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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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請講。” “此人是jian細,陛下萬不可輕信!” “哦?”魏惠王倒吸一口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龐涓,而后轉(zhuǎn)向陳軫。 “微臣查明,正是此人向齊王出謀劃策,才使齊王改變初衷、羞辱陛下的?!?/br> 魏惠王大是震驚:“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陛下!”陳軫得了話語權(quán),侃侃說道,“此人原為安邑?zé)o賴,為人兇狠,三年前殺死陛下曾經(jīng)召見過的漁人和樵人,搶走陛下犒賞的三十金,不意被微臣護院發(fā)現(xiàn),他又殺死微臣護院,逃之夭夭。數(shù)月之后,此人潛回微臣府中,再次圖謀不軌,被微臣拿住送官,不料他從刑獄逃走,不知去向。微臣奉詔出使臨淄,返回途中,親眼見他潛往齊境。徐州相王時,齊王態(tài)度大變,微臣起疑,使人趕赴臨淄,方才查明真相,正是此人當街攔下齊王車輦,被齊王帶至宮廷,密謀多時。齊王封他為上卿,被他謝絕。齊王后又賞他百金,他也不受。此后數(shù)日,此人一直待在齊王宮中,與齊王朝夕相處。齊王態(tài)度大變,必是受到此人蠱惑!” 陳軫一口氣講出這些,莫說是魏惠王,即使朱威、惠施等朝臣,也是驚得呆了,無數(shù)道目光如看奇人般射向龐涓。 “大膽狂徒!”魏惠王拍案喝道,“難怪寡人在徐州受辱!來人,拿下逆賊!” 眾衛(wèi)士上前拿住龐涓,不由分說,將他五花大綁。 因有鬼谷子的偈語“遇羊而榮”,又有鬼谷里的三年歷練,龐涓非但未顯驚惶之狀,反倒仰天長笑數(shù)聲。 “逆賊,”倒是魏惠王怔了,“你已死到臨頭,因何發(fā)笑?” “龐涓在笑魏國?!饼嬩咐事晳?yīng)道,“朝無能臣,國無良將,小人當?shù)?,賢臣塞言,四面受敵,存亡系于一線。龐涓前來相助,卻遭殺身之禍。如此國家,豈不可笑?” “大膽狂徒,”陳軫厲聲喝道,“殺人越獄當是死罪;賣魏求榮、里通外敵,當是滅門;咆哮朝廷,嘲笑陛下,當誅九族!”轉(zhuǎn)向魏惠王,拱手,“微臣奏請陛下,速將此賊推出午門,凌遲處死,以儆效尤!” “準奏!”魏惠王擺手,“將逆賊龐涓推出午門,凌遲處死!” 龐涓又出一聲長笑,高聲叫道:“魏國上昏下昧,何能不亡??!” 魏惠王愈加震怒,大聲喝道:“將此賊快推出去!” 眾衛(wèi)士推動龐涓,眼看就要走出殿門,后面?zhèn)鱽硪粋€聲音:“慢!” 衛(wèi)士停步。 惠施出列,徐徐奏道:“陛下,微臣有奏!” 魏惠王余怒未消:“說吧!” “陛下張榜求賢,龐涓揭榜應(yīng)征,合情合理。如果陛下就此殺之,只怕天下士人聞之心寒吶!” “這——”魏惠王語塞了。 “陛下,按照大魏刑律,龐涓是否有罪,應(yīng)由司徒府三堂會審,方能定奪。莫說是個揭榜士子,縱使蒼頭百姓,生死大事,凌遲酷刑,也不可據(jù)一面之詞匆忙定之?!?/br> 惠施所言有理有據(jù),不急不慌,眾臣無不點頭稱是。 “陛下,”陳軫急了,“龐涓集數(shù)罪于一身,實為十惡不赦之徒,依律當斬。如果放他,就是姑息養(yǎng)jian啊!” “請問陳上卿,”惠施突然轉(zhuǎn)向陳軫,一反往日溫恭之色,義正詞嚴,“如果龐涓賣魏求榮,何以放著齊國的上卿之位不做?上卿出使齊國,得百金尚且欣然受之,龐涓身為普通士子,卻視百金如糞土,又作何解?齊軍屢戰(zhàn)屢勝,魏軍屢戰(zhàn)屢敗,龐涓如果真心賣魏,為何不去順勢助齊,反來逆勢揭榜退敵呢?” 陳軫面紅耳赤:“你——” “陳上卿,”惠施一字一頓,不依不饒,“國家有難,我等身為朝廷重臣,應(yīng)替陛下分憂,萬不可嫉賢妒能,混淆視聽,誤國害民吶!” 惠施犀利的言辭如重錘一般一字一字敲打下來,陳軫只覺得骨頭縫里一陣冰涼,當下叩拜于地,泣道:“陛下,微臣——微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啊!” 魏惠王似也看出中有蹊蹺,擺手道:“陳軫,你退下吧!” 陳軫再拜,泣道:“微臣告退?!?/br> 看到陳軫退出殿門,魏惠王轉(zhuǎn)向龐涓:“為龐子松綁!” 衛(wèi)士松綁。 龐涓走上殿前,叩拜于地:“龐涓謝陛下不殺之恩!” “龐子受驚了?!蔽夯萃醴啪徴Z氣,“大敵當前,龐子有何退敵良策,可否言于寡人呢?” 龐涓環(huán)視朝堂:“陛下可否屏退左右?!?/br> “諸位愛卿,退朝!” 眾臣退朝。 魏惠王轉(zhuǎn)對惠施、朱威:“惠愛卿、朱愛卿留步?!币藦街劣▓@附近的御書房中。 惠王坐定,龐涓撲地跪下,叩道:“草民龐涓叩見陛下!” “龐子請起?!蔽夯萃跷⑽[手,“此處再無外人了,惠相國、朱愛卿是寡人的左膀右臂,龐子有話,但講無妨?!?/br> “謝陛下?!?/br> 龐涓起身,朝惠施深深一揖:“龐涓謝過相國大人?!?/br> 惠施還過一禮,問道:“請問龐子,你與上卿可有過節(jié)?” “回大人的話,”龐涓應(yīng)道,“先父原是周室縫人,三年前,陳軫請先父為陛下縫制王服,先父以為不合禮制,堅拒不做,陳軫遂將先父囚于私牢,龐涓去救先父,不想中他埋伏,死戰(zhàn)得脫。在外浪跡數(shù)月之后,龐涓再次潛回,欲救先父,陳軫以先父生命要挾,將涓擒住,然后又不守諾言,殺死先父,將涓送入大獄。龐涓無奈,只好越獄潛逃,進山拜師學(xué)藝——” 龐涓一席話,聽得魏惠王目瞪口呆,許久,方才緩過神來:“難怪陳軫欲置龐子于死地,原有這個因由!” “啟奏陛下,”朱威見時機已到,拱手奏道,“微臣也已查實,眠香樓滅門一案,實系陳軫所為,后又栽贓嫁禍于公孫衍,逼迫公孫衍逃至秦國?!?/br> 魏惠王怒從心起,將拳頭重重砸在幾上,咬牙喝道:“陳軫逆賊,寡人待他不薄,他卻屢害寡人,罪不容赦!朱愛卿,立即捉拿陳軫一家,押入死牢,抄沒全部資財!” 朱威領(lǐng)了旨意,安排抓捕陳軫去了。 魏惠王轉(zhuǎn)向龐涓,深揖一禮道:“寡人受jian人蒙蔽,差點誤殺忠良,請龐子寬恕?!?/br> 龐涓泣拜道:“陛下查辦jian賊,為龐涓洗雪殺父之仇,便是龐涓再生父母。自今日始,龐涓之軀永遠屬于陛下。只要陛下一聲旨意,龐涓縱使撲湯蹈火,在所不惜!” 魏惠王起身,親手扶起他:“龐子有此忠心,寡人幸甚!魏國今已危在旦夕,龐子可有良謀?” “危在旦夕?”龐涓重復(fù)一句,略頓一頓,做驚訝狀,“陛下何說此話?”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輕輕搖頭,“龐子也都看到了,齊從東方來,秦從西方來,趙從北方來,韓從南方來,魏國四面皆戰(zhàn),寡人既無可戰(zhàn)之卒,更無御軍之將,豈不是危在旦夕呀?” “陛下過慮了?!饼嬩腹笆值?,“就眼前局勢來說,魏國非但沒有危在旦夕,反而是適逢良機,可喜可賀呢!” 龐涓此言一出,即使惠施,心中也是一震,兩眼直直地望向龐涓。 魏惠王更被龐涓弄蒙了,急道:“什么?寡人適逢良機,可喜可賀?” “正是。”龐涓微微頷首,“昔年文侯之時,西有強秦,南有蠻楚,北有悍趙,東有勁齊,四鄰覬覦,形勢一如今日般岌岌可危。然而,文侯振臂一呼,樂羊舉槍而天下驚,吳起挺戟而諸侯懼,大魏歷世三代,開疆拓土,東征西戰(zhàn),成就數(shù)十年霸業(yè),天下莫不唯命是從?!?/br> 龐涓重提先君的赫赫功業(yè),魏惠王聽得心情激動,轉(zhuǎn)而想到眼前的處境,卻又禁不住黯然神傷,搖頭嘆道:“唉,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眼下強敵犯境,寡人——”連連搖頭,說不下去了。 龐涓朗聲道:“陛下,在草民眼中,并無強敵?!?/br> 魏惠王抬頭望著龐涓,口中不由自主地“哦”出一聲,兩眼不無疑惑地望向坐在左前側(cè)的惠施。惠施眼睛微閉,似乎沒有看到他的疑惑,也沒有聽見龐涓在說什么。 龐涓端起擺放在幾前的一杯茶水,輕啜一口,抬頭望著惠王,侃侃說道:“在草民眼中,陛下所說的強敵,不過是一堆行尸走rou,不堪一擊耳?!?/br> 魏惠王聽見龐涓言語愈加托大,心中也愈加疑惑,再次“哦”出一聲,身子朝后微微一仰,眼睛也如惠施一樣微微閉上。 龐涓并不急于說話,端起茶杯,再次輕啜一口,細細品過,緩緩放下茶杯:“請陛下屏氣息神,聽草民一言?!?/br> 魏惠王的眼皮抬也不抬:“說吧?!?/br> “草民以為,”龐涓侃侃說道,“眼下四鄰犯境,卻無一處可懼。趙、韓與魏同為三晉,唇亡齒寒之理,他們不會不知。此番出兵,無非是逼迫陛下放棄王號,斷無滅魏之念;秦人旨在打通東出之路,今得函谷、陰晉,于愿已足,不會再有大舉。唯齊公不識時務(wù),欺魏無人,視我為案上肥膩,欲一口吞之。陛下只需擊潰田忌,其余三國必不戰(zhàn)自退。” “龐子所言甚是,可——”魏惠王抬眼望向龐涓,“如何擊潰田忌,正是寡人所愁之事?!?/br> “草民敢問陛下,是想活擒田忌呢,還是要了他的腦袋?” 魏惠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龐涓:“龐子——” “陛下,”龐涓神態(tài)鄭重,“草民在等您的旨意呢?” “這——當然是活擒了!” “陛下若是信得過草民,草民定在一月之內(nèi)將他綁縛殿前,聽憑陛下處置!” 魏惠王目瞪口呆,抬眼望望龐涓,又望望惠施。 惠施睜開眼睛,望向龐涓:“敢問龐子師從何人?” “回稟相國,”龐涓朗聲應(yīng)道,“龐涓越獄之后,前往云夢山修習(xí)兵法,得鬼谷先生親傳。” 惠施震驚:“可是云夢山中的鬼谷子?” “此人正是恩師。” “陛下,”惠施轉(zhuǎn)對惠王,“據(jù)微臣所知,云夢山鬼谷子堪稱天下第一奇人,文韜武略無所不通,龐子能夠拜他為師,必有大成。適才所說,或非戲言?!?/br> “哈哈哈哈,”魏惠王大笑數(shù)聲,“田因齊虛上卿之位,未得龐子。寡人得之,實乃魏之大幸。請問龐子,若破齊人,你需多少兵馬?” “三萬足矣!” “這……”魏惠王驚道,“齊有大軍七萬,田忌更是名冠列國,龐子你——” “軍無戲言!” “好吧!大梁尚有守城精兵三萬,寡人全部予你!” 龐涓起身,三拜之后,緩緩說道:“草民謝陛下隆恩。只是——” “龐子有何要求,但說就是。” “大梁守軍尚需守護陛下安全,草民不敢擅用。”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不瞞龐子,除此之外,寡人實在無兵可調(diào)了?!?/br> “龍將軍那里不是尚有雄兵數(shù)萬嗎?” 魏惠王連連搖頭:“龍將軍處只有不到四萬人馬,且連戰(zhàn)皆敗,士氣低落,不堪大用了。” 龐涓微微一笑,拱手道:“草民懇請陛下,暫將龍將軍麾下兵馬調(diào)撥三萬,交予草民即可?!?/br> “你是說——”魏惠王震驚,“就用龍將軍的敗兵?” “在草民眼中,并無敗兵?!?/br> “好。”魏惠王略一思索,對毗人道,“擬旨,封龐子為龍將軍帳前御敵先鋒,準允統(tǒng)兵三萬。破敵之后,另行封賞?!?/br> 陳軫匆匆回到府中,戚光已迎上來,正欲稟報龐涓之事,卻聽陳軫急急吩咐:“快,取幾箱金子來!” 戚光見主公一臉懼色,已知出事,再無多言,急急走進金庫,使人抬出幾箱金銀珠寶,套上兩輛駟馬軺車,放好墊腳凳,輕聲問道:“主公欲去何處?” 陳軫跳上車子:“先去韓國,快走!” 戚光略想一下,跳上裝金子的軺車,轉(zhuǎn)對候在一邊護送的丁三道:“主公出使韓國,我也得去。家中之事,托付于你了?!?/br> 丁三應(yīng)道:“戚爺放心。” 戚光拉緊韁繩,揚鞭喝叫一聲,駕車直奔南門而去。