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地王”張一川是同意“整十萬”黑云祥的建議的，義軍折損了上千人才破城，怎能因為連影子都沒見著的千八百官兵，就放棄了房縣呢？那不是前功盡棄了么？

    他們在筑水的南岸設(shè)防，處于兵力劣勢的官軍想過河也得掂量掂量，貿(mào)然過來的話，保不齊就被義軍給聚殲在岸邊了。

    義軍的馬、步卒齊備，還有些許火銃手，互為依托，并不懼怕只身前來的狗官軍的馬卒，雙方交戰(zhàn)的話，義軍這邊的勝算必然占大頭。

    “小秦王”白貴與“一條龍”薛成才沒有意見，只要羅汝才同意迎戰(zhàn)官軍，他們兩部人馬就留下來助戰(zhàn)，否則還是盡早跑路為妙。

    戰(zhàn)前，黑云祥有三千四五百人馬，張一川與羅汝才所部的兵力與其相差不大，白貴有一千五百上下，薛成才最少，還不足五百。

    義軍的總兵力不少于一萬兩千，就算攻城時損失零頭，可戰(zhàn)之兵也有萬人左右，遠(yuǎn)遠(yuǎn)超過官軍前鋒的兵力，而且這次面水設(shè)防，非背水一戰(zhàn)，勝算比鄖縣那次更大。

    “額有言在先，額們只打狗官軍的前鋒，不打?qū)O狗賊的主力！”

    羅汝才已經(jīng)把進(jìn)退之道都想好了，官軍前鋒多半是馬卒，沒有那種叫他們求生不得的犀利火器，所以義軍迎戰(zhàn)的話，應(yīng)該算是比較有把握取勝的。

    若是孫狗賊率領(lǐng)大隊人馬趕到此地的話，一旦義軍遭到雷霆般的炮擊，那步卒勢必還會被轟到崩潰。

    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話，馬卒只得拋下他們跑路，留下數(shù)千步卒等待被官軍馬卒掩殺，就跟鄖縣之役如出一轍了。

    從鄖縣收兵撤退時，羅汝才沒料到官軍的火銃會來的如此之快，就跟在馬卒身后，他至今都未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按理說如此射程的火銃，體積龐大，不會小于佛郎機(jī)，重量更是須達(dá)到數(shù)百斤之多，必須用馬車來托運，方可實現(xiàn)快速機(jī)動。

    但當(dāng)時他并未見到官軍有大量馬車行進(jìn)至義軍的步陣附近，所以才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其中的奧妙所在。

    譬如虎蹲炮、碗口銃、小佛郎機(jī)這類的火銃重量較低，僅有百斤上下，是可以實現(xiàn)由馱馬運輸?shù)模笮头鹄蓹C(jī)或者大神銃就不行了。

    羅汝才非常希望見到這款火銃的廬山真面目，若是是役在攻擊官軍前鋒時，義軍仍舊遭到對面的犀利火器的炮擊，那么他認(rèn)為這款火銃的重量勢必會很輕，可以跟隨馬卒作戰(zhàn)。

    若是有機(jī)會的話，最好可以繳獲幾門火銃，好研究一番，這種重量輕且火力猛的火銃，正是擅長機(jī)動作戰(zhàn)的義軍急需的武器。

    “撤出城！”

    “啥？”

    “爺?shù)脑挍]聽見？”

    “這……爺！兄弟們這才剛動手撈本錢！”

    “上峰有令，立刻撤出城，孫狗賊來了！你是要錢還是要命？想縮在城里等那狗賊把你們都轟成碎rou？”

    “……不想！不想！”

    羅汝才下令之后，“曹軍”便將吞在嘴里的rou都給吐出來了，一想到那五雷轟頂版的“舒爽”感覺，曹兵就全都不寒而栗了，很不情愿地跟著小頭目退出了房縣縣城。

    此地雖好，可那孫狗賊是不會讓自己好活的，被官軍包圍在此地的話，尤其是遭遇前番那款火銃的轟擊，只怕突圍都不可能了。

    錢要緊還是命要緊？

    其他部曲如何抉擇不清楚，反正“曹營”的士卒都會本能地選擇后者，他們可是被官軍的火器給轟怕了，被釘子打進(jìn)身體，尤其是插在骨頭上，那可真是生不如死的感覺。

    鑒于三家合力攻打此城，而“曹軍”先行破城，所有錢糧分成十份，羅汝才、黑云祥、掃地王三營各占三份，余下一份留給白貴和薛成才，免得傷了和氣。

    如此瓜分，人人有份，而且能者多撈，哪家都說不出什么閑話。由于官軍還得一陣子才能過來，五位首領(lǐng)商議之后，覺得立刻埋鍋造飯，好讓麾下士卒吃飽再戰(zhàn)。

    若是身后沒有追兵的話，義軍還不會這么迅速便攻克房縣，起碼得打上兩三天才行，但羅汝才心里很是著急，便讓“曹軍”將士各顯其能，這才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得手。

    由于之前金汁的影響，身心飽受摧殘的義軍士卒在破城之后，沖入城內(nèi)大肆砍殺官兵與百姓，挨家挨戶進(jìn)行“清理”，搶完錢糧，順勢把年輕女眷扛走，余下之人一律抹了。

    然后點著房屋，在火光的映襯下對著院子放聲大笑，這樣才算是大仇得報了。聽著女眷們的啜泣與祈求，心里更是得意萬分，一會兒還要用力痛快一番才行。

    “郝明府，額等遠(yuǎn)道而來，你身為明府，卻懂禮數(shù)，拒絕開城迎接，反而是用金汁招呼額等，順帶連累城內(nèi)百姓！”

    黑云祥將己方視為替天行道的部曲，房縣上下自不量力，居然妄圖與義軍相抗，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哼～！爾等接受招撫，卻不思悔改，今復(fù)叛朝廷，乃是不仁不義之舉！”

    郝景春自裁未遂，便被捉住，捆成了粽子被押到了諸多首領(lǐng)面前，但大義凜然，全無懼色，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朝廷？哼哼！此朝廷長年累月苛捐雜稅，大肆壓榨珉脂珉膏，若非如此，額等豈能起事之后可拉起數(shù)十萬大軍？”

    參加義軍的人的成份有很多，但有兩大類人占絕大部分，一類是沒有餉銀可領(lǐng)的邊軍和驛卒，另外一類便是沒有收成，又拿不出銀子繳稅的農(nóng)戶，故而黑云祥所言并非子虛烏有。

    “太子殿下依然大赦天下，免去了北方所有賦稅與三餉征收，以便恢復(fù)各地，休養(yǎng)生息！爾等居然仍舊冥頑不靈，執(zhí)迷不悟，實乃罪無可恕也！”

    第一期《京師日報》也被送至了房縣，看過里面刊載的內(nèi)容之后，讓郝景春大為欣喜，太子不像萬歲爺，很是體恤珉生，年紀(jì)不大，便有了明君之象。

    黑云祥聞言哈哈大笑，然后順竿爬地回應(yīng)道“額帶著兄弟們這不是到郝明府的地頭上來休養(yǎng)生息了嗎？明府還不歡迎額們，額們只好自己動手了！”

    他連竹山都打下來了，還差一個房縣？

    這里雖然是“掃地王”的地盤，但這只地頭蛇連自己地盤上的城池都拿不下來，黑云祥也就只得助其一臂之力了。

    張一川沒打下房縣，便對郝景春破口大罵起來“罪無可恕之人正是你這狗官！品級不高，膽子卻不小，居然敢糾集刁珉與義軍對抗，好在老天有眼，讓額們捉住了你這狗官，額這就讓你見識一下城內(nèi)刁珉的下場！”

    義軍士卒每人抓著一個百姓，薅著衣領(lǐng)將其拖到指定位置，在膝下之人還在不?？拊V求饒之時，便揮刀向其頭部砍去，整整一排百姓皆被梟首。

    既然這些刁珉與官府勾結(jié)在一起，抵擋義軍的進(jìn)攻，害得折損了上千人馬，那邊要承受應(yīng)得的下場。

    再者說，城內(nèi)的糧食都要被義軍帶走，留下他們也得餓死，不如一刀砍了，這樣多好呀，可是為你們著想呢！

    被梟首的都是官兵、男丁與老幼，年輕貌美的女眷必須服侍義軍士卒，讓大爺們都享受快樂，然后再被砍掉。

    “一條龍”薛成才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奇葩的一幕，自從暗中投靠了官軍，他就有了跟其他首領(lǐng)不一樣的心思和想法。

    羅汝才的進(jìn)兵計劃，他已經(jīng)遣人去告訴了官軍，至于能否聞訊趕來，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在當(dāng)下，眼前這兩位首領(lǐng)的所作所為確實讓他十分的鄙夷。

    都知曉孫傳庭的前鋒人馬快要趕至此地了，“整十萬”與“掃地王”嘴上口口聲聲要在這里迎戰(zhàn)官軍，甚至打算將其擊退，可實際上卻在這里殺人取樂。

    不分輕重緩急，又不知敵我實力，光憑匹夫之勇，逞強(qiáng)好勝不說，還跟以前一樣不思進(jìn)取，自己有這樣的同伴，往后有何前途可言？

    薛成才之前是被迫歸降孫傳庭，完全是為了救出自己的家眷，如今見到這倆貨的行徑，揣測十有九九會敗于孫傳庭之手，心里也萌生出退出義軍，為官軍效命的想法了。

    而且薛成才已經(jīng)知曉西邊有孫傳庭的五萬人馬，東邊有洪承疇的十萬大軍，都裝備了大量的仙界火銃，射速高，威力大，義軍妄圖與官軍正面對壘已然不再可能了。

    不管是背水一戰(zhàn)還是面水設(shè)防，都無法阻擋擁有火銃支持的官軍的沖擊，要么一直往南跑路，要么就是主動送死了。

    薛成才是不會向他人訴說自己的想法和知曉的信息的，那非但得不到其他首領(lǐng)的認(rèn)可和贊同，自己還會被點天燈，他太知道這幫人的德行了。

    “整十萬”與“掃地王”想拒敵于河邊再好不過了，自己正好那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家伙當(dāng)作給孫少保的見面禮，官軍把他們倆都給當(dāng)成擊斃的話，自己的家眷就算是保住了。

    至于羅汝才與白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旦義軍的防線被官軍突破，只怕他倆比自己跑得還快呢。

    再往東有“混世王”和“張胖子”的兩部人馬，還可以再賣一回，這樣不說是總兵，自己起碼能混個副將坐坐。

    既然干義軍已經(jīng)沒啥前途了，那咱就去干官軍，這就是腳踩兩條船的好處……

    義軍上下，尤其是“整十萬”與“掃地王”的人馬在城里折騰了不下半個時辰，等到殺光了官兵與青壯，才算是在羅汝才的勸說下收手了。

    不然任由他們大肆報復(fù)，一個時辰也完事不了，那別說在河邊御敵了，連吃飯的時間都要被耗費掉了。

    等到義軍好不容易在筑水邊上修整時，北岸的遠(yuǎn)處已然是煙塵滾滾了，說明官軍前鋒部隊距離此地非常之近了。

    “爺！不足十里了！過來筑水，就是房縣城池了！”

    牙將大概估算了一下距離，便在疾馳中向賀人龍報告了情況。

    “等距五里時勒馬歇腳，查看一下對岸的動靜，再行進(jìn)兵！”

    這次賀人龍主動請纓成了全軍的前鋒，這也是收到了白良弼迫降“一條龍”的刺激，他若是擒殺了羅汝才，那五萬兩賞銀便可以據(jù)為己有了。

    根據(jù)“一條龍”遣人送來的消息，此時賊軍應(yīng)該在大舉進(jìn)攻房縣縣城，賀人龍打算趁機(jī)在賊軍背后發(fā)動突襲。

    不過實際情況能否如“一條龍”所言，賀人龍還很不確定，萬一這廝在詐降，刻意誆騙自己，或者房縣已然陷落，這招便行不通了。

    他所率的千余馬卒無法沖殺賊軍主力，只能采取襲擾戰(zhàn)術(shù)，不然就得等身后三十里的大隊人馬趕來助戰(zhàn)。

    從鄖縣追到竹山，再從竹山追到房縣，賀人龍都追得膩歪透了，簡直就是狗攆兔子一般，迫切需要與賊軍廝殺一番才行。

    但到了靠近岸邊的地帶時，賀人龍卻發(fā)現(xiàn)賊軍已經(jīng)面水列陣，貌似是有所準(zhǔn)備了，自己這便宜算是撿不著了。

    筑水并不算是什么大江大河，找一處淺灘過去還是很容易的，難的是要沖陣，尤其是在沒有火銃掩護(hù)的情況下沖擊配有大量馬卒的賊軍步陣。

    鑒于賊軍兵力是己方的數(shù)倍之多，賀人龍并不打算孤軍深入，搞不好便要被殺得全軍覆沒了，所以還是耐著性子等待后續(xù)人馬上來再行破敵。

    官軍前鋒距離賊軍的隊尾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主力距離己方前鋒最多三個時辰，這歸功于孫傳庭實施的晝伏夜出的進(jìn)兵之策。

    官軍每天內(nèi)的進(jìn)兵路程都要比賊軍遠(yuǎn)，單位時間內(nèi)的速度自然比賊軍更快，便將在鄖縣修整所耗費的半天時間給搶回來不少。

    這還是在孫傳庭下令前鋒有意與賊軍保持一定距離的情況下，不然賊軍的尾巴早就被賀人龍給咬住了。

    等到孫少保率領(lǐng)大量馬卒趕制此地的時候，已是臨近傍晚時分，好在夏季，日落時間比較晚，不然連對岸的情況都看不清了。

    “人龍，你估算我軍馬卒渡河須多久？”

    孫傳庭在看過對岸的賊軍設(shè)防情況之后，放下千里鏡，轉(zhuǎn)而提問。

    “稟少保，依末將看來，最多半炷香，數(shù)千馬卒便可完成渡河，對南岸賊軍發(fā)動進(jìn)攻！”

    賀人龍明白這是要開打了，孫少保等不到明早天亮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對面的賊軍借機(jī)開溜。

    “孟禾，你測距之后如何？”

    孫傳庭還得問問隨軍前來的迫擊炮團(tuán)的情況，只有在火銃的射程之內(nèi)，己方才有勝算，否則是役以少敵多，實為不智。

    “稟少保，最近一股賊軍步卒距我部約三百步，若是在岸邊部署火炮，則距敵約兩百步！”

    渡河迎敵是十分危險的，但若要進(jìn)剿當(dāng)面之?dāng)?，官軍就必須渡河才行，孟禾的炮團(tuán)便是孫傳庭最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