戰(zhàn)部隊,但是固守城池的部隊除非之前有相對豐富的野戰(zhàn)經驗,不然貿然出擊,多半就要連人帶城都給丟掉。 在湖廣一帶,最為能征善戰(zhàn)的守軍,就是巡撫方孔炤,也就是方以智他爹所率的部曲了,但兵力較少,僅有五千。 可就是憑借這點人,方孔炤一個文官,就硬是能夠在湖廣地區(qū)打出八戰(zhàn)八捷的傲人戰(zhàn)績出來。 方孔炤不遺余力的上奏朝廷,要剪除張逆這個禍患,但是呈上去的所有奏疏無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他的兵馬也就只能回到武倡駐扎,若是沒有朝廷后續(xù)撥款,只能就地解散,不然像方孔炤這樣級別的朝廷重臣也養(yǎng)活不起五千野戰(zhàn)部隊。 在洪承疇率部南下之前,某太子便已經下了密旨,讓方孔炤擴軍至兩萬,準備應對即將發(fā)生的不時之需。 除去糧草之外,兩萬兵馬每月至少需要五萬兩銀子的餉銀,這筆錢也不需要從洪承疇的牙縫里擠出來。 本地最大的土豪莫過于在武倡享樂的楚王朱華奎,從王府里抄出來的物件,銀子取整之后歸由方孔炤作為軍餉。 零頭以及黃金、古玩、字畫、珠寶等物品則被廠衛(wèi)連同楚王一并運往京城,不過入的不是太倉,而是東宮。 藩王的家當歸太子所有,這是事先定好的,軍餉也只能算作借用,屆時要么讓戶部從太倉清賬,要么直接充抵太子在萊州或開灤礦產的稅費,想賴是賴不掉滴…… 一旦方孔炤提前有所準備,手里還握有大量兵馬的話,張獻忠就不可能再打下整個湖廣最為富庶的地方了。 住荊州的惠王朱常潤、住襄陽的襄王朱翊銘、住武倡的楚王朱華奎這三位藩王都被移駕京城之后,張逆再想破產吃飽喝足,也就不大可能了。 方孔炤手握一百萬兩銀子,足夠養(yǎng)活麾下的部曲一年半載的,屆時剿寇形勢依然嚴峻的話,朝廷再另行撥款。 襄陽知府王承曾沒有那么大的專斷之權,自身也不會帶兵打仗,守城尚且需要副將楊世恩麾下的兵馬。 能夠保證城池不丟就算是保住了頭頂?shù)墓倜?,其他事情,譬如主動去找對面山頂?shù)膹埬嫠阗~,他就不便也不敢多言了。 但對志在報仇雪恨的唐通來說,張逆不挪窩,自己還省了不少的事,否則還得帶兵追著此賊,在其屁股后面吃灰。 四千多兵馬就這么沒了,對唐通來說是決計不可能接受的,自打加入行伍以來,他還從未吃過如此大的虧。 這筆賬今日必須要算清楚,不能再拖了。對方要是躲在山里,他還怕再被賊軍伏擊,當下張逆就在羊祜山那邊,正是他有仇報仇有冤抱冤的大好機會。 “弟兄們!額唐通初次帶爾等,沒啥好禮相送,今張逆就在山頂,朝廷懸賞十五萬兩紋銀將其擒殺,死活不論,用尸首領賞!額有話在先,為了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為額唐通雪恥。這筆銀子,額分文不取,皆歸爾等瓜分!誰要是擔心,額不強求。若有膽量,是條漢子,就跟額上!砍死張逆,分銀子!” 唐通身邊除了跟他從山谷里逃出來的親兵之外,全都是楊世恩調撥給他的兵馬,這些人皆為劉國能的部下。 楊世恩又跟在城內治傷的劉國能的族弟劉子安商議,征求過對方的意見,才同意將這兩千人調給唐通來指揮。 在山谷里被張逆殺得差點來你腦袋都丟了,唐通手里啥值錢的物件也沒有,只得用懸賞令來鼓舞士氣。 打仗,特別是打惡仗、硬仗,憑的就是一口氣,若是能夠一鼓作氣攻上山頂,張逆賊軍不被聚殲也要被重創(chuàng)。 所以唐通在上陣之前,才對麾下士卒做了簡單的動員,當然莽夫將領與文盲士卒溝通,就得用雙方都能聽明白的話語才行。 “砍死張逆,分銀子!” “砍死張逆,分銀子!” “砍死張逆,分銀子!” 唐通說的比較粗鄙,也擔心這些人不聽號令,畏敵怯戰(zhàn),不過士卒們明顯對十五萬兩賞銀很感興趣。 劉國能的部下之前自然都是流寇,被朝廷招撫之后才搖身一變成了官兵,雖然身份變了,但追求不變,那就是打仗賺錢! 只要有十五萬兩賞銀,別說“八大王”張獻忠,就算是皇帝老兒,這些士卒都敢砍,他們的作戰(zhàn)訴求就是——“只人錢不認人”! 就算多達兩千人來分錢,每人也能領到七十五兩銀子之多,決計是好大一筆錢,再說這年頭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聽了唐通的豪言壯語,大伙就跟喝了雞血一樣亢奮,內心激動之余,連握著兵刃的手都在不住的發(fā)抖。 沒等開打,很多人便開始聯(lián)想賺到這筆巨款之后該如何花銷,比如喝酒吃rou、博戲耍錢、去樓里…… 要是能把山頂?shù)牧骺芤诲伓肆耍瑢屹p令上寫明的大小頭目一網打盡,那領取到的賞金數(shù)額就遠遠不止十五萬兩了。 這樣一來,不光是唐通所部,就連旁邊的姜名武麾下的士卒都開始眼冒綠光,躍躍欲試起來。 不管是隸屬于朝廷的正規(guī)軍,還是后來接受招撫的流寇武裝,從將領到士卒,作戰(zhàn)的動力絕大部分都是為了銀子。 沒銀子就沒士氣,行軍便會懶散懈怠,打仗更是敷衍了事,這樣的部曲能打勝仗才是稀罕事。 對莽夫們來說,只要有了銀子,那就什么都好說,只要金主下令,讓他們砍誰,他們二話不說,提刀就上! “好~!隨額攻山!” 唐通是陜茜涇陽縣人,張獻忠是陜茜慶陽衛(wèi)人,不過一個是陜南,一個是陜北,唐通更是不屑于這些打了就跑的流寇。 如今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冒金光”,既然軍心可用,那就要趁熱打鐵,吃完晌午飯,直接就率部攻山。 只要自己吃飽喝足,唐通就不管對面吃沒吃飯了,最好沒吃,這樣既沒力氣打仗,又沒力氣跑路,就留在原地等死好了。 “嗵嗵嗵嗵……” 楊世恩讓部屬在城頭的紅夷大炮為這些攻山的官兵火力掩護,不過也就能放一次,等厚重的炮管冷卻下來,再次裝填完畢,估計都到了兩軍混戰(zhàn)的時候了。 唐通的想法很簡單,老子不管你是不是在打牟文綬那邊,老子先把你給懟翻在地,之前不是你也沒管其他總兵,只打老子么? 今日,便來個“以彼之道還時彼身”,你張獻忠若是能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就跪地求饒叫爺爺好了。 一個志在報仇雪恨的莽夫帶著一群希望賺錢的莽夫,聲勢浩大的發(fā)動了攻山行動,姜名武和楊御藩也在旁邊配合。 實際上姜名武與唐通的兵馬之和,也僅僅多過楊御藩一部而已,但唐通所部展現(xiàn)出來的澎湃氣勢,就好像他們人數(shù)最多一樣。 “兩位軍師,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軍該當如何呀?” 張獻忠已經接到了王定國率部阻擊官軍的報告,王定國所部就在萬山,這說明官軍已然切斷了己方的退路。 “大帥,只怕這宜城也去不得了,若是峴山南部出現(xiàn)官軍,那么宜城便會有所準備了,我軍再行突襲殊為不易?!?/br> 右軍師徐以顯想得更為深遠一些,別看義軍可以突破對面的官軍防線,但是之后就要面臨官軍的追擊。 在這種情況下,義軍是不可能一邊對追兵進行阻擊,一邊大舉攻城的,如此這般的話,保不齊就要在宜城被官軍給包圍了。 “大帥,西側有洪賊大軍,想回谷城也委實困難,我軍莫不如另辟蹊徑,向西南方向轉進,若是此方向并未發(fā)現(xiàn)大股官軍,便可避實擊虛,順勢入川!” 徐以顯出言了,左軍師潘獨鱉就要再壓過這個對手一頭了,他只是拋出問題,而自己卻為八大王解決了問題,所以顯得更加的高明。 “……嗯嗯嗯!左軍師言之有理!” 張獻忠看著地圖捋著胡子沉思了片刻,便初步認可了潘獨鱉的建議,而徐以顯說的也有道理。 進攻宜城的前提就是身后沒有追兵,否則就像打襄陽這樣,非但沒打下來城池,還折損了上萬兵馬,實在是得不償失。 “傳額命令,全軍轉進西南,全速行軍,不得拖沓!” 張獻忠不打算再在這個地方繼續(xù)用兵了,即便想要翻本,也要換個地方才能下注,否則等洪賊回援,他手里的這點籌碼就都要折進去了。 這事就不需要跟三子、四子以及諸多將領商量了,打襄陽打成這個熊樣,八大王便沒心思跟眾人廢話了。 當下敵強我弱,義軍的作戰(zhàn)原則就是能不打就盡量不打,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真要打,就有兩個可能。 一打伏擊,二打偷襲。 進攻襄陽吃的虧,就算是個教訓,今后要引以為戒,如有再犯,后果自負。 八大王作戰(zhàn)都是說走就走,決計不會拖泥帶水,在危險的地方浪費寶貴的時間。 全軍在一刻鐘之內便要做好開拔的準備,你就是出恭,也要在這個時間內完成,否則就得邊走邊…… “人呢?” 等到唐通率部沖上羊祜山時,只得到了一座空落落的山頭,以及被賊軍丟棄的非行軍必需品。 倒是可以用過千里鏡看到已經在山谷里快速行進的賊軍隊伍,但想要接戰(zhàn)已經不大可能了,除非己方的追擊速度更快一些。 “哎呀~!慢了一步!” 姜名武可是后悔的拍大腿,原以為能夠重創(chuàng)賊軍,結果到底讓張逆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之前四總兵分進合擊,卻讓張逆在荊山里混水摸魚,打了一個伏擊戰(zhàn),還聚殲了唐通所部人馬。 如今還是面對這四總兵,張逆卻不戰(zhàn)而逃,看似慌張驚恐,其實卻保存了相當大的實力,讓官軍仍舊不敢小覷。 “莫看了!追吧!” 楊御藩見到斷后的賊軍打的是王字將旗,便主觀地認為是與其在萬山交戰(zhàn)的賊軍,他并不想就此放過這股敵人。 要是就這么真讓狡猾無比的張逆像泥鰍一樣脫逃掉,等洪少?;卦?,四總兵就殲敵這么點人,那可真是顏面無存了。 守城殲敵是有數(shù)的,因為尸體就在那晾著,洪少??匆谎劬湍茏龅叫睦镉袛?shù),野戰(zhàn)就不同了。 戰(zhàn)場面積過大,上報戰(zhàn)果的出入就會很大,尤其是之前各部都有夸大其實,乃至殺良冒功的行徑,會讓洪少保對各位總兵的戰(zhàn)績深表懷疑。 這么多總兵力,羅岱連戰(zhàn)三陣,戰(zhàn)果應當是最多的,而且戰(zhàn)果還有城頭守軍與襄樊水師的見證。 其次便是姜名武,雖說是守城,但也擊退了張文秀所部的狂攻,算是功過相抵了。 牟文綬與楊御藩的戰(zhàn)果大致相當,好在有唐通墊底,不然他倆就沒法交差了。 所以“倒數(shù)第一”和“倒數(shù)第二”才這么著急去找張逆算賬…… 這次四總兵倒是可以合兵一處了,一萬多人抱團追擊,也就不怕被張逆打伏擊了。 畢竟“十五萬兩銀子”自己長腿跑了,這是下面想要賺錢的上萬士卒絕對接受不了的。 這筆巨款已經被大伙預定了,就差揣進自個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